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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油画

作者:硏茶乐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背。”


    骆愠答复得十分干脆,拒绝得非常爽快,一副很难与燕徊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样子。


    燕徊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过他没站稳,左右晃了两下。


    “老师。”他说,“不麻烦别人,我自己去。”


    乔巧说:“体育馆离医务室还是有点远呢。”


    人堆里蹿出个影子,燕徊一看是于瀚,他自告奋勇道:“老师,我来吧!”


    乔巧看看于瀚的胳膊腿,劝道:“换个高个点的男生吧,万一路上你俩一起摔了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热的,于瀚的耳朵有点红,他伸手扶了扶眼镜说:“没事儿,我扶着他去。”


    一路上于瀚走得很慢,搀着燕徊到了医务室。不多一会儿,接到了体育老师电话的秦若阳也赶过来了。


    校医正在用生理盐水给燕徊清洗伤口,一掀裤腿发现小腿骨、膝盖上都是伤,不仅如此,让燕徊脱掉了校服外套后,发现他的手掌、手肘也擦破皮了。


    秦若阳很严肃地坐下来,问:“燕徊,你跟老师说实话。”


    燕徊一脸疑惑地抬起头。


    秦若阳问道:“你是不是受欺负了?”


    于瀚张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后来又忍住了,低头看了看燕徊。


    秦若阳继续道:“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如果是遭受了肢体上的伤害,你可以跟老师说。”


    燕徊想,这误会是不是大了点。


    秦若阳担心他不愿意说太多,还贴心地让于瀚先回去。


    燕徊无奈地看着于瀚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对秦若阳说:“老师,我没有被校园暴力,家暴也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秦若阳显然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的样子:“摔能摔成这样?不要以为老师那么容易被你糊弄过去。是有人威胁你吗,威胁你说如果跟老师家长坦白的话就会变本加厉地报复你?”


    燕徊苦笑不得,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老师,你看我。”


    秦若阳抬起脸:“看到了,帅。嘶,不会是哪个小姑娘看上了你,然后人家男朋友把你拎到小巷子里揍了吧?”


    校医:“哦?”


    燕徊:“……”


    燕徊无奈地伸手在他胸口和秦若阳头顶比划了一下,说:“不儿,老师。我是说,你看我,我这么一大个,真不可能被人揍成这样的。”


    秦若阳狐疑:“……真的吗。”


    燕徊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和秦若阳说:“老师,你过来点,我跟你说个秘密。”


    送走了秦若阳,在校医室做完简单的外伤处理,燕徊就自己回去了。好在接下来两天是周末,可以尽量不走动,应该会很快痊愈。


    周六早上,燕徊吃完了早餐,在玄关换鞋准备出门。


    玲姐探出头问:“今天也要出去吗?天气预报说会下暴雨哦。”


    燕徊“嗯”了一声。


    玲姐一反常态地没有劝他不要乱跑,反而道:“好吧。今天骆愠也不在家。那晚上要回来吃饭哦。”


    燕徊答应了。


    玲姐神情有些犹豫,又慢吞吞地对他说:“今天……如果骆愠又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原谅他吧,好吗。”


    燕徊微微诧异地回头,看见玲姐一脸难言之隐的样子,他也没有多问,说好。


    燕徊按往常的惯例,出门转了两趟地铁,又步行了二十分钟,跨越两个区抵达亨斯顿交响乐团。


    乐团建筑古雅别致,外墙黄红色相间,屋顶上还坐落着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白色女神雕像。


    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似的,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夏老师您好。”燕徊礼貌地问候道。


    进了乐团,燕徊放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了画笔,又打开了颜料盒,挤了一些出来,又用一把窄尖的刮刀在调色板上调了几个颜色。


    夏婕替他把面前画板上盖的防尘布掀开,在目光触及画纸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才几天没有来乐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完成了。”她喃喃着说。


    燕徊用刮刀侧面取了一点颜料在画纸上铺开,又用画笔轻轻涂抹开。


    “……如果黎茵还在世的话,”她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遗憾,“一定也会高兴你把她画得这么生动好看。”


    燕徊的画笔没有停,声音很轻:“如果还在世的话,我想她一定比任何画都好看。”


    画笔之下是一位留着微绻长发的女士。她的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肩颈之上架着一把乌木色的小提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透露着知性和优雅。


    黎茵是骆愠的母亲。


    夏婕在燕徊身旁坐下来,看着他的画板若有所思地回忆道:“说实话,半个月前你来乐团找到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黎茵是上上任首席小提琴手,除了家人和朋友,我想已经很少有人会再想起她。别人怀念她是富太太、是好女儿、好妈妈,但却很少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是多出色的音乐家。”


    燕徊的画笔顿了顿,他说:“有人记得。”


    夏婕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说:“哦,是吗?黎茵从乐团隐退之后相夫教子,所有公开的新闻画面里,她的角色都不是乐手。当时你说想找黎茵还是小提琴家时候的照片,确实只有在我这里才有了。”


    她问:“那你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燕徊说:“骆愠保留了一张。”


    夏婕恍然地叹道:“啊,是那孩子。难怪。”


    她问道:“你和骆愠是什么关系呢?”


    燕徊回答:“同学。”


    夏婕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看不止吧。普通同学怎么会想到给他的妈妈画一幅油画呢。”


    何况已经去世了多年。


    燕徊没有做声。


    和骆愠是什么关系。


    他根本无法坦然做到在骆愠过世亲生母亲的故友面前,如实地说自己是骆愠后母带来的儿子。


    两个人身份的落差,让他所做的一切都裹挟着巨大的荒谬感和讽刺。


    燕徊只能说服自己不去想。


    相框的事是自己的错,那就用自己的方式让双方都好过一些。


    随着画笔一下一下的动作,这幅画已经接近了尾声。燕徊最后用白色的颜料在几个地方点上高光,又小心翼翼地揭下画纸边缘的胶带。


    夏婕面露惊喜:“完成了。”


    “嗯。”


    他凑上前,仔细把画纸检查了一遍,如释重负道:“我想再把画纸放在这里晾几天,到时候用画框装裱好。”


    夏婕道:“没问题,装好我叫快递帮你送过去。”


    燕徊道:“谢谢夏老师。”


    一晃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夏婕说要留燕徊吃晚饭。但燕徊记着答应过玲姐,礼貌拒绝后背着书包就回去了。


    结果一出乐团发现下了暴雨。燕徊只得加快速度,否则天色越晚就更麻烦了。


    晚上九点半,雾山别墅的窗外响起一声剧烈的炸响,雷声的巨响甚至让建筑物都产生了震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燕徊洗完澡下到一楼,玲姐正在拖地。


    燕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还没有回来吗?”


    玲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大概快了。”


    燕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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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问:“要给他留饭吗?”


    玲姐顿了顿,说:“不了吧,今天他应该不想吃东西。”


    “为什么?”


    玲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说:“今天是骆愠妈妈的忌日,你不要和他说话。到时候就回房间待着吧。”


    原来如此。


    今天是黎茵的忌日。


    燕徊没说什么。


    墙上的挂钟接近十点,玲姐在洗衣房里熨衣服。


    燕徊喝完最后一口橙汁,准备上楼洗漱睡觉的时候,大门“滴答”一声打开,随即又很重地关上。


    骆愠从门口走进来,神情恹恹的。


    燕徊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睡衣短袖外裸露的皮肤都感受到了一阵透着寒意的水汽,他的眼前有些模糊,但耳边却听到了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想骆愠一定是在外面淋了雨,全身都湿透了。


    燕徊看不见骆愠的表情,只记得玲姐说不要和他说话。但是,骆愠经过自己的时候,脚步声听起来很沉,像没有力气。


    他回过头。


    骆愠冷冰冰的“不要和我说话”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燕徊抿抿唇,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淋雨了?喝点热茶吗?”


    骆愠没搭话,径自上楼,只留给他一个高而冷漠的背影。


    玲姐从洗衣房里探出头来:“我好像听到门的声音了?”


    燕徊点点头:“回来了,淋了一身雨。”


    玲姐惊讶道:“会生病的吧?我给他煮碗姜汤。”说着擦着手走到厨房里。


    燕徊说:“我拿上去吧。”


    玲姐有点犹豫,怕两个人好不容易停战了几天,燕徊这个时候再去他面前晃,简直又是舞着烧火棍去捅马蜂窝。


    但是物极必反,说不定烧火棍遇马蜂窝,轰的一声之后世界和平。


    于是玲姐说:“也好,他受了寒最烦我唠叨,一般这种时候我都躲着他。你去的话,说不定他能安静点。”


    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很快煮好,玲姐把汤盛到一个保温桶里交给燕徊,叮嘱道:“骆愠应该不在房间里,你顺着木梯上小阁楼。进去把汤放下就下来吧,也别说什么,他起来了看到就会自己喝的。”


    燕徊:“……”


    上次帮玲姐给骆愠送汤,燕徊差点被他掐死。


    算了。


    大不了,做不到骆愠的“约法三章”,就滚回宜城好了。


    燕徊拎着保温桶踩在木梯上的时候麻木地想。


    他谨慎地一步步爬上来,发现没有一丝光线的阁楼里,空气潮湿得可怕。


    燕徊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在想骆愠会在这里的哪个角落。


    很快,他的耳边听到几声呼吸的声音——略微粗重的、短促不畅的,听上去不太安稳。


    燕徊顺着声音走了几步,小腿边挨到了床垫。


    骆愠就躺在这张床垫上。


    他上楼后脱掉了湿衣服,只随便套了件旧t恤,就直挺挺地砸进了小床,捞了一张毛巾被把自己裹住了。


    他抬着手臂盖住眼睛,动也不动仰面躺着。


    燕徊把保温桶放在床垫旁边的矮柜上,说:“喂,玲姐给你煮汤了,起来喝。”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燕徊想,难道这人真的睡着了?


    于是他弯腰推推骆愠的肩膀:“喂,你——”


    燕徊动作一顿,因为手碰到了骆愠手臂的皮肤,热度惊人。


    他一边喃喃着“不会吧”,一边伸手到骆愠的鼻子底下——果然鼻息滚烫。


    燕徊动了动他,第一次叫了他名字,声音有点急:“骆愠,你起来,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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