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水监”的金印落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渭水奔流的重量。
禾秋知深知,陛下将水利命脉交托,既是无上信任,亦是将其推向了更深的政治漩涡中心。关中新渠如火如荼,旧渠整饬刻不容缓,北地速生棉的抢种更需调配水源,每一项都牵扯着地方豪强、勋贵封地乃至宗室庄园的切身利益。
最先起波澜的,并非边远之地,而是咸阳近畿的“泾阳渠”整饬工程。泾阳渠流经数家勋贵封地,灌溉着他们的膏腴之田。
禾秋知规划的整饬方案,需拓宽主渠,裁弯取直,并新建数条支渠,以惠及下游更多军屯和普通农户。这便不可避免地要征用几家勋贵靠近河道的部分“边角地”,甚至可能影响其庄园的取水优先顺序。
消息传出,勋贵们尚未发声,朝堂上几位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宗室元老便已按捺不住。
“陛下!泾阳渠乃先王时所修,灌溉勋贵封田,功在社稷!禾督水监新议,擅改旧制,强征封地,扰乱水利旧序,恐伤功臣之心啊!”一位白发苍苍的宗室老臣赢倬(虚构),颤巍巍出列,言辞恳切,却字字机锋。他将“旧制”、“功臣之心”抬出,直指禾秋知动摇国本。
“赢老所言甚是!”另一名勋贵出身的武将蒙骞(虚构)声若洪钟,“吾等封地,乃陛下酬功所赐!禾秋知区区匠臣,安敢以修渠之名,行侵夺之实?其心可诛!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老成持重之臣督水!”
朝堂之上,附议之声渐起。矛头直指禾秋知“擅权”、“侵夺”、“动摇国本”,更隐隐质疑其“匠臣”身份不配总揽水利大权。李斯、章邯等人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水利之争,历来是朝堂博弈的焦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禾秋知站在武将班末,手心微凉,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早已料到阻力,却没想到如此迅猛直接,且扣上了“动摇国本”的大帽子!系统光幕在脑中无声展开:【分析:核心冲突:勋贵既得利益 vs 国家整体水利规划/底层灌溉需求。对手策略:道德绑架(功臣)、身份攻击(匠臣)、维护旧制。建议:以实证破虚言,借势王权,分化瓦解。】
嬴政高踞御座,面色沉静如水,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御案,并未立刻表态。那深邃的目光扫过赢倬、蒙骞等人,又掠过肃立的禾秋知,最终落在御案上那份详尽的泾阳渠整饬图册上。
“禾卿,”嬴政的声音终于响起,平淡无波,“赢老、蒙将军所言,你有何话说?”
压力如山!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禾秋知身上。
禾秋知深吸一口气,出列,走到御阶之下,对着嬴政和满朝文武,深深一揖。她没有急于辩驳,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厚实的图册,双手高举过头顶:
“陛下明鉴!此乃泾阳渠全境水纹堪舆图及历年灌溉实录!并有少府、治粟内史联合核验之印!”
谒者上前接过图册,呈于御案。嬴政展开,沉静的目光掠过上面精确描绘的河道走向、水位标记、历年灌溉受益田亩分布(清晰显示勋贵封地占用水源远超其田亩比例)、以及下游军屯和民田因缺水导致的减产记录!数据详实,图文并茂,触目惊心!
“赢老言‘旧制’,”禾秋知的声音清越响起,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冷静逻辑,“然旧制之下,泾阳渠淤塞日甚,水流不畅!上游勋贵庄园,因地利之便,筑坝截流,独享七成之水!致使下游万顷良田,仰天祈雨,十种九荒!此乃‘旧制’之弊!非改不可!”
她转身,目光如炬,直视赢倬和蒙骞:“至于征用‘边角地’,图册所示,皆乃河道拓宽必经之地,非沃土良田!且少府已按市价三倍备好补偿钱帛!何来‘侵夺’之说?敢问赢老、蒙将军,是勋贵之利重,还是大秦万顷军屯民田、千万黔首生计重?是固守旧制任渠废田荒重,还是疏通河道普惠天下重?!”
一连串的质问,掷地有声!以详实数据为矛,以民生大义为盾!赢倬脸色一阵青白,蒙骞更是被那“筑坝截流”、“独享七成”的指控噎得说不出话!朝堂之上,不少出身寒微或务实派的官员,眼中已露出赞同之色。
“至于蒙将军言臣‘匠臣不配’,”禾秋知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然傲气,“臣惶恐!然臣斗胆问一句,何为‘配’?是如臣般,亲勘水纹,手握详实图册,知何处该疏,何处该堵?还是如某些勋贵般,坐享膏腴,不识稼穑,却对利国利民之策横加指责?陛下委臣以‘督水监’,看重的,便是臣能治水,能利民!若以此论‘不配’,臣…无话可说!请陛下收回此印便是!”她作势欲解下腰间刚挂上的督水监金印,姿态决绝!
以退为进!将自身去留与水利改革、民生大义捆绑!朝堂瞬间哗然!
“禾秋知!你大胆!”蒙骞怒喝。
“够了!”嬴政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席卷朝堂的威压,瞬间镇住所有声音!他缓缓起身,目光如渊,扫视全场。
“赢老忧心国事,其情可悯。然,”他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落在赢倬身上,“旧制若成桎梏,当破则破!水利关乎国运,非一家一姓之私利!” 这是对禾秋知“旧制之弊”论的直接肯定!
他目光转向蒙骞,更添几分凌厉:“蒙骞!尔身为将军,戍卫疆土,当知军屯粮秣乃国之根本!下游军田因水荒而减收,将士腹中无食,手中无粮,尔如何戍边?!尔口中‘侵夺’,莫不是指寡人将水源调配于军国大计,便是侵了尔等之私利?!” 字字诛心!直接将蒙骞的质疑上升到罔顾军国的高度!
蒙骞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扑通跪倒:“臣…臣不敢!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嬴政不再看他,目光最终落在禾秋知身上,那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挺直如剑的身影:
“禾卿图册详实,规划周详,心系军国民生,何错之有?督水监之印,寡人所赐,谁敢言收?!”
“泾阳渠整饬,依禾卿所议,即刻施行!征用之地,按议价补偿,不得延误!若有勋贵胆敢阻挠工程、私设水障…”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视同谋逆!廷尉府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章邯、李斯等务实派大臣率先应和,声震殿宇。赢倬等宗室元老面如死灰,再不敢言。
禾秋知紧握金印,深深俯首,胸腔中奔涌着巨大的激荡!陛下以雷霆之势,为其扫清了最大障碍!这不仅是支持,更是对其“以实证破虚言、以国利压私利”策略的绝对背书!
泾阳渠工程在帝王威压下强行推进,勋贵们虽不敢明面阻挠,暗地里的绊子却层出不穷。工地上,运送石料的牛车频频“意外”损毁;招募的匠役被高价挖走;甚至夜间发生小规模纵火,烧毁了部分刚夯实的渠基!
禾秋知坐镇工地,临危不乱。
“系统,兑换简易工程监控预警方案(利用改良铃铛、陷阱及人力巡逻结合)!扣除20点!”
“老驼!组织可靠匠户子弟,成立护渠队!日夜巡逻!”
“章少府!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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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卫尉军士,驻扎工地要害!震慑宵小!”
“补偿钱帛,由黑冰台‘玄蜂’亲自押送,当面点清交予被征地农户!绝不给人口实!”
她以技术手段加强防护,以王权武力震慑,以公开透明化解谣言,如同中流砥柱,硬生生在汹涌的暗流中稳住阵脚。点数消耗:【监控方案20点,优化补偿发放流程(防克扣)10点。当前点数:114】。
然而,最大的风波却在北地速生棉的抢种上爆发。为保障棉花关键生长期灌溉,禾秋知下令暂时截断流经宗室重臣赢成(赢倬之子)一处别庄的支渠水源,优先供应棉田。这本是临时调度,且有补偿方案,却捅了马蜂窝!
赢成仗着宗室身份,竟带家兵悍然冲入棉田灌溉区,打伤督水小吏,强行扒开水渠,放水入自家庄园!更扬言:“区区贱草,也配与宗室庄园争水?!”
消息传回咸阳,朝野震动!这是赤裸裸的抗旨!践踏王权!
章台宫暖阁内,气氛压抑如铅。赢倬跪伏在地,老泪纵横地为儿子求情。赢成被黑冰台押解入殿,犹自愤愤不平。
嬴政面沉如水,看着御案上沾染泥污的奏报和被打伤小吏的血衣,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将空气冻结。
“赢成。”他声音不高,却让赢成浑身一颤。
“寡人的旨意,在你眼中,不如你家庄园的花草?”嬴政缓缓起身,玄色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力,“北地将士的棉衣,在你口中,成了‘区区贱草’?你扒开的不是水渠,是寡人的法度!是戍边将士的性命!”
“陛…陛下!臣…臣一时糊涂…”赢成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一时糊涂?”嬴政冷笑,“阻挠水利,是为不忠!殴伤官吏,是为不法!蔑视军国,是为不义!赢倬!”
“老…老臣在!”赢倬匍匐在地。
“教子无方,纵子行凶!削去食邑三百户,闭门思过三年!赢成…”嬴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夺其爵位,废为庶人!杖一百,流徙陇西军前效力!其庄园充公,划入军屯!再有宗室勋贵敢效尤者,赢成便是榜样!”
雷霆手段!毫不留情!赢成当场瘫软在地,赢倬老脸灰败,再无半分血色。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嬴政用赢成的下场,向所有勋贵宗室宣告:在国策与军国大计面前,无分贵胄,触之即死!
风波平息,泾阳渠工程再无阻碍,顺利推进。新渠如银龙蜿蜒,清澈的渠水奔流而下,滋润着下游干渴已久的万顷良田。北地的速生棉也在充足水源保障下,于秋风中绽放出洁白的希望。
禾秋知站在新落成的渠首闸楼上,看着脚下奔流的渠水和远处金黄的稻田、洁白的棉田。风吹动她深青的官袍,猎猎作响。她脸上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历经风浪后的沉静与坚定。
赵高奉王命而来,带来陛下的口谕,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禾卿,辛苦。”
禾秋知遥望章台宫方向,深深一揖。她知道,这场权谋风波中,她并非孤军奋战。陛下是那定鼎乾坤的雷霆,而她,则是陛下手中那把披荆斩棘、刺破沉疴的利刃,更是这奔流渠水之下,沉默而坚韧的砥柱。
“为陛下分忧,臣…不苦。”她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更远的山河。帝国的车轮碾过既得利益的藩篱,在权谋的惊涛骇浪中,依靠着王权的铁腕与技术的伟力,继续朝着富庶与强盛,隆隆前行。下一程,或许仍有暗礁,但她手中的图册与心中的信念,便是破浪的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