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阪·将作少府临时治所**
擢升的旨意和陛下的口谕几乎是前后脚送到。巨大的荣耀如同山峦压下,让刚刚经历完高炉试炼、精疲力竭的禾秋知更加喘不过气。真二千石…盐铁专营…陛下三日后亲临…要求看炒钢、灌钢…
“系统,检索最优炒钢、灌钢实操方案!结合现有条件优化!”禾秋知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强打精神。
光幕展开:【方案确认。需特制搅炼池(需高岭土与石英砂混合耐火材料)、强力鼓风(现有水排勉强可用,但需优化风嘴)、精准控温(依赖操作者经验与系统实时监测)…关键难点:脱碳控制与杂质分离,需极度熟练匠师配合。风险:温度波动或操作失误易得废钢或铁水喷溅,危险极高。】
“老驼!召集所有铁匠头目!立刻!”禾秋知没有丝毫犹豫。陛下的期待,就是她前进的唯一方向!
临时搭建的工棚内,灯火通明。禾秋知指着刚刚绘制好的搅炼池和炒钢、灌钢工艺简图,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
“生铁是基石,但还不够!我们要的是钢!百折不挠,削铁如泥的钢!看这里!”
她点着图纸:“生铁入此搅炼池,鼓入强风!匠师需持长柄铁棒,一刻不停地搅动!如同炒菜!让空气与铁水充分接触,烧掉多余的碳!同时分离杂质!此为‘炒钢’!火候!力道!时机!缺一不可!”
“炒至半熔,铁水粘稠,颜色由红转白炽,迅速取出锻打成型,便是坚韧好钢!若在此时,将生铁液浇淋于其上,利用生铁高碳、熟铁低碳之性,融而为一,便是‘灌钢’!性能更佳!”
工棚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的噼啪声。老铁匠们看着那匪夷所思的工艺描述,脸上充满了敬畏和茫然。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冶铁的认知!搅动熔融的铁水?这简直是玩火自焚!
“大人…这…这太凶险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匠师颤声道,“那铁水沾着就化!搅动起来,万一…”
“没有万一!”禾秋知斩钉截铁,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狠厉,“陛下三日后亲临!我们要献上的,必须是真正的神兵之胚!凶险?我禾秋知,与诸位同在炉前!要死,我第一个!”她猛地一拍桌案,“按图施工!连夜赶制搅炼池!所有参与炒钢的匠师,选臂力最强、眼力最准、胆气最壮者!明日此时,我亲自带你们,试炼第一炉!”
“唯!”老驼第一个应声,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匠师们被禾秋知的决绝和担当感染,纷纷咬牙应诺。
接下来的两日,北阪工场的气氛比高炉点火前更加凝重。新的搅炼池在疯狂赶工。禾秋知几乎不眠不休,亲自筛选匠师,一遍遍讲解动作要领、观察火候的关键点,甚至在沙盘上用木棍模拟搅炼动作。她将自己绑在炉前安全区,通过系统光幕实时监控温度,嘶吼着下达每一个细微的调整指令。
点数在持续消耗:【优化鼓风效率,扣除10点;强化关键耐火材料,扣除15点;兑换微量高温防护药剂(增强匠师短时耐热能力),扣除20点。当前点数:130】。
**第三日·清晨**
北阪工场被肃清的纤尘不染。两座洪炉沉默矗立,旁边新建的搅炼池散发着泥土与耐火材料的气息。数千名经过严格筛选的卫尉军士将核心区域围得水泄不通,戈矛如林,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寒光。气氛庄严肃杀,落针可闻。
辰时正,低沉的号角长鸣。
“王上驾到——!”
玄色王驾在精锐卫队的簇拥下,缓缓驶入工场。嬴政身着常服玄端,头戴通天冠,身形挺拔如松,在章邯、李斯、尉缭等重臣的陪同下,步下王驾。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那两座曾喷吐铁水的洪炉,最后,定格在身着一身便于行动却依旧代表少府高位的深青官袍、肃立恭迎的禾秋知身上。
她的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带着一种连续鏖战后的疲惫与极度亢奋交织的奇异光彩。
“臣,将作少府禾秋知,恭迎王上!”禾秋知率众工师、匠役伏地行礼,声音洪亮,压下了身体的颤抖。见到偶像亲临的生理反应依旧存在,但此刻,更多的是为偶像展示成果的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平身。”嬴政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缓步走向工场核心区,目光扫过新建的搅炼池和旁边摆放好的生铁块、特制的长柄铁棒等物。“开始吧。寡人,要看钢。”
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
“唯!”禾秋知深吸一口气,豁然起身,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眼前的炉火与帝王期待的目光。“点火!预热搅炼池!鼓风准备!”
命令声落,搅炼池下的石炭被点燃,强风鼓入,池内温度开始急速攀升!
“投生铁!”禾秋知厉喝。
巨大的生铁块被投入预热的搅炼池中。在高温和强风下,坚硬的生铁开始软化、熔融,渐渐化作一池翻滚的金红色铁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炒钢匠师!就位!”禾秋知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
十名精挑细选、臂膀粗壮、赤裸上身只穿着特制厚皮围裙和护臂的匠师,手持丈余长的沉重铁棒,在搅炼池周围站定。他们的脸上写满紧张,汗水瞬间涌出,又在高温下蒸干。
“入!”禾秋知死死盯着铁水的颜色和流动性,通过系统监测着关键温度点!
十根铁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插入翻滚的熔融铁水之中!
“搅!搅动起来!用腰力!臂力!保持均匀!快!”禾秋知嘶声力竭地指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池中!
“喝啊!”匠师们发出低沉的吼声,咬紧牙关,全身肌肉贲张,奋力搅动着如同岩浆般粘稠、沉重、灼热无比的铁水!铁棒与铁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溅起的微小铁花带着致命的高温!场面惊心动魄!
嬴政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如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紧紧锁定了池中翻滚的炽流和那些如同在与熔岩搏斗的身影。李斯等人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时间在灼热与轰鸣中艰难流逝。铁水在匠师们奋力的搅动下,颜色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从金红转向更加刺目的黄白!池面上开始浮起一层灰黑色的渣滓(杂质)!
“控风!减一分!”禾秋知根据系统反馈,精准下令。
鼓风声略减。
“加料!加赤石粉!助脱磷!”老驼亲自将一簸箕处理过的赤铁粉投入池中。
铁水翻滚得更剧烈!
“注意!火候将至!”禾秋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致的紧张,“准备起钢!听我号令!”
所有匠师的动作更加用力,也更加谨慎,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池中铁水的粘稠度明显增加,颜色趋向一种纯净的亮白色!
就是现在!
“起钢——!”禾秋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十名匠师同时发力,猛地将铁棒从铁水中抽出!每根铁棒的末端,都粘附着一大团炽热粘稠、如同熔融琉璃般的半流体——炒钢料!灼目的白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锻!快锻打!”禾秋知的声音都劈了!
早已准备好的铁砧和重锤旁,另一批匠师接过铁棒,将那一团团白炽的钢料猛地砸在铁砧上!
“铛!!!”
震耳欲聋的锻打声瞬间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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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战场上的金戈交鸣!火星四溅!
在重锤的反复锻打下,粘稠的钢料迅速延展、变形,内部的杂质被进一步挤出,结构变得更加致密!每一次锤击,都带起一片耀眼的火花!
禾秋知几步冲到最近的一个锻台旁,不顾灼热,死死盯着那在锤下逐渐成型的钢坯颜色和纹理。汗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瞬间在炙热的铁砧上化作白烟。
终于,当最后一锤落下,一块约三尺长、两指宽、通体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致密的银灰色金属光泽、表面流淌着美妙云纹的钢条,出现在众人眼前!它不再像生铁那样暗沉,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寒光四射的锐气!
禾秋知抓起旁边准备好的一把旧式青铜剑,用尽力气,狠狠斩向那刚刚冷却、还带着余温的钢条!
“锵——!”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
青铜剑的剑刃,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而那银灰色的钢条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死寂!
整个工场,只剩下锻炉的余火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削铁…如泥!
“陛下!”禾秋知猛地转身,双手捧起那根银灰色的钢条,高高举起!她的脸上混杂着汗水、泪水和烟灰,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正午的太阳,燃烧着极致的狂喜和自豪!声音嘶哑却穿透云霄:
“此乃‘炒钢’!大秦…第一块真正的钢!破国之刃…已成胚形!”
嬴政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根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钢条上!那断成两截的青铜剑,如同一个旧时代的残骸,被无情地抛弃!他缓缓地、一步步走上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帝王的靠近而凝滞。
他走到禾秋知面前,没有去看那钢条,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捧钢的双手上——那纤细的手指被高温灼烤得发红,甚至有几处燎泡,指甲缝里全是黑灰。然后,他的目光才缓缓上移,落在那张布满汗水泥污、却因极致成就而焕发着惊人光彩的脸上。
章邯、李斯等人早已激动得浑身颤抖,看向禾秋知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如同看着神迹的缔造者!
嬴政伸出手,没有去接钢条,而是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极其罕见地、轻轻拂去了禾秋知脸颊上沾染的一块炭黑。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那指尖微凉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穿过禾秋知的神经!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陛下…陛下亲手…
“禾卿,”嬴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如同宣告,“此钢,便名——‘龙吟’。”
龙吟!
以帝国图腾为名!这是对禾秋知所铸之钢的无上认可!更是对帝国未来兵锋的期许!
禾秋知捧着那名为“龙吟”的钢条,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脸上的污迹,却笑得无比灿烂,如同风雪中怒放的金鳞之花。她哽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回应:
“龙吟…龙吟!臣…谢陛下赐名!愿以此钢,铸万世龙吟,荡平六合,永镇山河!”
嬴政深深地看着她,看着那根名为“龙吟”的钢条,看着这片在铁与火中诞生的希望之地。他缓缓转过身,面向东方初升的朝阳,玄色的身影仿佛与那冰冷的钢铁洪流融为一体,散发出气吞寰宇的磅礴气势。
然而,在这片被“龙吟”初光点亮的北阪高地之下,在欢呼与热泪交织的暗影中,一双属于杜氏残存死士、充满了刻骨怨毒与疯狂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禾秋知那在帝王身侧、因荣耀与疲惫而微微摇晃的身影,悄然隐没于运送石炭的车队之后。危机,如同淬毒的匕首,已然抵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