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禾秋知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万钧雷霆的目光锁定！那双眼睛，深邃、沉静、锐利，如同蕴藏着整片幽暗的星空，又如同冰冷的刀锋，带着洞悉一切、俯瞰众生的力量，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和激荡的情绪，直刺灵魂深处！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禾秋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刻在骨子里的粉丝虔诚，重重地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地砖，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身体的剧烈颤抖，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哽咽和狂热：
“草……草民禾秋知……叩见王上！王上万年！”
她不敢抬头，只能用额头感受着地砖的冰冷，用耳朵捕捉着上方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暖阁内只剩下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
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仿佛能定鼎乾坤的威仪，如同沉雷滚过寂静的夜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禾秋知的灵魂上：
“抬起头来。”
禾秋知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从极致的眩晕中找回一丝清明。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却依旧不敢直视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只能谦卑地停留在御案下方那玄色袍服的下摆，以及其上威严的十二章纹。
“程邈奏报，你擅制奇盐，有改良水质之法，更言有祥瑞之种？”嬴政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让整个暖阁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禾秋知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激动和对偶像的无限崇拜，她知道，此刻绝不能失态！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的“能臣”那样，献上她的礼物！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却努力清晰地说道：
“回……回禀王上！草民不敢欺君！奇盐之法，乃家传秘术改良，以寻常草木灰、黄泥提纯粗盐，可得七成以上纯净之盐！草民已亲手制得样品，程大人当已呈献王上！” 她顿了顿，鼓起全身的勇气，将手中那份视若生命的竹简高高捧过头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虔诚和狂热：
“然此等小技，不过微末！草民真正欲献于王上者，乃关乎大秦国本、万民福祉之无上祥瑞——海外异种‘土豆’！”
“土豆”二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一直垂目聆听的李斯猛地抬起了头，眼中精光爆射！连程邈都惊愕地看向禾秋知，他之前只知禾秋知还有“祥瑞”，却不知具体是何物！
禾秋知根本顾不上他们的反应，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案后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她感受到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了她高举的竹简上，压力陡增！她不敢有丝毫停顿，用尽毕生的力气，清晰、快速、条理分明地将土豆的优势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此物块茎可食！其性耐寒耐瘠薄，不择地力！亩产……亩产可达粟米十倍、二十倍以上！” 她刻意在这个惊世骇俗的数字上加重了语气，“生长期仅需三到四月！一年可种两季！块茎富含淀粉，蒸煮皆宜，饱腹感极强！可做主粮！藤蔓枝叶可作牲畜饲料！更可加工成粉，久贮不坏！”
十倍！二十倍！一年两熟！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暖阁内每个人的心上！李斯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程邈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禾秋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草民手中有此神种！更怀有详尽种植之法，尽录于此简！草民愿以性命担保，此物绝非虚言！若王上恩准，草民愿亲赴苑囿，主持试种！若不成，愿受车裂之刑！” 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献祭般的狂热！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暖阁！只有禾秋知粗重的喘息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她高举着竹简，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来自御案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她，审视着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终于，那低沉平缓、却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命运之锤落下：
“呈上来。”
短短三个字，却让禾秋知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成了！政哥要看！他感兴趣了！
一名侍立在侧的谒者无声地快步上前，从禾秋知高举的手中接过那份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竹简，恭敬地呈放到御案之上。
嬴政修长的手指落在竹简上，缓缓展开。他的目光沉静如水，逐行扫过上面略显稚嫩却异常工整的字迹——深耕垄作、切块消毒、肥水管理、病虫防治、收获窖藏……一条条，一款款，逻辑清晰，细致入微，远超这个时代农书的水平！尤其那“亩产十倍粟米”的断言，如同烙印般灼人眼球！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暖阁内落针可闻，只有竹简轻微摩擦的声音。李斯和程邈屏息凝神，目光在秦王和那份竹简之间来回逡巡，大气都不敢喘。禾秋知更是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终于放下了竹简。他抬起眼，那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跪伏在地的禾秋知。这一次，那目光中少了几分纯粹的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波澜。
“此物种子何在？”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禾秋知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强压激动，意念沉入系统空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堆被系统妥善保存的、表皮光滑、芽眼饱满的土豆种薯。它们凭空出现在她早已准备好的、摊开的粗布上，带着泥土的芬芳和生命的活力。
“回禀王上！神种在此！” 禾秋知将粗布高高捧起。
谒者再次上前，将那块包裹着奇特“石块”的粗布呈上御案。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那堆其貌不扬、黄褐色的块茎上。他伸出手，拿起一枚，指尖感受着那略显粗糙的皮质和饱满的分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就是能亩产十倍粟米的神物？看起来与山野间的块根并无太大区别。
李斯和程邈也伸长脖子看着，眼中充满了惊疑和好奇。
禾秋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疑虑，立刻补充道：“王上容禀！此物看似平凡，然其神异尽藏于土下！需按竹简之法精心种植，待其藤蔓青翠、花开如星之时，掘开土壤，方见累累硕果！其形若拳，其色或黄或紫，堆叠如小山，方显其‘土中金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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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实！”
“土中金豆……”嬴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土豆光滑的表皮。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禾秋知，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直视着她灵魂深处燃烧的那团纯粹而狂热的火焰——那是对他伟业的无限憧憬，是对献上“祥瑞”的孤勇决绝，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与私欲。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赤诚，在充斥着算计与野心的权力漩涡中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耀眼。
终于，那掌控着帝国命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金口玉言的决断：
“程邈。”
“臣在！”程邈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于少府苑囿，辟良田十亩。以此种，按简中之法，即刻试种。”嬴政的目光扫过那份竹简，“所需人手、物料，由少府全力支应。”
“唯！”程邈声音带着激动和巨大的责任感。
嬴政的目光重新落回禾秋知身上，那沉静如渊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禾秋知。”
“草民在！”禾秋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擢为‘治粟工师’，秩比三百石，专司此物试种及盐法改良事。” 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惊雷在禾秋知耳边炸响！“试种期间，许你出入苑囿。所需助手，可自行于少府匠役中择选。一应进程，每日呈报少府令，直奏寡人。”
“寡人，等着看你的祥瑞。”
治粟工师！秩比三百石！专司试种！直奏寡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禾秋知的心上！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成功了！她真的站到了偶像的面前！并且获得了他的信任和授权！
“谢王上隆恩！王上万年！草民……不！臣！臣禾秋知，定当肝脑涂地，不负王命！” 禾秋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哽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地。
那不是委屈的泪，是梦想成真、得见神祇、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的狂喜之泪！
嬴政的目光在她伏下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的哽咽，似乎并未引起他情绪的波澜。他收回目光，淡淡地挥了挥手：“退下吧。”
“唯！”程邈连忙躬身，示意禾秋知告退。
禾秋知几乎是魂不守舍地跟着程邈退出暖阁。当那扇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温暖的灯火，冰冷的夜风瞬间将她包裹。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却被程邈眼疾手快地扶住。
“禾……禾工师！小心！”程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后怕的余悸，他看向禾秋知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王上亲自擢拔，秩比三百石，专司祥瑞！这起步之高，恩宠之隆，简直骇人听闻！
禾秋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里那颗心依旧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灿烂到极致、带着泪光的笑容。
她抬起头，望向暖阁那依旧明亮的窗棂，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那个玄衣纁裳、如同神祇般的身影。
“陛下……”她无声地、无比虔诚地在心底呢喃，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尽的斗志，“您的祥瑞……禾秋知，定为您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