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撞进喉咙,混着水的凉意和呼吸的炙热,将窒息的灼烧驱散,祁策失焦的双眼陡然回溯,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了傅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傅砚……
他混沌的大脑在这一刻好似炸响,万千思绪如同潮水,把他即将停滞的心跳死死牵引强拉,疯狂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超脱了以往任何一次险境绝处。
傅砚又用力将他的头按了按,直至二人的唇完全贴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将口中的氧气全部渡入对方的口中。
这距离近的甚至能看见睫毛上的水珠,失焦的瞳孔逐渐变亮,胸腔沸腾。
待得反应过来时,腰身已经一只手牢牢抓住,紧紧锢在了对方的身侧。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祁策整个人还在僵硬中,刹那里的寒冷都被驱散,唯余即将冲破胸膛的心跳。
“傅,傅清介……”他颤抖着口唇,方才柔软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上方,黑水黑天中,他喉结滚动脑中混沌,沙哑开口。
“谁让你放手的?!”傅砚却猛然厉声道。
这道愠声将他唬得一怔,他看见傅砚的双目通红,带着恼怒和狠戾,双手不知是虚脱了还是被冻僵,剧烈地发着抖。
周遭被一切濒临死亡的事物包裹,仿若鬼迷心窍,方才他只是感觉好累,身体便在顷刻下沉。
自从爹娘死后,他第一次被这么唬得劈头盖脸,竟有些下意识地躲闪。
“我,不是……”
又一道浪花袭来,话被撞的七零八落,手腕上忽然缠上什么东西,祁策勉强睁开眼,就见傅砚将头上的发带扯下,用力将它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别想跑……!”
他低哑深沉地开口,眼神完全冷了下来,像在看一只锁定好猎物的猎人,将祁策当做囊中之物般禁锢在腕间。
而发带,就是捆绑他的锁链。
这三个字像带着些独属的压制,祁策看着傅砚俊美而微蹙的眉骨,发狠的薄唇,也不知是不是水实在太冷了,头脑里竟有些七荤八素,唯剩下的一丝理智想让他想逃走,又被手腕的发带牢牢拉回。
前方的傅砚忽而将他拖了一把,他再反应过来,已到了一块破损的浮木之上。
天无绝人之路,漆黑的夜里,傅砚终于找到了一块栖身之所。
“你就在上方,我推着你。”他开口说道。
“……不可,这里离缓流少说还有六里地,你泡在水里,撑不住……”祁策看着他稍显滞涩的身形,把心中那几分悸动甩开,哑声道。
傅砚却已不再看他,撑着身体向缓流而去。
翻腾的江水上,这块浮木并不是很稳,祁策刚开始还在挣扎,后面瞥见傅砚死死卡住木缘的手,终究停了下来。
夜间的温度愈来愈低,侵蚀着人的意志,潮湿的衣物沾贴在身上,让清醒不久的意识渐渐模糊。
江水像无数根冰针,扎进每一寸浸透的皮肤,黑天黑水不见天日,仿若永远到不了尽头,人为的过江风还在继续,让他们只能顺流而下。
祁策感受到身上阵阵发寒,即便是在浮木之上,仍坚持不下去。
“傅砚,你是什么时候怀疑启文帝的……?”他忽然喊了他一声。
二人的体温流失,几乎都是凭着一口气吊着,倘若此刻有一人撑不住,便会全部吞没在江水中。
祁策在试图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
废太子之案之初。
这个答案显然超乎了祁策的预料……如果是这以后的任何年份,都可能会有所偏差,可偏偏是十四年前——这个精准的数字,标示着一个至关的线索。
祁策看向傅砚的眼神深了深,像是在随意搭话。
“那你……是哪里人?”
傅砚大半身体都泡在水中,已经没了力气,就着浮木顺流而下,额前的冷汗落下来,他扣着木板的指尖白了一些。
“问这个做什么?”
话题绕转。
几番下来,祁策已经知晓这是他不愿回答的征兆……换言而知,他这个问题切中了傅砚要害。
傅砚的身世成迷,世人唯一知晓的便是他年少有为,一朝得势,而他之前从哪来,身处何地,全部如云中迷雾。祁策愚笨,却有一点和大多数人一样:他首先排除是天子构陷的第一点,便是因为太子是他的至亲骨肉。
太子机智聪颖,尊父敬兄,为君为子,皆是栋梁之材,虎毒不食子,他们理所当然认为皇帝不会利用太子来扳倒重臣。
那么为什么傅砚会在朱门之乱发生的同一年,就认定了他是幕后主使呢?
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有着一个独特于所有人之外的线索,比如……朱门之乱的那一天,他生在平京,甚至于……皇城。
“傅大人……你漏出破绽了。”祁策忽而哑笑,低低咳嗽了两声。
周遭的黑水不减,手脚已经隐隐发僵,下方的傅砚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背,替他稳住身形。
“是吗……”他的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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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比方才沙哑了许多,半个时辰过去,指尖早没了知觉,几乎是靠手腕硬拧着发力,说出的却像在自喃,竟透露出了一丝上扬。
“那我该藏的好些了。”
夜晚的温度降下来,黑幕降临,这份微末的上扬落在耳中,就好似一只猫的尾巴轻轻蹭了一下,让祁策下意识将目光放过去,却仍旧只见到对方凉然的面容,好像一切都是自己冻过头的幻想一般。
他大抵是想乘胜追击,再问他几个问题的,可惜眼睫垂下时,只正正看见傅砚泛白的手指。
“傅清介……”他哑声张开口。
傅砚顿了须臾,低低应道,“嗯。”
“你上来,我们换一下。”祁策说。
江水寒凉,水盗不知何时才能停歇,只靠傅砚一人生力是绝对撑不住的。
然而下方的人却丝毫没有要顺应的动作,固执地将手按得更紧了些。
“你就呆在上面。”
几个字简短精准,将所有的退路都堵住。
祁策恍惚间感觉到他冰冷的外表下的执拗决绝,甚至带了些病态的顽固。
“三四里地的距离,我们换行而之,是能够一同撑下去的。”他继续说道,试图将他揪回正轨。
傅砚是非常冷静的一个人,话至于此,以他对傅砚的了解,约莫已经能够让他顺从,孰料后者依旧毫无动作,这一次甚至不愿意张口回应他了。
祁策勘不透他的想法,忍不住上手碰上他的手背。
“傅砚?”
“你听得见我说的话么?”
掌心的手比江水还要凉,祁策放低了声音。
傅砚眯着眼睛,凤眼紧紧地定在前方,仿若未闻。
“你就呆在上面。”他重复了一遍。
他似乎有些冷静地疯狂了,从他们决心以身挡风的那一刻起。
祁策还想再说话,眩晕一阵阵涌上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傅砚的身体倏而滑了一瞬,被捆绑在祁策手腕上的发带勒住。
“傅砚!”祁策喊了他一声,才发觉他额角已经布满冷汗,这是身体失温的症状。
“傅砚,你给我上来,听见了么……?”祁策的脾气被磨没了,声音带上了压迫和烦躁。
傅砚却从浮木上撑起,微眯着眼睛,抬起头望向他,又看向他身后……猛烈的南风终于消失,黑水将息,水盗发出撤退的信号。
“要到了……”
他哑声,喉结滚了滚,嘴里涌上一股铁锈味,旋即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浮木往岸边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