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中的火苗刹那窜出高度。
祁策在下一刻呼吸顿滞,却是下意识地反驳。
“我祁氏一族,对帝王从来都是忠心无二,中丞大人,还请慎言……!”
傅砚却与他直视,继续说道。
“是——所以这些年里你咬碎了牙把血吞进去,想的从来都是用军功请求陛下恩典,你想申冤,你想报仇,你深信陛下当年举动,是遭奸人蒙蔽双眼,你对皇帝身边的每个人都怀疑……”
傅砚的声音逐渐紧凑,祁策感受到胸腔里的火焰愈挫愈勇,一个即将颠覆的真相仿佛要跃然纸上。
“……别说了!”他忽然哑声喊了一句。
一滴冷汗顺着下颌而下,正正落在傅砚的指尖。
风卷厚云碎,阶下生白烟。
炭火噼啪,炸出一个火星子。
傅砚看着他的眼睛,直待他起伏不止的胸膛平息,才缓缓道。
“你想过么?倘若这五年里,你那祈求陛下重审旧案的折子递上去,会发生什么?”
窗边刹时开了一条风,疾雪吹进,扑灭了屋中的炭火,光亮消失,伴随着这一道冷硬的声音落下,傅砚开始微微喘起气。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与他相抵,下了最终的判书。
“你会死。”
三个字带着彻骨寒凉。
祁策是罪臣之子,十四年前,祁府的世代功勋换了他一条生路,这已经是皇帝最后的仁慈,倘若不是匈奴来犯,祁策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他的官位,他的兵权,以及他的命……全都是靠着军功在维系。
与其说是军功换赏,不如说是将功补过……
在皇帝的眼中,祁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带罪之身——这样的人,此刻再去请求翻案,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或者说,明堂上的那位帝王,想看到的究竟是一代军事家族的陨落……
还是它的浴火重生呢?
“陛下……不会。”
这个可怕的真相宛如一把锋利的刀柄,狠狠地扎进了人的心底。
多年来蒙蔽在自己眼前的事物消散,乌云斩灭,露出残忍的天光。
祁策感受到一阵晕眩,双手颤抖地几乎无法忍受,他浑身寒凉,甚至分不清是那嗅闻花毒的毒性太强,还是自己的心口攥动过于失控。
“我祁家从不长掌兵权,直待敌退,必会将权柄奉上……陛下不会如此狠心,他是明君……我父亲,我母亲,我兄长姊妹……均是报国之才,自古以来,帝王忠臣相辅相成,互为爱惜,这一切,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哑声说道,剧烈的情绪让喉间一阵发痒,掩唇咳嗽起来,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坚持道。
“朱门之乱的幕后主使是二皇子,是李蘅,这是你我已经查明的证据,虎毒不食子,你说当年的废太子之案是陛下一手策划,可曾找到什么凭证?”
他咳嗽地说着,心中一阵血气翻涌,抬头却见傅砚的眼神始终望着他,在他发出这道质问时,微小地动了一瞬瞳孔。
祁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双目飘忽,手抓住了他的腕骨。
傅砚没有启文帝策划杀子除忠的证据。
所以他们才会耽误了一年又一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笑了起来,喉间涌上腥甜,蓦地吐出一口血,黑夜旋即而至。
熟悉的眩晕吞没他时,他仿佛置身于万千漩涡之中,周身无数双手拉扯着他,让他无法辩清方向。
傅砚最后一个眼神久久地回荡在脑海中。
那是一双冷凉下波涛暗涌的眸子,藏着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怀疑。
他怀疑的是当今帝王。
是祁策即便被满门蒙冤,也深受着忠君礼教洗脑的君主。
他在用一种暗示自己的方式,来告诉他,正是因为他没有证据,所以这数年来,才只是一次次的弹劾,而不是决定在诏狱中联手的一刻直接与他表明。
漩涡中的一双双手好像要把他撕碎,祁策痛苦地挣扎着,分不清了动向……
但他能够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傅砚么?
他喘不过来了气,他觉得好难受……
瞿门关西瓮城的惨状好像浮现在眼前,程于声,段林风带着最后的兵马死守着城门。
他们的身躯被利箭射穿,他们的鲜血炸成了血雾……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无数的残肢断臂中,所有的士兵面对绝境齐声喊道,如同野兽濒死前仍不悔的信念。
亲卫程于声将他狠狠推开。
“我陇西程氏,生来就是为国而死!可惜数年前没落,如今这一战捐躯赴国难,想来也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点痕迹!……将军,你此去回京,要求援兵,要查真相,要还大启一片太平盛世,所以,您一定要活着,一定……要!”
血雾纷飞,他承载着万千报国之魂的心血踏向平京,却在半途被扣上了通敌的帽子。
他们没有被留于青史——镇瞿将军,左右副将程于声,段林风,全部被打上了叛徒的标签……即便,是死。
为什么?
是周烃,是李蘅……
那帝王呢?
祁策身着于一片混乱之中,他想不清了,浑身都剧痛无比,周围的一双双手好像成了死去的亲友们,眼神一会柔和一会狰狞。
最后的最后,他只看到荒凉的祁府老宅正堂中央,那挺立不倒的几个大字。
“精忠报国。”
-
吴郡大牢。
这已经是关押裴无端的第三天,这些日子里,他天天吃着馊饭,喝着脏水,从一开始的桀骜不屑到最后的惶恐不安,日日等待里,终于看见了裴石泽那熟悉的身影。
“叔父,叔父!你来救我了!”他赶忙大喊道。
“你知道错了么?!”后者却在他面前站定,面容严肃。
裴无端被这一唬,心中倏而万千委屈,他做了贵公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般落魄过,本以为裴石泽是来救他的,没成想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呵斥。
“是那京都来的家伙合同那个带狗的男子一道欺压于我,叔父为何这么久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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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反倒上来就是怪罪?”他双手扒在牢门上,双目圆瞪。
裴石泽却冷哼一声,“你早就该长长记性了,我让你远离那李苕,你不听我的教诲,反而一意孤行,这便是你应得的教训。”
他说罢,吩咐了牢头几句话,后者立刻端来新鲜的饭菜和被褥,将之送进了牢中。
“是你让他们这般对我的??”裴无端看到他的动作,猛然意识到这些天中狱卒明里暗里的苛待是从何来,本以为是傅砚官威太大,故意让他在狱中磋磨,未曾想这一切都是裴石泽的手笔。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他蓦地大吼一声,将饭菜通通掀开。
“我是喜欢阿苕才会这么做,这些年里你一直阻挠我们二人,非说阿苕不似表面纯良,但你看了——四年来,她可曾有什么逾矩的动作?全都是你的偏见!现下你终于逮着了我的错处,还故意磋磨于我,裴石泽,你是不是被我这一声声叔父叫久了,忘了自己不过是丫鬟所生的一条贱狗?!”
“放肆!!”
“啪”的一声,裴石泽抬起熊一样的手掌,狠狠将之甩在了裴无端的脸上,后者口吐鲜血,眼中迸发出恨意。
裴石泽的胸脯不断地起伏着,怒发冲冠,老管家连忙上前安抚他。
“……我真是把你宠坏了!”良久后,他才怒声说道,甩袖转身,“看来这李苕,我是不能留了……”
“你要对她做什么?!”牢狱中的裴无端猛地爬起,死死地扯动狱门,疯狂喊叫。
“裴石泽,裴石泽!!”
然而一切的喊声都无济于事,裴石泽愤然离去,只余下声声怒吼。
裴氏家族繁盛,青年之辈却只有两个男子,嫡子裴天润,和次子裴石泽。多年前裴天润暴毙,裴石泽才得以承接代家主的职责,然而婢子所出的身份,却像是一道大山一般将他压在山下。
这一次,裴无端的口无遮拦,真的是触犯到他的逆鳞了。
“家主,莫要劳心……”长道中,管家温声开导道。
裴石泽愤然的脸上渐渐恢复平静,眼神昏暗,带着浓重的戾色。
“那长公主果然不一般,平日里装作温顺勾引了裴家少主,眼下又将京都来的御史中丞拉拢了过去!”他到底是经年代掌家主,很快调理好情绪,说到此处,换题一转,眼神微微眯了眯。
“不过……你可曾听说傅砚还有个堂弟?”
老管家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傅砚当年依附二皇子横空出世,并不知他的具体身世……家主是怀疑,他的那位堂弟有问题?”
裴石泽停住脚步,看向了周遭漫天大雪下暗涛汹涌的湖面。
江南傍水而生,遍地可见山川河流,大雪坠落之中,翻腾江流下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凶机。
“有没有问题,都不重要了。”
最后,他眼中透露出一丝阴狠,缓慢的声音堕入了激流之中。
“眼下吴郡的情景已经昭然于世,他们所有人,便都留不得活路——
“他不是爱管这平头百姓的琐事么?那就做些动静,让他管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