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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心所求

作者:不知呆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闻言,榆柳在茶杯口边缘拨弄的指尖突然一顿,指贝施加在杯壁处的力道使然,横生出另一簇波纹,斜斜的闯入原本从水面中央悠悠泛开的涟漪里。


    她盯着这乱作一团的浅碧茶水,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对云鹤这个回答,其实并不惊讶。


    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就高坐一旁,不置一词。


    反观李圣手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错综复杂,配合上他那眼泛乌青的脸,显得就有些非常滑稽了。


    奈何云鹤已经把话说的这般明明白白,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装模作样的给云鹤把了一脉,便匆匆离开了。


    榆柳这次没有亲自去送李圣手,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微微皱眉:“他这便走了?”


    “走了。”


    云鹤方才同李圣手说话时,始终是半坐在床上,此时同榆柳说起话来,反而翻身下榻,随手披了一件长袍,坐在了软榻的另一侧的位置上,替榆柳倒了那搁置了好久的茶水,又重新斟了一杯,隔着红木茶几将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杯递给榆柳,道:“喝热的。”


    榆柳接过,轻呡一口,觉得这热茶清香沁人心脾,确实是比那放的半冷的凉茶好喝,这嘴上得了享受,再开口连带着语气都带着几分惬意:“我付了那么多诊金,他就这么草草了事的走人了?”


    云鹤倒是不以为意:“毒医谷的人,自小药浴入体,凶险之时总归是多道保命符的。”


    “药方不开,伤药也不用换么?”榆柳蹙眉看向李圣手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向云鹤,视线不经意的扫过云鹤挺拔的身形,心道,他这病号的身体看上去倒真的比她的还要坚硬许多,今日也没闻见什么血腥味。


    榆柳盯着云鹤宽阔而干净的胸膛,思维发散了起来。


    云鹤不会是毒医谷里养药浴养出来的药人吧?


    虽然云鹤恢复得快确实有曾经长期药浴的浅层影响,但其实是云鹤一早醒来,想着若是榆柳要来看他,他的伤口又渗出血让榆柳见了又害怕,便提早自行换了伤药。


    榆柳看不出来,但是李圣手行医多年,一眼便知晓,是以没有再多折腾云鹤。


    云鹤看着榆柳抱着小茶杯坐在一旁慢慢的轻啜,没解释这些因果,只问:“姑娘是觉得李圣手的诊金来的太容易,心疼了么?”


    榆柳不答,只意味不明的瞥了云鹤一眼,突然道:“方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云鹤理了理衣袂,以为榆柳是在问他之前分析四皇子妃心中郁结的事情,点头:“当然,四皇子妃那般决绝举动,倒不像是有心结,只不过是想的太明白,所以被身边人寒了心。”


    那若当真是像李圣手说的那样,四皇子妃确实是心中郁结呢?


    榆柳本想这么问,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和谁做的约定,说要留在我这的?”


    云鹤扭头盯着榆柳,榆柳毫不客气的回望。


    一息。


    两息。


    “好吧。”云鹤最先败下阵来,语气无奈,“我以为,我们昨日约好了,待我伤好,姑娘便留我在府里,做个小郎中,没想到这话说出来,最后也就我当了真。”


    榆柳凝噎:“……”


    她明明说的是,等你伤好了再说,没有别的意思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还非要说的这么煽情,这样会显得她很像是那今朝许诺明日忘的负心汉啊!


    云鹤扫过榆柳的眼神,用一种“虽然但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好罢,虽然姑娘只是随口一说,但我还是会将姑娘的话当记在心里的。”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凭你一身本事到哪都能坐高堂,却偏偏要选择留在我这又偏又僻的院子里。”榆柳不想今天依然还在这儿跟他纠结去留的问题,只施然放下茶杯,侧身面对云鹤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明面上拒绝了李圣手,他日若是让四皇子知道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嗯?”云鹤语调微微上扬,状似意外的挑了挑眉。


    榆柳觉得得趁早把话都摊开了说个明白:“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


    云鹤听了,非但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保不保的住,反而看上去似乎有些高兴:“你这是……已经开始考虑留下我之后,会发生的情况了吗?”


    榆柳抿唇,觉得这人听话好像总能抓住一些奇奇怪怪的重点,只好换了一种更加直白的说法:“不,我是在劝你,不要后悔。”


    “后悔?”云鹤指尖摩挲了一下,眉梢微挑,“榆姑娘,大概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吧?”


    “发现什么?”榆柳皱眉,敏锐的又把跑偏的话题重新勾了回来,“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个事情?”


    云鹤确实是在思考,却并没有顺着榆柳的思路去衡量自己的退路,而是逆着榆柳的观点,回溯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云鹤抬手,五指微微张开,手腕下压了一下,似是安抚,不过只短暂的停留了几个眨眼的功夫,又顺势替榆柳将那半空的茶杯重新满上:“这茶不错,清火润肺的。”


    榆柳这人其实挺贪嘴的。


    只是平日在外总是迫于维持形象,总是经常会克制自己表现的矜持雅柔一些,如今难得有人把她照顾的这么妥帖细致,吃喝都直接送到了她手里。


    茶香热气腾腾,白雾氤氲飘香四溢,她被云鹤送到面前茶香所诱.惑,抿了抿住薄唇却还是没忍住伸手接过,捧在手中又继续小口喝了起来。


    云鹤就坐在一旁,看着榆柳先试探的性的小呡一口,眉眼便颇为享受的微微舒展开来,樱桃般的朱唇在茶水的滋润下,泛着情润的光泽。


    他将榆柳这姿态看入眼底,倏而眸光微谙的瞥开视线:“其实,有时遇事,也不必瞻前顾后的思虑太多,既然活在当下,便享受当下。”


    榆柳差点没被他这突然起来的说教给噎住了,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还没带的及说什么,云鹤倒是趁着这档空闲,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总是在想我的处境会如何艰难,但你有没有想过,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呢?”


    “毒医谷不论放在哪一国,都是要被奉为座上宾的礼待,何况我方才回绝的理由,句无虚言,那四殿下再如何强势,其实也奈何不了我什么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悲观。”


    “是啊。”榆柳好不容易才顺了气,半哑着嗓子,只能用极微的气音说话,本是很关怀忧心的语气,无端的有了几分揶揄的意味,“你要被国君奉为座上宾的待遇,在我这儿,就是坐一小软榻。”


    云鹤见榆柳气虚,牵过对方嫩白的手腕,在榆柳双目微睁带着点惊慌的注视之下,泰然的回以一个温和的笑,然后修长的指节却在姑娘的柔荑之上,用力的摁在某个穴位上,疼的榆柳顿时倒抽一口气,粉白的指尖微微蜷缩,作势就想收回手。


    哪知云鹤还是朝她微微笑着,本是摁在软肉上的指尖微微抬起,若即若离的逆着掌心滑落在榆柳细白的手腕上,反手扣住,探出二指轻轻的搭在榆柳的经脉之上。


    云鹤的动作轻柔的就像一层烟雾般的迷魂药,趁着榆柳被迷了心智的片刻,就迅速的捕捉到了目标。


    榆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被云鹤握在了手里。


    砰、砰——砰。


    胸腔里雀跃的跳动,顺着温热血脉,一路传送到手腕,榆柳身心所有的反应,顿时无处藏匿的放大在云鹤的指腹之下。


    云鹤把脉的时候,面上没有丁点表情,他眼眸半阖,语调平静:“放松。”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榆柳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强买强卖”、“霸王硬上弓”了,顿时没好气道:“云鹤!我方才气已经顺了,你这突然把我的脉是做什么?”


    云鹤面无表情:“肝气郁滞,脉细数;气血不足,脉弦紧;心火旺盛,脉浮弱。”


    榆柳不懂医术,少见的沉默了一会,问:“……什么意思?”


    云鹤说完判词才收回了手,他余光中看见榆柳在他离手的一瞬间,就立马把手缩回去藏在袖袍里的动作,心有不愉,于是又多加判了一句:“讳疾忌医。”


    这回榆柳听懂了,却假装没听见。


    “意思就是,哎……”云鹤话说一半,突然噫吁长叹了起来。


    榆柳感觉自己从云鹤的眼里看出了点心痛:“……至于么?”


    榆柳知道自己体内有点无伤大雅的毒素,怎么说也不至于让位医术精湛的中医坐在一旁叹气啊?


    云鹤点头:“当然至于。”


    ,


    榆柳见他当真伤怀,好奇道:“可我就喝了口分神散,都还没我那兔子一顿喝的多?”


    “这么说,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云鹤看向榆柳的眼神忽然有些幽怨,“但你还是喝了?”


    “是啊?”榆柳被云鹤幽幽看着,只觉得莫名其妙,“我知道这分神散虽然难解,但也知道,若是想要这毒发作,就这么一杯茶起码得早中晚日日夜夜喝上个三年五载才有可能积累起来吧?而我这才不过喝了几口,应当不至于会发作啊?”


    云鹤摇摇头:“分神散就算难解,我这也有解的法子,但这不是你随便把毒药当水喝的理由。”


    云鹤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想要医好伤患心疾的想法,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不把命当命的姑娘。


    更要命的是,他还不能把她怎么办。


    打,下不了手。


    骂,说不出口。


    偏偏这人还当真顶着一脸无辜的表情,凑到他面前问:“既然毒能解,那你方才一脸心疼的表情是做什么?”


    那眼神啊……


    要不是榆柳知道自己死不了,都差点被那股子的情绪迷惑的要以为自己是要命不久矣了。


    云鹤微微向后仰头,分明自己是在低位,但平视着榆柳一双雾迢迢的眼时,却用视线将对方牢牢的锁在自己面前,无法逃离:“你知道吗?”


    “什么?”榆柳缓慢的,眨了眨眼。


    “你说的所谓座上宾,榻中客,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我所在意的,从来都是在我坐下时,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心的中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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