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入口像一张漆黑的、淌着涎水的巨口。腐臭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氨水和腐烂有机物的恶臭,猛地灌入鼻腔,呛得我几乎窒息。身后巷道里,那粘稠阴影合拢的摩擦声和若有若无的叹息,比任何直接的嘶吼更令人胆寒。
没有犹豫的余地。我扒着冰冷滑腻的边缘,几乎是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及踝的、粘稠的污水里。刺骨的冰凉瞬间透过破烂的裤腿浸上来。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某个检修口透下一点微弱惨绿的光,勉强勾勒出巨大、湿漉漉的管壁轮廓。水声滴答,回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放大着每一种细微的声响。
我连滚带爬地远离入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污秽中跋涉,每一步都激起沉闷的回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朵嗡嗡作响,努力分辨着除了水声之外的任何动静。
来了。
一种细微的、像是湿透的皮毛拖过水泥地的声音,从身后的黑暗里响起。不紧不慢,保持着固定的节奏,越来越近。
还有另一种声音,更高频,像是无数细小的节肢在飞快地敲击管壁,从左侧的岔道深处传来。
胸口的铜钱开始持续发烫,额角的符印则反馈回冰冷的刺痛。它们在同时示警,指向不同的方向!不止一个!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四肢,但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的气力。我摸索着愚婆给的那个脏布囊,掏出一颗龙眼大小、触感坚硬粗糙的“秽血丹”含在嘴里,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咸苦涩瞬间弥漫开来,冲得脑子一清。
同时,我拔出了那把煞器匕首。冰冷的触感透过刀柄传入掌心,掌缘尚未愈合的伤口接触到它,传来一阵轻微的吸吮感。
湿滑的拖沓声已经到了身后不远!一股浓烈的、像是泡烂的尸体又混合了动物园猛兽栏的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我不敢回头,猛地向前扑倒!
“哗啦!”
一个沉重粘腻的东西几乎擦着我的后背砸落在污水里,溅起大片恶臭的水花!
借着一闪而过的惨绿微光,我看到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像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半腐烂的黑色水草,又像是被剥了皮、泡胀的巨型蠕虫,表面布满粘液和不断开合的、吸盘般的口器,没有眼睛,只有一种纯粹的、贪婪的吞噬欲望!
它一击落空,发出一种沉闷的、如同溺水者喉咙里滚动的咕噜声,再次蠕动着扑来!
另一边,那密集的节肢敲击声也到了近处!黑暗中,亮起了几十对密密麻麻的、针尖大小的红点!是某种巨大的、变异的多足虫群!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沿着管壁和污水表面飞速涌来!
前有虫潮,后有巨怪!
完蛋了!
绝望中,我猛地咬碎了嘴里的“秽血丹”!
“噗——!”
一股无法形容其腥臭恶味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我的唾液,呈雾状向前喷涌而出!那味道之恐怖,连我自己都差点晕厥过去!
效果立竿见影!
汹涌而来的虫潮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恶心之墙,最前面的几十只瞬间僵硬,噼里啪啦地掉进污水里,疯狂抽搐挣扎,剩下的发出尖锐的嘶嘶声,惊恐万状地向后倒退,阵型大乱!
身后的巨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致污秽的气息熏得一滞,扑来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一下,那些吸盘口器都厌恶地闭合了许多!
就是现在!
我连滚带爬地向前冲,不顾一切地冲过那片暂时被“秽血丹”清空的区域!脚踝的剧痛几乎让我再次摔倒,但恐惧提供了额外的动力。
虫潮和巨怪似乎被那口污血暂时镇住,没有立刻追来。但我能感觉到,更多的、不同的冰冷视线从黑暗的各个岔道深处亮起,锁定了我。额角的符印像一块寒冰,烫得我头皮发麻!它在疯狂地吸引着这一切!
这条下水道,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捕鼠笼!而我就是那块唯一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奶酪!
必须尽快找到出口,或者……那个所谓的“血巢”!
我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努力回忆那栋房子的结构。地下室!顾明远做那些邪恶仪式的地方!如果真有所谓的“血巢”,只可能在那里!
可下水道怎么通去那里?
胸口的铜钱突然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带着指引意味的凉意,指向左侧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更深、几乎被铁锈和苔藓完全覆盖的支管!
是师婆的铜钱在指引?还是……别的什么陷阱?
身后的拖沓声和虫群的嘶嘶声再次逼近,它们克服了对污血的厌恶!
没有选择了!
我一头扎进那条狭窄的支管!污水瞬间没到大腿,冰冷刺骨。管壁狭窄得需要侧身才能通过,尖锐的铁锈和凸起物刮擦着身体。
铜钱的凉意持续着,像黑暗中的一缕细丝,牵引着我向前。
黑暗越来越浓,只有手下冰冷粘滑的触感指引方向。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隐约传来一点不同的声音。
不是水声,也不是追捕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是……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
……小女孩的哭声?
声音细弱游丝,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充满了无助、恐惧和深深的痛苦。
铜钱的凉意变得清晰了一些,微微发烫,仿佛在共鸣。
是那个被献祭的小女孩?顾明远的女儿?她的残念还在指引我去“血巢”?
我不敢细想,只是循着那哭声和铜钱的指引,拼命在狭窄恶臭的管道里挪动。
终于,管道到了尽头。前面是一面锈蚀严重的铁栅栏,似乎很多年没有被打开过。栅栏后面,隐约能看到向上延伸的、布满污垢的水泥台阶。
哭声和铜钱的指引都明确地指向栅栏之后。
我用力推了推栅栏,锈死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纹丝不动。
掏出匕首,用刀柄拼命砸向锈蚀的锁头!火星四溅!
“砰!砰!砰!”
身后的管道里,追捕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湿滑的拖沓声,那密集的节肢声,还有新的、像是无数人低语的声音混杂其中!
锁头终于变形、崩开!
我用尽最后力气撞开铁栅栏,跌跌撞撞地冲上水泥台阶!
台阶上方,是一扇低矮的木门。门没锁。
推开木门——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积郁了几十年的微甜腐朽恶臭,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某种陈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角落里一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红砖。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烂的家具和杂物,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而在地下室的正中央。
是一个用暗红色、已经发黑发硬的颜料(或者根本就是干涸的血)画出的巨大复杂法阵。法阵中央,放着一张蒙着肮脏白布的长条桌案。
桌案上,清晰可见一个人形的、深褐色的污渍轮廓。边缘,还散落着几缕干枯发黑的、细软的头发。旁边,扔着几件锈蚀严重、形状可怖的刀具。
墙壁上,钉着许多已经褪色剥落的图纸,上面画满了扭曲的符号和傩面草图。其中一个,咧着夸张的笑容,颜色尤其鲜艳,被一个巨大的红圈标记出来。
空气冰冷粘稠,仿佛还凝固着数十年前的极致痛苦和绝望。
就是这里。
顾明远杀害自己女儿,用她的血肉魂灵“制作”那张红色傩面的地方。
真正的……血巢。
胸口的铜钱变得滚烫,那细弱的小女孩哭声仿佛就在耳边,充满了哀求和……一种诡异的催促。
额角的符印却冰冷刺骨,微微震颤着,像是在向黑暗中的猎手们,发送着最终的、清晰的坐标。
我握紧了匕首,掌心被再次割破,鲜血浸湿刀柄,符文亮起微光。
最后的时刻,到了。
地下室的时间像是凝固的血块。昏黄的灯泡将法阵中央那深褐色的人形污渍拉出扭曲的长影,空气里那股微甜腐朽的恶臭钻入肺叶,沉甸甸地坠着。
耳边那细弱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不再是遥远的呜咽,而是近在咫尺的、带着血沫的抽泣,一声声,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胸口的铜钱滚烫,烫得皮肉生疼,一股强烈的、近乎蛮横的意念从中涌出,催促着我,指向那法阵中央——毁掉它!毁了这痛苦的源头!
与此同时,额角的符印却冰冷得像一块嵌入骨头的寒冰,细微地震颤着,向外界持续不断地广播着这里的坐标。下水道里那些湿滑的拖沓声、节肢敲击声、低语声……已经汇聚到了身后那扇低矮的木门外!它们被暂时阻隔,但门板正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随时都会被撞开!
没有时间了!
我嘶吼一声,不知是出于愤怒、绝望还是那铜钱灌输的意念,举起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法阵中央那摊最深、最暗褐色的污渍猛扎下去!
“噗嗤!”
匕首像是扎进了一块半凝固的、厚重油腻的蜡里,阻力极大。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恶毒的怨念顺着刀柄猛地反冲上来,撞入我的手臂,直冲大脑!
“啊——!”我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股积累了数十年的极致痛苦和怨恨撕裂!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
不再是地下室。
我站在那间熟悉的、点着昏黄灯泡的客厅里。年轻的顾明远背对着我,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色彩鲜艳、咧着诡异笑容的红色傩面放入一个打开的皮箱。低声的喃喃变得清晰可辨,不再是狂热,而是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崩溃边缘的颤抖:“……不对……感觉还是不对……‘她’不喜欢……需要更鲜活的……更鲜活的‘料’才能完美……”
场景猛地切换!刺鼻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还是这里!但地上扔着那些锈蚀的刀具,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裙子的身影被死死按在那张长条桌案上,哭喊挣扎变得凄厉绝望:“爸爸……不要……囡囡怕……囡囡听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明远状若疯癫,眼睛里全是浑浊的血丝和疯狂的光,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红傩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嘶吼:“闭嘴!都是为了艺术!为了永恒!你的血……你的魂……才是最好的颜料!你会成为它的一部分!不朽!”
冰冷的刀具落下——不是画面,是那股冰冷的触感和撕裂的剧痛,直接作用在我的感知上!
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鲜血泼洒的声音!滚烫的、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的触感!
疯狂的、语无伦次的咒语吟唱!
最后,是那张空白的面具被强行按进一团模糊的血肉模糊之中,贪婪地吸吮着……满足的、邪异的笑容在面具上一点点浮现、定型……
然后,画面定格在顾明远惊恐扭曲的脸上,他指着那张已经完成的、悬浮在空中无声狂笑的红傩面,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为什么……我创造了你……”
红傩面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他,那咧开的笑容里充满了戏谑和冰冷的怨毒。
“……因为你蠢……”
一个清晰的、非男非女的、混合着顾明远和小女孩声线的扭曲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轰——!”
所有的幻象炸开!
我猛地回到现实,还保持着双手握刀下刺的姿势。匕首深深扎在法阵中央,刀身周围的暗褐色污渍像活了一样蠕动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耳边那小女孩的哭声陡然变成了极端痛苦的尖啸!但不再是哀求,而是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和……一种被欺骗、被利用后的极致怨毒!
“骗……子……都……是……骗……子……!”
铜钱传来的不再是指引的凉意,而是灼烧灵魂的剧痛!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小女孩的残念和求生欲!是那红傩面的一部分!是它故意分离出来、寄生在铜钱里、引诱我前来、试图借此机会污染并吞噬这“血巢”最后的核心力量,让它自己能摆脱“守夜人”的控制,或者至少……拉我一起彻底湮灭!
它从一开始就在骗!骗了顾明远,骗了所有租客,骗了秦姨和师婆,现在又来骗我!
额角的符印在这一刻冰冷到了极致,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仿佛冰层开裂的“咔嚓”声!
“砰!!!”
身后的木门终于被彻底撞碎!
粘稠的、蠕动着的阴影,密密麻麻的红色复眼,湿滑的巨怪……所有被符印吸引来的“鱼”,如同决堤的洪水,嘶吼着、尖啸着涌进这狭窄的地下室!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被符印标记、并且此刻毫无防备的我!
而脚下,被匕首刺中的“血巢”核心,那积累了数十年的怨毒被彻底激发,化作实质的黑烟向上翻涌,缠绕住我的手臂,向着全身蔓延!小女孩扭曲痛苦的尖啸和红傩面疯狂得意的嘶吼混合在一起,冲击着我的意识!
前有“血巢”反噬,后有百鬼噬身!
真正的绝杀之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额角那冰冷到极致、仿佛即将碎裂的符印,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光,而是一种极致的、吞噬一切的“暗”!
时间仿佛被骤然拉长、凝固。
所有扑来的阴影、怪物,它们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琥珀。它们狰狞的表情、挥舞的利爪、张开的巨口,都定格在最后一刻。
翻涌的黑烟也停滞在半空,离我的皮肤只有毫厘之差。
整个地下室,唯一还能动的,是影子。
我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被不正常地拉长、扭曲、膨胀……然后,它……立了起来!
一个纯粹的、二维的、没有厚度的黑色人形,出现在我和那些被定格的怪物之间。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个剪影。
但它抬起了一只“手”。
对着前方汹涌的怪物洪流,和脚下翻腾的怨毒黑烟,轻轻向下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
但那些被定格的怪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最前端的爪子、牙齿开始,无声无息地、一点点地分解、消散成最原始的黑色颗粒,然后彻底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脚下的黑烟也是如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回法阵之中,滋滋作响,最终彻底沉寂下去,那暗褐色的污渍颜色变得灰败,仿佛失去了所有活性。
短短一两秒间。
所有的怪物,所有的怨毒攻击,消失得干干净净。
地下室恢复了死寂。只有昏黄的灯泡偶尔闪烁一下。
那个黑色的剪影缓缓转过身。
它依旧没有面孔,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着我。或者说,在“看”着我额头上那个已经黯淡下去、裂纹清晰的符印。
然后,它抬起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地面。
一个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砸入我的脑海:
“清理完毕。”
“‘饵’……收回。”
下一秒,它如同退潮的黑暗,瞬间收缩,融回我脚下正常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额角那个符印,传来最后一下轻微的、仿佛冰片碎裂的刺痛感,然后……彻底消失了。所有的冰冷和灼热都离我而去。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我,站在死寂的、被摧毁了核心的“血巢”中央,握着那把依旧插在地上的匕首,浑身冰冷,汗出如浆。
下水道里不再有任何声响。门外空空如也。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地下室低矮的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许久。
直到一丝微弱的晨光,艰难地从某个缝隙挤入这地下深渊。
我才缓缓地、颤抖地,拔出了那把匕首。
刀身冰冷,不再有任何反应。
一切都结束了。
“守夜人”收走了他的“饵”,清理了“鱼”。
而我……活下来了。
像一个被用完即弃的、侥幸还没破损的工具。
我看着地上那片灰败的、失去所有邪异的法阵污渍,又看了看手中这把饮过邪灵之血的匕首。
真的……都结束了吗?
额角符印消失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幻痛。
仿佛一个永恒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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