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溪知道宋承安嘴上虽说狠话，实际只是为了帮他脱离苦海而已。
这小孩从来不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
林见溪咽下喉间的痒意，缓缓将脑袋靠在对方肩膀上，他感觉到宋承安身子的僵硬，也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实在太累了，这个世界上的人，似乎没有一个肯站在他这边。
宋承安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
但也仅限于肩膀。
他不想去朝这个经历曲折的小孩索要什么。
林见溪轻轻说：“就靠一会，太吵了，你这里安静。”
那些人的骂声，哭声，挑逗声，太吵了。
他像是被关在四面皆是白墙的屋子里，头顶是最刺眼的灯光，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他无法入睡，无法歇息哪怕一秒，因为只要他闭眼，他身边的人以及他，全部会下地狱。
他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手臂缓缓收紧，鼻息越来越近，打在他的颈窝。
“林见溪。”
“……嗯？”林见溪要睡着了。
“你的身体很烫。”
*
林见溪也不清楚自己是睡着还是晕倒，再次睁眼就躺在医院，入目所及都是白色。
耳边人声虚幻，他依稀听见有人在说。
“多住几天，费用走我的账户，不许任何人探视。”
“他怕吵，尽量安静些。”
林见溪睁眼，看见宋承安和医生在门□□流，他想起床，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承安交代完注意事项，然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他的视线。
他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医生来给他做检查，告诉他必须戒烟戒酒，肺和胃的情况都很糟糕，林见溪吃着不知谁送来的粥，笑着点头，医生刚出门他就想从口袋里摸烟。
结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啊……
都被没收了。
一个东西一旦上瘾，就很难戒掉，林见溪浑身难受，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只能睡觉。
吃完睡，睡完吃，吃了又睡，睡醒了他实在忍不住，就和医生申请出去走走，只是走走，绝对不买烟。
然后他就在小卖部，左手拿着烟右手拿着酒，与靠在门口静静看着他的宋承安对视。
林见溪：“……”
宋承安上前扫视了眼他的身体，说：“胖了点，出院吧。”
林见溪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正常来说，这句话应该他和宋承安说，从宋承安嘴里说出来林见溪怎么听怎么奇怪，他还没缓过来，宋承安就又说。
“这几天住我家，别忘了你还欠我八百万，就当还债了。”
“……做保姆？”
“当祖宗。”宋承安把烟和酒拿到手里，明显心情不好，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可爱，冷冰冰的，“体检指标正常一项，就减一百万。”
“……”林见溪忍俊不禁。
啊，说的话还是很可爱的。
*
宋承安家很大，除了大，林见溪其他的什么都没注意。
宋承安给他准备了一柜子衣服，林见溪看了眼，默默思考这是准备让他在这里住多久。
林见溪换好睡衣，宋承安正在沙发双腿交叠着看文件。
他有点饿了，也没想打扰宋承安，就像三年前一样，自己去厨房做饭，林见溪知道自己的厨艺十分毁天灭地，于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烧水泡面，结果刚吃一口就被宋承安连碗带面全扔了。
宋承安弯腰，几乎快与他鼻尖贴鼻尖：“需要我给你再看看检查报告吗？”
林见溪拿着筷子，也不躲，大大方方说：“还给你煮了一碗。”
宋承安把泡面吃完，给他怀里塞了一盒草莓，然后去厨房做饭，林见溪就坐在沙发上吃。
好吃。
林见溪微微眯眼，他吃了大概半盒，宋承安又走来把剩下的半盒没收，林见溪忍无可忍，刚要说什么，宋承安就弯腰，盯着他的眼睛，右手钳住他的下巴。
宋承安倏地向前，林见溪立马偏头躲开对方的亲吻。
动作落空的瞬间宋承安笑了一声，那笑不是开心也不是生气，有些意料之中的悲凉。
宋承安沉默一会，在他耳边说：“林见溪，你连接吻都怕，我不信你不怕死，所以听话点，好好养身体。”
他身体确实太差，林见溪无法反驳，只能去睡觉。
林见溪躺了十分钟，又从沙发上起来，与此同时宋承安已经把饭做好，林见溪到餐桌上看，发现是一碗粥。
又是粥……
而且看起来和医院的一模一样，不会都是宋承安做的吧。
真是……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林见溪无奈轻笑。
只会说些不入耳的话。
这粥的味道其实还可以，但遭不住天天吃，林见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宋承安看出来，一言不发地重新去厨房给他做别的吃的。
“医生说你需要吃流食，”宋承安翻菜谱，“鸡蛋汤可以吗？”
林见溪跟在后面，看宋承安挽起袖子，他微微蹙眉。
那胳膊上的伤比三年前还多，甚至还有新伤。
“……”
你根本没有好好长大。
林见溪心里发酸，“这三年，过得不容易吧。”
“……”宋承安的手停滞在空中，任由水不断冲刷，指尖微微颤抖。
林见溪把宋承安的手从洗手池拿出来，“去处理伤口，我继续喝粥，你做的粥挺好喝。”
宋承安看着林见溪愣神，林见溪微微挑眉：“怎么？感动了？”
“林见溪，”宋承安终于很自然地笑了一下，抱住他，那动作非常依赖，“林见溪……”
林见溪知道宋承安说不出什么正常话，所以也没期待，他只是认真回应着宋承安的每一声轻唤，直至宋承安离开厨房，非常听话的去拿药箱。
片刻，声音从远处传来：“林见溪，你是不是只喜欢可怜的。”
*
喜欢可怜的？
倒也没有，只是身边的人恰好都很可怜。
林见溪反抗不了宋承安的任何决定，他真觉得儿大不由娘，管不了一点。他只能在宋承安的家东游西晃，闲着无聊就一天换三套衣服，沈泽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消失了，林见溪直说：“在别人家当宠物。”
沈泽：“……”
林见溪换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发愁。
想抽烟。
想喝酒。
宋承安回来了，林见溪给对方开门，宋承安例行把他往墙上压，嗅他身上的味道。
“没抽烟？”
“你鼻子多灵，问我就是多此一举。”
宋承安就笑着蹭了蹭他的脸颊，林见溪说对方像小狗，宋承安也不反驳。
宋承安热衷于给他配药，做粥，林见溪就趴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对方后脑勺：“你再不让我回去，我就成寡夫了。”
顾珩处境艰难，曾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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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对方一起面对，现在只剩一个人，真不知道对方现在还活没活着。
顾珩出问题的那几年，有很多人找过他，劝他离婚，那时候林见溪就想，如果真要离婚，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丈夫虎落平阳？
因为觊觎他的人太多？
都不是理由，根本没有理由，没有理由就代表他不应该离婚，那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林见溪这几天在宋承安家修养得特别好，不像前几天情绪低落，身体状态极差随时都会昏倒，现在除了每天想烟酒想得要死之外没其他不适。
还不如随时昏倒呢。
林见溪简直是度日如年。
宋承安没说什么，只是让他称体重，又去医院体检，看到报告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就管的松了很多。
林见溪实在是睡了太多觉，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会起来，他总是在凌晨两三点看见宋承安的书房亮着灯，他站在门口，悄无声息的看里面的场景。
宋承安闭着眼，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桌面上摆着他的报告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偶尔会看一眼旁边的台历。
林见溪微微眯眼，握紧门把手。
那台历的旁边，是一把刀。
刀已经很久没有清洗过了，上面干涸着氧化后的褐色血迹。
林见溪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默默离开。
宋承安放他走了。
屋外的雨很大，林见溪在便利店外的伞下坐着，他又买了烟酒，他想抽，但没找到打火机，想喝酒，结果易拉罐被他扯掉了环。
林见溪把烟和酒推到旁边，眼睛虚虚地看着地上的积水。
自己的身体状态好了不少，可是宋承安……
林见溪又想到那把刀。
连洗都不洗，真的把自己当人看吗？
宋承安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是复仇，宋承安似乎已经成功了。
如果是其他……还有什么是以对方现在的身份地位得不到的。
林见溪垂下眼睫，起身打开伞，往家走。
迎面走来一人，身材高大，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无比熟悉的身体。
是顾珩。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停下脚步，似乎在无声告知着对方什么。
林见溪站在雨里，满身水汽，天空漆黑，无数雨滴从黑伞上滑落，穿梭于他们的视线之间。
*
林见溪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当他知道顾珩可能要在监狱里住几年后。
他们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林见溪主动抱住顾珩，“没事的，过几年出来一切就都好了。”
顾珩：“我们离婚吧。”
林见溪看着对方：“理由呢？”
顾珩：“没意义了，再多的理由都没意义。”
林见溪重复：“我问你，理由呢？”
“……”
林见溪缓缓说，语气和平时一样轻柔，带着询问意味：“你觉得离婚我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吗？你那些仇家有几个不认识我的？”
“…………”
顾珩捂住脸：“对不起。”
对方垂下脑袋，沉默好久，久到林见溪都以为是自己耳朵也不好了，错过顾珩说的话，顾珩终于开口。
“去找宋承安吧。”
“……”
那语气里有些别的内容。
藏在暗处的，一直被顾珩吞下肚子隐瞒他的，宋承安被美好外表包裹的恶意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