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嗒哒嗒。
狭窄空荡的通道内,入目是一片黑暗,独行的脚步声于耳畔逐渐清晰。
一只手缓缓推开一扇大门。
光影聚集处——那棵榕树下,刀刃毫不留情地落在垂髫小童身上,划出一道血口。
“你太慢太弱了。”
对面发须花白的男人冷脸收刀:“今日天黑前挥刀三万次,完成不了便不准吃饭。”
小童肩上的血顺着手臂滑落,可他仅仅眼神无光应承男人的话:“是,首领。”
男人唤来年长一两岁的隗棋作监督,转身回了书房。
“一、二、三……”
隗棋在一旁将小童挥刃的次数大声念出来。
榕树下尽是刀锋呼啸与孩童报数的声音。
从清晨到黄昏,两人滴水未进。
“两万六千九百五十六、两万六千九百五十七……”
小童的手臂瑟瑟发抖、血流不止,挥刀的速度越来越慢,全身都被血汗浸湿。
而隗棋则口干舌燥、喉痛欲裂。
忽然,一道稚嫩的声线在书房内响起:“舅舅,这是我今日做的功课,请您过目。”
男人温和回他:“看来夫子称你在课业上颇有进益并非夸大……但你不可自傲,还需继续精进才是。”
“是,外甥谨记。”
小童僵硬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眼神已顺着声响飘去——那张同他基本一模一样的面孔映入眼帘。
“两万七千零一、两万七千零二……”
瞬间,他眼前开始发黑,天旋地转晕倒的前一秒,对方眼尾那颗红痣格外扎眼,这是他和他外貌上唯一的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小童在简陋的房间内醒来,肩部的伤口已得到了妥帖的处理。
被他称为“首领”的男人大步走来,俯视他一眼,启唇道:“既然醒了,那就练字看书吧。”
小童回过神来,瞥向自己受伤的右肩。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冷笑出声:“阿青惯用左手,你最好尽早改掉右手写字的习惯……刚好阿青交来了新的功课,你就趁夜将这份功课抄上五十遍,熟记于心。”
小童麻木应道:“是,属下遵命。”
他浑身酸痛,腹中空空,突然想起陪他受罚的隗棋,忙出声询问抬步要走的男人:“首领,隗棋他……”
结果刚起话头,便被男人打断:“你的职责是保护阿青,只需听命于他、关心他即可。”
小童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心情难诉。
那一夜,明明是初春,却尤带晚冬的寒意。
小童端坐于油灯边,用不习惯的左手一遍又一遍临摹下了他人课业……
后来小童成长为少年,他收到了平生第一份礼物——一副灰狼面具、一把长刀、一柄短刃——在他随之而来的长久岁月里,这就是一切,直到……
少女清脆的嗓音不断在忽明忽暗的空间中交织回响。
“喂,这是金疮药,你要是还能活着,以后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吧。”
“这里是后院,公子不在前院用膳何故进入后院呢?”
“有时候,倒想像只不牵线的纸鸢,乘着风四处飘荡。”
“既如此,我就愿你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愿望。”
“你不要愁眉苦脸嘛,笑一笑,就当庆祝我即将脱离人生一大苦海,好不好啊?”
……
咔哒——清风颂音,将窗叶反复拍打在墙壁上,也拍打在和衣斜倚床头的那人心尖上。
常晏凝着头顶的床棱出神,情不自禁伸手穿过衣襟,抚摸系在胸口处的死结,继而忆起背上这道伤的来历。
崇仁县衙的地牢内,那重新被捉回来的贼子或许是知道已穷途末路,失去强撑的心气便再受不住严刑拷问,交代出自己和阿孝的来历。
他曾是造成半年前京师内乱的六王之一豫王府的家臣,豫王自杀后,他孤身南下逃至崇仁陷入了匪窝,靠着些小聪明活命下来,做了无名山的军师,还与大当家称兄道弟,也算过了一段快活日子……接下来即是被捕的情节。
而阿孝,则是一名豫王府的暗卫,多年来替豫王铲除了不少异己,还受过他这位豫王家臣的恩惠。
巧合的是,叛乱结束后,两人同样逃至崇仁,甚至主家之间还有往来,却因各种机缘始终未得相认,直到见宁镖局派阿孝报信,他们才照面重逢。
阿孝知晓无名山被官兵剿灭,特地去搜寻过他的尸体,发现不在便猜到他是被人捉住了。
于是阿孝伙同无名山残余的山匪,明面上是刺杀崇仁知县,实则在判断他被关押的位置。
等到看守他的隗檀以为捉到背后大鱼,带人倾巢而出那一刻,即是阿孝救他的好时机。
阿孝跟随其义母行商拐骗时得知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崇仁知县年年都有参与客栈的分红,常常靠权势替黑商庇护,暗地里收刮着不义之财。
他受刑后腿脚不便,也心知常晏的人发觉异常会即刻戒备全城,便让阿孝借机要挟知县,将他二人藏于县衙内,这才躲过了多日搜捕。
说到最后,这贼人嗤笑一声:“你们高估了我的价值,我虽为家臣,但不曾受过豫王重用,全然不知豫王世子的下落,除了阿孝这个死脑筋,更没有人愿意来救我了。”
常晏听罢,眼眸中的凛寒似常年不化的积雪。
他在此人跟前缓缓俯下身,音量控制在仅两人可听见的范围内:“你的价值可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
说时迟那时快,在贼人想要再出声的刹那间,常晏飞速点住他的哑穴。
“把他带回去看押。”
隗楼与隗檀彼此对视一眼,虽不理解常晏的意图,但听命照做。
地牢外白日普照,朗朗清坤。
一行人才刚暴露于日光中,围墙外埋伏好的暗箭目标明确射向被押于人流之中的贼人。
比暗箭更快的是常晏的动作。
他迅疾如一道残影,唯有耳畔利器相接的铮鸣在证实,这场请君入瓮的戏码还是成了。
常晏露出的一双星眸中满是势在必行的杀机:“一个不留。”
隗楼与隗檀听到微风送来的这一声令下,于他身后毫不犹豫抽刀而出,领着部下奔向围墙外的对手。
常晏回首走向丢了依仗跌落在地的贼犯,居高临下视其为蝼蚁。
后者悚然嗫嚅嘴唇,口型在说:“我知道……”
常晏直接反手持刀挑破其咽喉,喷射而出的鲜血落在玄黑色的衣摆。
他轻声回应躺在地上瞪大双眼的贼犯:“不必了,你说的太迟。”
话落,几道梅花镖破空飞来,常晏身体比头脑先做出反应,背刀旋身刚挡下一击,应时拔出腰间的短镖投向梅花镖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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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那人仰倒下墙头。
还没完全松一口气,常晏又瞥见隗檀腿上一软。
他一瞬便提刀猛冲过去抵飞敌方对隗檀的致命攻击,一边撑扶起隗檀,一边应对扑面而来的刀剑。
由此,他的背部被敌人见缝插针划出了长长的血口。
常晏动作未因受伤有所迟顿,侧腿踢翻那偷袭之人。
“大人。”
隗檀惊讶的声音从狗头面具之后传出,他腿有旧疾,刚受过严刑责罚,此时恐有复发。
哪怕他额前痛得冒出冷汗,仅靠单腿承力,也尽可能强撑着挥剑迎敌。
若丧生于此,隗檀绝无怨言——毕竟优胜劣汰,有时只发生在一瞬间。
但他着实没想到常晏会屈身前来救他,甚至为此受了伤。
最后一挥落下,县衙的围墙边堆尸成山,常晏的人纷纷收刀。
多张龇牙咧嘴的兽类面具在阳光的映射下泛出冷光。
“清理掉这些尸体,解除县衙附近的围封。”
常晏刚吩咐完隗檀,便又对隗楼道:“备马,待我传信入京,便即刻回吉安。”
“大人,您的伤……”隗檀透过他后背破裂的衣物看到那条狰狞的伤口,不由开口。
常晏低声道了句:“无事,你还未领完的刑罚等回京后要补上。”
紧接着他纵身离开县衙。
留在原地的隗檀看向身侧的隗楼,不可置信问出声:“大人这是?”
隗楼拍拍他的肩膀,长叹无言。
大人又心软了……
常晏写完递交京中的信件,连伤口都忘了处理,换身衣服即又再次启程。
隗楼目视他策马扬鞭赶路的背影,不知常晏为何这么着急回吉安,哪怕路遇暴雨也未有停歇。
唯有常晏心里清楚,他从救下隗檀那刻起,一直占据他脑海的是一双鲜活明亮的眼瞳。
有着这样一双眼瞳的主人,热烈如朝阳,偶然分到他身上的阳光是那样灼烧刺痛,却让他清醒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既然她能为了她的部下孤身驰援,那他是否也能向她靠近一些……他想立刻见到她——马不停蹄、迫不及待,付出一切代价。
抵达吉安,刚在温府前下马,他来不及换掉湿衣,也不敢摘下面具直面于她,甚至对着急前来的最终目的感到混乱,只深知自己想看她一眼,一眼就成。
于是,他不顾礼数,翻窗而入,偷偷注视着那张安恬睡颜。
她好像没怎么变……
他看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故而,在她睁眼的那一秒,常晏便感知到了。
他默默承认自己经受不住诱惑,看见她之后还贪婪地想同她再说说话。
银白电光划过黑暗,他的声音湮没于雷鸣中:“你醒了?”
而她的声音清晰可闻:“大人,您怎的来吉安了?”
窗外雨落不停,他心头同耳膜一齐泛痒,无比肯定,这即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
“你们怎么来了?”
隔壁院传来的话语似在与昨夜的场景重叠。
常晏心神微动,起身行至窗前,交谈声愈发清晰——是辛流在同见宁镖局那几人对话。
他登时反身朝温老家主派人替他置办的衣柜走去,边走边蹙眉思量。
今日,穿什么比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