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帝凝视着浮桥上的身影,不自觉皱起了眉。那人戴着玄纱斗笠,垂至肩上的黑纱随风微动,偶会露出些许苍白的皮肤。他双手负于身后,腰间并无佩剑。
这个发现让楚文帝暗松口气,他又盯了一会儿,见那人始终没有要动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拂袖而起迈出殿门。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缓,警惕观察着对方的变化,直到踏上浮桥,才听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陛下还真是警惕。”楚思衡嘲讽着开口,“连最忠心的狗都没带。”
楚文帝脚步一顿,不敢再往前,就这么隔着两截浮桥与楚思衡对峙。
他举起手中用朱砂写的恐吓信,直接开门见山问:“朝廷与十四州向来泾渭分明,少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楚思衡摩挲着衣袖下的雷火弹说,“就是觉得漓河太宽,连州离京城太远,陛下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特来劝谏一番。”
“那朕…真是多谢少侠好意了。”楚文帝干笑出声,“不过朝廷与十四州有约在身,就算少侠想违约劝谏,用这种做法也不太妥吧?”
他指那封恐吓的朱砂信。
“陛下何出此言呢?”楚思衡带着玩味的语气反问,忽地转身欣赏起了桥下的荷叶,“这瑶华台的花叶长势倒是喜人,前段日子的大雪对它们竟丝毫没有影响。”
“自然,毕竟这是……”
“毕竟这是用十四州百姓的血汗钱浇灌呵护的,每一朵身上都背负了百条人命,以血肉为泥养出来的花,长势自然喜人。”楚思衡转身看他,声音陡然提高,“楚明襄,你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无人管吗?连州楚氏,可还没有死绝!”
“连州楚氏?”楚文帝不屑一顾,“早在十五年前楚望尘以身炸关后,朕便当连州楚氏死干净了。”
“死干净了”四个字像淬了毒的刀刃直直扎到楚思衡心上,他强忍着把雷火弹扔出去的冲动,哑声道:“师父为何炸关,陛下心里不清楚吗?若非当年朝廷不肯派兵支援连州,师父岂会落得以身炸关尸骨无存的下场!”
楚文帝龙袍下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帝王的威仪:“少侠这可就误会了。不出兵乃先帝旨意,先帝认为太祖许诺十四州自治,那朝廷自然是遵守约定不干涉十四州分毫。而朕却不认可先帝的想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四州也是我大楚领土,岂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楚思衡静静听着他的诡辩,倏地笑出了声:“难怪当年楚弦不惜与先帝断绝关系也要离开,这烂透的皇族,呆着确实没意思。”
“楚弦”二字瞬间打碎了楚文帝所有看似平静淡定的伪装。他手背青筋骤然暴起,声音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陛下心知肚明。”
楚文帝深吸一口气,扯出笑说:“好说,只要楚弦之事保密,十四州的自治权……”
“呵,谁说我要这个了?”楚思衡不屑道,“十四州从来不需要你们恩惠的‘自由’。百年前立约也是为换中原安宁,你们却曲解约定,一个眼睁睁看十四州沦陷战火见死不救,一个趁十四州元气大伤暗中敛财。你们这样的蛀虫,根本不配为人!”
话音落,楚思衡翻手亮出了雷火弹。
楚文帝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后退数步:“你…你放肆!这里可是皇宫!你敢谋杀天子!”
“谋杀天子?呵…”楚思衡伸出手,掌心缓缓卸力。他的声音冷得可怕,仿佛手中握着的只是一个普通铁球,“只会祸害苍生的天子,还是尽快滚去找老天爷谢罪吧。”
咚——
铁球轻巧落地。
平静的水面骤然激起千层水浪,震耳欲聋地爆破声响彻夜空,迸发出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瑶华台。
浮桥在爆炸中化为无数燃烧的浮木,与被震断的荷叶一同漂浮在水面上。而原本站在浮桥上的楚思衡,早在铁球脱手的那一瞬便借轻功绕过水面跃到了瑶华台上,只有衣摆稍微被溅起的湖水打湿。
楚文帝看到楚思衡松开铁球后也匆忙转身往回跑,却终究慢了一步。
爆炸掀起的冲击将他掀入水中,好在他原本离楚思衡就有段距离,才没直接受到爆炸的伤害,但雷火弹的余威加上落水的冲击依旧让他苦不堪言。
楚思衡站在瑶华台望着水里挣扎的楚文帝,“贴心”蹲下身扯住他的头皮给他提供支撑的点,以免他沉下去。
彼时的楚文帝已狼狈不堪,他看着眼前玄纱掩面的煞神,强压下心里的恐惧维持仪态:“你…你这个疯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刺杀朕是吗?”
“陛下谬赞,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别人。”楚思衡轻笑着掏出匕首,冰凉的刀锋轻轻贴上楚文帝湿透的面庞,“我还巴不得能快点有人找过来,越多越好。让那些效忠于您的人看看,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天才当年是如何被陛下您这个‘好’弟弟和‘好’父亲逼走的。”
冰冷的湖水冻得楚文帝脸色发白,但在听了楚思衡的话后,他苍白的脸色上瞬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你!你不守信用!”
“信用?”楚思衡的手指不禁收紧几分,“怎么?不是你跟先帝一唱一和算计十四州的时候就知道‘信用’二字怎么写了?很可惜,晚了!”
说罢,楚思衡举起匕首狠狠划过这张虚伪的脸,楚文帝忍不住惊呼出声,楚思衡听到后却笑了,仿佛发现了什么很新奇的事:“疼了?原来没脸的人也会觉得疼啊——”
楚文帝喘着粗气,喃喃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陛下莫怕。”楚思衡的语气突然柔和下来,“凤湖水不比漓河,冻不死您。”
漓河!
楚文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反击:“也是…这凤湖的水终究不比漓河刺骨难耐,可惜朕体会不到楚将军您跳河时的感受。”
此话一出,楚文帝明显感觉到楚思衡的手抖了一下,他心中大喜,立马乘胜追击道:“洛明川原是朕的心腹大臣,却心怀鬼胎,朕识破他的心思要罢他的官,他却直接领兵造反过漓河占领琴、关二州,还企图建国称帝,简直可笑。
“而你,连州楚氏楚望尘的传人,连州少州主,却甘愿为一条朕不要的狗卖命,真是令朕惊讶。楚望尘持剑闯了十几年才闯出来的名声,真是一朝就被你这个好徒弟给败完了啊——”
师父……
楚思衡握匕首的手开始不受控发抖,那匕首明明停留在楚文帝脸上,他却觉得已经刺进了自己心里。
“楚望尘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十四州安宁,他因此而死,你身为他的传人,却助纣为虐帮着洛明川压迫十四州百姓。你在漓河牵制黎王时,吃的每一口粮草可都是从琴、关二州百姓嘴里硬抠出来的!
“而你身为楚望尘的徒弟,只顾给黎王使绊子,给朕找不痛快,却忽略了那些你师父生前倾尽所有也要守护的百姓。你辜负了你师父的信任,辜负了十四州百姓对连州楚氏的信任,更毁了你师父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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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住嘴……”楚思衡强忍身体颤抖道,“给我闭嘴……”
楚文帝充耳不闻,继续往他心里捅刀子:“连州楚氏视剑如命,而你已经弃了剑,你摸着良心问问,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配做楚望尘的徒弟?倘若朕是楚望尘,必要将你这种逆徒赶出师门!逐出连州!背信弃义者,万死难辞其咎!”
“我让你闭嘴!”
楚思衡突然暴怒而起,一把将匕首刺入楚文帝左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湖水,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骇人。
巡逻的侍卫听到响声已赶至瑶华台,望着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火光,楚思衡甩开楚文帝头发的手起身,在火光彻底将他包围前从袖中掏出另一枚雷火弹,丢入瑶华台殿中后跃上水面,在爆炸声的掩护下脱身出宫。
彻底反应过来的众人立马开始有序善后,楚文帝被带回宫进行抢救,禁军分配好兵力全力追杀刺客。待他们追出宫时,很快在一条小巷前发现了一顶被丢弃的玄纱斗笠。
领头的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带人往小巷追去。
他们笃定刺客一定挑偏僻隐蔽的路线走,因此无人搜查主街道,殊不知此刻的主街上有一道行尸走肉的身影。
正是楚思衡。
他借轻功逃出宫后便摘下斗笠随手丢弃,拖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躯在长街上茫然前行。
入春后的第一场春雨偏在此时悄无声息落下,冰冷的雨水打在楚思衡脸上,不断冲刷着他唇角溢出来的血迹。
楚思衡走得很慢,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楚文帝的话在脑海中却愈发清晰。
毁了师父名声?
是啊,他认贼为忠替恶人卖命,活成了师父最讨厌的样子。
不配做师父的徒弟?
是啊,他违背了师父的教导,亲手把琴、关百姓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配回连州?
是啊,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
想到这儿,楚思衡倏地停下脚步。他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入衣领带来阵阵寒意。那与漓河同样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存在。
偌大的天地间,终究只有那条生他养他的漓河愿意收留他。
“也好。”楚思衡轻声呢喃,“起码还能喂个鱼。”
就是不知道漓河里的鱼受不受得了他这一身的毒……
这个念头让楚思衡忍不住嘴角上扬,最后居然真的笑出了声。他的步伐意外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只是去赴一场故人的约。
然而刚走没几步,身后便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楚思衡再次驻足,刚才那个…是雷声吗?
楚思衡疑惑回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没等他反应,那道身影已经将他死死搂进了怀中。
轰隆——
一道不合时宜的雷声伴随闪电而来劈亮夜空,在那短暂且刺目的白光中,“黎王府”三个字显得格外扎眼。
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黎王府的正门前!
楚思衡微微一惊,刚想挪动身体,就被黎曜松以更加霸道的手段压制,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中。楚思衡被他这样抱着,忽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和念头。
就这样吧。
楚思衡闭上眼默默叹息,太累了,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起码这个人还愿意给自己收尸,不至于…无处可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