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心玥的眼睛又大又亮，屋里不是那么的明亮，玄烨带着她来的地方不是平日里读书写字的地方，光线就不必那么好。
窗户上糊纸也就只管讲究暖和，倒是映衬着佟心玥的眼睛像夜里天上最亮的星。
玄烨带着佟心玥回了武英殿，离了那些人，自然是能随意说话的。
小丫头脸有点红，喝了点热奶茶，才愿意继续看他了。
宫里的药是最好的，一抹上，这眼睛就跟从前一样水灵灵的。
玄烨把人带回来，有些话要问，又怕把小丫头吓着了，就先去看阿尔纳。
他带人回来，这鸟也大摇大摆的跟来了。
正在高高兴兴地啃玄烨给的第二块肉。
它比一般的海东青长得快些，就现在的这个生长速度和勇猛程度，玄烨还是很满意的。
“今日多亏有它。”
玄烨道，“黏黏糊糊的跟在你身边，倒是很能护着你。”
外头人都说太皇太后宠着佟三姑娘，是喜爱佟三姑娘都心坎里去了，连科尔沁献上的神物都要送给佟三姑娘。
其实是佟心玥年纪小，又住在慈宁宫，出入不方便带侍卫在身边，这只海东青性子悍烈，又很是通人性，放在佟心玥身边保护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从小一起跟着，长大了自然更是忠诚护主。
玄烨的称赞，阿尔纳是明白的，哇哇大叫两声，好像在保证什么，吃肉都吃的更欢快了。
阿尔纳吃肉，一点儿不糊弄，也不粗鲁，吃的十分优雅而迅疾。皮毛上是一点儿都不沾染血迹的，吃完了，也还是那个雪白漂亮威武的海东青宝宝。
佟心玥摸了摸蹭上来的鸟头，想起方才那一幕，说：“穆富对它，也是下了狠手的。”
要不是阿尔纳好动，佟心玥也没拦着它跟着鹰房的太监时不时的训练技能，只怕今日还很难对付穆富那几手。
穆富跟着鳌拜，是学了真东西的。
才十四岁，下手就已经有了上过战场上那种完全不顾人性命的凶恶了。
玄烨仔细看佟心玥。
这丫头是佟家娇养长大的，如今进了宫里，他当然是一样宠着护着的。
先前两个舅父进宫，为了这丫头的事跟他艰难开口，说这丫头在家里哭，害怕一进宫就入宫待年做他的嫔妃，哪怕是到了年纪再侍寝也不行，就害怕在后宫里待那么几年。
玄烨听着心疼，也一下子就心软了，愿意缓一缓，便有了那样的口谕。
是顺着她的意了，可谁知道居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小丫头能有什么不对的，养了一只护主的海东青，还成了她的不对？
分明是穆富太嚣张跋扈了。
十四岁的人，身上不但有二等公的爵位，还有太子少保衔，玄烨到了今日，才能痛快给他革掉。
玄烨仔细问：“穆富当真说了要杀你的话？”
佟心玥闹了这么一回，经历过这么一事，这会儿倒是有点饿了，见阿尔纳吃肉吃的那么香，她也抱着一盘小点心吃起来。
闻言一下子不乐意了：“哥哥不信我？”
这下也不软乎乎的叫玄烨哥哥了。小丫头有点生气，说哥哥两个字的时候气顶起来，十分气呼呼的样子。
玄烨的心却又软成一片，这一声哥哥，可比表哥两个字好听。
玄烨忙道：“不是不信你。是要评估他们父子究竟有多大的狼子野心。”
要杀皇上身边的人，注定是要做后宫嫔妃的小表妹，这就等同于谋反。
鳌拜等人是一定要收拾的。玄烨现在要判断的是，鳌拜是否有不臣之心，是否想要取而代之，这是很重要的，关乎拿人的策略。
佟心玥吃饱了，也不是很生气，玄烨解释后，她也能明白。
是想了一会儿，佟心玥才开口道：“他是说了很混账的话，比这个还要混账。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能说出来。”
屋里就只有她和玄烨在，玄烨身边的人都出去候着了。
暖阁的门帘很厚实，除非佟心玥在里头狂喊，外头的人才有可能听见。像现在这样说话，外面的人是听不着的。
她就把穆富的话说出来了。
玄烨差点就没忍住脾气，佟心玥看皇帝表哥气坏了，把他的手一摁，才把人给拦下来。
“哥哥已经给他革爵撤衔了，现在再去，闹出来怎么说呢？”
这会儿太皇太后怕是在安抚着呢，后续肯定还会有事情的，玄烨这会儿去了，这安抚也白安抚了。
她那儿花心思瞒下来的话也都暴露了，那只怕是为了她的清白，即刻就要入宫为妃，眼前这逍遥生活就没有了，以后的目标也等于成了梦幻泡影。
最要紧的是，佟家三姑娘的名声，不是白白被鳌拜这个混账儿子给坏了么。
玄烨冷静下来，知道小表妹的处置是最好的。也幸而这丫头聪明伶俐，知道护着自己，否则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办了。
穆富那样混账无赖，他宝贝小表妹的名声和生活，怎么能毁在这样的人手里呢？
玄烨都想好了，明明他都愿意这样好好养小丫头几年的。
但穆富有这样的心思，他就该死。
他都能这样胆大妄为，可见鳌拜究竟是怎么样的蛮横，才能把儿子养成这样。
玄烨叮嘱佟心玥：“玥儿，这话除了朕，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便是太皇太后那里，你也不要说出来。就照着你原来的话，咬死了告诉所有人，穆富这个混账有杀心。知道吗？”
佟心玥点点头，说知道。
玄烨想接佟心玥到身边来，想以后把表妹放到身边做嫔妃，是想把佟家抬起来。更何况佟家本来就很得用。
他也是一种寄托和补偿的心理。这可都是额娘的亲人。
太皇太后愿意他如此，也是因为这样做没有坏处。又加上确实疼爱佟心玥，所以愿意顺着宠着纵着。
但这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不能影响大局。
玄烨要彻底的掌握朝政，须除掉鳌拜及其一干党羽。
玄烨是要把人都换掉，是要一力掌握朝政，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他这个皇帝的意愿来才可以。
但太皇太后多年坐在她的位置与立场上，和玄烨从政的角度有所不同，太皇太后习惯掌控大局，习惯制衡，习惯所有人都牵制其中。
所以太皇太后认为，如鳌拜不是要谋逆，就不必要赶尽杀绝，如三藩不是要造反，就不必要撤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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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不愿意时局动荡，觉得应当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去平定的局面。
若太皇太后知道穆富真正的话，玄烨担心太皇太后要把这丫头舍出去。
因为就目下来看，鳌拜还没有谋逆的迹象。
太皇太后是很顾念当初的情分的，觉得鳌拜的心里还没有放下那一份忠臣的善念。
玄烨却不能冒这个险，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朝政已然沉疴不前，要是不大动，不能焕然一新，他要如何施展抱负？
他本来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但在这一刻，心里已然做了一个决断，这样狼子野心的人，是留不得了，总要再想个万全之策，把鳌拜及其党羽，还有那些依附他的人一举除掉。
“若是你再大两岁——”玄烨欲言又止。
十四岁的小姑娘，倒是很可以入他的后宫了。可又想一想，皇后对后宫的掌控也不能说全然百分百，后宫甚至未必有慈宁宫安全。
而且若入了后宫，阿尔纳就不能时刻跟着这丫头了。
佟心玥有点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但玄烨没说完，她就不能说出来，更不想说出来。
把她自己漂亮的大白海东青一抱，遮住玄烨望过来的目光，强调道：“哥哥，我才刚过的十二岁生辰！”
她必须要提醒一下玄烨啊。免得把她类比成赫舍里皇后了。
他们是有特殊情况才十二岁成婚的，她可不要做这样的事。
佟心玥想，她甚至都还没有发丨育啊。还是个小朋友的模样。
“朕知道。”玄烨眼前就剩个海东青的蓝眼睛了，这丫头倒是会找遮蔽物。
眼前说这个也没有用处，这丫头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变到十四岁。
更别说玄烨想自个儿和赫舍里氏成婚的事了，他压根就没有那么想过。
那是政治联姻，是为了亲政，也是为了对付鳌拜。
他和小丫头之间不是那样的。也不能那样，更犯不着那样。
佟家两个当家人，都是生的儿子多。
就佟国维生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后头当然还有个庶女，但是那孩子才不足两岁，和玄烨之间没有什么情分羁绊。
最亲最亲的表妹，就是佟心玥了。
别处的什么亲戚，都不及这一个独一无二。
似先前那丫头说的什么世所罕有，玄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没法说出来，他可以说，但就怕说出来，把这小丫头给吓着了。
要是又哭该怎么办。只好放在心里，等以后她长大些开窍了，再慢慢说给她听。
外头人通报：“皇上，鳌中堂来请罪。请见皇上，说是要亲自给三姑娘赔罪，赔罪的礼品也已经送到佟家去了。”
佟心玥把举到眼前的海东青拿下来，向外张望：“他动作可真够快的！”
玄烨点了点她的手背，眸中含光，问道：“咱们玥儿，怕不怕见他？”
佟心玥一撒手，让海东青到桌子上大马金刀的站好，她也换到见客的地方坐着，还特意把主位给玄烨留出来。
小姑娘豪气万丈：“来！让中堂大人进来！”
玄烨含笑，很好。这才像是皇帝的嫡亲小表妹。有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