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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离去

作者:青苹果大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沉水泽畔,妖兽腥臭巨口中,只剩一口气的孙良霁,四肢折断,下腹一个大血洞,丹田已彻底碎裂,正口中一张一合,咕哝着什么听不清的话。


    孟广抬手将孙良霁拽出,扔在地上。神识仔细探过他全身,见他经脉俱断,丹田已毁,不禁心中一动。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孟远盯着地上浑身腥臭的人,满脸震惊,“谁干的?难道……”


    孟广则神识无声放出,待扫过整片树林却一无所获,幽幽开口:“倒是个聪明人。”


    “叔父?”孟远不解抬头。


    “查。”带着孙良霁上了灵器,孟广朝城内疾驰而去。


    “即刻下令去查……小小一个炼气期,她能躲到哪去?”


    .


    琅岩出了大事。


    七月忽然地动,两座灵矿死难无数。


    正是孙家修士倾巢而出、重建灵矿时,八月十五,南霍又一次地动。


    据说是一名外来邪修混入孙家,为夺宝物,故意炸山引起地动与兽潮,而后在南霍大开杀戒。


    不仅杀死了数名筑基修士,甚至连家族之主孙承天,也殒命于丧尽天良的邪修之手。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邪修被骂了个狗血临头,而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赶走邪修的孟广,俨然成了挽救琅岩于水火的风云人物。


    除去家主陨落外,噩耗还有一件。那便是家主之孙孙良霁——面上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孙家接班人,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那惨无人道的邪修,不仅心狠手辣,还培养了一个同样恶毒的徒儿。邪修在南霍作乱之时,他那徒儿也对着同门狠下毒手。


    而英勇的孙三少爷前去捉拿小邪修,结果在城东静语林中,被残忍杀害。


    弥留之际,孙三少将琅岩托付给了自己这位亲近的外姓前辈——孟广。


    而那位邪修之徒……据说名叫何煦,正是城南杏林村人士。


    .


    接任家主的孟广悲痛万分,下令全城搜捕邪修恶徒。官道上一连几日尽是步伐匆匆的府兵和修士。城南更是挨家挨户被盘问一通。


    杏林村的农户们面色惶惶,任由凶神恶煞的府兵在村中翻找。张小叶拉着娘的胳膊,怔怔地看着前方被强闯而入,捣毁一片的嬴家。


    “村长何在?”那府兵见嬴家院里空无一物,灰土落了厚厚一层,立刻变了脸色。


    “回大人,小人正是杏林村村长……”站出来个是个老婆子,正是杏林村这任村长。


    “何煦一家何在?为何院中积灰如此严重!”


    “回大人,何煦一家,今年年初,就离开村子,到城东治病去了。”村长急急忙解释,一旁的孙子搀着她,俩人都有些颤颤巍巍。


    “城东治病?擅自搬迁,怎么没有上报?”


    见那官兵态度凶狠,村长赶忙答话:“不是搬迁,大人,不是搬迁。那一家子在城东医馆住着,说是看好了就回来。今年秋的租子,也是走前就交给了小人,叫小人代为上缴……”


    府兵听了一通解释,又翻遍全村无获,最后队伍一收,朝着城东去了。


    见官兵远去,聚在一起的村民才敢窃窃私语,嘀咕起这事儿。


    “那嬴家丫头怎么跟了邪修?还杀了城主的孙子,这也太吓人了……”


    “过年还见过的呢,看着也不像邪修啊,板正板正的……”


    “哎!城里这些事儿,都不好说。谁知道是不是哪家高门大户做了恶,随便找个替死鬼……”


    “你快别说了!”村长瞪那咋咋呼呼的人一眼,挥挥手把人都赶走,“都回家吧,别瞎议论!”


    众人这才散去。


    张小叶落在后头,怔怔看着嬴家的方向。


    那座小院子很是温馨,她去过几次,里面拾掇得整整齐齐,院后种着一派杏树,家里还养了一猫一狗。每次进去,阿煦都给她倒一碗糖水。


    说来确实好久没见过阿煦了……年节时还说过话,那时晏姨依旧病得很重,阿煦看着也闷闷不乐……再后来,那座小院就不知不觉空了。大半年过去,没见有人回来。


    ……阿煦怎么可能是邪修呢?


    一阵秋风过,张小叶遥遥看着那院子,打了个寒颤。


    .


    城东很快也迎来了鸡飞狗跳。山下村落被一一搜过,尤其是各家医馆遭了大殃。官兵个个满脸凶恶,进来便是一番不讲道理地翻找。


    但将屏山的医馆翻了个遍,硬是一个可疑人影都没找见。


    怎么逼问,家家医馆都是一脸茫然,声称根本没见过什么一家三个或两个来治病的外村人。


    “……何煦她娘据说去年秋天害了病,卧床不起。年初一家子就离开杏林村,说是去城东看病了。但城东没有一家医馆见过这几人。我们遍寻无获,只找到屏山下一个废弃院子。有猎户说见过里面亮灯,依稀是一家三口,但也不确定……”


    汇报的修士是城主府大掌事,这会儿对着孟广恭恭敬敬,甚至有几分畏惧。


    见孟广面上神色阴沉,大掌事额上见汗,腰弯得更低:“家主赎罪,小人无能,没找到邪修……”


    “行了。”孟广挥挥手,叫掌事出去。


    掌事如蒙大赦,这才躬着腰退了几步,急急出了殿。


    这位新家主……同时也是新城主,看着可比孙承天,还要难应付。


    殿内高座上,孟广神色不明。孟远从侧殿转出,沉思一会儿,便开口道:“叔父,此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她们逃了。”


    听孟广笃定道,孟远一愣:“可是这怎么可能……”


    “恰好生病不见人,又恰好没住在医馆也没租房子,而是找了个偏远破院……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


    孟远难以置信:“什么……可难道,她们从去年……从被罚休学开始,她一家便在计划逃走?”


    孟广起身,绕过长案,向殿外去。


    案上一方石质令牌十分突兀,上面刻着两个方正大字,正是“何煦”。


    “就算一切都是恰好。可顺着魂息印记,竟只能找到被丢下的令牌,而探不到此人位置……说是没有特意准备,未免可笑。”


    跟着叔父一路走出殿门,看着殿外比以往寂静许多的院子,孟远愣神许久,表情复杂道:“何煦此人空有修为,不擅心机,一家又俱是凡人无疑,竟能……”


    “自然不是她一家的本事。”孟广冷笑一声。


    “这个周语明,临走之前,竟还留了这么一手……罢了,左右只是个炼气小子,无需在意。”


    见孟广当真不打算再管此事,孟远却依旧有些犹豫:“可是,她见过两次……”


    “远儿。”


    孟广突然转头,看不透的眼神淡淡朝他投来,叫孟远心中一寒,猛地冷静下来。


    “你还有要紧事,莫疏忽修行。”


    “是。”孟远低头掩去冷汗,不再提此事。


    这位叔父,往日惯做跋扈自大的样子,也因而从未惹得孙家人怀疑。


    但自从他被看中修为,跟着叔父一起做事,他早早察觉到对方深沉的内里。


    他还没有本事向对方提意见。


    “还有三年便是凌霄宗大选,你修为还差的远,抓紧修炼。”


    撇下这一句,孟广便挥手叫他退下。


    孟远答应一声,退出殿门。那股越加叫他窒息的压力远去,深呼一口气,这才转头,走出殿院。


    内门北院里冷冷清清,往日的孙家“旧党”肃清了一半。


    孟远缓缓踱步其间,脸上神色不复孟广面前的恭敬。想起何煦,眼神阴沉起来。


    三年,只剩三年……自己尚需苦修,可那何煦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修为已远远甩开他。名额只有三个,幸好她不在了……


    神色一松,孟远笑了。


    对,无需再担心了,她已经不在了。


    三年后琅岩城的法修,他必是第一。


    两步出了殿院,夏时轻刚好迎面走来。孟远眯了眯眼,开口打招呼:“夏师妹。”


    “孟师兄。”夏时轻也无甚表情。


    “三年之后,便是机会。夏师妹可要抓紧了。”


    孟远淡淡瞅着她:“虽说答应会举荐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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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修为若过不了关,举荐也无用。”


    “多谢师兄告知。”


    闲谈两句,便要分别。夏时轻转身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想问起什么,后终是没开口。


    孟远也只当没看见,心中恶劣地嗤笑。


    .


    琅岩的动荡仍未彻底平息。城中街道上一改往日热闹,如今冷冷清清。


    城主称病退位了,一夜之间,孟广一人独揽了家主与城主二职。原先盘踞此处数百年的孙家,也一夜之间,便不在了。


    如今,琅岩城只有一个孟家。


    孙家本家的筑基修士在矿场动乱中死伤大半,究竟怎么死的没人会深究。


    总归没了做主的人,太在乎有些事,日子还怎么过呢。


    有些空荡的内外门中,门人们也只是呆愣着,静等一切尘埃落定。


    这片安宁已久的土地上少有变化,如今乍然突变。有人焦虑难安,有人悲痛欲绝。亦有人无动于衷。


    毕竟上头再怎么变,底层修士的日子总是一样的。


    张檀缩在自己的房间,静静擦着剑,将几日前的记忆赶出脑海。


    山风拂过,带着她抛弃的记忆一同远去东边。


    .


    东边百里外的屏山,安静如常。这座连绵的巨山,千百年如一日默然耸立,拦住东方而来的新鲜,也挡住脊背后蜷缩的旧城。


    几日前。


    一道人影背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女修,跌跌撞撞靠近一片斑驳的石壁。


    “阿煦!”


    光华一转,那石壁后竟走出两个人来。


    嬴晏和嬴劭早已等得心焦,此刻见人来了,立即上前来。


    嬴晏一颗慌乱不止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伸手接过昏迷的女儿,眼中泪意忍下:


    “小柳,多谢你。”


    嬴晏拉着柳朔的手,指尖仍在颤:“谢谢你……谢谢你带她回来。”


    柳朔有些怔然,嬴晏手在抖,却力气极大,握得他有点疼。手上温度传来,叫他觉得陌生且刺痛,不由得低下眼:“师姐救我一命,我本就该还的。”


    说罢余光低垂,恰见那只狼脚步虚浮,有些恹恹地走向嬴晏身后,靠在正一手搂着女儿的嬴劭腿边。


    即便精神不济,仍然死死盯着他。


    “时候不早,我们快走吧,再晚恐有危险。”


    嬴晏话毕,几人立刻朝后去。只见几步之外,赫然是一架飞舟。


    虽漆色斑驳,多有磕碰,但乃极品灵器不假。


    嬴劭抱着嬴煦进了舱房。柳朔则与嬴晏一道在舟前,待嬴晏慢慢启动飞舟,他也一刀划开眉心,闭眼默念法诀。


    “生生我命,灼灼归元……”


    额间殷红血珠凝出,渐渐顺着气流归拢在他手间。


    “身不动念,天不留痕。行于昼夜,命隐沉尘。”


    他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本就瘦弱不堪的身子更如萧瑟叶片,一吹就要散。


    那几滴精血缓缓被炼化,化作一层无形屏障,覆住整个小舟。


    屏障一成,林中四周窥探来的妖兽视线顿时一空,很快便散去。


    无声定定注视着他的那只黑猫,也仿佛终于失去了兴趣,跳上舟顶,不再理会他。


    舱内矮榻上,嬴劭鬓间已花白了许多。此刻正将昏迷中仍皱眉蜷缩的嬴煦抱到榻上,叫她枕着自己的膝,轻抚过孙儿濡湿的额发。


    “阿煦……不怕,不疼了,到家了。”


    缓慢又心疼的安抚一声声揉进脑海。嬴煦昏昏沉沉中,直觉埋进温暖的怀抱,脊背弓着,缩成一团。


    摇摇晃晃,仿佛回到母亲的子宫。


    不知过了多久,茸茸才尾巴耷拉着,慢慢走了进来,疲惫至极的模样。


    这会儿飞舟稳定下来,已经进了山中暗道。确认听不到也闻不到任何古怪气息,柳朔也已经半昏半睡过去,茸茸才进来跳上塌,缩成个圈靠在嬴煦小腹。


    眼睛再也撑不住,就这么闭上。


    两人俱是深梦。


    小舟也晃晃悠悠,在漆黑古老的甬道里,渐渐朝模糊的未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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