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铉拽着王雪往回走的路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王雪却出奇地安静,既不挣扎,也不骂人,只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像是看穿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到了梁家院门口,梁老四一脚踹开门,铁锹往墙角一扔,回头就冲梁浩铉吼:“把门关严实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门“咣当”一声合上,院子里的鸡扑棱着翅膀飞上墙头,灰尘簌簌往下掉。
梁老四一屁股坐在磨盘上,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渗血的绷带,疼得龇牙咧嘴。
他抬头,目光刀子似的剜向王雪:“小贱人,你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着全村人的面下我的脸?”
王雪没应声,只是慢慢把袖口里的剪刀尖又往里推了推,指尖上那道新咬的口子还在渗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梁浩铉见状,头皮发麻,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爹、爹,雪儿她……她一时想不开,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放屁!”梁老四抄起桌上的粗瓷碗就砸了过去,碗沿擦着梁浩铉的额角飞过,砸在墙上碎成几瓣,“她今儿敢拿剪刀指我,明儿就敢拿刀捅我!这样的女人,我梁家要不起!”
梁浩铉捂着额角,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却不敢擦,只低声下气地劝:“爹,地都到手了,您消消气……雪儿她、她就是一时糊涂……”
“糊涂?”梁老四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王雪,“你爹那条瘸腿,你娘那副哭丧脸,都是你自己招的!既然嫁给了我儿,就是我老梁家的人。听着,当我老梁家的儿媳,是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更不可忤逆公爹,要不然就是不孝。”
王雪猛地抬头,眼底烧着两团火,声音劈了嗓子似的炸开:
“三从四德?你梁家也配!要不是你逼迫我嫁给你儿子,老娘才不稀罕进你家的门呢。梁老四,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梁浩铉脸色黑了起来,心里对王雪开始不满起来。
他爹说的不错,女人就应该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雪儿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她以前多温柔的一个人啊?!
“啪!!!”
梁老四抡圆了胳膊,一记耳光抽得王雪偏过头去。她嘴角立刻渗出血丝,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却硬生生把闷哼咽回喉咙里。
“小贱人,嘴还挺硬!”梁老四揪住她头发往后一拽,逼她仰起脸,“今儿我就让你知道,老梁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他回头冲梁浩铉吼:“去!折一根柳树枝来!今天不抽烂她的嘴,我梁字倒着写!”
梁浩铉僵在原地,嘴唇哆嗦两下,最终只挤出一句:“爹,要不算了……”
王雪毕竟是他心爱的女人,打坏了怎么办。
“拿来!”梁老四一脚踹翻磨盘边的板凳,木屑飞溅。梁浩铉浑身一抖,灰溜溜跑去柳树下,片刻后捧着一根细长的柳树枝,枝叶还沾着点露水。
梁浩铉有些于心不忍,劝道,“雪儿,听话,跟爹服个软吧!!!”
王雪白了他一眼,心里的不满越发强烈,以前她怎么不知道,梁浩铉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她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个怂货。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眼下她不得不咽下这苦水。
“走开!”梁老四见儿子还在那里瞎逼逼,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柳树枝,恶狠狠的怒斥道。
接着,就朝着王雪抽了过去,抽到王雪嗷嗷叫,一旁的梁浩铉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去救王雪。
王雪啐出一口血沫,正溅在梁老四鞋尖上:“老畜生,你最好今天打死我——”
“啪!”柳树枝带着风声抽在她背上,布衣瞬间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里衣。
“啊!!!你个老畜生,有种就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雪被抽狠了,也不忘咒骂梁老四。
“哟嚯,居然还有这种要求。”梁老四也不恼,嗤笑一声,气死人不偿命的开口说道,“今天就满足你。”
说完,梁老四就发狠的抽向王雪,抽到她上蹿下跳,一路上东躲西藏。
不过,很快就被梁老四揪着她头发往后一扯,“刚才骂得挺痛快?现在再骂一句试试?就问你,服不服?!”
王雪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盯出个窟窿来。
“他奶奶的,老子今天非得把你打服了。”梁老四见王雪这块硬骨头这么难啃,手上的动作更大了。
“爹,别打了。”梁浩铉终于看不下去了,顾不上害怕,跑来阻止道。
“滚,没用的废物。”梁老四黑着脸把他推开,见好就收,没有再打王雪。
王雪松了一口气,见梁浩铉站了出来,心里的不满也消了不少。
看来,浩铉哥哥还是爱她的,只是没办法忤逆他爹。
没关系,来日方长,她王雪总有一天,会把在梁老四这受的气,一一讨回来的。
于是,王雪咬咬牙,终于低下了她高傲的头。
梁老四见王雪终于垂了头,喘着粗气把柳条往地上一扔,朝磨盘狠狠啐了一口:“小贱人骨头再硬,也得给老子弯着!”
梁老四朝梁浩铉努努嘴:“去,把茶端来。”
梁浩铉如蒙大赦,几乎是跑着端来一杯冷透的浓茶,手抖得洒了半杯。
梁老四大马金刀地坐着,抬下巴示意梁浩铉:“让你媳妇敬茶认错。敬得好,今儿就算揭过去;敬不好——”
他指了指墙角那口盖着木板的腌菜缸,“那就按老规矩,进去跪一夜,缸沿上再压三块砖!”
梁浩铉额角的血已凝成黑痂,闻言赶紧拽王雪:“雪儿,祖宗规矩不能坏,你就先低个头,啊?”
王雪背上火辣辣地疼,里衣黏在伤口上,动一下就撕皮裂肉。
她抬眼,看见梁浩铉眼里的哀求,终究还是妥协了。
她双手捧起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茶面映出她肿胀的脸,也映出梁老四得意的狞笑。
“爹。”
这一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带着恨,带着十二万分的屈辱。
“这样就对了嘛。”梁老四见好就收,顺势接过茶,便喝了起来。
……
另一边,江林从村长家出来,天已经大亮了。
他把剩下的半袋白面搁在村长家门口,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往村口走。
经过王家地头时,他脚步顿了顿。
那片地已经空了,只剩几根被拔出的木桩横七竖八地躺着,像几根被抽了骨的刺。
江林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桩,指腹摩挲着上面残留的“王”字,忽然嗤笑一声,随手扔进了路边的沟里。
“江林哥!”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林回头,看见村长的小闺女牛春雨拎着个布包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俺娘让俺给你送几个鸡蛋,说谢谢你给的白面。”
江林接过布包,掂了掂,笑了:“替我谢谢你娘。”
牛春雨却没走,踮着脚尖往梁家方向张望,小声问:“江林哥,你真的不喜欢王雪姐姐了吗?她今天被梁叔打得可惨了。”
江林脸上的笑淡了淡,把布包往胳膊下一夹:“小孩子别瞎打听。”
牛春雨撅了撅嘴,跑开了。
江林站在原地,望着远处梁家灰扑扑的屋顶,想到王雪背叛他,跟梁浩铉鬼混在一起的画面。
他的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要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对于王雪被打的事,江林忍不住勾了勾唇。
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等着吧,这才刚开始。
他笑了笑,转身往家里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土路尽头。
……
傍晚,王家院里。
王大锤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那根枣木棍,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远处。
刘翠花在灶台前忙活,锅里的稀饭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却像没听见,眼泪一颗颗掉进锅里。
“他爹……”她哑着嗓子开口,“我们真不管雪儿了吗?”
王大锤没应声,只把木棍往地上重重一顿,震得浮土飞扬。
刘翠花哭出了声:“咱闺女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毁了?”
王大锤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毁不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梁家屋顶升起的炊烟,眼神冷得像块铁,“我王大锤的闺女,没那么容易毁。”
……
……
夜深了,梁家院里。
王雪坐在炕沿上,借着油灯的光,慢慢磨着那截剪刀尖。
刀刃在磨石上发出细碎的“嚓嚓”声,像某种小型兽类在啃咬骨头。
梁浩铉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
王雪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浩铉哥哥,你怕什么?”
梁浩铉抖了一下,没敢接话。
王雪把磨好的剪刀尖举到灯下,刀刃反射出一道冷光,正好映在她眼底:“别怕,我又不杀你。”
她笑了笑,剪刀尖在指尖转了个圈,“至少现在不杀。”
梁浩铉听后,心里更加害怕了,连忙讨好道,“雪儿,我给你擦点药吧?”
王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说道,“还不快点!!!”
梁浩铉听后,急急忙忙去拿药酒,生怕晚一步,王雪那把剪刀,就捅穿他的喉咙。
“怂货。”王雪忍不住吐槽道,突然想起江林的好,要是他在,可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不过,想到她和江林已经撕破脸皮了,王雪又气又恨,始终不觉得她偷人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