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夜的声音,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死寂的战场上荡开层层涟漪。
拓跋雄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从那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着城下那万兽跪伏的奇观,又看了看天空中那道宛如神魔的身影,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谈?
现在还怎么谈?
对方一句话,就解决了他们拼死两天两夜都没能解决的危机。
这种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在他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元婴巅峰修为,自己身经百战的赫赫战功,都显得像个笑话。
“拓跋元帅!”
叶尘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切不可信他!此人乃是魔道巨擘,手段诡谲,喜怒无常!他此刻退去兽潮,必然是想麻痹我等,其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
他身后的几名正道长老,也纷纷附和。
“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魔道妖人,亡我人族之心不死!”
“元帅,万万不可引狼入室啊!”
他们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正义”的凛然。
然而,这些话落在拓跋雄和周围北境将士的耳朵里,却显得无比的刺耳和可笑。
阴谋?
引狼入室?
拓跋雄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缓缓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冰冷的眼神,看着叶尘。
“叶公子,你所谓的‘援军’,就是你们这几位,来我黑风关‘观察’的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千军万马的沉重压力。
叶尘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想辩解,说圣地内部有纷争,说支援需要时间。
可这些苍白的理由,在黑风关刚刚破碎的缺口面前,在那些战死将士尚未冷却的尸体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拓跋雄的目光,又扫过那几名义愤填膺的长老。
“诸位长老,刚刚我西翼阵眼被破,将士们死伤惨重之时,你们在何处?”
“如今,这位……魔主,一言退敌,为我黑风关解了围。你们却跳出来,指责他心怀叵测?”
“我拓跋雄读的书少,只认一个道理。”
拓跋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谁在战场上,与我北境军团并肩作战,谁就是我的袍泽!”
“谁在背后,对我北境的安危指手画脚,袖手旁观,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直接将叶尘和那几名长老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那几名长老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憋成了猪肝色,却又不敢反驳这位手握重兵、杀气冲天的北境战神。
叶尘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完了。
经此一役,他所代表的正道联盟,在北境军团心中的信誉,已经彻底破产。
而顾长夜,那个他最痛恨的魔头,却用最震撼,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这里,立起了一座丰碑!
天空中,幽冥骨舟之上。
顾长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对着下方跪伏的兽潮,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
“滚。”
一个字,如同天宪。
那些跪伏在地的妖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掉头就跑。
那场面,混乱而又滑稽。
前一刻还悍不畏死的妖兽大军,此刻却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争先恐后地逃离这片让它们灵魂都在战栗的区域,逃离那个比妖圣还要可怕的男人。
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的功夫。
黑风关外,那黑压压的兽潮,便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满目疮痍。
阳光,重新洒下。
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大战,只是一场噩梦。
做完这一切,顾长夜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城墙上的拓跋雄。
“拓跋元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我万魔之窟,此来北境,不为灵石,不为地盘。”
他的声音,通过灵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黑风关。
“只为一件事。”
“我不想看到,这片由无数先烈用鲜血染红的土地,插上妖族的战旗。”
“我不想听到,这片土地上的男人,沦为口粮,女人,沦为玩物。”
“我,以及我身后的万魔之窟,来此,只为守土,只为杀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尘等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正道不为之事,我为之。”
“正道不救之人,我救之。”
“正道不敢杀之妖,我杀之!”
“我万魔之窟,行事或许酷烈,但至少,我们言出必行!”
“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安全的城墙上,用嘴巴来彰显自己的‘正义’。”
这番话,字字诛心!
每一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叶尘和那几名正道长老的脸上。
而对于拓跋雄和所有北境将士而言,这番话,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是啊!
管他什么正道魔道!
在妖兽面前,能站出来,与他们并肩作战,保家卫国的,就是英雄!
拓跋雄看着顾长夜,眼神中的戒备与敌意,正在迅速消融,取而代代,是一种复杂的好奇与探究。
他沉默了良久。
最终,他手中的霸王枪,缓缓垂下。
这个动作,代表了他的态度。
他对着天空中的幽冥骨舟,抱了抱拳,声音洪亮。
“黑风关统帅,拓跋雄,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关外风大,还请阁下移步城中一叙!”
他竟然,真的邀请了!
叶尘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艘狰狞的幽冥骨舟,在拓跋雄的邀请下,缓缓启动,朝着黑风关那洞开的城门,驶了过去。
他知道,当那艘骨舟进入黑风关的那一刻。
北境的天,就要变了。
而他,这个所谓的天命之子,这个所谓的正道代表,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笑的,无能的,背景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