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铮指尖已搭上桃木剑的剑柄,指腹碾过冰凉的剑鞘,正欲借着晨雾未散的掩护,用符纸催动门锁机关。
他算准了尸变前的最后片刻混沌,要趁那东西还困在僵硬里,一剑钉穿它的天灵盖,绝不能让其踏出浴室半步。
可就在这时,楼道拐角传来急促的喘息。
梅姨像被狂风卷来的败叶,踉跄着扑到铁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骨。
“友哥!你们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劈得像被撕裂的布帛,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脸上,“这是我的家!你们凭什么闯?”
友叔刚被王铮点破“养尸符”的凶险,眉头拧成了疙瘩,见梅姨拦在身前,急得用拐杖笃笃敲地:“阿梅!到这份上了还瞒?阿东是不是已经没了?”
“没!”梅姨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却炸开惊惶的火星,她慌忙别过脸,手却攥得更紧,“阿东就在里头睡……睡觉呢!”
“可他已经成了僵尸。”王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摸向腰间的黄符,指尖已能感受到符纸因周遭阴气而泛起的微麻。
“阿九用养尸符锁着他,等的就是尸变那一刻,借他的怨气化自身的邪!”
“我不知道什么尸变!你们走!都给我走!”梅姨突然发力去推王铮。
掌心触到他胳膊时却猛地缩回,像是被烫着似的,转而死死抵着铁门,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友叔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声音沉了沉:“阿梅,你糊涂啊!养尸之地怨气冲天,不出三日,整栋楼的街坊都要被这股子邪祟缠上,到时候死的就不止阿东一个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燕叔扶着墙喘着气上来,见这僵局,忍不住叹气。
“若是阿九那小子搞的鬼,现在拆了符纸,洒上糯米还能补救……再拖就真来不及了。”
梅姨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扫过三个男人,嘴唇哆嗦着,却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我说了,我家的事,不用你们管!”
她的声音里突然透出股凄厉的执拗,“不管阿东是怎么没的……我就想让他回来,哪怕……哪怕只有一天呢?”
王铮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看得出梅姨眼底的绝望,那是一种明知是幻影却偏要抓住的疯狂。
可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
“咚!”
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屋里传来,像有什么重物在撞墙。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带着种湿冷的黏滞感,分明是从浴室的方向传出来的!
王铮脸色骤变,与友叔对视的瞬间,两人眼里都燃起警兆。
“阿梅!快躲开!”友叔猛地上前想拉开她,“阿东已经尸变了!那不是他了!”
“是他!是阿东!他活了!他回来了!”梅姨却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上竟泛出种诡异的喜色。
她抖着手去摸门锁,铁链哗啦作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门缝里先钻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人影,而是一股混杂着尸臭与血腥的寒气,像无数根冰针,扎得人皮肤发麻。
梅姨却像毫无所觉,哆嗦着推开最后一道木门,嘴里喃喃着:“阿东,我在这儿……”
木门“吱呀”洞开的瞬间,浴室方向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空气像被冻住了。
王铮瞳孔骤缩。
门口站着的“东西”,哪还有半分臭口东生前的模样?
青灰色的脸皮紧绷着,像是被水泡胀后又晒干的皮革,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浑浊的血光在滚。
嘴角咧开,露出两排尖厉的黄牙,牙尖还挂着暗红的黏液,正是青面獠牙的凶相。
更骇人的是它的手。
原本该是布满老茧的手掌,此刻肿得像发面馒头。
指节暴突,指甲长得如同乌木色的锥子,指尖滴着黏糊糊的液体,落在地板上,“滋”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阿……阿东?”梅姨脸上的喜色僵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眼里的执拗却没散,“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僵尸没反应,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血光闪烁的眼窝转向梅姨,像是在打量猎物。
“阿东,是我啊,我是阿梅……”梅姨又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发颤,却带着种近乎愚蠢的温柔,“你是不是冷?我给你拿件外套……”
话音未落,僵尸猛地动了。
它的动作快得不像刚尸变的僵硬之物,几乎是瞬间就扑到梅姨面前,长长的指甲带着风声,狠狠插进了她的胸口。
“呃……”梅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又缓缓抬头看向僵尸那张青灰的脸。
僵尸猛地抽回手,带出一串血珠,随即张开嘴,对着梅姨的脖颈咬了下去。
“嗬——”吞咽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王铮和友叔同时惊呼,正要上前,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梅姨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可她的眼睛始终没闭上。
望着僵尸的方向,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浑浊的、近乎痴傻的深情,像是在说“阿东,你终于肯吃点东西了”。
鲜血顺着僵尸的嘴角往下淌,滴在它青灰的皮肤上,竟像墨滴入清水般渗了进去。
原本凹陷的脸颊慢慢鼓胀起来,血光眼窝里的红光更盛,连指甲都泛出层油亮的黑。
它喉咙里的“嗬嗬”声变了调,带着种满足的低吼,猛地转过身,看向门口的王铮和友叔,动作比刚才又快了三分。
“不好!吸了精血,它更强了!”友叔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是从怀里摸出一把糯米,扬手就朝僵尸撒去,“阿铮,用桃木剑!”
糯米落在僵尸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只在它皮肤上留下几个浅坑,没能像寻常僵尸那样退缩。
它反而被激怒了,猛地跃起,长指甲直扑友叔面门。
王铮早抽出桃木剑,剑身被他灌注法力,泛出淡淡的红光,他侧身挡在友叔身前,挥剑就斩向僵尸的手腕。
“铛”的一声,竟像砍在硬木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好硬的皮肉!”王铮心头一沉,这僵尸的坚硬程度,远超普通白僵,甚至快赶上黑僵了。
友叔趁机绕到僵尸身后,从袖中抖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将血点在符心,低喝一声“敕!”,符纸“呼”地燃起,贴向僵尸的后心。
僵尸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转身,挥手拍开符纸,符火在半空熄灭,化作一缕黑烟。
它的动作越来越灵活,时而扑击,时而躲闪,完全不像被怨气驱使的懵懂僵尸,反倒像有灵智在操控。
“不对劲!”王铮一剑逼退僵尸,喘着气道,“它的动作太活了,不像是自然尸变!”
友叔也发现了异常,一边撒糯米拖延,一边皱眉:“寻常僵尸只知嗜血,哪会这般懂得攻防?”
僵尸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青灰的身影箭似的窜出,速度比之前快了近半,长长的黑指甲带着残影,直抓王铮心口。
王铮瞳孔骤缩,来不及挥剑格挡,心念一动,三个披甲的纸人,就是瞬间冲了过来。
其中两个瞬间横移到他身前,像两块贴身的盾牌。
第三个则猛地撞向他后腰,借着这股力道,王铮的身体硬生生往右侧滑出半步,堪堪避开指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