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不同于以往的皓月当空。
是个月黑风高的夜。
浓厚的乌云压着天穹,几乎没有一丝光散露出来。
子时过后,万物沉寂。
武院高耸的青砖院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缝隙间,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包裹在灰色粗布下的手。
紧接着,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狸猫般轻捷地翻越而出,稳稳落在墙外的地面上。
江青河全身笼罩在灰布斗篷下,脸上覆盖着狰狞的傩戏面具,青面獠牙,怒目圆睁。
他身影一晃,隐没于夜色之中。
自从上次采购丹药,回院途中感知到被跟踪后,他便暗中查探过几次。
听闻红叶酒肆已被彻底改造,成为铁刀帮临时分堂,李牧暂时驻扎在这里。
他夜里悄摸打探过几次,轻工提纵术运转之下,轻易避开武院外铁刀帮的眼线。
夜晚隐没于分堂屋顶之上,李牧都未能察觉到。
江青河发现这个分堂里面,目前人数不多,仅有李牧本人,与七八个帮众。
李牧这种小人,就像一条毒蛇,藏在暗处,不断积蓄毒液。
他能够隐忍如此之久,一朝伏杀屠百川,足见其阴险狠辣。
对付这类人,唯有一途:
先下手为强。
否则让其寻到合适的时机,便会发出致命一击,防不胜防。
江青河思绪飞掠,脚下动作却丝毫不慢。
他如同夜色中的一缕疾风,快速穿梭于纵横交错的街巷之间。
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向前跨越近两丈之远,落地无声。
强劲的腿力在提纵术的作用下,被完美地转化为风一般的速度。
不多时,便已行至西街,远处的红叶酒肆,在墨色中隐约可见其轮廓。
只不过早已被改建得面目全非,若不是仍地处原位置,江青河几乎难以辨认出来。
他并未在西街的主干道继续前行,而是找到一个小巷口,转入其中。
一番七拐八绕,悄无声息地摸近了酒肆后院小门。
“嗖!嗖!”
随手抄起两颗约莫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石块。
江青河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用力掷出,石块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去。
此时两个守在后门的铁刀帮帮众,怀中抱着弯刀,正倚在门柱上,昏昏欲睡。
乍一听到破空之音,身体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石子便已至跟前,狠狠砸在头上。
“噗!噗!”
低沉的闷响声中,两人浑身剧震。
连哼都未哼出一声,眼神瞬间涣散,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殷红粘稠的血液,从他们头颅下汩汩涌出,迅速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蜿蜒、扩散。
江青河绕过两具尸体,潜入门内。
原先的酒肆后院,已被改造为小型的训练场。
曾经他劈柴的角落,正竖着一排兵器架与几个大石墩子。
目光扫过这一切,江青河的心底,只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感慨之声。
旋即,他足尖点地,迅速穿过后院,隐入连接主建筑的回廊阴影之中。
自提纵术修至小成后,他的步伐轻盈至几乎悄无声息,无人可察。
屏住呼吸,将心跳与气息压制到最低点,江青河摸到靠东侧的最大一间屋外。
窗纸是新糊的,透出屋内一点微弱的烛光。
他无声地贴伏上去,面具下的眼睛凑近窗棂间的缝隙,视线向内窥探。
里屋的床榻上,隐约可见一个身着劲装的精悍身影,正是李牧。
他正和衣而卧,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轰——”
江青河体内奔腾的气血,刹那间被调动到极致。
他足底劲力爆发,脚下地板似是承受不住这股巨力,发出咔的一声轻微裂响。
下一瞬,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撞断窗棂。
“咔嚓!哗啦——!”
木屑纷飞中,如同扑食的猛虎,带着一股狂风,悍然跃入屋内。
双掌齐出,直取床上之人。
掌风呼啸间,压灭了床头的烛火,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几乎在同一瞬间,床上的李牧猛然睁眼。
多年在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在睡梦中都保持着高度警觉,身体对危险的感知甚至超越了意识,
视线之中,是一个披斗篷,带着傩戏面具的人。
“谁?”
李牧的厉喝声,带着一丝惊怒。
回应他的,是一双掀起刺耳破空尖啸的铁掌。
掌风如刀,已然及体!
仓促之余,李牧反手抄起枕边那柄时刻不离身的弯刀,横挡在身前。
“铛!”
刀身剧烈震颤,巨力顺着臂骨传来,李牧只觉虎口炸裂般剧痛。
木质床榻瞬间四分五裂,他连人带刀落入床底。
“易筋大成!”
李牧心头骇然。
虽然对方先发制人,他猝不及防,力有未逮。
但一个照面之下,一掌便几乎将他手中的刀,拍到险些脱手。
这霸道绝伦的掌力,至少是易筋大成高手无疑。
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直冲口腔。
李牧强压翻腾的气血,借着刚才格挡的反震之力滚到墙角,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形。
他的眼中凶光爆射,生的欲望压倒恐惧,手中弯刀借着起身之势,划出一道狠厉的寒光,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狠狠劈向那面具人的脖颈。
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所学,又快又狠,刁钻至极!
李牧的刀光刚起,江青河的第二掌已然如影随形,后发先至!
这一掌角度刁钻,掌缘如刀,直切李牧持刀的手腕。
“噗!”
劲力相交,反震之力让李牧胸腔内气血如沸。
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李牧目眦欲裂,怒吼一声:
“碎岩掌?你是宛平武院的人!”
显然,已认出刚猛霸道的掌法路数。
但他话音未落,江青河第三掌的沉重风压已然罩下。
“咔嚓——”
一声脆响,李牧右小臂以诡异的角度猛地弯折。
钻心的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手一软,弯刀当啷落地。
李牧看向眼前,笼罩在灰布斗篷内的身影。
尽管面容他已无法辨认,但这一米七的身形高度。
与他印象中所知晓,出身于宛平武院的易筋大成境武师,无一人吻合。
究竟是谁?
江青河?李牧脑中灵光一闪。
“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此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杂役,摇身一变,拥有如此武力,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李牧脑中正宕机时。
江青河第四掌巨力接踵而至,直取其胸口,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李牧拼尽全力,才勉强来得及将身体向侧面一拧。
“砰!”
沉重的掌力未能完全避开,结实地印在了他的右肩上。
这股沛然巨力,将他如破麻布袋般狠狠砸飞出去。
轰隆一声,狠狠地撞在后墙上。
李牧的身体贴着墙壁,无力地滑落下来,匍匐在地。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李牧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他嘴唇哆嗦着,身体挣扎着,手指抠抓着地面,想要爬起身来。
江青河第五掌落下,阴影笼罩。
掌风波动,隐约将傩戏面具掀起了一丝缝隙。
趴在地上,仰着头的李牧。
从这个角度,透过缝隙,借着昏暗的光,隐约看到了一个年轻面孔。
似乎与记忆中某个场景里的身影,重合了。
“嘭!”
掌劲重重砸在了他勉强弓起来的后背上,喀拉一声,脊柱断开。
“果然...是你,我...好恨!”
李牧瞳孔骤然扩散,放大,眼中最后的光熄灭。
他整个人彻底扑倒,四肢本能地扭曲挣扎几下后,彻底没了声息。
听到声响而来的其他五六名帮众,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全部栽倒在地,成为江青河手下的尸体。
一切,再次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