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已经认出来了,挂在自己身上哭的是自己想念了很久的神人。
“你个没孝心的白眼狼哎——你咋才回来……”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地忍耐着魔音穿耳。
“不愧是神人,这哭声堪比男高音。”系统道。
没一会儿,门前热闹起来。
许鹤把买的糖拿出来分发给邻居们吃。
许鹤领着凌早五和慕容灯拜祭了父亲,随后吃了晚饭。
唯一的一小碗咸菜,被郑重地摆在桌子中央。
神人爹大气地一挥手,“菜上齐了,可以开饭了。”
许鹤不想说话,只默默地吃白饭。
凌早五和慕容灯齐齐嘴角一抽。
吃过饭,许鹤将给众人的礼物拿了出来。
书里写过,年幼的弟弟常年没有鞋穿,神人爹倒不是没钱,而是总喜欢把钱存起来,不吃不喝,就买地。
结果每一任地区负责人上位,就会扶贫一次,将他家好不容易攒的地分给没地的人。
在许鹤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这样被人打砸,抢走田地的事已经发生了三次。
每一次都是致命打击,因为他父亲还会被绑走接受思想改造。
可买地的钱都是他父亲下矿挖煤赚的。
家里有一个下矿的工人,其实能过得很富足,只有李旭家,过得三餐不济。
平时家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他爹在油锅里放点粗盐,这就是一碟菜。
蘸咸咸的油来下饭,是他们家独一无二的传统。
别人没地没劳力的人家,都有咸菜可吃,只有他们家,是不会花一分钱买点咸菜的。
如果买了,那咸菜也只供李旭父子六个人吃。
“旭,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你父亲的工作被别人顶了,我早让你回来你就是不听……”神人爹开始痛心疾首地数落许鹤。
“从二弟死后,我就让人带信回来,让你不要再让弟弟们千里送信给我,你不听。”
“四个弟弟都死了,没人顶父亲的班,你怪谁?”许鹤本来不想说这事,过去的事,再说无用。
但神人爹说起来了,他就忍不住要顶他几句。
李旭父亲年纪轻轻就累死了,工资从来都是一分不少地拿回家,神人爹却养死了六个孩子。
四个男弟弟是送信丢了命,另外还有两个哥儿,都十五、六岁了,都饿死了。
剩下的四个哥儿,最大的李睦才十三岁,最小的才两岁多。
“那能怪我吗?你个挨千刀的,五年兵役服完了,别人都回来了,你不回,你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神人爹咬牙切齿。
“家里多个人就多张嘴,我不也寻思着节约点口粮吗?谁知四个都死了呢?”
说着,神人爹恨恨地扫了一眼余下的四个哥儿弟弟,道:“要是他们多死几个,我就不会让你二弟他们去送信了,可惜这些赔钱货只死了两个,还留下四个。”
说着,他还呸了一声,骂道:“命越贱,越是性命大……”
两岁的小弟直发抖,小脸惨白地躲在许鹤的身后,几个大一点的弟弟一脸惧意地看着神人爹。
慕容灯和凌早五-不以为意地看着,脸上没有一点波澜。
只有许鹤,他要不能呼吸了。
跟神人爹真的不能多说一句话,不然分分钟被他气死。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许鹤并不打算改变神人爹,也不想听他讲废话。
“这两位是我在哨所时的部下,他们都怀了我的孩子,你要抱孙子了。”许鹤把慕容灯和凌早五介绍给神人爹。
神人爹本来还挺高兴,一听他们怀了孩子,眼珠一转,昂起头就开始摆谱了。
“还没结婚就怀上了,啧啧啧,丢人啊——败坏门风……”
“这种人怎么能进家门?”神人爹嫌弃上了。
但凌早五和慕容灯两人化身为天聋地哑,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怡然自得。
许鹤见了,只道得亏来的不是王烈和陈玉泽,不然现在就要打起来。
第二天,许鹤带着礼品拜访了几门亲戚。
回来时,远远看到一个人在高地上望着自己。
“早上我出村时,他也在那里,他老跟着我做什么?”许鹤不解。
快走到村口时,那人又跟在后面百米处。
第二天,村长领着塔台的人找到许鹤。
“李旭向导,欢迎你退役回乡,我是来传达塔台强制匹配指示的……”
“另外,关于您的工作分配,也已经出结果了,请过目……”塔台的人很是恭敬地递上文件。
许鹤给惊呆了,他才回来不到三天,强制匹配名单已经给他送到家里来了。
连工作都分配好了,这是一点假也不让休啊。
还让不让人活了?
打开强制匹配名单,好家伙,居然有五页之多。
请问,这退伍跟不退伍有什么区别?
真是一天好日子也过不了。
远在哨所的所长此时正翘着腿坐在办公椅上,他一脸笑意地抽着烟。
“李旭啊李旭,你不是擅长匹配吗?我给你的匹配能力打个史无前例的满分,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呵呵呵……”
在村口送走塔台的工作人员,许鹤又看到了常跟着自己的青年。
“他谁啊?”
突然脑子里出现一张脸。
“槽,那小子……是李旭的未婚夫。”许鹤想起来了。
李旭十六岁去圣所之前,家里已经定下这门亲事。
九年过去了,未婚夫居然没另嫁他人。
许鹤无奈地转身回到家里。
神人爹已经在接受乡亲们的恭维了。
“周叔,以后你家李旭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乡亲啊……”左邻右舍笑着道。
“哪能啊,我大儿子能出人头地多亏了乡亲们的帮扶,吃水不忘挖井人,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神人爹大手一挥,许下承诺。
许鹤看得脑瓜子嗡嗡的,有这样的家人拖后腿,将来不愁将来没有牢坐。
晚上,许鹤来到神人爹屋里,又拿了一些钱给他,让他好好买点菜,不要天天给大家吃咸菜。
回屋的时候看到窗外的树下有一个黑影。
“大冷天的,谁啊?”许鹤自己不想出门,于是放出小狸花。
结果发现是自己那苦守寒窑九年的未婚夫代荣。
“这个傻小子——”许鹤只好披上军大衣,打开门,来到树下。
代荣跟记忆里的小少年完全判若两人,面前的人长相不差,但眉眼间有被社会毒打的郁气。
“这里太冷了,我们找到避风的地方聊一会儿吧。”许鹤拉着代荣的衣角,一起来到背风处。
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已经冻得冰冷。
许鹤将自己军大衣解开,一把将代荣裹住。
代荣就这样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跟了许鹤三天,许鹤一直没搭理过他。
他以为自己九年的等待竹篮打水一场空。
家人的冷言冷语没有击垮他,许鹤的形同陌路让他心如死灰。
他在上吊,投河和老鼠药里选了老鼠药。
为了不连累许鹤,他决定自己走出村子,在无人的山沟里结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