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在那一刻退潮。
裴云霄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和她近在咫尺的,清浅的呼吸。
他的手,被她的手包裹着。
她的体温很低,像一块上好的冷玉,却偏偏在他的皮肤上,燃起了一片燎原的火。
“垂直向下,不要晃。”
林晚晚的声音,冷静得像个教学机器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无心的举动,对身旁这个男人,造成了怎样的精神和生理上的双重暴击。
裴云霄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他僵硬地,按照她的引导,将刀,切了下去。
“噗嗤”一声,西红柿被笨拙地,一分为二。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来。”林晚晚松开手,退后半步,重新回到自己的阵地,仿佛刚刚那个旖旎的手把手教学,只是一次普通的业务指导。
她评估了一下裴云霄的动手能力,果断放弃了让他处理复杂食材的念头。
“你,负责洗菜。所有绿色的,都洗一遍。”
丢下指令,她不再管他,拿起了另一把菜刀。
而就是这一刻,整个直播间的气氛,陡然一变。
只见林晚晚拿起一根黄瓜,左手轻轻扶住,右手手腕一转,那把平平无奇的菜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笃笃笃笃笃——”
一阵密集如暴雨的,极富节奏感的声响,在12号料理台响起。
刀光闪烁,快得几乎看不清残影。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当她停下动作时,那根黄瓜,已经被切成了厚薄均匀,甚至连倾斜角度都完全一致的,菱形薄片。
整齐地,码在案板上,像一件艺术品。
全场,一片死寂。
无论是其他手忙脚乱的嘉宾,还是屏幕前几千万的观众,所有人都被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给震住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这是特效吗?!】
【庖丁解牛!这他妈就是现实版的庖丁解牛啊!我一个五星大厨,我跪下来看的!这刀工,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底,根本不可能!】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吗?她不是华清毕业的设计师吗?她怎么还会这个?!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恋综……】
就连一向以搞事为乐的张导,此刻也目瞪口呆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手里的对讲机都忘了拿。
而距离最近的裴云霄,受到的冲击,无疑是最大的。
他刚刚还在为切开一个西红柿而手忙脚乱,结果一转眼,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就上演了一场国宴级的厨艺绝技。
他看着那些被她处理得干净利落,形态完美的食材,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几片被他切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西红柿块。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挫败感,混合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奇异的骄傲,在他心中交织。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林晚晚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节奏里。
切菜,配菜,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前世,为了排解高强度设计工作带来的压力,她曾痴迷于烹饪。
对她而言,厨房是另一个工作室,食材是另一种画笔,那份专注,能让她忘记一切烦恼。
而这一刻,这份专注,也让她暂时忘记了身旁那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很快,三菜一汤的雏形,已经完成。
西红柿鸡蛋汤,青椒肉丝,麻婆豆腐。
就差最后一道,清炒虾仁。
林晚晚看了一眼盘子里那些鲜活的青虾,正准备自己动手处理。
就在这时,张导那欠揍的声音,又通过喇叭响了起来。
“哎呀呀,我们的晚晚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呢,我们这个是情侣挑战,讲究的是合作!”
他清了清嗓子,坏笑着宣布了一个补充规则。
“为了体现我们男士的体贴,所有的剥虾工作,必须由男嘉宾独立完成!女士们,可不许帮忙哦!”
这个规则一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冲着12号台来的。
因为其他几组,要么选了不需要剥壳的食材,要么男嘉宾早就主动帮忙了。
只有裴云霄,从头到尾,除了洗菜和切坏了一个西红柿,就像个监工一样,站在旁边。
林晚晚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向裴云霄。
裴云霄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剥虾?
他裴云霄长这么大,别说剥虾了,他连虾是怎么游的都没兴趣知道。
他身边的助理团队,可以为他处理好生活中的一切琐事,精准到他喝的水,温度必须是25摄氏度。
现在,要他,亲手,去剥这些滑腻腻的,带着腥气的,活物?
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系统警告:任务指令已触发。拒绝合作,将导致骨骼灼烧感二级疼痛。请宿主立刻执行任务。】
那冰冷的电子音,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抗拒。
裴云霄死死地,盯了一眼监控帐篷的方向,那眼神,仿佛在说:张胖子,你给我等着。
然后,他挽起了那已经湿了一半的衬衫袖口,露出了线条流畅,带着名贵腕表的,结实小臂。
他走到那盘活虾面前,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他伸出手,动作生疏地,捏起了一只还在活蹦乱跳的虾。
那虾猛地一弹,滑腻的虾身,从他指间溜走,溅起的水珠,有几滴,落在了林晚晚的手背上。
凉凉的。
林晚晚看着他。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再次伸手,这一次,用上了巧劲,总算将那只虾,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
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指。
他那双签过千亿合同,掌控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手,此刻,正笨拙地,与一只小小的虾壳,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搏斗。
虾壳很硬,边缘很锋利。
很快,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指上,就被划出了一道细小的,红色的口子。
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
林晚晚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似乎没有察觉,或者说,他不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只虾上。
他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那份专注,那份认真,竟然和他平时审阅文件,做出商业决策时,一模一样。
仿佛他手中剥的,不是一只虾。
而是一个棘手的并购案。
林晚晚就那么看着,没有说话。
她可以一秒钟就指出他手法的错误,可以用十种方法,在三十秒内,剥好一盘虾。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他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剥出了第一个有些残破但还算完整的虾仁。
他将那个虾仁,放进干净的碗里。
然后,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和霸道,也没有了面对系统时的隐忍和痛苦。
只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像个考了一百分,等着被夸奖的,孩子的献宝。
林晚晚的心,被那道目光,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可以计算一切的商业逻辑,彻底崩盘了。
这个男人,用带着伤口的手,笨拙地剥出的虾仁,在她心里却激起了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