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这两个字,林晚晚说得轻描淡写。
却像一道无形的圣旨,让整个喧闹的营地,连同直播间里数千万的观众,都瞬间噤声。
裴云霄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女人,看着她拿起刻刀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另一个灵魂。
之前的疏离和戒备,都化作了一种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绝对专注。
那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即将开辟疆土的君王,而他,是她点名的第一个士兵。
直播间已经彻底沸腾了。
【我靠!这个气场!晚姐她到底是谁?!】
【这是什么女王发言啊!她叫他过去欸!她居然敢命令裴云霄!】
【裴总快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霸总!等等……裴总怎么好像……在笑?】
【前面的你没看错!他在笑!那不是冷笑,是那种……发现了绝世珍宝的笑!】
在万众瞩目之下,裴云霄迈开了长腿。
他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了林晚晚的面前,站定。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投下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可此刻,在这片影子里,发号施令的人,却是她。
林晚晚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里的那块沉香木上。
“左手扶稳,别让它晃。”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纯粹是在下达工作指令。
裴云霄依言照做。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覆盖在木头的另一端,稳稳地将其固定在石桌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那是一双习惯了签署文件、执掌权柄的手,此刻却沾染上了木头的粗砺和尘埃。
林晚晚手中的刻刀,动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刀锋入木,发出清脆而细微的“簌簌”声。
木屑纷飞,如同冬日里细碎的雪。
她的手腕灵活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转折,每一次提刀,都精准到了极致。
一块平平无奇的浮木,在她手下,仿佛正被唤醒沉睡千年的灵魂。
“砂纸。”她忽然开口,言简意赅。
裴云霄立刻松手,转身从工具箱里找出砂纸,递给她。
林晚晚接过,却没有自己动手。
“从粗到细,打磨这块侧面,要平整,不能伤到主体的弧度。”她将一块需要处理的边角料推到他面前。
裴云霄看着那块木头,又看了看她专注的侧脸,什么都没说,便坐下来,开始认真地打磨。
他做得有些笨拙,但异常认真。
高大的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衬衫,就那么坐在一个简陋的石凳上,低着头,用一种处理百亿合同的专注,去对付一块小小的木头。
这画面,荒诞,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们之间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却形成了一种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她负责创造,他负责辅助。
她是大脑,他是手脚。
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合作了千百遍。
陆昊在一旁看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参加恋综,而是误入了某个顶级设计师的工作室,正在围观大师的创作过程。
而安琪,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帐篷里出来了,远远地站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她引以为傲的美术功底,在林晚晚这神乎其技的雕刻手法面前,简直就像是幼儿园孩童的涂鸦,可笑至极。
她终于明白,她和林晚晚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家世,不是样貌,而是某种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名为“才华”的天堑。
时间,在刻刀与木头的摩擦声中,一点点流逝。
林晚晚完全沉浸了进去。
她忘了这是在直播,忘了身边还有个行走的“止痛药”,忘了他们之间那份荒唐的协议。
这是她的世界。
在这里,她就是唯一的规则,唯一的王。
她需要一颗圆润的石子做点缀。
她只是皱了下眉,还没开口,身边就递过来一只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在溪水里冲刷得恰到好处的鹅卵石,大小、色泽,都和她心里想的别无二致。
她需要一根坚韧的藤蔓做连接。
她目光刚扫向材料堆,裴云霄就已经起身,从一堆杂乱的藤蔓中,精准地抽出了最柔韧、最光滑的那一根,递到她手边。
林晚晚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停顿。
她抬起眼,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守在她身侧,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木屑,连发梢都沾上了些许。
阳光下,那些细小的尘埃在他周身飞舞,让他那张冷峻的脸,都柔和了几分。
他没有看她,而是专注地看着她手里的作品,仿佛那是什么稀世奇珍。
他的存在,不再是压迫,而是一种……安静的守护。
林-晚-晚。
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试图将那丝陌生的情绪从心底驱逐出去。
别搞错了。
他只是在履行他的“五米定律”而已。
他只是为了活命。
一切,都是交易。
她收回心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作品上。
雏形已经出现。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鸟的形态极为抽象,却充满了惊人的力量感和生命力。仿佛下一秒,它就能挣脱木头的束缚,冲向云霄。
还差最后一刀。
也是最关键的一刀——点睛。
这一刀下去,这只鸟,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林晚晚屏住了呼吸。
整个营地,甚至整个直播间,都仿佛跟着她一起,停止了心跳。
所有人都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她手腕微沉,刀尖对准了鸟的头部。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那——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的手腕,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酸麻。
刀尖,偏了。
那是一个足以毁掉整个作品的致命失误!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滚烫的大手,从旁伸了过来。
那只手没有去碰那把危险的刻刀,而是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她持刀的手腕。
他的手指,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稳住了她即将失控的手。他的拇指,恰好按在了她脉搏跳动的地方。
咚。
咚。
咚。
她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从他指尖传来的,他的心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刻刀,在他的掌控下,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轨迹。
林晚晚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道,完成了那最后的一刀。
刀尖抬起。
作品,成了。
那只木鸟的眼睛,被点上了一个极小,却极富神韵的凹点,整个作品瞬间被注入了灵魂,活了过来。
可林晚verge晚已经完全无法欣赏自己的杰作了。
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手腕上那惊人的热度所占据。
那热度,像一道电流,从相触的皮肤,一路窜上她的手臂,直达心脏。
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了裴云霄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他也在看她。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算计和玩味,也没有了面对作品时的欣赏。
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情绪。
他没有松手。
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上,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末端的那根弦。
“林晚晚。”
“你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