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人心理医生，总不能离我超过五米，不是吗？”
林晚晚看着躺在地上，姿态闲适，仿佛身处自家顶级手工定制沙发上的男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怒火烧灼着她的理智，让她第一次有了种想把所有伪装都撕碎，和他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冲动。
可她不能。
她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一旦失控，她就会输掉这场游戏里，唯一属于她的筹码——清醒。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不是爆炸，而是彻底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狂欢状态。
【我宣布，杀人诛心这门艺术，裴总已经拿到了博士后学位！】
【用你的逻辑打败你！他把晚姐的“商业互吹”变成了“强制捆绑”的法律依据！这是什么魔鬼甲方啊！】
【晚姐，快！快想办法！你的CPU不是号称联邦最强吗！算他啊！快算死他！】
【前面的，你以为这是恋综？不，这是付费陪睡的现场版KPI考核！裴总用生命在监督晚姐打卡！】
林晚晚缓缓地，吐出胸口那口浊气。
她盯着他，那双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搞错了一件事。
她以为她在驯服一头疯犬，想给他套上理智的笼头。
可裴云霄这头疯犬，根本不在乎笼头。他甚至会主动把脖子伸过来，然后用最无辜的眼神看着你，告诉你——你看，我已经套上了，现在，该你履行饲主的义务了。
他享受的，根本不是掌控。
他享受的，是看她费尽心机，却又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被他拖进他那片疯狂泥潭里的过程。
他要的不是臣服。
他要的是同归于尽。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晚那颗被怒火和烦躁搅成一团乱麻的心，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她走到那顶可笑的单人帐篷前，没有进去，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裴总。”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湖水。
“你说得对，契约精神很重要。”
裴云霄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那抹得逞的笑意更深了。他以为她要妥协了。
“但合同里，同样规定了甲乙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林晚晚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计算的砝码，稳稳地落在天平上。
“作为你的‘私人心理医生’，我有义务在服务期间，保证你的身心健康。”
她顿了顿，视线从他身上那件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昂贵外套上扫过。
“但我同样有权利，要求甲方提供一个安全、卫生的工作环境，以保证我能以最佳状态，提供最高质量的服务。”
她弯下腰，与他平视，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专业的弧度。
“现在，你用你自己的身体，给我制造了一个潮湿、阴冷，并且极有可能导致我生病感冒的工作环境。裴总，你这种行为，在商业上，叫做‘恶意降低服务标准’。”
“你说，如果我因此病倒，无法履行职责，导致你系统发作，这个责任，该由谁来承担？”
裴云霄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凝固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他用疯子的逻辑把她逼入绝境。
她却反手就用更严谨、更冰冷的资本家逻辑，给他砌了一座新的牢笼。
她没有再争执睡哪里，而是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服务质量”和“违约责任”的高度。
这一局，她非但没有被将死，反而反将了他一军。
寂静。
庇护所里，只剩下远处林子里传来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
过了许久，裴云霄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畅快，胸腔震动，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激赏和狂热。
“好。”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干净利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说得对，是我的失误。”
他坦然承认，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晚晚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走到那顶帐篷前，拉开拉链，将里面那套唯一的、铺得整整齐齐的鹅绒睡袋，抽了出来，直接丢给了她。
“你睡帐篷。”他说。
林晚晚抱着那团柔软温暖的睡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你呢？”
“我？”裴云霄轻笑一声，指了指帐篷门口那片空地，“我就在这里，为我的‘金牌心理医生’，站岗放哨，提供最顶级的安保服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绝对不会让你觉得工作环境有任何不安全因素。”
林晚晚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男人，简直是把无赖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他放弃了苦肉计，转而用一种更荒谬的方式，继续执行他的“五米定律”。
最终，这场诡异的拉锯战，以一个更加诡异的结局收场。
林晚晚睡进了那顶小得可怜的帐篷，而裴云霄，就在帐篷门口，抱着双臂，靠着庇护所的立柱，闭目养神。
他像一尊沉默的门神，将她和外面湿冷的夜色，隔绝开来。
林晚晚躺在睡袋里，隔着薄薄的帐篷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的呼吸，他的气息，他身上那股让她无法忽视的强大压迫感，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将这方寸之地，也变成了他的领地。
她睡不着。
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野蛮生长。
它不是联姻，不是交易，更不是爱情。
它像一场赌上了一切的豪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的赌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晚晚的意识渐渐模糊，即将坠入梦乡时。
帐篷外，那个一直如雕塑般静默的男人，忽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轻极低的，近乎呢喃的声音，穿透了帐篷布，幽幽地飘了进来。
那不是他平时那种强势的、带着算计的语调。
而是一种……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带着一丝疲惫和脆弱的呓语。
他说的是。
“妈……”
“别走……”
林晚晚的呼吸，猛地一滞。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无比尖锐地，刺了一下。
她不受控制地，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外面，再没有任何声音。
只剩下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永恒的节拍。
可那两个字，却像烙铁一样，烙在了她的耳膜上，反复回响。
那个无所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裴云霄，那个偏执疯狂、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
在他的梦里，原来，也只是一个会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林晚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她第一次发现，她对这个男人的认知，或许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
而这偏差，或许比系统本身，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