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脸上的褶子,笑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手里那个小巧得过分的盒子,在林晚晚眼里,比刚才那道惊雷还要刺眼。
情侣特供。零距离。难忘的夜晚。
直播镜头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神经里。而她和裴云霄,就是被节目组推上祭台,供万千观众取乐的贡品。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昊的下巴张着,忘了合上。安琪涂着精致美甲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脸色惨白。
现场死寂一瞬,紧接着,直播间的弹幕,以一种堪称核爆的姿态,吞噬了整个屏幕。
林晚晚没有去看身旁那个气场骤然变得微妙的男人。
她的身体因为湿透和寒冷,还在控制不住地轻颤,可她的声音,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导。”
简单的两个字,像冰块掉进了滚油里,让现场喧闹的空气瞬间炸开又瞬间死寂。
“节目组提供的奖励,我们心领了。”林晚晚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标准的社交弧度,只是那笑意冷得像冰,“不过,我想确认一下,我们和节目组签订的合同里,是否有一条规定,嘉宾有权拒绝节目组超出合理范畴的安排?”
她不发怒,不质问。
她只是冷静地,将一本无形的法律条文,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张导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没想到,一个刚从雷暴里逃生、浑身湿透的女人,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地跟他谈合同。
这女人,简直就是一台精密到可怕的机器!
“哎呀,晚晚,瞧你这话说的。”张导立刻打起了哈哈,试图用他那套和稀泥的本事糊弄过去,“这怎么能是超出范围呢?这是对你们默契的最高肯定啊!是观众们对你们爱的见证!”
“是吗?”林晚晚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那如果我今晚坚持要两顶帐篷,或者一间正常的房间,观众们是会觉得我无理取闹,还是会觉得节目组恶意炒作,不顾嘉宾的基本人权?”
她一句话,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甚至,还给节目组扣上了一顶“不顾人权”的大帽子。
张导的额角,冷汗又开始往外冒。他求助似的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云霄,希望这位真正的资本大鳄能出来说句话。
裴云霄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站在了林晚晚的侧前方,一个既是保护又是并肩的姿态。
他没看张导,而是垂眸,看着林晚晚。
“你的意思是,不想跟我一起?”
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林晚晚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这个问题,太毒了。
在全国观众面前,她要是回答“是”,那就是当众打他的脸,坐实了两人不合的传闻,之前种种拉扯都会变成笑话。
她要是回答“不是”,那就等于默认了她愿意和他在这个可笑的单人帐篷里共度一晚。
林晚晚的指甲,掐得掌心一片刺痛。
她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全是压抑的火焰。
“我的意思是,”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我不想被节目组当成猴子耍。”
裴云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他才转过头,看向已经快要站不住的张导。
“听到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
那语气,平淡无波,可张导的腿,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他听懂了。
裴云霄这不是在拒绝帐篷,他是在说——我的女人不高兴了,你看着办。
这位在圈内横着走的总导演,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威压。那不是音量,而是一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无声的碾压。
“是是是,我懂,我懂!”张导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冷汗浸湿了后背,“是我们的考虑不周!这样,除了这个帐篷,我们再额外补偿两位……一套顶级的鹅绒睡袋!还有自热餐食!保证让两位在野外也能享受到五星级的待遇!”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
他绝口不提换帐篷的事,只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补偿”,来堵他们的嘴。
因为他很清楚,观众想看什么,而裴云霄……又真正想要什么。
林晚晚气得几乎要笑出声。
她正要再次开口,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大手轻轻按住。那惊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湿衣袖,瞬间烙上她的皮肤,让她浑身一颤。
“够了。”
裴云霄对张导说。
然后,他看都没再看导演一眼,接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晚晚,转身就走。
……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雨后的孤岛。
那顶小得可怜的单人帐篷,在他们之前搭建的简易庇护所下,被撑了起来。
空间逼仄得令人发指。
别说躺下两个人,就算只是并排坐着,膝盖都会碰到膝盖。
林晚晚抱着双臂,后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山壁,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她冷冷地看着裴云霄将那套所谓的“顶级”鹅绒睡袋铺进帐篷。
他做得很认真,每一个角落都铺得平平整整,仿佛在布置什么重要的仪式。
然后,他直起身,转头看她。
“进来。”
又是命令式的口吻。
林晚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
“裴总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么豪华的单人帐篷,还是您一个人享用吧。”她抬手,指了指帐篷外那片还算干爽的地面,“我睡外面就行。”
裴云霄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她,在庇护所投下的昏暗阴影里,脸上的情绪晦暗难辨。
“外面?”他重复了一遍,语调很平,“地上很潮,雨林里晚上有蛇虫,气温会降到十度以下。你确定?”
“我确定。”林晚晚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宁可在外面被冻一夜,被虫子咬,也绝不和他共处一室。
这是她的底线。
裴云霄沉默了。
他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帐篷。
林晚晚心里刚松了半口气,以为他终于放弃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裴云霄,竟然直接在她选好的那块空地上,躺了下来。
没有铺任何东西,就那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高大的男人,就这么毫无芥蒂地,用他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衣物,去贴近潮湿冰冷的地面。衣服摩擦沙石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晚晚彻底愣住了。
“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睡外面吗?”裴云霄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过头看她,语气坦然得可怕,“我陪你。”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宁可自己睡地上,也要把唯一的帐篷让给她?他这是在演哪一出?苦肉计吗?用作践自己的方式来逼她妥协?
林晚晚的心,瞬间乱成一团麻。
她站在原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股无名火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在胸口横冲直撞。
“裴-云-霄!”她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失控,“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云霄看着她这副气急败坏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终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不急不缓,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那动作,带着致命的引诱。
“我不想怎么样。”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牢牢地锁着她。
“我只是在执行我们白天的约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恶魔的低语,一字一句,都带着剧毒,精准地注入她的耳朵。
“毕竟,按照你的报价,我包下了你的后半辈子。”
“我的私人心理医生,总不能离我超过五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