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黑色的发带,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裴云霄没有立刻动手。
他垂下眼,用拇指的指腹,在那圈小小的弹性物上,缓慢地、反复地碾过。
一下。
又一下。
动作里没有半分急躁,只有一种近乎虔于审视的专注。
那不是一根发带。
那是从敌人堡垒中缴获的、沾着对方气息的战旗。
林晚晚的呼吸,在此刻停摆。
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那是一种私密之物被当众亵渎、剖析的侵犯感。
他碾磨的不是发带,是她的发丝,是她的头皮,是她那颗刚刚被他撬开一条缝隙的心。
羞耻和怒火在胸腔里野蛮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她却只是冷漠地转过身,将那片灼人的景象隔绝在视野之外。
“陆昊,你去上游,注意岸边松软的土层,图鉴里的白根薯通常长在那里。”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台精准校时过的机器,开始分配任务。
“安琪,你跟我来,我们去那边的坡地,找伞盖蕨的嫩芽。”
这是一种切割。
用任务,用团队,用她最擅长的理智,强行将她和裴云霄之间那片已经燃起大火的区域,切割开来。
她要让他明白,他不是世界的中心。
这场游戏,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选项。
陆昊立刻应声,扛着工具就往上游走。
安琪的脸色白了又青,看看独自站在溪边的裴云霄,又看看林晚晚不容拒绝的背影,最后还是咬着唇,跟了上去。
瞬间,溪边只剩下裴云霄一个人。
和他手里的,她的发带。
林晚晚强迫自己屏蔽身后的一切。
她带着安琪,一头扎进林子里,大脑飞速运转,扫描着周围的一切植被,将所有关于裴云霄的信息,都暂时封存进一个标着“危险品”的盒子里。
安琪跟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晚晚姐,”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试探,“你和裴总……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林晚晚头也不回,拨开一片灌木,视线锐利如钩,“我们在合作。”
安琪被这两个字噎住,片刻后,才小声嘀咕:“可他刚才……分明就是在针对你。”
林晚晚的动作停了一瞬。
她当然清楚。
他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是射向她的箭。
而最致命的是,那些箭上,全都涂着名为“在意”的毒。
“找到了。”
林晚晚直起身,手里举着几根刚掐下来的、顶端带着卷曲嫩芽的绿色植物。
“伞盖蕨,可以食用。”
她将蕨菜递给安琪,脸上没有半分找到食物的喜悦,只有完成任务后的平静。
她证明了,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完成任务。
她的价值,从来不建立在他的“需要”之上。
可为什么,那团堵在胸口的棉花,没有丝毫消散。
当她们带着一小捧蕨菜回到溪边时,陆昊也拎着几个沾满泥土的块茎回来了。
而裴云霄,依然站在原地。
他脚边,放着一根被削得锋利无比的长树枝。
他正垂着头,用一把小巧的折叠刀,在树枝顶端剖开一道精准的十字裂口。
然后,他拿起那根黑色的发带。
他没有粗暴地拉扯。
而是用手指,将它一圈,一圈,极具耐心地缠绕在裂口下方,形成一个紧实的固定点。
最后,他将一块被磨得极其锋利的黑色石片,稳稳地嵌入十字裂口。
石片被发带的弹力牢牢锁死。
一个闪着寒光的、致命的倒刺,形成了。
一支完美的,简易鱼叉,完成了。
林晚晚看着那根发带,在阳光下,束缚着那块黑色的利刃。
她的心脏,也被那根发带,狠狠勒住。
就在这时,溪水里,一道银影飞速划过。
“鱼!”陆昊惊呼。
那是一条至少两三斤重的石斑鱼,正在浅水区觅食。
陆昊刚想有所动作,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已经响起。
裴云霄动了。
他甚至没有瞄准。
手臂肌肉瞬间坟起,手腕骤然发力,那根绑着她发带的鱼叉,撕裂空气,精准地扎进水里。
“噗——”
水花轰然炸开。
下一秒,他手腕用力一提,那条还在剧烈挣扎的石斑鱼,被稳稳地挑出水面。
鱼尾疯狂拍打,银色鳞片在阳光下溅开碎光。
鲜血顺着鱼身,滴滴答答,砸在溪边的石头上。
那根黑色的发带,被水浸透,颜色变得更深,紧紧地、紧紧地勒着那块带血的石片,固定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蛋白质来源。
安琪和陆昊都发出了兴奋的欢呼。
裴云霄却充耳不闻。
他一手握着鱼叉,任由那条垂死挣扎的鱼在他的武器上摆动。
他转过身。
走向林晚晚。
他没有看那条鱼。
他的视线,越过三米的距离,越过那件沾着血腥气的猎物,牢牢地钉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种展示。
一种宣告。
你的发带,成了我的武器。
而我,用它,捕获了我们的晚餐。
林晚晚被迫迎上他的视线,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鱼身上滴落的血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温热的,鲜红的。
他举起那只手。
没有擦拭。
而是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他用那沾着血腥和溪水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指尖的冰冷和血腥气,瞬间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现在,”他低头,声音喑哑,气息滚烫,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一字一句地问。
“你还觉得,我们只是在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