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和安琪的出现,像两颗石子,投进了林晚晚好不容易才圈定出的、一片小小的、规则清晰的领地。
她心底冒出的那个念头,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找到同伴的欣喜。
而是一种,类似于领地被入侵的警惕。
尤其是当她的目光,掠过安琪那张甜美无辜的脸,以及那双在看到裴云霄时,明显亮了一下的眼睛时。
这种警惕,瞬间升级为一种冷冰冰的、类似于资产盘点的审视。
她的人形止痛药,是独家限定款。
有效范围,五米。
现在,这个范围里,多出了两个不可控的变量。
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裴总,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受伤了?”安琪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她快走几步,自然而然地靠近了裴云霄,眼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你嘴唇都白了,要不要喝点水?我这里有过滤过的。”
她一边说,一边拧开自己的水壶,作势就要递过去。
这个距离,已经非常危险。
林晚晚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却是一片深寒。
裴云霄下意识地往后侧了一步,避开了安琪递水壶的手,也拉开了那不足一米的距离。他的动作很细微,甚至带着点僵硬,但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用。”他吐出两个字,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篝火边的林晚晚。
像一只正在被陌生人逗弄,却执着地等待主人指令的狗。
安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像是没察觉到裴云霄的疏离,反而更往前凑了凑:“裴总你别客气呀,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看你,一晚上没睡好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的手,看似无意地,就要抬起来,去拂他衣服上的草叶。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警报警报!一级绿茶警报!安琪这个动作也太明显了吧!】
【她是不是忘了这是直播?当着几百万人的面就想上手揩油?】
【笑死,裴总的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写满了拒绝两个字,就差脑门上刻着林晚晚专属了。】
【你们看晚姐的表情!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的女王要开始捍卫主权了吗?期待!】
林晚晚确实想动手。
不过不是像弹幕说的那样,去跟安琪上演什么雌竞戏码。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所有物,正在被别人觊觎。
而这个所有物,性能极其不稳定,一旦被外人触碰,可能会导致不可预知的、非常麻烦的后果。
比如,系统判定安琪的触碰也有效,哪怕只有一级缓解的效果。
那裴云霄这个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会不会产生“解药并非唯一”的错觉?
林晚晚不允许这种意外发生。
她的世界,必须规则清晰,一切尽在掌控。
就在安琪的手指,即将碰到裴云霄衣袖的前一秒。
林晚晚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却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切断了现场所有的暧昧与试探。
“裴云霄。”
三个字。
没有头衔,没有敬语,直呼其名。
前一秒还浑身戒备,对着安琪竖起无形壁垒的男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
他猛地转过身,面向她,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机器。
“嗯。”一个字的回答,低沉,顺从。
安琪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甜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旁边还在跟陆昊讨论路线的几个工作人员,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只有陆昊这个直男,还在状况外,挠了挠头:“晚晚,你叫裴总干嘛?”
林晚晚没理他。
她看着裴云霄,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是否合用。
然后,她抬了抬下巴,指向自己脚边的一块空地。
“过来。”
又是两个字。
简单,粗暴,不容置疑。
裴云霄没有丝毫犹豫。
他迈开长腿,径直从安琪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将她脸上那精心维持的表情,吹得七零八落。
他就那么走到了林晚晚面前,在她指定的位置站定,像一棵沉默的白杨树,垂着眼,等着她的下一句发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直到裴云霄那高大的身影,将林晚晚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安琪才如梦初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这算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告主权吗?
陆昊也终于看出了点不对劲,张着嘴,看看林晚晚,又看看裴云霄,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儿”。
林晚晚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因为坐久了,身体有些僵。她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线,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动作。
她把自己身上那件,被露水打湿了的、属于裴云霄的昂贵外套脱了下来,随手,像丢一块抹布一样,丢进了裴云霄的怀里。
“湿了。”她言简意赅。
裴云霄下意识地接住,衣服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气息,让他那被折磨了一整晚的神经,有了一丝奇异的慰藉。
“然后呢?”他问,声音沙哑。
林晚晚抬起手,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篝火。
她的指尖,白得像玉,在晨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站过去,把它烘干。”
“在我穿上它之前,手不许放下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安琪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陆昊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直播间的弹幕,在静止了三秒之后,以一种山洪暴发般的气势,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女王!我的女王陛下!这是什么羞耻又带感的惩罚!】
【人形烘干机!裴总,你的新身份,请查收!】
【杀疯了杀疯了!晚姐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把安琪那点小心思摁死在了萌芽状态!他是我的,我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就差直接说出来了!】
【裴云霄!你倒是反抗一下啊!你堂堂云霄集团总裁的尊严呢?!哦,你没有尊严,你只有老婆。那没事了。】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裴云霄抱着那件柔软的外套,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点了点头。
“好。”
他转身,走到篝火旁,选了一个既能让衣服受热均匀,又不会被火星燎到的完美距离。
他伸出双臂,将那件外套,仔仔细细地展开。
他就那么举着,一动不动。
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映衬下,像一个虔诚的、正在举行某种古老仪式的信徒。
而他献祭的,是他所有的骄傲。
林晚晚重新坐回石头上,抱着膝盖,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里那团堵了一夜的棉花,似乎……消散了一点。
掌控感,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满意了。
可不知为何,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双举着衣服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时,昨晚那句“脏”,又不受控制地,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那只被他自己嫌弃的手,此刻,正在一丝不苟地,为她烘干衣服。
林晚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蛇!”安琪指着陆昊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吓得花容失色,“有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