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白从塑料袋里摸出根棒棒糖,利落地剥开糖纸,顺手塞进立予珩嘴里。
立予珩被这突如其来的投喂弄得一怔,甜味在舌尖化开,他下意识咂了下嘴,眼底瞬间漾起藏不住的得意。
他叼着棒棒糖,朝僵在窗边的祈安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看见没?这只是哥的日常。
祈安一脸莫名其妙:???
疏白没理会身边这位浑身冒泡的守护神,自顾自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仍靠在窗边的祈安。
“聊聊秦稔的事。你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床沿,“站着说话累得慌。”
祈安眼神闪烁,疏家……
那个传说中有正神庇佑、连“灰瞳”都不愿轻易招惹的净色师家族。
她目光在疏白袍角和立予珩周身的光晕上扫过,眼神几变。
她没动,只扯了扯嘴角:“疏家……果然名不虚传。连正神都请得动。”
“自家供的,谈不上请。说说吧,为什么盯上秦稔?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钱也没了,记忆也没了。你干的?”
祈安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脸和头发,脸上换上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弱。
“疏先生,我也是被逼无奈。”她声音低下去,带着颤,“我前段时间被骗去‘灰瞳’手下做‘伪色击’。秦稔是我的第一单任务。可我看他太可怜了,他母亲刚过世,整个人都快碎了……我下不去手,就偷偷把钱还给他了。本来打算抽身离开不干了,可‘灰瞳’的人发现了我,一直在追杀我……”
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偷眼去瞄疏白的反应。
立予珩咬碎了糖,嗤笑:“编,继续编。你这变脸功夫,比我家小疏白净色手艺也不差了。”
疏白没理会立予珩的拆台,只看着祈安:“钱还了?”
“真的!卡就在他枕头底下,他可能还没发现。”祈安急忙道,“我知道对不起秦稔,可我当时真的没办法自保……疏先生,您是正经净色师,疏家又有正神庇护,没人敢动您的人。您能不能……护我一程?我可以帮您指认‘灰瞳’的据点!”
疏白听完,手指在膝上轻轻点了点:“故事讲得不错。情绪到位,逻辑也通顺。可惜,有个漏洞。”
祈安脸色微变:“什么漏洞?”
疏白缓缓道,“秦稔的记忆空白,有外力的干预。那手法,不是‘灰瞳’那帮人能有的。倒像是……净色师内部的。”
“你背后,还有人。是谁?”
疏白来之前,就已经从立予珩那里听说了他昨晚《珩子历险记》的故事,因而知晓了秦稔记忆的事。
祈安脸上的柔弱瞬间冻结,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她冷冷看着疏白:“疏家主好眼力。可惜,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好处?我干这行,不是为了好处。是为了个明白。”
疏白站起身,理了理袍袖:“秦稔的事,你得讲。你背后的人,我也得知道。是自己说,还是等我‘请’你说?”
祈安眼神一厉,猛地向窗口退去。
立予珩瞬间闪至窗前,堵死退路,笑得嚣张:“此路不通哦。”
疏白叹了口气,从袖中滑出几枚古旧铜钱,夹在指间。
“敬酒不吃。”他语气里带着点惋惜,“那就只能,给你醒醒酒了。”
疏白指尖铜钱嗡鸣,蓄势待发。
祈安却忽然卸了力,背靠窗框,举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我说。碰上你们算我倒霉。没错,秦稔的记忆是被动了手脚。他当时那状态……再不干预,就不是失忆,是直接疯人院终身套餐了。”
立予珩飘回疏白身边,叼着光秃秃的糖棍点评:“哟,还是个人道主义干涉?”
“干预?”疏白捕捉到关键词,铜钱在指间顿住,“谁干预的?那可不是野路子。”
祈安扯了扯嘴角:“疏家主好眼光。搞这手的,算起来……跟您家还有点渊源。”她抬眼,直视疏白,“他叫均文。”
“均文?”疏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立予珩把糖棍呈抛物线进垃圾桶,然后也用着疏白的同款表情:“咳嗯…均文?”
祈安见他们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索性摊牌:“对,就是均文。他说秦稔是他要保的人,不能真疯了或死了。他暂时封住秦稔最血腥的那段记忆,至少让他能喘口气,别彻底崩溃。至于那些钱……”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是我偷偷塞回他枕头底下的。这算我个人…一点多余的良心。”
“多余的良心?”疏白捕捉到她话里的微妙,“所以你接近秦稔,最初目的确实不纯。”
祈安撇过头,声音低了下去:“是。任务就是骗光他的钱。他那时候刚失去母亲,脆弱得像张纸,太好得手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头,脸上没了之前的伪装,只剩下疲惫的真实:“可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傻。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好的,坏的,干净的,肮脏的……包括他杀了那个骚扰他的男人,还把尸体……”
她顿住,似乎不愿回忆那些细节。
“他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浮木,唯一的救赎。可我承担不起。想着要不出去旅游,先玩几天再说。结果被他发现……他以为我要抛弃他,彻底疯了。”
祈安指了指这间屋子:“就是在这里。他拿着刀,眼神完全变了……是均文突然出现,打晕了他,把他带走了。”
“然后你呢?”疏白问。
“我吓坏了,收拾东西就想彻底消失。可走到半路……又鬼使神差地找他去了。可能就是我那点‘多余的良心’作祟吧。我想着,至少把骗他的钱还了,两清。结果就看见他吞了安眠药,不省人事……”
“是我把他送进的医院。”她最后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疏白听完,指尖铜钱无声收拢。
“所以,‘灰瞳’追杀你,是假的。”
“半真半假。”祈安扯了扯嘴角,“我确实想脱离他们,他们也确实会清理叛徒。但我这种小角色,还不值得‘灰瞳’亲自下令追杀。吓唬你罢了。”
立予珩轻嗤:“胆子不小,算计到我们头上。”
“没办法,想活命啊。”祈安看向疏白,眼神坦然了些,“疏家主,我知道的就这些。秦稔的钱我还了,他的命……也算我间接救的。我不求你们保我,只求个两清,让我走。”
疏白沉默片刻。
“均文现在在哪?”
“不知道。他神出鬼没,每次都是他找我。”祈安摇头,“但他留了话,说如果你问起,就告诉你……‘旧债未清,不敢叨扰’。”
旧债。
疏白想起爷爷提起此人时,那声复杂的叹息。
“你可以走了。”他侧身让开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