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激动得快要崩溃的儿子,老夫人的情绪却稳定得像只卡皮巴拉。
“小旭,妈没糊涂。那些钱,妈知道是要不回来了,也没想再去要。妈请你说的这位疏先生来,是想请他帮个忙,也请你……最后信妈一次。”
她温和的声音,仿佛有南宫问雅般的魔力,让程旭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
他红着眼,抬头望向母亲。
“妈……您说。”
“我想请疏先生,”老夫人转向疏白,语气郑重,“帮我确认一件事。”
疏白微微颔首:“您请说。”
“我想确认,我和我那位早已过世的丈夫……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色击’的可能?我们相伴几十年,育有小旭。可直到他走,我的世界……依旧是黑白的。”
老夫人缓缓说道,眼中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期盼。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纠结这个。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如果…如果当初我们之间哪怕有过一丝一毫‘命定’的可能,只是阴差阳错错过了……那我这辈子,也不算全然是一场按部就班的戏。”
程旭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母亲内心深处竟藏着这样的执念。
疏白沉默着。
这个请求超出了普通“净色”或“辨伪”的范畴。
涉及的是对过往情感连接本质的追溯。
更重要的是,一方还已死亡。
不仅难度极高,非常吃力,且结果未必如人所愿。
成为家主后,独自接的第一个委托就直接抽中了隐藏款。
这感觉,好比新手教学刚教完包饺子,毕业考试却直接让你上台蒸包子。
立予珩原本懒洋洋绕着疏白飘的灵体骤然停下,整个儿贴靠在了疏白的后背上,下巴虚虚搁在他另一边没戴耳坠的肩头。
“啧,这活儿可不好干。追溯逝者残存的情感印记,如同大海捞针,还得分辨那针上是否曾染过一丝半点的‘命定之色’……很麻烦呢。”
他微微侧过头,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不过嘛…你运气好,有我在。寻常净色师办不到,但对我这个守护神来说,窥探一点过往情感的残影,辨一辨其中是否夹杂过天道赋予的‘原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疏白感觉到颈侧那非人的凉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避开,他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老夫人。
立予珩见疏白没反应,又凑近了些:“怎么样?你求我啊。你开口求我,我就帮你看看,这老太太和她那早逝的丈夫,到底有没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天定’缘分?”
疏白听着立予珩带着得意和蛊惑的低语,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心下却是一动。
他记起家族典籍中记载,与守护神沟通,除言语外,还有一种更隐秘的方式。
好像叫……
不过就是那个开场白,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疏白尝试着在心底祈祷,如同对着一个特殊的传声筒:【只要求您,就可以吗?】
正贴着疏白脖颈感受他体温的立予珩猛地一顿,诧异地微微直起身,红色的虚影晃了晃。
【没错。你诚心诚意地开口求我,我就帮你。】
不对,疏白居然还知道怎么向他祈祷传音?
看来疏怀瑾和温芮教了嘛。
但是之前为什么从来没祷告过!!!
疏白得到确认,不再犹豫,真诚道:【求求守护神,助我一臂之力。】
立予珩:【……呵。】
【怎么了?】
【呵呵。】
【…守护神,您肯定知道,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神,都不得言而无——】
【我要上你的身。】立予珩打断道。
【没问题。】
…
“疏白”翘起二郎腿,终于慢悠悠开口:“可以尝试。但夫人,您得明白,结果可能并非您所期待。而且,这个过程需要您完全放开自己的记忆和情感防护,可能会有些不适。”
老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明白。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有劳疏先生了。”
程旭也急忙道:“疏先生,需要我做什么?请您一定要帮帮我母亲!”
“没你的事。你别嚷嚷就行。”
“疏白”朝程旭摆了摆手,放下二郎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小包里取出几样法器。
一盏造型奇特的铜灯,几根颜色各异的细线,还有一块温润的白色玉石。
“夫人,您放松点,看着这盏灯的火苗。”
“疏白”将铜灯放在茶几上,指尖轻弹,灯芯燃起。
老夫人依言照做,目光渐渐被那火光吸引。
“疏白”则拿起那几根细线,手指灵活地翻飞,将线的一端轻轻系在老夫人的手腕上,另一端则缠绕在那块白色玉石周围。
当所有准备工作就绪,“疏白”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轻轻点在那块白色玉石上。
“溯!”
随着他一声低喝,玉石骤然发出朦胧的光晕。
那光芒顺着彩线,缓缓流向老夫人。
老夫人身体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眉头轻轻蹙起,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层的回忆之中。
铜灯的火苗开始轻微地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投下变幻的图案。
“疏白”挑了挑眉。
玉石反馈回来的信息杂乱而微弱,属于老夫人的记忆碎片如同褪色的老照片般闪过。
其中蕴含着对丈夫的依赖、亲情、习惯,甚至还有不满和争执……
但唯独缺少了那种源自世界规则认可的“色彩共鸣”。
结果似乎已经明朗。
就在这时,“疏白”忽然眯了眯眼。
他离近了一些,将脸凑到了那些彩线旁边,仔细感知着。
玉石的光芒波动忽然变得剧烈起来,彩线也开始不安地抖动。
老夫人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追忆,而是浮现出痛苦、挣扎,甚至是一丝悔恨。
“疏先生……”老夫人忽然喃喃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天……下雨……他出门前,是想给我带城南那家新开的点心铺的栗子糕的……我说……我说不用了,腻得慌……”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那时候……为什么就没说句好话呢……我明明……是有点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