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予珩注意到供桌上那炷准备好的细香依旧冷清。
供奉的香火得点上,这仪式才算完整,薯片吃着才更香。
于是他咽下嘴里的薯片,将那只还沾着些许盐粒的手指从黑影中探出,隔空点了点那炷香,又转向疏白,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这香该点了。
疏白显然接收到了这个信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毛微皱,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不过他最终还是依言上前,指尖微光一闪,点燃了那炷细香。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檀香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与薯片的油炸香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疏白退后一步,双手重新背到身后,看着那又在嚼薯片的黑影,终于开口了。
“守护神,方才忘记点香,是我疏忽了,在此向您致歉。”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带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不过,您刚才用手指直指着人,这个举动,实在是有失妥当。即便您是尊神,这待人接物的基本礼数,也该讲究。‘非礼勿动’,古有明训,还请您日后留意。”
立予珩挑了挑眉。
他看着外面那个面无表情,一本正经说着最大不敬话的疏白。
小小净色师,胆子这么肥,居然还敢教育起他这个守护神来了?
立予珩眼珠子一转,指尖沾着的那点薯片碎屑和盐粒轻轻搓了搓。
一缕极细的黑气便迅捷无比地弹向疏白的额头。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疏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额间一凉,仿佛被一滴冰水击中,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缕黑气已消散无踪,只有一点微凉的触感还残留着。
他愣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明所以。
这时,那片模糊的黑影中,传出一道低沉的男声,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意味:
“然。”
疏白:“……”
然?
然什么然?
这算什么回答?是接受了他的“建议”,还是单纯在装逼?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年轻?
跟他想象中威严厚重的老头子形象完全不符…
立予珩满意地看着疏白那难得一见的懵然表情,觉得比吃薯片还有意思。
他在意识里对0090嘚瑟:“看到没?这就叫大男主的气场!言简意赅,逼格满满。一个字,就让他琢磨去吧。”
【太子爷威武!一个字尽显王者风范,疏白先生肯定被您的神秘与强大震撼到了!】0090对业务日渐熟练。
立予珩深以为然,又摸了一片薯片。
嗯,香也点上了,仪式感足了,薯片更好吃了,老婆也在眼前了。
静室里,薯片袋子又窸窣响了一阵。
立予珩嚼着薯片,越吃越觉得不过瘾。
一片一片拿,实在有失他这大男主的格调。
于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从壁画阴影中探出,五指一收,直接将那包家庭分享装原味薯片整个捞起,迅捷地缩回了那片浓郁的黑暗里。
疏白不语,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
画里,立予珩拎着包装袋底部,豪放地将里面的碎渣往嘴里倒。
片刻后,他捏着那已经变得干瘪空荡的塑料包装袋,将其丢回了供桌原处。
袋子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疏白的目光从那只手缓缓移到空袋子上,眉头锁得死紧。
那手上明显还沾着亮晶晶的盐粒和些许油渍。
疏白摸出一方素净的棉帕,布料柔软,将其递向那片黑影的方向。
“守护神,既享用了供品,也该顾及些体面。擦擦吧。”
立予珩盯着那只递帕子的手,指节匀称,干净得晃眼。
坏水儿咕嘟咕嘟往上冒。
他压了压唇角,堂而皇之地伸出去,掌心向上,指尖微勾。
“你来。”
疏白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缓步走上前来。
月白的袍角拂过微尘,带起一缕极淡的檀香。
他倾下身,执帕的手指稳定而轻柔。
立予珩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放大。
疏白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眸底的情绪,只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的呼吸很轻,拂过立予珩沾着盐粒的指尖,带来细微的痒意。
帕子落了下来,棉质的柔软带着疏白指尖微凉的体温,细致地擦拭过他的指节与关节,抹去油渍与碎屑。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净色师特有的专注。
立予珩任由他动作。
静室中只有布料摩挲皮肤的细响,和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
供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将疏白的身影氲得有些朦胧。
那枚深色耳坠在他颊边轻轻晃动,划出诱人的弧线。
立予珩忽然想伸手触碰那耳坠。
可疏白却在这时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好了。”
立予珩捻了捻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帕子的柔软与一丝凉意。他低笑一声,声音在阴影里荡开:
“甚合我意。”
恰在此时,细香燃尽。
“今日的供奉深得我心。”立予珩满意地说道,随即提出了新要求,“明日,换成烧烤味。”
疏白正要转身的动作顿住。
“守护神,油炸之物不宜吃太多…”
这都吃了十几年…不,是几百年的薯片了吧……
“吾意已决。”立予珩的回答斩钉截铁。
就要吃!就要吃!就要吃!
谁也拦不了!
“……我知道了。”
立予珩笑眯眯看着疏白转身,伸手推门,门外廊下的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背影。
“慢着。”他忽然开口。
疏白停在门边,侧身回望。
立予珩的视线落在他左耳那枚深色耳坠上,随着他转头的动作,那耳坠轻轻晃动。
他心念一动,一道极细的黑气再次弹出,这次的目标,是那枚耳坠。
疏白只觉耳垂一凉,那枚伴随他多年的耳坠竟自行脱落,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倏地飞入了供桌后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的耳垂,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愕然。
阴影里,立予珩捏着那枚耳坠,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戏谑的笑意:
“此物,暂存吾处。明日,以薯片来换。”
疏白看着那片吞噬了他耳坠的黑影,唇线抿紧,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遵命。”
门被轻轻合上,静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薯片的余香和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