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朱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的天幕,怒极反笑。
身后的三个儿子大气都不敢出。
朱棣扫视了他们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们猜,苏铭这小子,为何要说这最后几句话?”
朱高煦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
“爹,那还用说!自然是因为苏铭恨极了那帮倭寇啊!”
“不止他恨,儿子也恨!现在整个应天府,谁不恨?街头巷尾都人心惶惶,百姓们都在说,盼着爹您能出兵,直接踏平了那劳什子倭国!”
他这话半是实情,半是私心。
自靖难之后,他便再无领兵的机会,心中早已痒得不行。
“想什么呢你?”老三朱高燧瞥了他一眼,“那可是皇爷爷亲定的不征之国,写在《皇明祖训》里的!”
朱棣闻言掐腰,一副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我爹的模样,开口道:
“你放心,就你皇爷爷那个急脾气,现在指定比咱们爷几个加起来都气。”
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老大:“老大,你来说说。”
一直沉默的朱高炽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
“儿臣以为……苏铭是借着天幕,在给爹您递话呢。”
朱棣终于转过身,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错,有脑子。”
他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三个儿子:
“这小子,是故意这么说的。按照天幕上那些后世之人的说法,如今主宰天下的,是另一个从未听闻的国朝,而那个庇护倭奴的‘世界第一强国’,更是与咱们这片土地隔着浩瀚汪洋。”
“彼时彼刻的格局,与此时此刻截然不同了。”
朱棣冷哼一声:“况且,咱们华夏几千年来,兴兵打仗,最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倭奴是败了,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后世再以此为由动兵,难免落人口实。”
“但是他们打不起来,不代表我们打不起来。”
他一字一顿,眼中精光爆射。
“所以,他这是在暗地里点咱们呢!”
朱高煦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儿臣明白了!这小子是想借刀杀人,借咱们的手替他们报仇!”
“不止。”朱棣摇了摇头。
看二弟还是没转过弯来,朱高炽无奈,只能偷偷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高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先是震惊,而后露出一丝复杂。
乖乖……
这姓苏的小子,看着人畜无害,文质彬彬,没想到能想出这么狠的毒计!
他这哪里是借大明一把刀?
他这是要让所有能看到天幕的历朝历代君主,都去把刀磨得雪亮,轮番去倭国走一遭!
要是真让他成功了……
那倭奴一族,可就真要被断子绝孙了!
狠!
真他娘的狠!
可他再一转念,偷偷觑了一眼自家老爹的神色,心里又犯了嘀咕。
看老爷子这意思,不像是马上就要出兵的样子啊……
仿佛会读心一般,太子朱高炽叹了口气,继续压低声音对弟弟说:
“父皇不是不出兵,而是在等。”
朱高煦下意识地问:“等什么?”
这次,连老三朱高燧都看不下去了,凑过来说:
“二哥你傻啊!当然是等皇爷爷表态!《皇明祖训》是他老人家定的,只有他老人家发了话,咱们再动兵,朝堂上那帮大臣才没屁放!否则,光一个‘不遵祖制’的帽子扣下来,就够父皇头疼的了!”
毕竟,他们老爹可是靠造反,才登上皇位的。
本来就得位不正了,再不遵祖训,岂不是更加落人口实。
朱高煦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对啊!等皇爷爷!
只要那位杀神般的老祖宗开了金口,什么不征之国,都得变成犁庭扫穴!
一时间,父子四人,竟是出奇地一致,全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天幕,心中无比期待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
然而,他们最先等来的,竟然不是老朱的名字。
……
大殿内,铜制灯架上,烛火摇曳。
映照着跪在殿下的一众身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与恐慌。
嬴政端坐于高台之上,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暗藏着滔天怒火。
一旁的扶苏,目光却落在了跪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衣衫破旧,甚至带着些泥土,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市井里常见的油滑与无赖气,此刻正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与这威严的大殿格格不入。
扶苏心中满是困惑。
此人,便是天幕所言,继大秦之后,开启一个全新王朝的汉高祖——刘邦?
就这副模样,如何能当皇帝?
正思索间,上方传来父皇一声冰冷的哼声,扶苏心中一凛,立刻收回思绪。
只听嬴政冷冽的声音响起:
“刘邦!”
殿下跪着的刘季吓得一个激灵,脖子都缩进了肩膀里。
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动弹,一脸茫然。
直到身旁的萧何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叫自己!
“在!在!小人刘季在!”
他赶忙叩首,声音都结巴了。
秦始皇强压着怒气,缓缓道:
“倭奴此等狼子野心之徒,形同畜类。而你的子孙后代,竟还赐其金印,册封为王,简直荒唐至极!”
天幕上,苏铭曾提过,汉光武帝刘秀曾赐“汉倭奴国王”金印一事,嬴政和扶苏都是记得的。
刘季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无辜。
不是?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那赐金印的叫刘秀的小子,跟老子都隔着几百年了,他干的事,怎么能算到我刘季头上?
他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说,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把头磕得邦邦响:
“陛下说的是!都怪小人!都怪小人德行有亏,才会有那等不肖子孙!小人知错了!小人回去就不成婚了,也不生娃了!从根上断了这祸害!”
“????”
扶苏差点没绷住,他嘴巴微张,看着这个前一秒还畏畏缩缩,下一秒就信口开河的无赖,大脑短暂的宕机了。
而跪在刘季身后的吕雉低着脑袋,皱起眉头。
天幕说自己将来会嫁给这个男人?
就他这德性,竟能当皇帝?
啧,当狗,狗都嫌弃!
嬴政看着他认怂认得如此之快,如此之不要脸,刚要发作的怒火都给憋回去了一点。
就在此时,他瞥见天幕的弹幕上飘过一行字。
【要怪就怪秦始皇,让徐福东渡找什么仙人,结果这狗东西带着三千童男童女、百工和谷物种子去日本安家了……】
嬴政的眼神瞬间凝固。
徐福?
“胡毋敬!”
“臣在。”
“方士之中,可有徐福此人?”
胡毋敬回忆片刻,恭敬答道:
“回陛下,此前确有一齐地人上书,自称徐巿(fú),言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仙人居之,可求长生不死药。臣以为其言不实,恐是江湖骗术,便未曾引荐其面圣。”
“抓起来。”
嬴政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虽然天幕上说,徐福是倭人祖宗这事并无定论,但嬴政依旧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膈应。
他垂下眼眸,看着天幕上那条“老祖宗们,灭了它吧”的弹幕,沉默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扶苏,问道:
“依你之见,当如何?”
扶苏陷入了思索。
倭人之残暴,前所未见……
如果能从根源上彻底灭除也是好事。
但朝中以淳于越为首大臣,势必会极力反对……
嬴政见他又是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心中暗自摇头,目光一转,竟是落在了地上跪着的刘季身上。
“你,来说说。”
刘季愣住了,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啊?我?我说?”
扶苏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想听听这个被父皇点名的市井无赖,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一旁的萧何急得满头是汗。
刘季这家伙实在不让人省心!
陛下让你说你就说!
在这里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为了活命,他伸出手在后面疯狂地拽着刘季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
刘季打了个哆嗦,大脑极速旋转起来。
在嬴政和扶苏的注视下,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瞬间挺直腰板,单手举起,指向上方,扯着他那沛县口音的嗓子,咆哮出声:
“灭了它个bey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