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
秦桧说出的这两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赵构的心上。
这是他最恐惧的两个字。
建炎三年,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
他们斩杀了王渊等大臣,并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年仅三岁的赵旉。
当了二十多天太上皇的赵构,最终在韩世忠等将领平定了叛乱后,才得以复位。
那个时候的他才深切明白,宋朝历代皇帝,为什么要抑制武将。
为了杜绝再发生谋反之事,他可以抛弃半壁江山,可以对金人摇尾乞怜,可以忍受千古骂名。
可现在,他却因为要杀一个武将,再次听见这两个字!
跪在地上的韩世忠看到赵构混乱慌张的神色,面色一僵,猛地抬起头,须发皆张,冲着赵构嘶吼:
“不!”
“官家!百姓们只是担心您被奸臣蒙蔽!并非谋反啊!”
“岳飞乃国之柱石,百姓们是在为大宋留住忠良啊!”
秦桧冷笑一声:
“为大宋留住忠良?”
“岳飞还没出狱,便能煽动万民围城。若是真放了他,这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岳?”
这诛心之言,让赵构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朱笔,笔杆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秦桧见状,心中暗喜,继续添柴加火:
“官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刻唯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安定人心!”
“只要岳飞一死,群龙无首,这所谓的民变,顷刻间便会烟消云散!”
赵构的呼吸变得急促,汗珠从额角滚落。
杀?
还是不杀?
杀了岳飞,太祖皇帝的警告又该如何处置?
不杀岳飞,倘若他出狱后真的起兵谋反,大宋江山如何能保?金国那边又如何交代?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两面都是滚烫的烙铁,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会被烫得皮开肉绽。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穿透了层层的守卫,带着一种决绝而磅礴的力量,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皇城深宫的每一个角落。
赵构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秦桧见赵构心神动摇,立刻凑上前去,声音压得极低:
“官家,苗刘兵变,殷鉴不远。岳飞在狱中受此大辱,心中岂能没有怨恨?放他出来,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苗刘兵变。
放虎归山。
赵构的脑中“嗡”的一声,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秦桧缓缓直起身,脸上已是一片公忠体国的肃穆。
他甚至不等皇帝下旨,便转身对着殿外的侍卫厉声喝道:
“禁军何在!”
“尔等速速驱散闹事人群!如有顽抗者,皆视为岳飞党羽!即刻逮捕!”
殿外侍卫闻声一滞,下意识地看向殿内那个沉默的君王。
赵构没有说话。
也没有阻止。
沉默,便是默许。
秦桧冲着犹豫的侍卫呵斥道:
“还不快去!”
侍卫无奈,只得领命退下。
秦桧脸上一闪一丝狞笑,而后迅速转回头,对着赵构重重一拜:
“官家,与金人和议已成定局,此时反悔,金军若再度挥师南下,则万事皆休啊!”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和议。
天幕上那后世之人所说的二十年和平。
哪怕只有二十年,也能让天下黔首安安稳稳,不再经受战乱的二十年!与之相比,一个将军算什么?
万民的误解又算什么?
便是隔了百年的太祖皇帝的警告,又算什么?
赵构那双原本写满惊慌与矛盾的眼睛,忽然间清明了。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在韩世忠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举起了那支沉重的朱笔。
笔尖悬停在万俟卨呈上的奏状之上。
落笔。
笔锋稳健,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岳飞特赐死。”
“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
墨迹深黑,字字如刀。
“官家!不可啊!!!”
韩世忠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哀嚎,想要扑上前去,却为时已晚。
秦桧的动作更快。
在墨迹未干之际,他便一把从御案上接过那份奏状。
“臣,遵旨!”
他躬身一拜,随即转身,片刻也不敢耽搁,紧紧攥着那份死亡判书,如同攥着稀世珍宝,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他必须马上办妥此事,在任何变数发生之前,在皇帝反悔之前。
书房内,霎时间陷入死寂。
韩世忠呆呆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君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终于,这位老将军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浸湿了花白的胡须。
国之柱石,将倾。
而亲手推倒它的,正是他誓死效忠的君王。
……
北宋,开封。
殿内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凝固。
赵匡胤端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下方身着官袍、身形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那是他的弟弟——赵光义。
天幕上的文字,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赵匡胤的心里。
他原以为,自己戎马一生,就算老死病榻,也算善终。
可这后世之人,竟说他的死,是一桩千古悬案?
悬案?
赵匡胤心中冷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悬案,不过是被人掩盖的真相罢了!
他想起天幕说,赵构不愧是赵光义的后代。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赵构和赵光义一样能跑吗?
好好好!
难怪大宋有如此皇帝……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瞬间吞没了赵匡胤的理智。
“赵光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沉默了半晌的赵匡胤终于开口。
而赵光义在听到这一声质问后,脑袋一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皇兄!臣弟……臣弟对皇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皇兄您明鉴啊!!!”
赵匡胤一步步走下御阶,隐含怒意地反问:
“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为什么朕百年之后,继承皇位的是你?”
赵光义闻言,脸色煞白,猛地抬头:
“兄长!天幕语焉不详,臣弟怎能未卜先知?”
“其中兴许有隐情,也未可知啊!!!”
赵匡胤声音抬高:
“隐情?”
“那废物赵构可是你的子孙后代,这难道也有隐情?”
话音刚落,走到面前的赵匡胤,猛地抬脚,踹在赵光义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赵光义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殿内的廊柱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赵匡胤看着他倒地不起的模样,怒意丝毫未减:
“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也就罢了!可你这个皇帝又是如何当的?”
“天幕上可是说,那赵构深得你真传啊!”
“朕之前还纳闷,我赵家的种,怎会如此窝囊……”
“原来源头在你这里……”
赵光义捂着肚子,好不容易坐起来,看到赵匡胤阴沉着脸缓步而来,吓得立马从地上爬起,求饶的话都不曾说出口,直接连滚带爬地朝殿外冲去。
“????”
赵匡胤看着他狼狈身影,先是一愣,随即怒火烧得更旺。
一个连打都不敢挨的怂货,也敢肖想皇位?!
赵匡胤气极反笑,暴喝道:
“好好好!!!”
“朕倒要看看,你能往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