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未央宫。
刘彻身子微微前倾,手掌握着御座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双眼死死锁住天幕,那里,一个奇特的铁鸟正平稳地升空,没有羽翼,没有嘶鸣,只有一种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随着它的升高,天幕的视角也随之拉远。
下方的殿宇、林木、山川,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幅铺开在眼前的、无比精细的舆图。
“此物……”
刘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身侧,皇后卫子夫同样屏住了呼吸,美眸中满是震撼。
而站在阶下的卫青与霍去病,两个大汉最顶尖的将帅,此刻已经大脑空空。
半晌过去,卫青猛然转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陛下!”
“若有此物,大汉再无北顾之忧!”
“草原广袤,匈奴人行踪不定,如风沙流转,此乃我大军征伐最大之阻碍。”
卫青的手臂抬起,直指天幕。
“可若有此物,自高空俯瞰,匈奴王庭、部落、水源、牧场……将再无遁形之处!”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霍去病已经抢着开了口,少年的声音清亮而锐利,充满了不可一世的自信。
“何止如此!”
“舅舅所言,乃是寻敌。”
“若有此物,我军便可绘制出最详尽的草原舆图,何处有山川之险,何处有水源可依,何处便于埋伏,何处利于突袭,尽在掌握!”
“两军交战,我军便如睁眼之人,而匈奴,不过是待宰的瞎子!”
霍去病越说,双眼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铁骑,循着这铁鸟的指引,直捣龙城的景象。
“甚至,可以用此物监察我大汉边境千里之地,烽燧可减,士卒可休,匈奴稍有异动,长安便可先知!”
一言惊醒梦中人。
刘彻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是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与匈奴的战争,最难的从来不是大汉将士不够勇猛,而是找不到敌人主力决战。
匈奴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强的机动性。
他们像狼群,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化整为零,消失在无垠的草原上,让汉军的重拳每次都打在空处。
可如果有了这“无人机”呢?
大军未动,舆图先行。敌人的部署,粮草的转运,甚至是单于的牙帐,都可能暴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那将不再是人找人,而是鹰捉兔!
卫子夫看着激动不已的丈夫、弟弟和外甥,轻声开口:
“若有此物,将士们也能少些伤亡,也能早日归来。”
她的话,让殿内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一瞬。
是啊,这不仅仅是战争的利器,更是无数将士的护身符。
刘彻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幕,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去年大汉首次大规模分四路出击匈奴,其中公孙贺一路 “出云中,无所得”。
李广一路因遭遇匈奴主力而被俘,幸好之后逃回,只有卫青一路奇袭龙城略有斩获。
后来卫青总结,这场战役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了茫茫草原上的搜索与追逐之中,耗费钱粮无数。
若有了这名为“无人机”的神物……
大汉的铁骑,将变成悬在匈奴头顶最锋利的剑,随时可以落下!
那将是何等畅快淋漓的功业!
刘彻胸中豪情万丈,可随即,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他看得见,却摸不着。
这东西,在千年之后。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独独对这小小的无人机无可奈何。
这种无力感,让他烦躁不已。
“后世竟有此等利器。”
刘彻缓缓靠回御座,喃喃自语。
“可惜,不能为朕所用……”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巨大的失落笼罩着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霍去病突然开口。
“陛下,臣有一法,或可一试!”
刘彻抬眼看他:“讲。”
“陛下之前通过天幕打赏过那后生,既如此为何天幕不能回陛下一份礼物?”
这个念头大胆至极,近乎异想天开。
卫青眉头微皱,觉得外甥有些想当然了。
刘彻也沉吟起来,问道:
“如何保证那后生愿意?又如何保证此物能安然送到?”
“陛下,此事无需保证。”
霍去病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畏与狡黠。
“我等只需诚心寻一珍宝,作为赠礼。再附上一封书信,言明我大汉的渴求。那后生收到如此重礼,岂能毫无表示?”
“即便他不能将那无人机送来,至少也该回信一封,以示感谢。”
霍去病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
“只要他肯回信,一来一往,便是我大汉与后世通了音讯!”
“只要能通音讯,能得到的,就绝不仅仅是一架无人机了!”
“此举,于我大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为?”
一番话,说得刘彻怦然心动。
是啊!
风险极小,回报却大到不可想象!
就算失败,也没什么损失。
宝物而已,他刘彻富有天下,要什么宝物没有?
可一旦成功……
刘彻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卫青,又落在霍去病身上。
“好!”
他一掌拍在案上。
“就依去病之言!”
“只是……”
“这礼,该送什么?”
此言一出,几人皆陷入沉思。
礼物既要足够贵重,让后世之人无法拒绝,又要能代表大汉的国力与诚意。
卫青沉吟道:“既求飞天之器,当送与飞天有关之物。”
霍去病接口:“送鹰?送隼?显得小气。”
刘彻摆了摆手,这些凡物,如何能配得上天幕的神奇。
就在此时,皇后卫子夫柔声开口:
“陛下,臣妾以为,不如送一件宫中巧物。”
刘彻看向她。
卫子夫继续道:
“此物名为无人机,可见其精巧绝伦,非凡人能造。”
“不若送上一件能体现我大汉工匠巧思的珍宝,或更能让那后生心生共鸣。”
刘彻眼睛一亮,追问道:
“皇后有何高见?”
卫子夫缓缓道出三字:
“素纱襌衣。”
“此衣薄如蝉翼,轻若云雾,非顶级织工穷尽一生功力不可得。”
“此物之巧,或可与那‘无人机’遥相呼应。”
素纱襌衣……
刘彻沉吟,此物确是巧夺天工,足以彰显大汉技艺。
可终究是女子衣物,以此为国礼,赠予后世男儿,是否有些失了体统?
他正犹豫,一旁的卫青已然会意,他沉稳开口:
“陛下,臣以为,可再添一物。”
“讲。”
卫青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可再配一枚上好的龙纹玉觿。”
“玉觿乃男子佩于腰间,用以解结之物。”
“赠此物,既全了礼数,亦可暗喻我大汉正遇匈奴此结,望后世之人能指点一二,助我等解开此结。”
一语双关,寓意深远!
刘彻龙颜大悦,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烟消云散。
“好!好一个解结之物!”
他一掌拍在案上,当即下令:
“传朕旨意,命少府织室,用最好的丝,最好的织工,即刻赶制两件素纱襌衣!要最顶级的!”
众人一愣,为何是两件?
刘彻却自有盘算,他要让那后生看看,这等稀世珍宝,在大汉,他刘彻想送便能送!
再说了……
这小子肯定过了及冠年纪,日后定要娶妻生子的。
两件素纱襌衣,一件送给他老母亲,一件送给他未来妻子,也算他刘彻成人之美了。
“待天幕结束,朕要亲笔书信一封!届时,连同素纱襌衣、玉觿,一并送过去!”
他越想越是畅快,转身拍了拍一直立在旁边,眼中闪烁着兴奋光芒的霍去病。
“去病,你此计甚好!不愧是朕的少年将军!”
霍去病闻言,挺直了胸膛,眼中满是飞扬的神采。
可他身侧的舅舅卫青却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陛下,去病尚无寸功,一日仗未打,何谈将军二字。”
殿内气氛为之一凝。
霍去病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没有反驳,只是下颌微微绷紧,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他知道,舅舅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保护他。
刘彻哈哈大笑,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他一手按着霍去病的肩膀,力道沉稳有力。
“大将军说的是规矩,但朕看到的,是未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天幕既然说了,你霍去病将来会是我大汉的大将军,那朕就信它!朕等着你带兵出征那一天!”
此言一出,霍去病猛然抬头,胸中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单膝跪地,声如金石,斩钉截铁。
“去病,必不负陛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