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去世时说,晚秋知意,若能长一些便好了。”
“从此,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长秋。”
云知月轻轻颔首,柔声道,“不管是晚秋,还是长秋,都很好听。”
晚秋知意,长秋寄情,不管是哪一个名字都暗藏着一份真挚的念想与感情。
长秋顿了顿,又继续道,“江湖上有一门派叫浮生门,我亲生父亲便是那门主。”
“我这一身武功虽是他所授,心里却恨透了他。”
“他一心沉迷炼丹,疯魔似的求那长生之术。那天他故意把我支开,竟活生生剜了我娘的心头血做药引,硬生生将她害死了。”
“我恨他,却杀不了他,此后他将我日日囚禁在水牢内,冰冷的污水没及腰腹,日夜浸得骨头缝都发疼。”
“许是怕我死掉,他每日派人送来些馊掉的吃食,时不时又来水牢内隔着铁栏看我像看一只困兽。”
“他目光冰冷,总对着我喃喃自语道,“留着这血脉,总有用处”——那时我便知道,他不过是把我当成另一个随时能取用的“药引”罢了。”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说心爱之人的心头血,亲生骨肉的心头血皆是他的药引。”
“他疯得理所当然,我却觉得简直可笑至极。”
“暗无天日的水牢,将我困了一日又一日,每每坚持不住时,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我娘咽气前攥着我的手说的话。”
“她说:‘娘的秋儿,若你有朝一日能逃出浮生门,就别再回头了,更别想着为娘报仇,外面的天地大得很,你要好好活下去,替娘好好活下去,替娘看遍每一年晚秋的枫叶红。’”
“后来我侥幸逃了出来,又被暗算人卖进了奴隶市扬。”
“直到遇上主子,我才得以活命。”
“主子于我而言,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更是命之归处。”
“此前,我从不对外说自己的身份,不为别的,就是怕被他寻着踪迹抓回去。”
“宴姑娘也的确见过我。两年前她跟随宴神医来浮生门问诊,当时便是我亲手接待的。”
默默听完,云知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长秋,那些不好的事,都已成为过去。”
长秋眼圈微红,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这几日,我总忍不住想,该不该回去为娘报仇。”
诶!云知月轻叹一口气,杀母仇人是亲生父亲,此题无解,这份血缘羁绊,注定令她充满挣扎与痛苦。
“长秋,你娘让你好好活,不是让你困在‘该与不该’里熬干自己。”
云知月望着窗外透进的光束,声音里带着沉淀下来的温和,“报仇是条险路,走上去就再难回头。”
“放下也不是认输,是给你自己留一片能喘气的地方。”
“无论选哪条,只要是向着你娘盼的‘好好活’去的,就不算错。”
“我虽没有什么大本事能帮上你,但我这儿,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长秋眼睫轻颤,泪珠比话语更先滚落了出来,自娘离世,再也没有人关心她了。
忽然,她抬手攥住云知月的衣袖,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颚,滴在了手臂上。
“可我……我总觉得对不起娘。”
她哽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死得那样惨,我却连为她讨个公道的勇气都没有……”
“我恨我无能,更恨他冷血残暴,简直不配为人。”
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长秋泣不成声。
云知月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拍了拍她肩膀,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听着她哭。
诶!长秋瞧着也不过十七岁左右,经历怎么就这么苦呢,太难了。
诶!哭吧,哭吧,哭出来可能会好受些。
良久,哭声渐渐平息,云知月拿出帕子递给她,“擦擦吧。”
长秋接过,声音低低道了声“谢谢”,云知月见她平缓了许多,从兜里掏出一根彩色棒棒糖剥掉包装递上前,“尝尝?这个挺好吃的。”
长秋抬头,目光落在眼前那色彩鲜亮的小东西上,眼里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云知月不欲多说,直接将棒棒糖怼到她嘴边,“你尝尝就知道了。”
长秋接过,轻轻舔了舔,竟有些甜,随即放入口中含着,更甜了,甜到她心尖里去了。
这应该是糖糕之类的,她还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注意力下意识转移到了口中的糖果上。
见她喜欢,云知月又掏出几个糖果塞进她手里,“拿着吧,别想那么多了,若是心里头不舒服了,就吃个糖果甜甜嘴。”
其实她心里头还挺佩服长秋的,小小年纪便习得一身强悍的武功,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里,也能护得自己周全。
也好,也好,也幸好。
手里的糖隔着糖纸传入指尖微凉,长秋心里却忽地涌上一股子暖意,像是被人从寒冰刺骨的冷水里捞起来再盖上了厚实的棉被,整个人竟有些暖烘烘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