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拦住众人维持秩序:“有尿急的都先憋一会儿,别让咱们老大哥的专家看了笑话。”
不少被拦的人,也是捂着裤裆,面色铁青,他们一路上憋了三个多小时,早就已经快到忍耐极限了,原本看到火车到站后,能够释放了,谁曾想竟然遇到这样的突发事故。
“要等多久啊?”王建国皱眉。
那工作人员漫不经心道:“短则半小时,长则一两个小时,我们接到的任务是让毛熊专家们先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就什么时候给大家放行。”
此话一出,旅客们都炸了:
“什么?一两个小时,你是想憋死我们啊!不成,现在就给咱们放了!”
“害!大家就不能忍忍嘛!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过来吗?那是为了援助我们搞工业建设的!大家都是同志,就不能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替领导们考虑考虑吗?请他们来一趟不容易,要是出现任何差错,咱们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人群中,一位带着眼镜的斯文人士拿着行李站到台前,勇于发声。
显然他是看过这两天的报纸,知道了中毛签订的援助协定。
此话一出,不少的看过报纸的沉默民众也纷纷表示赞同。
是啊!人家山高路远的坐火车过来支援咱们建设,咱们怎么还能当着别人面闹这些小脾气呢!等一等又不会死人!
“这位同志说的有道理,大家快看,那边的专家好像在议论我们,大家保持安静!”
王建国顺着说话之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站台的专家们抽着烟斗,望向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安静下来后,王建国也能够弱微的听到他们在彼此交谈着什么。
不,更像是在争论,争吵。
负责迎接专家们的人身穿着板正整齐的中山装,板寸头,个子不高,肚腩很大,模样有点像胖版的郭德纲。
这人王建国认识,津门肉联厂的厂长陈柳林,外号“陈胖子”,曾经在梅林食品厂干过,妥妥的技术工人出身,加上祖上世世辈辈都在津门做生意,极为熟悉津门食品流通网络,善用码头资源解决运输难题,并且抗日时期,整个陈家都为红军出过大力,捐钱捐粮,打到后边九个男丁,就剩下陈胖子一个遗孤。
建国之后,为了嘉奖功勋,以及征求了陈胖子的意见,便让他当了津门肉联厂的厂长。
这些情况,还是当时劳动竞赛结束后的聚会饭桌上吕朝阳说的。
“闺女,这毛子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津门大学的俄语专业学习的吗?”陈胖子急的抓耳挠腮。
这批毛熊专家可跟上次来的不一样,上头领导特意交代过一定要最高规格的接待!
之前来的那叫考察团,现在正式过来的才是真正的援助专家,光是那一大长串的名字,都让陈胖子脑袋发晕发胀。
他连着背了好几天,至今还是分不清哪个人,是哪个人,只知道名字的末尾都有个夫就对了!
“哎呦,爸你别催我!我脑袋瓜子转不过弯来!”
陈胖子旁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名叫陈穗,个子高挑,模样水灵,长相甜美,穿着中山装,梳着两条整齐的大黑辫子,有点儿像《芳华》电影的萧穗子的饰演者钟楚曦。
她眼珠子狂转,仔细回忆起课堂上俄语老师教给她们教授的知识点,尽可能的理解对方的意思,没办法那年头没有外语翻译,接待专家的时候几乎是寸步难行,听不懂别人的话,就是鸡同鸭讲,谁都不明白彼此的意思。
毛子专家的代表伊万上前皱着眉头,用俄语说道:“你们没有翻译吗?”
好在,陈穗听明白了翻译两个俄语字词,她指了指自己,用俄文翻译过去:“我就是,我就是。”
闻言,伊万跟几位专家都笑了笑,彼此小声密语:她的发音像西伯利亚冻僵的熊在咳嗽……这里真有人懂技术俄语吗?
陈胖子听不懂他们的嘲笑,肘了肘女儿,问道:“他又叽里咕噜的说啥呢?”
“他说需要翻译,我说我就是。”陈穗紧张道。
闻言,陈胖子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下了一些,“听明白就好……”
本来厂里是专门有外交部派来的俄语专职翻译的,只是随着考察团离开,他们也就被调派到其他的更加重要的重工业工厂去了,导致一时之间出现了空缺。
不过,也就是今天一天的事情,明天专职翻译就会再次全员到岗。
反正今天的工作,就只是接送专家们,将送到津门小白楼,就算不会翻译,把人带到地方就行,这不,火车站外边准备的汽车已经就位,只要陈胖子他们把人带出火车站就成。
小白楼,又称为俄国城,在津门开封道、徐州道西半部,那儿有贵族白毛遗留的传统俄式建筑,配备壁炉、木地板及欧式家具,部分新建的独栋别墅布置也是仿制俄式建造而成;商业街还会有面包房会供应黑列巴、酸黄瓜,特供店会售卖伏特加与俄式香肠,整座城区就是专门为了给毛熊专家们居住的!
要知道,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可是享受着超国民级别的待遇,免费住房、双份薪资、每户都配有翻译、专职司机及警卫,居住区内外更是有解放军二十四小时巡逻,确保专家们的安全,避免敌特潜入搞破坏。
只见那伊万再次用俄语说道:“你们这的厕所在哪里?能带我们去吗?我们好几个人都憋不住了。”
他们叼着烟斗,露出蜜汁笑容,彼此对视,在路上他们喝了不少伏特加,由于口渴的缘故,又喝了不少水,一路长途跋涉下来,尿意已然再次涌现。
可伊万说的实在是太快了,加上句子又长,还有弹舌,陈穗愣是一句都没听清。
没办法,她才刚考上俄语专业一年不到,纯粹就是新人,简单的说些固定词汇可以,可是句子一长,就不行了。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王建国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也要去厕所,这不巧了嘛!
顺道把我也带出去啊!
不然被拦在这里,膀胱肯定会憋坏!
可那名工作人员和站出来戴眼镜的斯文人士瞧见王建国跃跃欲试的样子,急忙出声阻止:“诶!这位小同志,你不要乱来啊!要是你敢闹事,那边的兵会把你给抓起来的!”
“你可千万别犯傻,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丢的是咱们整个国家的脸面!”戴眼镜的斯文人不屑道。
难不成,你还会懂俄语不成?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就在这时,王建国高举右手,大声的用流利且清晰的俄语,弹舌说道:“我知道厕所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