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卖他?”
常玉山腾地下站了起来。
“他自搁卖一块,收就给咱五毛,自己黑一半,谁往他那儿卖?”
“那咱自搁也卖不出去,你要不好意思去,我去卖。咋也得把饥荒还上……”
程英小声劝了句,缩在炕沿上耷拉着脑袋。
“啥饥荒?不就找你爸借点钱——”
“大哥!”
常玉成快步过来拦下。
“你上次被抓,爹和二哥就凑出来十块钱。剩下的都是嫂子回娘家凑的,而且不少都是程叔在外边借的。”
常玉山回头看了眼程英。
刚回来那天他心情不好,到家后没坐两分钟就去找俩弟弟喝酒去了,吃饭前儿他也没问这事儿。
后来程英想跟他说,但他一提这事儿就烦,也没让程英细说,只知道大部分是程英回娘家拿的。
但这件事,常玉成是知道的。
这程英的娘家在小石沟,离得不远但也不近。
当初借钱前儿,常老爷子怕儿媳妇儿自己回去碰到啥危险,特意让常玉成陪着去的。
“借咋了?我让借的?又没说不还。卖不出拉到,反正我不卖方安!”
常玉山说完夺门而出。
常玉成看了眼程英跟着去了院子。
程英坐在那儿没动,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大哥,你要不想去,我去吧。嫂子——”
“回家去。少跟着掺和。”
常玉成想劝。
但被常玉山喝了句,只能悻悻地回了家。
“玉成。诶?你不卖鱼去了,这咋整的?”
常玉成到家时。
常德顺正裹着发黑的棉袄喂鸡,回头看到儿子的惨状诧异地问道。
“没事儿,跟我哥卖鱼让人打了。”
“打了?谁打的?卖鱼凭啥打你们?”
常德顺冷着脸质问。
但等他听完常玉成的叙述后,顿时脸色一沉。
“活特么该,你大哥长没长脑子?卖鱼不好好卖,还跟人家动手?”
“爹,不是我大哥动手,是人家先动的手。”
“那是不你大哥先骂人家的?”常德顺冷喝道。
“是……”
常玉成悻悻地低下头。
“都让你娘给惯的。那鱼咋整了?还能卖出去不?”
“附近除了小虎队也没别的地方。我大嫂想让我大哥卖方安,我大哥说啥不去。我觉得……我大哥说的也对,那钱又不是他让我嫂子借的,来年——”
啪!
常玉成这边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扇了一巴掌。
“你特么脑子让驴踢了?你跟你嫂子去的,咋借着的你不知道?还你大哥对,对他奶奶哨子,对?”
常玉成尴尬地挠了挠头。
“爹,我奶不是你娘吗?”
“你特么……”
常德顺抄起铁锹就要揍他。
“爹,你别生气。我没说完呢,我大哥的意思是明年还——”
“那能那么说话?去,把门锁上找你哥去,看我不特么拍死他。”
常德顺拎着铁锹往常玉山家走去。
“诶,爹!”
常玉成来不及锁,关上大门拿石头掩上,快步追上老爷子。
“常玉山,你特么给我出来。”
常德顺刚走到常玉山家大门口就冲里面喊。
程英听到动静,擦干眼泪连忙跑出去。
“爹,你咋来了?”
常玉山坐在院子中央,笑呵呵地开门。
然而大门打开的瞬间。
一把铁锹就奔着他脑袋呼了下来。
“卧槽……”
常玉山吓得转身就跑。
但心急下绊了一跤,直接趴在了地上。
“诶,爹!”
刚好这会儿程英出来,小跑着拦下了还要揍常玉山的老爷子。
“英子,你躲开。看我今个不拍死这兔崽子。”
“爹!”
常玉成跟着拦也没拦住。
“常叔!”
就在此时。
老刘出来到脏水,看到这边出事儿快步拦了下来。
“常叔,你看你,挺大岁数了气性还那么大?”老刘抢过铁锹推给常玉成,耐心安慰着老爷子。
“鸿运,你来的正好。这兔崽子,上次让联防抓去,英子回娘家借钱才把他整出来。他倒好,还说不是他让借的,特么说得是人话?”
常德顺气得大口喘着粗气。
潘巧云等人刚给方安送完鱼,回家的路上听到动静,好奇地跑过来围观。
“这老常还能说出这话?”
“你也不想想英子是咋嫁给他的?就他家当年那样,能取得起媳妇儿?”王百香撇了撇嘴。
“小香儿,这里面有事儿啊?”潘巧云好奇地打听。
“嘶,回家。”周大强拉着王百香就回了家。
“诶小香儿,你说说呗!”
“常叔。走走走,咱进院儿说,别让外人看笑话。”老刘扫了眼那些人劝道。
“爹,进屋。”程英扶着老爷子往里面走。
“诶。你俩不进来瞅啥呢?还想挨揍啊!”
常德顺回头瞪了眼。
常玉山和常玉成吓得全都跟了上去。
外边的人见没戏看也散了。
然而潘巧云却记住了这件事,想着有机会必须问清楚。
“爹,你喝口水,消消气。老刘大哥。”
程英先给两人倒了两杯温水。
“常玉山,你过来。我问你,那鱼你打算咋整?”
常德顺没喝,盯着常玉山质问。
“是不你跟爹说的?”常玉山瞪了眼常玉成。
“跟我说咋滴?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咳咳……”
常德顺气得轻咳了两声。
“常叔,喝口水,别老生气!”老刘端水劝着,他对老常家发生的事不太清楚,没问也没想着掺和,过来只是看着老爷子别闹出人命。
“咋整都行,反正我不卖方安。”
“你……!”
常德顺腾地站了起来。
吓得常玉山蹭地跑到窗户边。
“爹,玉山说留着家里吃。欠的钱明年再还也行。”
程英小声劝道。
“行啥行?借前儿求爷爷告奶奶的,说了过了年就还,往后拖以后还咋办事儿?”
常德顺说完一指常玉山,“你,赶紧带着那些鱼,现在就给小安送过去。你要是不去,回来把你腿打折。”
“知道了。”
常玉山皱着眉头戴上手套,拉着爬犁去了方德明家。
“英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常德顺看着程英满眼愧疚。
“爹,没事儿。玉山也挺能干的,就算鱼卖不出去,来年干点活,也能把钱还上。”程英耐心安慰着。
但常德顺越听越不是滋味儿,拧着眉头连连叹气。
另一边。
中午十二点。
方安让陈燕芳帮忙收鱼,带着严建山和杨萌萌等人把第二网鱼捞了回来,这才接过陈燕芳手上的秤继续收。
“王婶儿,六斤七两,三块三毛五。”
“诶,这盆给你。上午忙着捞鱼,才倒出功夫送。”王婶儿裹着头巾递来个小铁盆。
“没事儿。回去慢点走。”
“诶。”
“方安,没少收啊!”
方安刚送走王婶儿,一抬头就看到了常玉山。
“捞的人多,来送鱼?”
方安疑惑地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常玉山是第一次来。
“嗯,你看看这些多少钱。”
常玉山挤出张笑脸拉过爬犁,抓出几条往秤里放。
然而,方安看了眼鱼却拦住了常玉山。
“老常大哥,这冻鱼我不收。”
“不收?”
常玉山拿鱼的手顿了下。
“我只收鲜鱼,你看这筐里都是鲜的。”方安说着把鱼倒了回去。
“你之前不收过冻鱼?”
常玉山追问道。
“我从来就没收过。”
“咋没收过?你下午收的——”
“下午收,我收的也是鲜鱼。从来就没收过冻鱼,这冻鱼我卖不出去。”
方安耐心解释。
以前他卖出的冻鱼,都是头天下午收的鲜鱼,晚上冻上后再拿出去卖,而不是直接收冻鱼卖冻鱼。
“这有啥卖不出去的?县里冻鱼不一样卖?你是不故意的?”常玉山阴沉着脸质问。
“老常——”
陈燕芳过来刚想怼回去,却被方安拦下。
“老常大哥,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自己也捞鱼,知道捞鱼挺累的。要都是鲜鱼,多少我都收。但冻鱼我卖不了,不可能收。你要是觉得有人能卖出去,你去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