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后下了几场大雪。
队里的路还算好走,但出了双马岭,路上的雪没人清,只有马车跑出来的几道车轱辘印儿。
方安顺着车轮印往县里走。
天冷路滑,走起来比较吃力,但他也没觉得累,一想着卖皮子买粮食,就有使不完的劲儿,走得还越来越快了。
与此同时。
沈医生收拾完要拿的东西,带着杨萌萌去了方德明家。
此时,陈燕芳刚给方德明按完腰,正带着俩孩子劈柴火。
“姐。忙着呢?”
“小蓉!?你咋来啦?快进屋!”
陈燕芳放下斧子,嘱咐俩孩子别乱碰,带着沈蓉和杨萌萌进了东屋。
“小蓉来了。”方德明抬头笑道。
“姐夫,最近感觉咋样啊?”沈蓉先关心下情况。
“还是老样子,动不对劲儿就疼,幸好你让我天天按,不然指不定疼成啥样呢!”
陈燕芳叹了口气,招呼着杨萌萌也坐在炕上。
“我当初就说给你打两针,你还说啥都不干。”沈蓉看着方德明埋怨着。
“打啥针,慢慢养不就行了。”方德明摆了摆手。
“那是慢慢养的事儿?正好你来了,给他打两针,我给你拿钱。”陈燕芳说着就要开柜门。
“燕芳,打啥打,那钱都小安挣的,咱往出花啥?”方德明还想拿方安挡一下。
那药一针就是一块钱,啥家庭能那么打?
“行啦姐,你也别忙活了。你家小安特意让我给姐夫打三天消炎针,钱都给完了。”
“啥?给完了?”陈燕芳诧异地问道,“小安不是去县里了吗?啥前儿给的?”
“他要去县里啊?我说走那么急。就刚才,他去县里不得路过我那儿?刚走没几分钟。”
沈蓉打开药箱,拿出针管和青霉素。
“这小安,又乱花钱!”方德明顿时板起了脸。
“姐,你看我姐夫,啥人呢?人小安给他治病,他还说人家乱花钱。”沈蓉笑呵呵地埋怨着。
“谁说不是。正好小安都给完钱了,让你打你就打,哪那么多话。”
陈燕芳瞪了眼方德明,欣慰地笑了起来。
小安刚回来那天,看到德明瘫痪就问了句咋弄的,剩下的啥也没说,也没问打没打针,找没找过大夫。
那时她还以为小安压根不在乎他哥的死活。
后来小安给她二十块钱,昨天又给她四十,但嘴上也没说给他哥看病,只说留着家里用,因此她也不敢乱动。
昨晚她劝德明,是想着要是德明同意,她去跟小安说说,先用那钱把病看好,以后再给小安攒,那孩子多半也能同意。
但德明觉得家里没粮食,说啥不干,她也就没跟小安说。
可没想到小安搁二上去找小蓉了,还直接把钱给了。
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一直想着给他哥治病呢!
陈燕芳想到这,眼眶有些泛红。
这孩子真没白疼!
“小蓉,能退吗?”方德明追问道。
“退啥退,钱都花了,不打不都扔了?”
陈燕芳训斥道。
“姐,这有啥扔的,我留着给别人打也一样,还没开封呢,能退!”沈蓉突然答应了。
“那行——”
“行啥行!?”陈燕芳连忙拦下德明,“小蓉——”
“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退能退,但你家小安可说了,你要是不打这针,他从县里回来就你俩分家,让我姐夫自己看着办。”
沈蓉说完两手一摊。
“我……!”
方德明等俩眼珠子说不出话。
“噗……”杨萌萌没忍住笑出了声,急忙把嘴捂上。
陈燕芳站在旁边憋着笑。
这话也就小安能说得出来,就得让他收拾他大哥!
“姐夫,那你是打还是不打?”沈蓉笑眯眯地问道。
方德明躺在炕上也不吱声。
“你别逗你姐夫了,打!分啥家,分了小安上哪住去?”陈燕芳说着按住方德明的胳膊。
方德明没反抗,也没有拒绝,只是心里嘀咕着,等那臭小子回来再找他算账!
另一边。
方安顺着东大道往北走,走着走着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突然笑了起来。
这时候沈医生应该去家里给大哥打针了。
大哥那性子,肯定心疼钱不想打,这会儿估计是知道他留给沈医生的那句话,在心里骂他呢。
老话说一想二骂。
这两个喷嚏肯定是大哥在骂他,跑不了!
方安嬉笑着加快了步子,七点从家出来,中途去了趟沈医生家,直到八点四十多才到林县。
但这时候的林县,跟繁华俩字压根不沾边。
街边大多都是些大院子,只有县中心的几条街有几座三四层的小高楼,楼下的门市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但店面都比较小。
街上算不上拥堵,时而有卡车经过,但四个轮子的小汽车是一辆都没有,除此之外就只有马车和自行车,只是这个点已经上班,还没到下班的时间,自行车也不多,但来往的行人倒是不少。
方安随便扫了几眼也没多看,按照前世的记忆,沿着街道左拐右拐,很快就拐进了县中心偏西的一家大院子。
这里是林县的收购站。
院门大开着,木头房门用铁皮包着,外边喷着一层红漆。
冬天房门紧闭,但大院的门开着就代表着营业。
方安抱着皮子开门进屋。
屋里很暖和。
进门右手边就有个铁制的小炉子,烧得轰隆隆的,边上的一大桶煤烧了大半,炉子里肯定是架满了,真够奢侈的!
屋内左手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两侧各有一排椅子,目前全都空着。
正对面一米高的柜台后面,穿着浅绿色毛衣的男子,正带着眼镜看着报纸,看起来能有四五十岁。
男子听见开门声扫了眼方安,一眼就盯上了方安胳膊里夹着的那几张皮子。
“小同志,出东西?”
“嗯,我这有几张皮子,你看看什么价。”
方安把怀里的几张皮子递过去。
外层一张狍子皮,里面是黄羊皮、狼皮,最里面的是三张兔子皮。
“呦,这皮子还真不少!”
张建军放下报纸,笑呵呵地转过身,但下一秒笑容却僵住了,“你这在哪弄的?”
“跟老猎户学了点手艺,这两天刚弄的,都是新皮,能看出来。”
方安淡笑着解释。
张建军点了点头,确实都是新的,这个没办法造假。
“小伙子本事不小啊!嚯,还有狼?这狼皮没有枪眼子……”
“拿刀砍死的。头那块儿能看出来。”
方安扒皮时带了点狼的头顶,上面确实有几个刀砍出的口子。
“嘿,不瞒你说,我在这八年了,还从没见有人能拿刀就把它杀了的,你是头一个。”张建军的目光越发欣赏。
“你这剥皮的手艺也不错,就这张兔子皮划出个口子,其他的都挺完整,这张给你一块五吧,剩下的两张兔子皮给你两块。以后都是这个价。你认识老猎户,应该知道这已经算高的了。”
方安想了想,这野兔皮放在两年后能卖上五块,价格能翻一倍,但现在这时候确实就这个价。
“行。”
“小伙子,够爽快。这狍子皮有点小,能给你十二,大的能卖十五。黄羊皮也有点小,这个能给你十六。狼皮挺不错,能给你三十,你看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