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块抱着尾巴的小黑猫墨玉？
脚下还没有站稳，乐璨心头一动，不由地伸手扒着支撑自己的人形固定器，探头看去。
墨玉上窄下宽，边角圆润，呈现近似水滴的形状。小小的一块也不大，并不超过人类大拇指的长度。
它被随意摆放在一小片白玉的最边缘，似乎并不受当前主人的看重，只和自己同样颜色的小黑碗一起，可怜地挤在戒托展示架的旁边。
这两个摊位上唯二纯黑的小东西，被一起发配到了这里。
一个是不起眼的哑光磨砂质地，一个反射着玉石独特的柔润光泽。就其实……还蛮有各自的特色。
缘分就是那么奇妙。
几分钟前，乐璨还在和席韫说，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古玉器会带它回家。一转头的功夫，竟然就真碰见了合眼缘的玉。
但是买东西，尤其还是这种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最忌讳表露真实想法。否则等来的，就是被卖家狠狠拿捏，甚者还会暗中数倍抬高定价。
深谙砍价技巧，拥有十几年砍价经验，乐璨瞬间调整脸上的表情从惊奇到惊讶，甚至略带忐忑。
“对不起啊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也不知道谁从背后撞了我一下，没站稳，东西也没拿住。”
一边解释，乐璨一边用搭在席韫肩膀上的手拍了拍他，催促道：“没事了，你快放我下来！”
说着，他的声音不由地降低，还透着几分谨慎：“再去看看戒托和被砸中的碗……”
席韫收回掌着青年腰背的手，微微皱着眉头迟疑地看了看面前的人。
难不成乐璨早知道那个碗……
“快啊！”在众人眼里，急性子的年轻小伙邦邦又捶了沉稳冷静一些的同伴两拳，一副[我真的受不了你连暗示都听不懂]的模样。
大概是没办法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都说了没事，别磨磨叽叽，快去瞧瞧东西是不是都还好！”
哦~围观的人看懂了。
原来是高的那个更担心矮的那个，矮的那个在担心东西碰坏了要赔钱。
他们下意识迅速给这件事定性：一件合乎情理、平平无奇的小事。
唯一不平凡的，大概是两位主角的颜值。
一个灵动青春，一个冷峻沉稳，好看的各有千秋又不相上下。
不过西区摊子和摊子之间人多又挤，不适合停留太久。加上来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带有其他目的，好看的事物的确令人向往，可大部分人更多的还是专注自身。
确定了没有瓜可以吃，大家在欣赏了几眼美景后，就先后挪开了视线。
听清楚乐璨说了什么，年纪大的那位摊主先是下意识一惊。不过，等他看到年轻人话里的东西后，站到一半的身体又放松地落回了座位里。
他还以为砸中的是什么呢。
就是一只银戒空托掉进了碗里，还是摊主也记不清从哪个犄角旮旯扒拉过来的那只黑碗。
加起来都没过四位数的东西，能出什么大事。
紧张顿时变成了兴趣缺缺。
与此同时，席韫已经将那只奇异的碗拿到了手中。
内外仿佛黑陶材质的碗形容器，表面并不细腻也不平滑。大小也并不是很大，比如席韫只用一只手就能稳稳托住。
他默默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重量——比平时的一只碗要重得多。
可黑碗的碗壁和底都很厚，外形更是笨重质朴，浑身上下完全看不见复杂精细工艺存在的痕迹……
又似乎重一点才正常。
质朴的碗上没有花纹，单纯地就是一只光秃秃的碗。又因为颜色是黑色，但凡哪里开裂了、缺口了，其实很轻易便能发现。
席韫拿起碗里的银色戒托。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挤到他手边，“怎么样？怎么样？”
银戒子出问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小黑碗如果真的裂了乐璨会买下来。不过说实话，一个戒托砸坏一只碗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他这么着急把自己的把柄递出来，只是想要引人“咬钩”。
席韫张口准备回答问题。
注意到身边人即将说话，乐璨忽然抓紧男人的胳膊，高频率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Stop！停停停！】
连续的心声像是一场骤然降落的急雨。席韫张开了一条缝隙的浅色唇瓣，缓慢闭合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落在他身上灼灼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水光潋潋的桃花眼眸，在只有席韫能看见的角度笑弯成月牙形状。
【真棒……】
由衷的夸奖带着叹息的尾调。
无人知晓的瞬间，有谁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心跳乱了节拍，连着才安生了没多久的异能也放肆地开始释放。
席韫骤然握紧手中冰凉的银戒，略带狼狈地挪开了视线。
乐璨没注意到身旁的异常，因为他已经演起来了。
只见青年低头往小黑碗里一看，脸上的笑容仿佛定格了一般顿住了。上扬的眼尾耷拉了下来，恹恹地展示主人的忧愁。
“这里怎么……有一道小缝？”
有缝是假，睁眼说瞎话是真。
他眉头轻蹙，“老公，你还记得这只碗之前什么样子吗？这个缝隙是不是之前就有的？”
被问到的人低垂着眼，一双眉毛同样紧锁，似乎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没办法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乐璨直觉席韫有哪里不对劲。
但这场戏并不需要对方的回复，他只能压下疑虑，猛地摇晃席韫手臂，“你也记不得吗？那怎么办啊老公？！”
被举高晃来晃去的手腕上，埃莱萨斯低调奢华的银蓝色表盘，一反常态，反射出宝石般绚丽璀璨的光芒。
识货的人在看到东西的那一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不识货的，被晃了两次眼，也能猜到手表的价值不菲。
这样的人，在古玩市场，无异于一条让钓鱼佬走不动道的绝美大鱼！
中年摊主虽然没认出埃莱萨斯，但是他显然明白了，当下是一个好机会——挣大钱的绝好机会！
在鹤临花鸟古玩市场卖古玩杂项，有几个能拍着良心说自己的东西一点不掺假的。
这种环境，这种情况，摊主本就不多的良心更是牢牢地被贪欲压制。他紧张又兴奋地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手，抬头便换上了愤怒痛惜的表情。
“我这碗可是新石器晚期的黑陶啊！”
“原本保存地那么完整，拍卖出去少说也得50万，现在裂了一条缝，这价恐怕怎么着也得折一半！”
中年摊主的面貌普通，虽然看样子也四五十岁的人了，但是说话中气十足。尤其还带着心虚激动表演，嗓门不自觉扯得更大了。
一时间，这两句哀嚎响彻了周边的摊子和人群。
不明所以的路人们在听到50万的时候，纷纷瞪大眼睛，开始寻找活的50万。
和中年摊主相熟的其他摊主，则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呸人的呸人……
这家伙真要有个几斤几两，还能沦落到跟他们每天摆摊的地步？
不过像这种遇到冤大头，其他的摊主也还是羡慕的。因为一般这种情况，最差的情况也是小赚一笔。
乐璨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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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新石器晚期的黑陶？！
还什么拍卖出去最少也能卖50万？！
乐璨知道市场里的人心黑，但是没想到对方的黑是这种程度的漆黑。真是连一点能漏光的地方都不给他留！
他当即想要撸起袖子，跟这个心黑的家伙好好理论理论。
重活一辈子，乐璨花钱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他乐意。
乐璨只会花他愿意花的钱，不愿意花的，一分也别想要让他掏出来。就更别说坑他钱，只会是不共戴天！
“25万。”
忽然一只手拦住气冲冲的青年，紧接着走上前的男人缓缓抬眼。
在中年摊主的视线里，他仰头看到一双银灰色的重瞳冷冰冰地看过来。
那双眼睛极其淡漠，带着上位者专属的睥睨，仿佛撕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贪欲和丑恶。
摊主陡然打了个冷颤，“我……”
牙齿碰撞在一起，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碗，外加这两块白玉和这块墨玉，25万。”
明明该是商量的话，愣是让人听出了谈判到最后，速战速决，一句话定生死的感觉。
但实际上，席韫只是不确定，乐璨想要的是不是只有那块小黑猫墨玉。
虽然青年的视线只在墨玉上停留了，但也否认他会不会对其他的玉器感兴趣……
因为不确定，所以席韫点“赠品”的时候，特别又点了两块勉强从矮个子里拔出高个子的白玉玉器。
乐璨在听到席韫说25万时，心底下意识先是反驳。但很快，想起男主什么异能的他，眼神略有所思地扫过三件玉器和小黑碗。
席韫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四个小东西里，是哪一件或者哪几件东西……是真的古董吗？
他顿时反应迅速地叉腰，装作嫌弃怀疑的模样。
“就这么一件小破碗，我以为顶天5万就够了。老公你干嘛要多出20万？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席韫看了一眼和平常判若两人的乐璨，思考了片刻。
“因为你说喜欢玉器，想要买几块带回去。”
乐璨眼神恍惚地愣住了。
他一时分辨不清是男主逻辑性太强，配合他演戏的时候还得结合实际，还是这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两秒，青年忽然举起手指向一旁的戒托展示柜。
“那这些我也想要，全部。”
听了这句话，席韫先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乐璨心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别的。
但没得他想明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席韫就那么径直走到了另一个摊主小姑娘的旁边。
“你好，这些戒托一起包起来吧。”
疏离中透着客气。
和刚刚对中年摊主的语气，完全两模两样。
本来就只租用了中年摊主一小块地方，咬牙想着要不要提醒两人的女孩，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她懵懵地“啊？”了一声。
席韫很耐心地重复：“这些我的爱人很喜欢，我们要买下全部的戒托，可以吗？”
年轻女孩的眼睛猛地被点亮了。
她双手捂住嘴巴，兴奋地不住点头。
可以可以可以！
天哪麻麻，是神仙！两个！！！
看到席韫干净利落地付款，给小姑娘的东西包圆了，却在对自己撂下话后就没再继续表示。
中年摊主不由急出了满头大汗。
是怕的，也是慌的。
“25万，你说的，拿走拿走都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