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姑印象里的父皇,其实是很模糊的,在裕县时,父皇不常在家,一次,父皇去其他县办差,将近半年才回来,那年,她才五岁,看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走进自家院子。
她吓得哭起来,指着那胡髯遮住半张脸的男子哭着闹:“阿母有坏人进家来了,进家来了。”
阿母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眼便认出是去隔壁县办差回来的丈夫。
她哭笑不得的去牵她的手,又对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县衙差役的丈夫道:“怎么弄成这样。”
谁知,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嘿嘿笑着,伸出一双黑黢黢的手,要来抱她,可她转过脸,死死的抱住阿母,“阿母,怕,怕。”
“行了,你就不要逗她了,我让人打水来,你洗洗身上吧。”
男人笑着走到阿母面前,两只手做张牙舞爪的模样,“哇呜,我是怪兽,我要吃了漆姑。”
漆姑停止了哭泣,反而噗呲一声笑出来,“你不是怪兽。”阿母以为她认出阿父来了,结果听她一本正经的说,“你是讨饭的花子。”
“哈哈哈哈!”男人被女儿当做了要饭的叫花子,没有生气,反而仰天大笑,他用食指在她鼻子上轻刮了刮,漆姑觉得有点痒,又有点刺挠。
在阿母的催促下,他走进浴房,等再出来时,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遮住半张脸的胡髯也修剪干净,露出漆姑有些熟悉的脸。
漆姑坐在饭桌上,好奇的盯着他看,而趁她一个不防,那男人大摇大摆的抱起了她,朝着天空抛去。
“啊~”漆姑兴奋得大叫,“阿父~”只有阿父才会这样将她抛得高高的。
然后,一个比她矮了半个脑袋的弟弟,拉着父皇的裤腿,“阿父,我也要。”
“好,来咯!”
那是天下大乱前,漆姑对阿父唯一的具体印象,后来,阿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再也没回过裕县的家。
再后来,阿母带着她的和弟弟颠沛流离,在裕县的大山深处,他们再次见到了阿父,可那时候的阿父身边围着一些陌生的叔叔伯伯以及女子。
他们总是很忙,阿父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阿母也开始变得忙碌,她和弟弟,被安放在一个人很多的院子里,院子里都是妇人和小孩。
妇人们也很忙,他们忙着织布、浆洗、缝缝补补。
只有在夜晚,阿母回来后,他们才能在阿母的怀里,听着阿母的声音睡去,但阿父……已经很久不来看他们了。
弟弟问:“阿母,阿父呢?”
那时候,她看不懂阿母脸上复杂的表情,只听阿母说:“阿父去打仗了。”
“什么叫打仗?”弟弟问。
“多久能打完呢?”漆姑问。
弟弟又说:“可是我看见阿父抱着别的孩子。”
阿母语气顿了顿,“那是你们阿父小妾生的孩子。”
“那是我的弟弟妹妹?”弟弟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阿母问。
漆姑却察觉阿母情绪因为弟弟的话变得低沉,“他们才不是咱们的弟弟妹妹,阿母,我只有你和弟弟,我不认识那些人的,他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
弟弟看着她,也坚决道:“我也不认那些弟弟妹妹。”
“两个傻孩子,快睡吧……”
漆姑以为经过了两辈子,这些事情她早就忘记了,可是,再见到上首那个的男人,那些记忆全都像是洪水,冲进她的记忆,她根本忘不掉。
“元初,你过来。”张皇后向漆姑伸出手,漆姑看向那只指甲修剪得整齐,皮肤白皙的手,把自己的手伸向这双手的掌心。
她的手被温厚的手掌包裹,手心里有薄薄的粗粒感,这是母后的手心的茧子。
漆姑想到了在裕县深山处,那座全是妇孺的院子里,阿母和那些妇人们一起浆洗缝补,就算是在下着雪的冬天,也要出去准备将士们的饭食。
张皇后牵着女儿,“陛下,这是元初,咱们的女儿,她回来了。”
张皇后回头,轻声对漆姑说:“漆姑,来拜见你阿父。”她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一向将宫规看的很重的张皇后,此时,没有让女儿拜见“父皇”,而是拜见阿父。
张皇后是故意的,她要让丈夫知道她的伤心,让丈夫愧疚。
这些年,她从未提过当年的事情,她知道男人的愧疚不会维持很久,何况是已经做了皇帝的男人。
那份愧疚最多只能用一次,所以她不提,是为了今日,她要用这一次的愧疚,为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他和她欠女儿的。
而漆姑记得,上辈子她第一次进宫,父皇是没来。
她不知道母后如何和父皇说的,在她入宫见了母后的几日后,她在正式回归的大殿上,才正式见到自己的亲生阿父的。
在早朝的承明殿上,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从没有被如此多有着锋利眼神的人注视过乡野村姑,被那样的阵仗吓得腿软。
尽管在此之前,母后已派了卢媪亲自教导,可是她那日的表现依旧糟糕,甚至在大殿上,没能完整的回答过一句话。
而不知这一世,为何他的父皇会出现在这里,她眼神飘向另一个上辈子同样没出现在这里的人,也许,很多事因为她和他的重生有了改变。
漆姑正色,站在晋元帝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公主礼仪,“儿臣元初,扣减父皇,父皇万岁无极,长乐未央。”
张皇后看向女儿,她浸淫在这些后宫争斗尔虞我诈之中多少年,如何听不出女儿的以退为进。
晋元帝看着匍匐的女儿,眼睛微微眯起来,想到了没有得到这江山前,自己还是个小小差役的岁月。
那时,谁能想到他一个小小衙门差役,能拳打前朝悍将,脚踩大燕英雄,成就这样一番霸业呢。
元初,这是他和阿令的第一个女儿,他自然记得的,他当然也记得,那年燕王得知他藏在裕县深山,派人夜间突袭,将他苦心经营的根基差点毁于一旦。
这个女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也见证了的失败、狼狈,就像他当年外出办差半年,再回来时,脏兮兮的模样,被她天真的指着叫他叫花子。
而燕王夜袭的事,也被她看在了眼里。
“起来吧,这些年你辛苦了。”晋元帝的声音并无多少亲近之意。
“儿臣不苦,只是这些年未能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还请原谅女儿。”
漆姑知道,父皇不见得讨厌她,但也不会多喜爱她,毕竟她流落民间的原因,和他这位父皇脱不了干系,若被人知道当年之事,天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
一个为了逃命,抛下了糟糠妻子,和一双年幼儿女的人,那些士族,对于庶民出生的皇帝本就抱着观望态度,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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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知道还有这样一桩事,晋元帝的名声不保。
还是前朝一个小小差役的他,或许不讲究什么名声不名声,只要能活命,他什么都能干。好在,这天下终归是他打下里了,他笑到最后了。
而当了皇帝,名声太重要了,没有名声,连百姓都能背后说道他两句,何况那些一板一眼的史官,那些自诩清高不凡的清流士族,如何供他驱使。
今日,若不是被司马休渊提起这一桩事,其实他是很想避而不见的。
在皇后有些紧张的眼神下,漆姑低眸,“这些年儿臣在乡野真真的见识了战火无情,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上首的皇帝,眼里含着湿润,“前朝暴政,百姓苦不堪言,后来父皇入关定乾坤,天下终于不打仗了,您又鼓励百姓回乡种地,免去各种苛捐杂税,儿臣远在乡野,依然得了父皇和母后的庇佑,终是有惊而无险,如今,天下在父皇和母后的打理下,欣欣向荣,父皇和母后千秋万代,必然会开创一个百姓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盛世。”
漆姑一番话声情并茂,若是她是长在皇宫里的二公主、九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她一个在乡野生长十六年的女娘,历经战乱,流落民间,这是土生土长在民间的女子,她说出这样的话,可信度就大大的提高了。
何况,司马休渊曾经提起过,漆姑的养父是个擅长种地的人,为此,还特意将此人带回都城,专门送到太仓属去干活。
晋元帝被这一顿马屁拍得舒服了,龙颜大悦,“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楚沛的女儿,就算长在乡野之间,也能有此见识,不错,不错。”
皇后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却暗暗叹息,有些事情不能深想,越深想,越觉得自己当年该死。
而司马弘,想起来上辈子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如今她泰然自若的站在宫殿中央,看似弓着腰,其实脊梁笔直。
这一刻,张皇后和司马弘两人,心中若知道对方想法,一定会惺惺相惜。
曲周侯一向胆大,在这个皇帝姐夫面前什么都敢说,“陛下,瞧瞧咱们元初,就算是长在乡野又如何,也不看看身上流着谁的血,这气度、这见识,还是姊夫和阿姊有福气。”
晋元帝笑看曲周侯,今日这一个个的嘴都挺甜,“哈哈哈!小妹这张嘴就是甜,不过你说得不错,既然是我楚沛的女儿,在外受了这么多年苦,也该认祖归宗了,明日我就昭告天下,我楚沛的长女回来了!”
张皇后看向楚沛,她不感谢他,因为这些是她的女儿应得的,也是他们欠漆姑的,但她面上还是做出十分感激和惊喜的模样,“谢陛下。”
楚沛站起来,拉起张皇后,“阿令何故和我如此客气,你我乃是夫妻,漆姑是我们的女儿,我如何不心痛。”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张皇后流出两滴感动的泪水,“陛下能抽空过来这一趟,我领陛下的情。”
楚沛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呵。”其实今日若不是司马休渊在和他讨论如何处置那陈湛时提起漆姑,话里话外,暗示他身为父亲,应该来见初次入宫的女儿,他还真不打算来的。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皇后的感谢,毕竟他最终还是来了,不是吗。
只要她们母女俩不提之前的事情,他还是很愿意给皇后面子,给女儿应有的尊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