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只想回村种地》
1. 笑话
天色阴沉如墨,风有些凉,轻轻吹动院外的青竹。
漆姑在庭院中遥看茂密修直的青竹,想起那人也像这般隽永颀长。
鸿雁拿来披风,为大公主披上,“公主,快要下雨了,回屋子里歇会儿吧。”
鸿鹄在一旁道:“公主心情不好,定是因为郎君多日不曾来府中歇息了。”
漆姑内心苦涩,嫁给休渊的这三个月,她还没有未嫁给他时,见他的次数多。
明明已成婚,可休渊长居司马府,公主府反而像是他偶然光顾一趟的临时居所。
这座公主府,反而成为限制她的牢笼,未成婚时,她可以没脸没皮的去他府上找他,去宫中“偶遇”他。
成婚后,他们已经是夫妻,她没了理由去找他,他若不来,她便只有等着。
而她也因此成为皇宫里的笑话。
雨点飘落,有下人自院外而来,鸿鹄喜上眉梢,以为是大人今夜要回公主府,“可是大人回来了?”她问。
来禀报的小厮低下头,“不,不是,启禀公主殿下,是九公主殿下来了。”
还未等漆姑说话,小厮身后传来,“呵呵呵!”放肆的笑声。
九公主拿着一柄洁白的羽毛扇子,遮住半张脸,未等通传,便蹁跹而来。
一双不安好心的眼睛露在外面,眼珠在漆姑身上打转,“长姊,听说休渊忙于事务,很少回公主府呢。”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和休渊成婚三个月,长姊倒是消瘦了。”
原来是来看笑话的,这个九妹妹,最爱看别人不好过的,尤其还是抢了她心上人的人。
自被父皇母后找回来后,她因举止粗俗,不通文墨,被这些兄弟姐妹嘲笑惯了。
后来,九公主发现她喜欢司马休渊,更是对她大肆嘲弄,“长姊,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是那只丑□□,休渊就是那只天鹅,你何德何能,便是二姊想嫁给休渊,尚且轮不到,凭你?”
想起这些往日旧事,漆姑心中郁郁,接到母后赐婚旨意时的欢喜,如今都成为难以下咽的酸苦。
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强求了,司马休渊那样的人娶了自己,想必心中也是不痛快吧。
她十六岁回宫,三年时间,她追着司马休渊跑,他允许她出入他的府邸,他让人为她送伞,为她责罚背后嘲笑她的宫人,他以为心中多少还是有她的。
可是,那日,她向他表明心意,他明确的告诉她,“我对公主无男女之情。
他看自己从来只是一个公主,该有的规矩从来不会逾越,但再多就什么都没有了。
漆姑已打算放弃,谁知峰回路转,母后突然赐婚于她和司马弘。
接了旨意后,她又哭又笑,母后紧皱的眉头,“但愿你今后不要后悔。”看她被赐婚冲昏头脑的模样,嫌弃的让她退下。
鸿鹄一脸扬眉吐气的模样,“殿下,这下看这都城里还有谁敢笑话您,您将来就要成为司马家的女君,人人都敬您,谁还敢背后说您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老成持重的洪雁不赞同的道:“公主,司马郎君一直以来对您……如今怎么同意了,其中恐怕有其他的因由,况且您贵为公主,这些人还不是该嚼舌根的嚼舌根,这婚事怕是有蹊跷。”
“鸿雁,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那些嘲笑大公主的人没错,有错的反而是大公主了!”鸿鹄高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漆姑听鸿鹄维护的话脱口而出,心中宽慰了些许,这座冰冷的宫殿里,能够直言维护她的人不多,真正关心她的人更少。
她今日心情好,对二人说:“你们别吵了,能嫁给休渊,我已知足,对我来说,这就像意外拾到千金,再说,休渊若不同意娶我,母后也勉强不得。”
那时,她心中满心满眼都是司马休渊,光是想到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她就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的跳。
鸿鹄喜道:“就是,司马郎君这样的人,没有他的同意,皇后娘娘也奈何不得的。”
鸿雁皱了皱眉,“鸿鹄,慎言!”
鸿鹄自知失言,闭了嘴,可是但她最看不惯鸿雁。
每日端着一张脸,比公主还规矩,衬得她们这些人都不知好歹一样。
如今公主即将嫁入司马府,司马郎君又是即将成为最年轻的大司徒,前途可不限量,如何不值得高兴?
偏这个鸿雁,自持是皇后的人,总是爱泼冷水,当真气人。
还好,公主宠信自己比宠信鸿雁多,鸿鹄白了一眼鸿雁,不再理鸿雁。
她拉着公主,走在前面,两人商量婚礼衣裙的样式和颜色。
鸿雁深深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她多虑,皇后娘娘都亲自赐婚,会有什么问题呢。
何况,司马郎君不仅能力出众,皇后娘娘尚且要倚重,还生得姿容绝伦,仪容不凡。
公主喜欢他多年,如今她能得偿所愿,她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刻说那些话。
那日,漆姑一出宫,便直奔司马府,这里她来过千百遍,早熟门熟路。
门房见他,却没好气,“大公主殿下,不好意思,咱们大人今日有事,您不能进府。”
鸿鹄呵斥,“大胆,我们公主和司马郎君就要成亲,往日都进得司马府,如今怎么就进不得了!”
那门房也不是吃素的,司马家在大晋,不是一个不受宠,且还未受封长公主的公主可比拟的。
他微微躬身,嘴上恭敬道:“请公主原谅,我们大人今日确实不见客。”表情并不十分恭敬。
可谁知,他话刚说完,司马弘四驾马的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口,漆姑见了,眼神一亮。
眼前人,一身月白色衣裳,束青蓝腰带,腰间坠云纹麒麟双身玉佩,风姿绰约,那张绝世倾城的容颜,将此时昏暗的天色照亮。
漆姑想,便是每日看着这张脸,她吃饭都能多吃两碗,睡觉都能睡得香甜。
她拉住司马弘的衣袖,有些期待的问:“休渊,你应当知道了吧,我们下月就要……”
司马弘看着眼前满眼期待的公主,这桩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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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他点头的,只是,皇后娘娘难道没有给她说清内情?
他对她说,“公主,请随我来。”
走到门口,又冷冷的看了一眼门房:“自去领二十板子。”
门房跪在地上,不敢有异议,“是。”
漆姑心里如吃了蜜糖,休渊对自己也许是有些情意的。
二人进了司马府,鸿鹄跟在身后,对刚才那狗眼看人低的门房小厮,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司马府是皇上赐的府邸,乃是前朝名臣张义居住的府邸。
前朝开国皇帝重用张义,赐下的府邸逾制也不在乎,还道:“义之大才,此屋不可载。”传下君臣相谐之美名。
皇上和皇后将这府邸赐给司马氏,自然也想成就一番君臣美名。
漆姑看来,休渊的才能并不比张义差,他的确值得。
站在心上人身边,漆姑满心欢喜,“休渊,自从五年前被接回宫的路上,我便心仪你。”她脸羞红,“你放心,嫁给你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像我其他的姊妹一样养面首,你若是不想住在公主府,咱们主司马府也可,今后,我会打理内宅,生儿育女,绝不让你烦忧。”
司马弘微微困惑,“公主当真愿意?”
漆姑当然愿意,“我当然愿意,休渊想来你也是愿意的吧,否则母后不会赐婚的,对吗?”漆姑小心翼翼的问。
“公主,愿意就好。”司马弘脸色淡淡,“成婚后公主依旧住公主府,我在司马府方便办差,忙完会回公主府陪伴公主,其余,还请公主谅解。”
漆姑听得这话,哪里有拒绝的呢,她欢喜的以为,这是休渊在和她规划成亲后的未来。
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吧,这些年自己跟在他身后,努力追逐着他,他还是有所察觉的吧。
漆姑那时并不知道,世界上什么都能够努力,唯一情爱无法努力,何况还是司马休渊这样的男子。
嫁给休渊后的三个月,她满怀喜悦,然而,就如眼前九妹妹说的,她得偿所愿后,并没有过上她想象中的生活。
休渊总是很忙,不是在皇宫和母后议事,就是在司马府处理司马府事宜。
“长姊啊长姊,就算你费尽心思嫁给休渊又怎样呢,你的得到他的人,却也得不到他的心!”九公主用扇子挡住嘴,扇子后传来呵呵呵的笑声。
这九妹妹,就像会打鸣的母鸡,成天到处咯咯哒哒的,嘴巴忒坏,她早已习惯。
“九妹妹倒是日渐丰腴了,想来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错,听说赵夫人准备为你择婿了吧,我这里准备了水晶肘子、清蒸鲈鱼,不若九妹妹留下赔阿姊用饭?”
“你竟敢说我胖!”九公主最在意自己的身材,“哼,谁要和你吃饭,你个傻子,还想着吃,人家高如玉不日就要嫁给司马修渊了,我呢就不笑你,你也是个可怜的……”
九公主嘲笑这一番便潇洒离去,
只是她说的话,却人漆姑心神难宁,她说的那些是真的吗,休渊他要娶高如玉?
2. 另娶
夜晚,烛火照耀在她消瘦的面庞,原来的漆姑珠圆玉润,在李家村时,她这样的长相最为受到青睐。
庄户人家,看中的就是这样圆润的身材,不仅好生育,还有一把子力气,是种地的好手。
回到都城长安,这里的女子以瘦为美,她因为丰腴的身子常被取笑。
初时不在意,后来听九公主说司马弘也喜欢美人纤腰。
她便发狠的瘦下来,那时还想着瘦得太慢,可才嫁给他三个月,她已经是都城里纤细女子的一个。
但她明白,便是纤细了,也不是休渊喜爱的。
嗒嗒嗒,沉稳的脚步声来在院子外想起来。
漆姑自嘲,“难道又是哪个姐妹,赶着来看我笑话。”
鸿雁打开门,没想到是大人回来了,她欣喜的叫道:“公主,是郎君回来了。”
漆姑穿上鞋子,跑到门边,见果然是司马修远,面上止不住的惊喜,“你,你怎么回来了?”
司马修进了屋子,“我为何不能回来。”
鸿雁和鸿鹄退出屋子,漆姑忙上前问他:“可用了夕食,我让他们给你准备晚膳?”
“不必,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这几日我怕要住在宫中了,你没事不要出府惹事,知道吗。”
漆姑内心苦涩,她跟在他身后,追逐了三年,和他成婚三个月,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
可是她不敢问,她心中是知道答案的,见女子沉默,司马弘看她:“怎么了?”
漆姑抬头,嘟着嘴,“没什么,我知道了,我哪里也不去。”其实从嫁给他后,出了入宫,她已经很少外出。
只是,就算她不出门,那些人也要上门来羞辱她一翻。
漆姑盯着这俊美无双的脸,看着这张脸,心里的那股气又散了。
想要问,你真的要娶高如玉么,又想九妹妹一定是骗她的。
“欲言又止的,你要说什么?”
漆姑看向他幽深的眼神,突然之间什么都无法问,她一把环抱着他,“休渊,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在床上。
漆姑脸微微发热,心跳得有些快,便是这样的时候,那张俊逸的脸,也丝毫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以为休渊这样的人不重欲,可是成婚当晚,她与他坦诚相待时,却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夫婿。
他看着清瘦,衣裳退却后,一身劲廋有力的肌肉看得她脸红耳热。
当他欺身上前,那双凌冽的眼神沾染上情欲,让她乱了章法。
“公主,慌什么。”说完,她感到身下一庝,紧实的腰碰到她绵软的地方。
她扶着他的肩膀,上面凸起的骨头,搁得他的手疼,身上的人还在不停挞伐,极致时,她忍不住叫喊了出来。
那人看着她失控,是她看错了吗,他竟像是在享受这样的时刻!
平日冷峻的人,眼神浓郁,不再是天上高悬月,是她触手可及的,握在手里的一枚,冷玉。
她用力的握紧这枚冷玉,试图让他沾染些许温度,可他总不如她意。
想到新婚夜,她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郎,嫁给了全天下最好的男子,这个男子对他不是全无一点情意的。
可是新婚夜第二日,他恢复成了原先冷淡的人,对她依旧恭敬有加,亲近不足。
但漆姑已经知足,成为在公主府等待夫君归来的望夫石。
今夜,她终于再次等来了夫君,夜色旖旎,房屋内烛火暧昧的摇曳。
褪去衣裳,漆姑周身如同红了的虾子,烟波流转,泛着泪光。
男人回避她炙热的眸光,并未和女子目光交融,也无情投意合的想法,他直入正题。
漆姑是新妇,和夫君亲热不过几次,一时接纳不住,原以为谦和温柔的人,竟然这样有力气,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痛呼,“轻一些。”声音婉转,引人遐想。
她的夫婿未曾怜惜,反而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泛起,不知停歇。
漆姑实在受不得了,今日的休渊让她有些害怕,像是故意不让她好过一样。
“休渊,我难受。”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身上的人,如冷泉一样的眼睛,在热气的蒸腾下,就像暴雨中的月亮,朦胧得那么不真实,她看得呆了。
她忘记了要问他的那个问题,抱着他的肩膀,她和他汗濡湿在一起,她想,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不去追究他,为何在同房时,从不看她的脸,不亲吻她。
也不去问他为何要在她都要准备放弃时,答应母后的赐婚。
更不去过问他,他是否真要娶高如玉。
“休渊,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她轻声说完,身·下传来一阵阵战栗,“啊~”
汹涌过后,她闭着眼,紧紧靠在他的怀里想,只要能和他一直这样就够了。
第二日,是她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日子,二人同乘马车进宫。
到了长央宫前,她问:“今晚你还回公主府吗。”
司马弘道:“我会来接你。”
漆姑心满意足,提裙去了母亲的长了宫。
“母后千秋万岁,长乐无极。”
“起。”
张皇后见她虽瘦了很多,但面色红润,问:“今日和司马休渊一起来的。”
漆姑幸福的点头,虽然这三个月来一直活在等待的煎熬中,但是有了昨晚,她又觉得自己可以继续等待了。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以后莫要后悔。”
漆姑挺直身板,“绝不后悔。”
张皇后冷笑一声,“行了,请过安就出宫去吧,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司马休渊要娶高家的二女儿为侧室,这件事我同意了,你安分守己些,不要胡闹。”
漆姑刚才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是圆润的玉盘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稀碎,是幸福脆弱的声音。
“母后是什么意思!”漆姑质问。
原来九妹妹说的是真的,可笑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张皇后就知道告诉她会是这样的结果,板着脸训斥:“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哪有一个公主威仪,不过是个侧室,高家是和你父皇一起打天下的开国重臣,联姻之事,关乎天下大事,你的儿女情长,在家国面前,什么都不是!”
漆姑看向自己的母亲,“天下大事?恐怕是关乎您的皇后宝座,关乎弟弟的太子之位,还关乎我的那不满一岁的侄儿的将来的前程,可惜就是不关我的幸福的事,是吗?母后!”
“啪!”张皇后的巴掌落在女儿脸上,她一生从普通的新妇,再到女子跟随丈夫四处征战,进入这长央宫,和无数女人斗,一路走到今日多么不易。
居然生下这个毫无政治眼光和头脑的女儿,真是气煞她也!
她若不这样谋划,他们姐弟能安享富贵?能让司马休渊娶她?
若她不狠,郭氏母子便要取而代之,到时,哪里会有她们母子的好过!
这个蠢东西,却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夫妻情爱,和自己大吵大闹,简直愚蠢至极。
“高家的女儿不会在公主府碍你眼,她会住在司马府,永远不出现在你眼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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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姑跪在地上,泪水打湿了衣襟,难怪让她不要后悔,原来休渊早就知道,那这三个月算什么!
她心如刀割:“母后,这是您第二次舍弃我!我真的很想问问您,难道只有弟弟是您的孩子!”
张皇后指着不成器的女儿,看她看没出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在家闭门思过,不要进宫了。”
漆姑擦干了泪站起来,她知道无论如何哭诉,这个决定无可更改,她什么也不再说,跑出了长乐宫。
鸿雁跟在她身后劝道:“公主,皇后娘娘都是为了您、为了太子好,您千万不要误会了娘娘的苦心。”
鸿鹄却不服气,“娘娘怎么帮着外人啊,让高家的女儿嫁给大人,到时他们在司马府双宿双栖,公主可怎么办啊!”
想到昨夜的欢好,原来是给一个甜枣,再给一巴掌。
其实何苦呢,他若是心仪高家女,告诉她,她也不会不同意的,何必做得像是交换一般,令人恶心!
宫门口,司马弘的四驱马车停在门口,鸿雁和鸿鹄准备扶着漆姑上马。
漆姑转身对鸿雁道:“去将我的马车赶来。”
“公主,不等大人了。”鸿鹄问。
“不必了。”
鸿雁去让人驾马车,二公主自不远处走来。
她也曾经很喜欢休渊,也想让父皇赐婚,可是后来父皇重病,皇后把持朝政。
她和休渊就这样硬生生错过,最后是这个乡巴佬摘得了桃子,叫她怎能不记恨。
不过,嫁给了司马休渊又如何,高家高如玉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呀,长姊,你的脸怎么了?”
二公主故作担心,其实是为了在漆姑心上再撒一把盐,“听说休渊要娶高家女高如玉为侧室了,啧啧啧,也算是郎才女貌了,这可能也是咱们的好母后对休渊娶了你的补偿吧,毕竟高如玉是高御史的女儿,从小学习诗词歌赋,贤良温婉,听说司马公最初最看好这位高小姐做司马家新任宗妇的,谁知母后偏偏要棒打鸳鸯,不过,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再若嫁不出去,恐怕连做司马府的老三也无甚机会了!”
鸿雁终于让人赶了马车来,漆姑登上马车,看着二公主指着自己,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感到畅快。
初入宫时,她因不会说官话,怕自己说话招人嘲笑,也不与他们争辩,就是会说,她也没有一副伶牙俐齿,说不过她们。
后来她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又怕自己忍不住回复在村里无拘无束的模样,被司马弘看见,影响在他眼中的形象。
因此总是选择忍气吞声,可惜她常常退让,却并未换回他们的尊重,反倒让她们更加得意起来。
“公主真打算忍气吞声,还未有过驸马正大光明迎娶侧室的先例呢。”鸿鹄为漆姑不平。
鸿雁却劝:“公主,皇后娘娘定是有苦衷的,您千万别和皇后离心。”
漆姑看向鸿雁,她知道鸿雁是母亲派来监视她的,也是管教她,要她恪守做公主的本分,保持皇家体面。
皇家体面?她是皇后所出大公主,到现在还未册封长公主,不就是因为母后觉得她不配吗。
她从不奢求这些,可母后却让休渊娶高氏女,不将她的颜面放在眼中,也从不考虑她的感受。
“鸿雁你担心什么呢,以我的地位能耐,能做什么,全天下做公主的,怕都没有我做得窝囊!”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可母后这样做,何尝不是在伤她的心。
鸿鹄得意的看向鸿雁,鸿雁低下头,不再说话
3. 宫变
夜凉如水,一人头戴玉簪,身着玄色朝服,在月色下,款步而来。
漆姑趴在窗边,望着司马休渊,长身玉立,让她想起了那一句诗:天阶月色凉如水,月下人仙姿胜月辉。
“啪嗒”一声,漆姑关上了窗户,现在来又做什么呢。
就算这里是公主府,也无人敢阻止司马弘进来,他不是驸马,他只是娶了公主。
这是皇后给他的特权与尊荣。
漆姑看着眼前,依旧神色平淡的夫婿,她不明白,为什么随意践踏她的心后,母后说是为她好,休渊依旧如此平静,他们并不将她的痛苦视为痛苦。
漆姑自嘲一笑,他们根本不在乎她,否则怎会什么事情都瞒着她,只告诉她一个结果呢。
“恭喜司马大人,马上要迎娶如花美眷了,其实你大可告诉我,若我知道你心上人是高家姑娘,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碍了你们好事。”漆姑没了往日的温柔小意,说话句句带刺。
“我以为你是清楚这桩婚事内情的。”如高悬明月的人上前,俯视横卧在榻上的她。
这一刻月光照在她身上,说出令她头晕目眩的美妙情话,“罢了,今后我会回公主府长住。”
他们司马家和张皇后早已经不可分割,皇族和司马氏,必须要有这一条强有力的纽带。
而这个纽带是他和漆姑之间的婚姻,至于高如玉,是祖父和皇后博弈的结果 而他那日就问过她是否愿意了。
像是一个孩童得到大人奖励的饴糖,漆姑立马忘记了刚刚为何生气,跪坐起来,“真的?”
司马休渊看着头发散乱,眼神明亮如星子的妻子,噘着嘴的新妇,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屏风后的床上而去。
第二日,司马休渊起身穿衣,屏风后的漆姑微微睁开眼睛,“你今日要回来的罢。”昨夜他答应了的,她可不会忘记。
司马休渊穿好了大氅,“近日宫中事务繁忙,你呆在府里不要出去,你的禁足还未解。”
漆姑重新躺回床上,“哦,你可以帮我给母后说,让她解了我的禁足吗。”
司马弘没说话。
她又隔着屏风问,“那你忙完就会回来的吧。”
“嗯。”穿好衣裳的人轻应一句,离开了。
之后数日,司马弘没再回公主府,漆姑知道他忙,可他一向不会轻易许诺,说了就不会反悔。便安心做一个等他归家的妻子。
这日,鸿鹄突然急匆匆来告诉她:“公主,听说皇后娘娘病了,高如玉进宫伺疾去了。”
漆姑并不想知道高家的女儿进宫做什么去,她掩耳盗铃的想,只要她当她不存在,她便就不存在。
有休渊的承诺,她早就下定决心,当高如玉不存在。
“什么?母后病了?”漆姑只关心这母后的身体。
“备马车,我要进宫!”漆姑急昏了头,连忙吩咐让人备马车。
鸿雁得知公主要进宫,急忙阻止,“公主您忘了皇后娘娘的和大人的话吗?”
“可是母后病了,我怎能不去看望?”
鸿雁还是觉得不妥,“可……”
“鸿雁,你是要拦着我,还是跟着我一起进宫。”
“公主……,我,我跟您一起进宫。”
守门的侍卫有些眼生,不过看到是她,爽快的放行了,“奇怪,今日守门的侍卫怎么这样多?”
鸿鹄道:“兴许是最近边关换防都城戒严,才这样多的侍卫吧。”
来到宫中,今日宫中气氛十分奇怪,安静得过了头,而母后所居的永乐宫里甚至无人。
鸿鹄说:“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不若我们去宣政殿”。
漆姑点头,一路行到宣政殿外,越发感到怪异,平日内侍和宫女们往来频频,还有侍卫往复巡逻,今日怎么都未曾见到。
“奇怪,今日怎么连巡逻的守卫都没有?”
鸿雁也察觉不对,“公主,咱们还是赶紧出宫吧。”
鸿鹄却道:“马上就到宣政殿了,公主不仅可以见到皇后娘娘,还可见一见郎君呢。”
漆姑越发觉得怪异,又想到母后让她在公主府禁足的话,“算了,我们回去吧。”
鸿雁终于松了一口气,三人准备出宫,却在在半路听见喊杀声。
“冲啊!”
“不好了,叛军攻进皇宫了!快……”不知哪个内侍喊了一嗓子,话未说完,又听“啊!”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远处的远处宫殿冒气浓烟,刀剑碰撞的乒乓声传来,漆姑吓得脸都白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鸿雁立刻反应过来,是宫变!
她拉着漆姑进入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内,“公主你和鸿鹄藏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来,我去找人来救驾,记住,千万莫要出声!”
又转头叮嘱鸿鹄:“鸿鹄照顾好公主。”
漆姑拉住鸿雁,“鸿雁你别去了,我们三个一起这里等吧,母后和休渊会来救我们的!”
鸿雁心中有预感,若是呆在这里,她们三个都得死!
她回头道:“公主记住我的话!”说完她转身,关上了门。
鸿鹄害怕的问:“公主,我们会死吗,我还不想死。”
漆姑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可她还是安慰:“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一夜过去,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漆姑和鸿鹄肩靠肩,迷糊中睡了过去。
等漆姑再醒来时,她身边的鸿鹄不见了!漆姑吓得瞬间惊醒,鸿鹄出事了!
她起身,准备去找鸿鹄,却听见殿外有声音。
只见一个身穿红色盔甲的士兵,单手扛着一个宫女,一脚踹开殿门,走进她藏身的殿中。
那士兵将宫女丢在了地上,开始解自己的裤子,欲对宫女行不轨之事!
漆姑重新蹲了回去,紧紧咬住牙,殿中女子凄厉的叫声响起来。
见屏风前的桌子上有一酒壶,她伸手拿起酒壶,朝着那正在行不轨之事的士兵后脑砸去。
“什么人!”士兵吃痛,摸着脑袋,从宫女身上跨了下来,语气中带着被扰了好事的不耐。
楚漆姑听着脚步声,心提到嗓子眼儿,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士兵从桌子后猛的拉了出来。
她惊恐的看向面前满脸横肉的士兵,士兵用淫邪目光打量着她。
漆姑大喝:“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皇后之女,大晋长,长公主,你敢对我无礼,知道后果吗!”希望以此让吓退此人。
士兵根本不怕,二殿下可是答应他们,杀进皇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况且这女人声音颤抖,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公主?”那人靠近漆姑,“那更好了,我还没尝过公主的滋味呢,今日正好尝尝公主的味道,哈哈哈。”
士兵狰狞大笑,那张丑陋的脸,朝她凑上来。
“这里,就是这里,曹校尉,大公主就藏在这里面。”殿门外,鸿鹄指引着一个身穿红色铠甲,脸上长满胡子的兵士而来。
漆姑透过士兵,看到鸿鹄心虚的眼神,她明白,鸿鹄背叛了自己,或者说,将自己引来皇宫也是鸿鹄预谋。
而她认出了鸿鹄带来的人,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姓曹。
曹校尉一脚踹开了鸿鹄,又推开了揪着自己的欲要欺辱的士兵,漆姑暂时逃过一劫。
但马上,他就被大胡子捆了手,嘴里塞了布条,单手拎着她,穿过一路血流成河的宫殿。
重新回到永乐宫门口,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眼神扫过躺在地上的人。
她睁大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是鸿雁!
她胸前的绿色衣服上,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像是血花在她胸口上盛放,绿衣承托得那血花更加鲜艳。
漆姑的嘴被布条绑着,人被提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鸿雁,痛苦的摇头。
都怪她非要入宫,是她太过愚蠢,害死了鸿雁!
大胡子重重一丢,她倒在大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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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环顾大殿,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弟妹和父皇的宠妃被抓到此处。
好在,她没看见母后,母后应是没事,她放心了一些。
这时,二皇子迈着意气风发的步子进了大殿。
看到往日这些光鲜亮丽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他感到无比痛快。
这些异母兄弟姐妹无论是否得宠,总是碍眼。
父皇子女众多,受宠的妃嫔也多,他和母后妹妹在后宫挣扎求生,如履薄冰。
张氏那毒妇,数次加害他们母子三人。
他若不争,就只能等着张氏那毒妇,扶持他软弱无能的儿子生的小畜生上位。
到时,张氏独掌大权,绝不会让他和他母妃好过。
既然如此,前程都是自己拼出来的,他为何不放手一搏!
宫内,他有郭夫人这个亲母做内应,宫外,有母族郭家的钱财、兵力支持。
不过用了一日一夜他就带兵攻入了皇宫。
只是,他扫了扫大殿,怎么没见他那好母后的身影。
他眯着眼睛,看见楚漆姑萎缩在人群里。
漆姑察觉到楚效成阴戾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浑身不由泛起寒意,他的眼神带着杀意。
她不由微微低下头,希望他看不见她。
楚效成怎会放过她这个皇后亲生女儿,士兵在他的示意下,将她拖到了他面前。
他扯下了她嘴上的布条,“哈哈哈,村姑皇姊,告诉我,母后和太子在哪里,我便考虑饶你一命如何?”楚效成放肆的嘲笑着。
漆姑叹气,她这位皇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二皇弟,我要是知道,还至于被你捉来这里吗。”
“废物、蠢货,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长公主!”
楚效成对这个自幼流落民间的长姐很不屑,“看来,母后是放弃你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她,可惜啊,她却不顾你死活!”
当年要不是他母妃为了让她回来代替妹妹去和亲,这样一个又丑又蠢的女人,怎么能够进得皇宫,成为公主。
连张氏那毒妇都看不起自己亲身女儿,并未给她请封长公主。
她竟还不自量力,像条哈巴狗一样上赶着贴上司马弘,要不是她那奸诈的母后,司马弘本该是他妹夫,成为他的助力!
司马弘平日装出一副谪仙模样,看着清高,不也为了权利,和张氏合作,低头娶这样一个村姑。
如今他就要登上那个位置,成为大晋下一任主人。
司马弘不是看不上他吗!他会让他彻彻底底的后悔当初站错了队。
看着不会善罢甘休的楚效成,漆姑无力,只得叹气,“二皇弟,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气。”
“啪”楚效成冷硬的巴掌落在漆姑脸上。
漆姑觉得自己半张脸都木了,嘴角痒痒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漆姑绑着双手,在嘴角上擦了擦,摇头苦笑,她果然如母后说的那样愚蠢。
“你还笑得出来。”楚效成蹲在漆姑面前,揪起漆姑的头发,头皮被撕扯得剧痛,漆姑疼得泛起泪花。
楚效成表情狰狞:“果真是个无知村姑,张氏那样的毒妇,居然生出你这样白痴一样的女儿。司马弘那样的风光霁月的人,还要捏着鼻子娶你这样的货色。”
“哈哈哈哈!”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说尽羞辱的话,“不过你这样的人要是嫁给司马弘,他应该很恶心吧。”楚效成恶意的道:“皇姊放心,等我登上帝位,一定让你们二人,在黄泉下也做一对鬼夫妻。”
漆姑头发被拽下来一大把,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疼的。
楚效成自以为稳操胜券,并不急于立刻杀死楚漆姑,反正,整座宫殿,如今皆在他的控制下。
他丢下楚漆姑,又依次去报复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兄弟姐妹。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他迫不及待的要尝尝,第一口权利的美妙滋味!
殊不知一句真理,反派,死于话多。
4. 悔恨
“二皇兄饶命,往日我并不曾得罪你,放了我吧!”十皇子以为求饶服软,可以赢得活命的机会。
可惜,楚效成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异母弟弟,无论他们是否得罪过他!
“来人,拖下去砍了!”他眼睛都不眨,说出一句冰冷的话:“软蛋不配做父皇的儿子!”
两个士兵将他拖下去,不久传来一声惨叫,其余皇子皇女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求饶。
九公主呸一声,“楚效成你不得好死,残害手足……”
“噗!”楚效成一剑刺穿九公主胸口,九公主睁着一双大眼睛,身子倒了下去。
“话太多,也要死!”楚效成已然疯魔!
殿内凄风惨雨,漆姑眼神麻木的静静坐着,看来楚效成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了。
她坐在一旁,看着往日话多的九妹,永久的闭上了嘴。
她开始忍不住的发抖,她还能等到母后和休渊来救她吗。
“殿下,不!不好了!”穿着红色铠甲的曹郞将慌张的跑进殿内,在楚效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漆姑看见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时,他的舅父郭嵘,抱着一只中了箭矢的胳膊,被两个士兵扶了进来。
“殿下,我们中了埋伏,外面全是司马弘的人,我们被包围了。”郭嵘没了刚攻入宫时的得意,面色惶恐!
两人都知道,他们被皇后和司马弘做局了!
作为这场皇位争夺战的总策划人之一,郭嵘迅速吩咐:“殿下,我们得赶紧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逃出去,有郭夫人向皇上求情,殿下总能有一线生机!
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谁能想到司马弘居然在殿外设了埋伏,转眼间,他们成了瓮中的鳖。
“来不及了。”楚效成阴冷的站在大殿正中,今日不能登上皇位,他,毋宁死!
殿内,红色铠甲的士兵举起盾牌,做防御状。
殿外,一身白衣胜雪的司马弘,从黑色的人形城墙中缓步走出。
司马家在先秦时期便因为足智多谋,助先秦完成统一大业。大秦崩离,司马家在乱世中依然屹立不倒,
楚效成遥望千军万马前的司马弘,明白了,父皇的病、司马弘的不作为,张氏的隐忍不发,原来都是为了等这一刻。
司马弘算无遗漏,计谋无双,果然不能小瞧。
他眼中泛起杀意,一把拖起漆姑,挡在身前:“司马弘,看看这是谁,你的新妇,咱们的大公主呢,我那好母后呢,怎么不来见见她唯一的女儿。”
漆姑双手被剪在身后,头发散乱,嘴角还有血迹,狼狈极了,看见了在一片黑色玄铁中,瑰丽的一抹白,如同看到天神降临,也如同瞎子见到光明。
她眼神一改之前的颓丧,燃起希望,“休渊,你没事吧,我……”
话没说完,脖子上感到一阵冰凉,楚效成将剑架在她脖子上。
漆姑看向司马弘,尽管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可她相信,休渊一定会救她的!
司马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平静的看着楚效成,如看一个失败者。
只这一个眼神,就让楚效成破了大防,他司马弘凭什么看不起他,凭什么!
楚效成仰头大笑:“哈哈哈,当真痴情,这个时候你还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剑没入了肉里,一阵刺痛,漆姑怕了,哭着大喊:“休渊,救我!”九妹睁着眼睛的表情,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想像九妹那样。
漆姑拼命挣扎,脖子上的刀,在她脖子上拉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楚效成死死的捏住她的胳膊,才将她固定在身前!
可是对面的人眼神丝毫没有改变,脸上是仍旧是一片平静,漆姑心中发紧。
“救我。”心中无限的惧怕蔓延,死亡的恐惧像藤蔓死死缠住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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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姑望着宫殿外的夫婿,喃喃道:“休渊,救我,救我……”
楚效成拉着漆姑,不满司马弘如此冷静,又说:“司马弘,不若你放我离开,我将她还给你怎么样?”
他双腮咬紧,抓紧漆姑的手,“她可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呢,难道你不担心,将来皇后怪罪?”
司马弘依旧不说话,仍然是那副看不起他的表情。
这激怒了楚效成,他像是故意要羞辱司马弘,说:“啊,对了,你根本看不上这个村姑的,不过是屈服于张氏的淫威,你们司马家不是自诩清流吗,不是自诩累世公卿吗,还不是为了捧张氏的臭脚,娶了她这个不入流的女儿,哈哈哈!”
漆姑盯着不为所动的司马弘,眼泪模糊双眼,他们之间隔得不远不近,刚好足够她看见他深不可测的眼底,像一潭古井,千年万年,无波无澜。
到底要遇见怎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心中起一丝波澜呢。
一阵狂风骤起,婆娑间,吹起那人刺眼的大氅,他身后雷霆万钧,等待他一声令下。
漆姑好像看见他薄唇动了一下,刚刚他说了什么吗?不,不!一定是她看错了,听错了!
心窝猝不及防穿进心房,漆姑低头,看见她脆弱的心窝壁破了一个大洞。
深红曲裾向上翻飞,她像一只蝴蝶煽动破败翅膀,最后落入泥泞。
胸口的箭矢,让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终于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如何能与江山社稷相比,如何能比他们的宏图霸业重要。
原来,司马弘从来不爱她,母后也从未看得上她这个女儿。
生命的最后一瞬,漆姑想到养父,那个世界上唯一关心爱护她的人,可是,自己再也无法见到他了。
想到在李家村的日子,劳累却平静,简单而快乐。
如有下辈子,她再也不会如此自欺欺人 。
悔恨中,她缓缓闭上双眼。
5. 俺是公主
漆姑刚犁完两亩地,坐在田埂边,拿出篮子中的水壶和一个缺角破碗倒水喝。
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一行七八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骑着健硕的马儿,由远及近,奔驰而来。
马儿飞蹄而去,留下尘烟一片,落在漆姑喝水的碗里,漆姑不能忍啊。
她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天杀的,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呀,有马骑了不起吗!”
骑着马远去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叫骂声。
漆姑站在田埂上,望着那队人马远去,不对,这不是普通人,更像是士兵。
漆姑一拍脑袋,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上辈子,宫里来找她的日子了,她真是忙糊涂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她立即将手里缺了口的土碗,收回篮子里,扛着锄头,快步往村子里走。
重生回来那日,她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不去做那劳什子公主。
皇宫是天下间最大也最小的地方,装得下天下间一切金银珠宝,装不下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公主。
不巧的是,她就是皇宫容不下的那类人,强行融入,不过是害人害己。
上辈子,司马休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放箭”。
那支箭,刺穿了她的胸膛,也击碎她残存的侥幸,她曾经的爱和信仰,灰飞烟灭。
那日,她以为她死了,再睁眼,竟然重回八岁,彼时,她已经和养父来到李家村一年。
她当时那个高兴啊,直接扑向阿父怀里大哭,吓得阿父手足无措的哄他,答应给她买桂花糕,她才感觉到有一丝真实。
抬头看到养父那张隽永温和,比上辈子她见他最后一面时年轻很多的脸,重新出现在眼前,漆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决定这辈子留在李家村,陪养父终老。
上辈子因为她的糊涂、、自以为是,她做错了太多事,也辜负了唯一真心待他的阿父,重生后,她心中暗暗发誓,要加倍对阿父好。
至于宫中那些事,早和她不相干!
村里的日子过得清贫简单却快乐,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这一晃八年过去,让她悠哉乐哉的忘记宫中人来找公主回宫了。
只是,这一次她再不是那个公主。
经历了那些的事情,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幕后母后说得一点不错,她脑袋真是和驴一样钝。
也不想想,宫里那么多年不来找她,天下大定都过去三年了,才想起找她这个公主回去,能有什么好事!
当年她却乐颠乐颠的就回宫了,回了宫后,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司马弘身后,那人,一定烦她至极,否则怎么会在最后时刻,眼睁睁的看着她……
算了,如今,那一切已经和她无关,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名普通农人,以种地为生。
漆姑手里动作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她还要亲眼看着这些人将公主“接走”。
她刚走到村口,就看见那里聚拢了许多人。
站在人群最外围,是熟人,她上前拉了拉正垫着脚,使劲伸着脖子,手里还拿着甘蔗的狗娃,“狗娃,这些人干什么呢。”
狗娃回头见是她,道:“说是找什么贵人丢失的玉佩。”
漆姑明知故问,“咱们村穷乡僻壤的,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狗娃嘴巴里叼着一根甘蔗,呸一声,吐出渣渣,“谁知道呢。”又问漆姑,“吃不?”
漆姑嫌弃的看了一眼满是狗娃口水的甘蔗,看向他身后的背篓,“给我根新的。”
狗娃把背篓转向她,任她选一根。
漆姑比狗娃高了足足一个头,长手一伸,勾到一根甘蔗,她很快便选到一截又粗又直的甘蔗。
二人啃着甘蔗,就听围在人群中的申卫对里正道:“里正,可曾见过这块玉佩?”
李家村的里正,头发花白,身材消瘦,皮肤酱油色,因为在战乱时带领乡里的百姓躲进深山,十分得乡里人的敬重。
他凑近看了看画,摇摇头:“回大人,不曾见过。”
“这,这玉佩不是我家……唔……”人群里公鸭般的嗓音,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那壮实的士兵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李中被捂住嘴巴的,而蒙住他嘴巴的,正是他爹李秀。
漆姑一眼就认出这个带头的男人,他叫申卫,上辈子也是他带着人来接她回宫的。
申卫自然听见了李中的话,走到李中身前,看着眼前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又看了看蒙在他嘴上的手,眼神移向手的主人。
平日眼睛长在头顶的李秀,被这一眼吓得收回了手,弯腰低头的讪笑,“官爷,小孩子家不懂事,别听他瞎说。”
“是不是瞎说我自有判断。”转头问李中:“你刚才说见过这个玉佩?”
李中被自己爹捂嘴,如今见这高大的官爷站在自己头顶,看了一眼自己爹,他爹却不敢说话。
李中心里发虚,不敢作答。
申卫道:“知情不报可是要下大狱的,不过,要是提供线索,没准能获得奖赏。”语气重带着威胁也带着利诱。
李中看了他爹两眼,见他爹吓得不敢说话,两眼一闭说:“官,官爷,这玉佩在我阿姊那里。”
听完这话,李秀觉得自己两腿发软,顿时整个身子瘫软下去,“官爷,不是我们啊,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往日因家中殷实,很是风光的李秀,眼泪鼻涕的嚎着,“这玉佩,是,是小女捡到的,不过看着好看,才佩戴在身上,请官爷莫怪,我们还给官爷便是。”
申卫一脸嫌弃的收回自己的腿,和身后的人点了点头,对地上的李秀倒客气了几分,“这位先生,还请带我们去看玉佩。”
李中扶起自己爹,二人跌跌撞撞的领着一群人往他家的方向去。
站在人群外的漆姑,边看戏,边嚼着甘蔗,嘴角微微弯了弯。
李巧,我送你的这场富贵,就看你能不能接住了。
“喂,想什么呢,笑得跟个黄皮子似的,你又做什么坏事去了?”狗娃察觉漆姑笑得狡猾,好奇的问道。
漆姑一巴掌拍在狗娃的头上,狗娃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力大如牛的张漆姑,下手没轻没重,真痛。
“没大没小,叫阿姊。”
“切~~我就叫你李漆姑。”狗娃自诩不过比漆姑小三岁,从来不叫漆姑作阿姊,“李漆姑,走,去李巧家,这下李巧家惹大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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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了。”偏要叫她名字。
“这可不一定。”漆姑抱着手,跟在狗娃后面,一会儿狗娃一定会被吓死的。
但愿李巧不要辜负她平时给她说的那些话,否则泼天富贵接不住,可怪不了她了。
漆姑跟在众人后面来到李秀家。
李中腿还软着,他回头看着身后的官爷,忍着尿意,在院子里喊:“阿姊!快出来!”
屋子里,李巧听见自己阿弟的声音,从屋子里走出来。
十几个高大壮实的人站在狭小的院子里,李巧从未觉得自己家院子如此拥挤过。
只见自己父亲和阿弟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弱小可怜无助。
李巧看着阿兄和阿弟的样子,难道是阿父和阿弟惹大祸了不成,一时心中也是又惧又怕。
申卫看着眼前十五六岁的女子,长相平平,看不出特别之处,不过他注意到她一身布衣,腰间却挂着一块玉佩。
他拿出画来,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李巧腰上的玉佩。
李巧注意到那骇人的官兵眼神在她腰上来回审视。
她微微低头,腰上正是那块自己从河边捡来的玉佩。
不由害怕起来,莫不是因为这块玉佩有问题,这些人要来捉她,她腿一软,正要跪下说明玉佩来历之时。
申卫唰的合上了画像,跪在她面前,“臣等参加公主!”
人高马大的一群人,齐刷刷跪在院子,李巧吓得退后一步。
别说李巧,连将李家村村民惊呆了,李巧、李秀父子俩更是惊呆了!
站在李巧家院外的漆姑,眼里全是对自己完美计划的欣赏,心道,成了!
狗娃揉了揉眼睛,“搞错了吧,李巧是公主?她哪门子的公主啊,分明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
漆姑竖起手指放在狗娃嘴边,狗娃看她的脸,距离自己仅一尺之距,那双眼睛发亮,像是刚洗干净的茭白,脆生脆生的,狗娃耳朵不由红了。
漆姑没注意狗娃红了的耳朵,眼神示意,那队凶神恶煞的士兵还在李巧家院子里。
“嘘,被里面那些人听见了还想不想活了,李巧现在可是公主了,不能瞎说。”
狗娃看了看院子里,李秀禁不住如此大惊大喜,昏过去了,他们家院子里一片混乱,哪能注意到他。
李巧那双不大的眼睛,她睁得浑圆,“俺是公主!俺是公主了!嘎嘎嘎!”她又哭又笑,声音像一只快乐的鸭子。
漆姑看着李巧家院子里,一时鸡犬升天的鸡飞狗跳起来,不由噗呲笑出声。
狗娃眼神在漆姑身上打转,“与其说李巧像公主,还不如说你是公主更可信呢。”
漆姑笑,哼,这小子有眼光,可惜她这辈子是成不了公主咯,不然还可以带狗娃去都城吃香的,喝辣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李巧,哦,不,现在是公主了,当心公主治罪。”
见事情圆满朝自己的预想发展,漆姑安心了,对狗娃说:“我要回家了,我爹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狗娃本还想留在李巧家看热闹,但见漆姑要走,便也和她一起归家。
二人乘着夕阳,离开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李巧家。
6. 不一样的阿父
“阿父我回来了。”
茅屋里,走出一个跛脚的三四十岁男子,身材略显消瘦,长得却是难得的清秀,不像个庄户人,倒像是个儒生。
他见漆姑回来,笑着问:“漆姑回来了,阿父做好了饭,你洗洗手,来吃饭吧。”
漆姑面露难色,这些年他做出来的吃食,狗都不……算了,吃,她吃,谁叫他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阿父呢。
她走到桌前,桌上黑色的麦饭,绿色的彘肉,红色的不知名汤汁。
她啧啧称奇,用筷子夹起绿色的尚且能看得出是“肉”的东西,问:“阿父,这东西您是怎么能把它做成绿色的啊?这该不是咱俩最后一顿饭吧。”
哎,阿父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对灶房里的这点事过于热衷了些。
李士脸微微红了,尴尬的一笑,“女儿啊,阿父这些菜你不觉得非常的,有创意吗?”
“创意是啥?”自重生回来后,阿父就时常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漆姑不懂。
李士吞吞吐吐,“创意嘛,就是,就是,人要勇于创造新的东西,因为有了创意,世界才会改变!反正就是一个一个很好的东西。”
漆姑指了指桌上这些东西,“您确定这些东西是很好的东西?”
李士看着坐上的一桌子菜,嘿嘿笑了笑。
漆姑不确定,吃了桌上这些东西,明日还能不能看朝阳,在孝顺和要命之间,选择了要命。
最终叹气,重新去灶房煮了两碗面条。
父女俩吸溜吸溜的吃起面条,李士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便宜女儿,穿来的这些年,还好有她在,不然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他又想起今日村民们纷纷去村口的事情,问:“对了,为父下午今日做饭太认真,没去李巧家,她家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漆姑喝完最后一口汤,抹了抹嘴道:“阿父还不知吧,李巧成公主了,今日就是宫里人来找她,一眼认出她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这便确认了身份,人明天收拾收拾铺盖,就要进宫当公主去了。”
“啊呀呀,想不到还有这等奇事。”李士故作夸张,他又看一眼一点不意外的女儿,“不过,阿父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吃惊呢。”
穿来这个世界已经八年,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穿到了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后来才知,这是一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大晋。
而他悲催的穿到了战乱那几年,尤记得当年他一觉醒来,差点被一片血流成河中吓尿,求生的本能让他知道此刻要逃,在逃跑的途中他发现了独自躲在树丛后的漆姑。
他不忍心,将漆姑牵着两人一路逃命,后来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原来原主因为战火波及到家乡,带着妻子和女儿准备躲避灾祸。
在逃跑的路上,却遇到了强行征兵的陈国军队,原主不愿加入陈国军队,只想带着妻女逃进深山躲避战乱。
陈国士兵哪能容他跑,将他拦截,更为了杀鸡儆猴,杀了他们一家三口。
于是原主死了,他穿来了,醒来后他瘸了一条腿,但是还活着,在逃亡的途中,救下同样失去家人的漆姑。
两人相依为命,陈楚相争,最终,以楚家夺得天下,入主中原,建立了新的王朝——大晋而结束。
战乱结束,他带着漆姑回到原主家乡李家村。
因为战争,好些人妻离子散,原主的妻子和女儿都死在了,而他带着漆姑回来,村民们便以为漆姑是原主亲生的孩子。
他也不做解释,就这样挺好的,丝滑的无痛当爹。
漆姑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他盯着女儿问:“漆姑,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遇见我之前的事了?”
漆姑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阿父为何这样问,我真不记得下,只记得自己醒来就看到了阿父,其他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没有撒谎的心虚。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得有点像狗娃之前遇见的黄皮子,狗娃若是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漆姑和李叔父不愧是亲父女的。
“嘿嘿,乖女儿哎,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今晚阿父和你交交心。”李士摆出一副出行畅谈的架势。
漆姑想阿父原来那么害怕自己将他丢下,她上一世真是不孝,她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陪着阿父寿终正寝!
她两眼正准备泪汪汪呢,就听阿父说:“苟富贵,勿相忘。”
漆姑的泪水,瞬间缩了回去,“阿父,夜了,该洗洗睡了。”起身,收了碗,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她的老阿父。
老父亲四十五度仰望月亮,他知漆姑装傻充愣,这孩子精明着呢。
夜晚,躺在床上,漆姑想起阿父的话,她不仅有七岁以前的记忆,她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呢。
她当然记得自己的阿父阿母的样子,也记得是如何和爹娘分开的。
只是,这辈子她只当李家村,阿父的女儿,她只是李士的女儿,永远都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里鸡鸣不止,漆姑就扛着锄头准备上山。
这几日正是菌菇繁茂的时节,漆姑每年都会上山采菌菇,他阿父最喜欢用油炸的菌菇下酒了,若是能猎得一二猎物,那更是大善。
刚走到村口,狗娃就带着草帽,斜靠在一堆草垛上,见她来,“巧啊,李漆姑。”
漆姑上前拍了拍他的头,“狗娃装什么呢,是不是知道阿姊今日要上山,早早等在这里了。”
狗娃不承认,“才,才不是。”
“那你别跟着我啊。”漆姑越过狗娃,往山上的方向去。
狗娃不装了,跟了上来,漆姑看他一眼,哼,死小孩,越长大越别扭。
不过比起皇宫里那些个个人精一样的兄弟姊妹,狗娃这个单纯的家伙,简直可爱极了。
二人大概走了一个半时辰,才来到了梵越山上,这个时候,太阳已完全升起。
山间树木茂密,树林里的菌菇很多,也有很多兔子和野彘这样的动物,是附近村里的村民喜爱的一座山。
因此前山基本被村民们经常的光顾,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后山由于更加陡峭,而且距离更远,附近村民担心遇上野兽,鲜少去后山,漆姑这次准备去的是后山。
狗娃有些担忧,“漆姑,咱们还是就在前山算了,后山听说有大虫,要是遇见,咱们可完了。”
漆姑道:“我不深入,就在后山口那里,那里有很多鲜美肥硕的菌菇,那说不定还有兔子呢。”
“还是算了吧。”狗娃有些怂了。
漆姑回身,放下锄头,“不然,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毕竟那里的确危险,让狗娃留在这里,她快去快回也行。
狗娃本生了退意,可漆姑说完这句话,挺起胸膛,“不,不行,我跟你去。”
越往里走,树林越是茂密,遮天蔽日,光线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声,还有两人的脚步声。
“卡塔”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
狗娃本就紧张,寂静中突然的声响,吓得他突然“啊!”的尖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漆姑清脆的笑声在山中响起,驱散了刚才诡秘阴森的气氛。
她弯腰捡起脚下的两节被踩断的枯树枝,拿到狗娃面前,“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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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娃,不怕啊,这是刚才我不小心踩断发出的声音,不怕啊。”
狗娃闹了个大红脸,最烦漆姑将自己当阿弟看待,他赌气道:“我才不怕,我来走前面。”
漆姑嘴角带笑,胆子不大,还爱逞强,“你不熟悉路,还是跟着我吧,咱们快去快回。”
被狗娃这样来一下,她也觉得有点害怕了。
她之前去过后山口多次了,从来没碰见过什么大虫之类的动物。
有一次还让她逮到了一只傻兔子呢,自那之后,她就经常去后山口采菌菇,都没出什么事。
不过后山之所以没人去,到底还是有些原因的,这里和前山完全不一样,一点光线都没有,挺阴森的。
两人加快了步伐,终于又走了一个时辰,两人到了后山口。
两人穿着粗气,狗娃一屁股坐在一棵大树下,从背后的背篓里,拿出水袋,猛猛的灌了一口水。
发红的脸才得以缓解。
漆姑,看着满地的菌菇,多走一个时辰是值得的。
她放下放下背篓,从立马拿出一个把小小的锄头,弯腰就开始轻刨一些凸起的柔软地。
她弓着背,轻轻的将上面的一些青苔清理开,双手捧着一个两个拳头那么大的鹅蛋样菌子根部,轻轻一提,一个完整的菌菇就被她刨了出来。
狗娃歇够了,也开始挖菌菇,他用锄头粗糙的扒拉着地上的厚厚的枯枝树叶,看见有菌菇,用一只手拔除来丢在框里。
看他这样,漆姑摇头,又重新用手寻找菌菇。
狗娃突然大喊一声,“兔子!”
漆姑闻声,只看见狗娃将手里的锄头一丢,便扑了过去。
可那兔子动作十分敏捷,狗娃一扑没能抓到,兔子往前跑了,狗娃铁了心要逮到。
森林里,兔子在前面一蹦,狗娃在后面一扑,始终扑不到,眼看着距离自己更远了。
眼看就要进后山了,她连忙喊住他:“狗娃,回来,别去!”
狗娃哪里还听得见,他不管不顾的追着兔子而去。
漆姑暗骂死狗娃,刚刚还怕得要命,现在看见兔子跟看见金子似的。
也不能怪狗娃,毕竟兔子对他来说,和看见金子也差不多了。
她连忙追上去,这一追,就进了深山,这后山鲜有人迹,树木遮天蔽日,越往里,也是阴暗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漆姑越来越怕,又担心狗娃出事,心里是又焦急又害怕。
她慢慢的往前走,“狗娃,狗娃,你在哪里?”漆姑喊。
丛林中没有人声,偶尔一些动物在茂密的草丛中穿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漆姑下意识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看到树丛动了动,刚刚提起来的心,松了下去。
可是一回头,她看见前面一棵参天的大树后,露出衣料的一角,有人!
漆姑欣喜,以为是狗娃,连忙上前,“狗娃,你……”
不是狗娃,却是一个她从来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司马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漆姑脑袋黑了一下又一下,难道是刚才她不小心中了菌菇的毒,产生了幻觉?
对,一定是幻觉,有些菌菇确实能导致人产生幻觉,一定是她的幻觉。
“可是不对啊,我刚才只是采摘菌菇,还未食用啊。”
“那肯定是有一种新型的菌菇,手碰到了也会产生幻觉,这菌菇当真霸道,以后一定要注意。”
“幻觉,都是幻觉。漆姑口中念念有词。
正闭目养神的人,睁开了一双锋利的眼,让本就俊美的脸,添了七分的神韵。
7. 一定是幻觉!
司马弘见这女子一副傻呆呆的样子,闭着眼从自己眼前走过,马上就要撞上前面的树。
他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漆姑顿时感觉得男子大掌握住了她的胳臂,她能感受倒男子手心的热度隔着衣裳,传到她的胳膊上。
她距离这幻觉更近了,竟能闻到他身上青竹的清香!
她觉得自己心又开始被野彘乱撞了,捂着自己的心,这幻觉,怎能如此真实。
又暗骂自己,真是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幻觉,一点气味,你就控住不住自己,废物!
漆姑轻轻的给了自己的一巴掌,“你清醒一点啊!”
这莫名的举动,让司马弘不解,这女子莫不是,脑子有疾?
“速速离去。”司马弘并不打算滥杀无辜。
漆姑忍不住睁开眼睛,实在是这声音过于真实,一点不像幻觉。
睁开眼,只见眼前人一身素缟深衣,外罩水墨色纱质单衣,单衣上绣着竹叶纹样,身侧配一柄修长佩剑。
棱角分明的下颌如山间激流瀑布,高挺的鼻如这梵越山陡峭,泛着寒光的眸子,如日月星辰。
他脸色平静的看着他,眼中是被打扰的微微不快,虽然很细微的神色,可她还是能发现。
在这密实的丛林里,如一缕弯月,深沉隐秘,带着她熟悉的清冷和,危险。
漆姑手比脑袋更快,脑子没反应过了,手已经抬起来,想要去触摸一下他的脸,看看到底是幻觉,还是真人。
可手还没摸到人,手腕就感到一阵剧痛。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意图。”司弘紧紧握住了女子的手!
他本以为这女子不过附近村民,可她刚刚装神弄鬼的摸样令人起疑,现在像是认识他一样,想要欺身靠近他。
他抓住女子的手腕,盯着女子,那女子呆愣一瞬,发出尖锐的叫声,“啊!!!”
眼前人不是幻觉!他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
漆姑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刻石头从背后绊倒了她,忽然好像回到了前世,瞬间的怨恨、委屈、不敢涌来。
黢黑的手颤抖着,声音尖锐,“你,你怎会在这里!!!”
女子突然爆喝,声音穿透密林,惊飞林间的鸟儿。
漆姑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啊,你自欺欺人的说要忘记了他,可是看见他,你话都说不出来,心慌手抖,还脚软!
她以为重来一世,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早已不在乎,也都早就放下。
可是,当他就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感到巨大的愤怒不甘,并不是放下,是因为没有机会质问。
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骗我?这些问题堵着嘴边,令她喉管发硬,眼睛发酸。
司马弘抽出自己的佩剑,“你是何人派来的!燕王是你什么人!”
漆姑垂眸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泛着寒光的剑,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用剑指着自己的脖子!她非常非常不喜欢!
看向这个本该远在都城长安的人,明明上辈子,他们根本没在李家村遇见。
第一次遇见司马弘,是在她被宫中派来的侍卫接送回都城的途中遇上,因是同行,便一起回长安。
她也正是那同行的一段路上,从此将天边高悬的明月记挂在心上,后来不知惹了多少笑话,她也在所不惜。
漆姑坐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就算心中对眼前人诸多怨忿,此刻,也只能先求饶,“别杀我,我就是附近的村人,来山上采菌菇,还请放过我。”
再多的委屈、愤怒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已打算这辈子再不参与进这些旋涡,对眼前人也只能装作不认识。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漆姑闭眼默念。
司马弘看这着这女子红着眼睛,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惧怕,又是他看不懂的怨。
他放下剑,心中对这个女子的疑心并未放下,这几日便是收网的时候,不能有任何差池。
就在这时,漆姑撑在地上的手,紧紧在地上握住了一把沙子。
司马弘的剑刚放下,她就将手里的沙子朝他的眼睛撒去。
哼,爱洁的司马弘,只穿白衣裳的大司徒,一把泥而已,就当这辈子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的见面礼好了。
漆姑撒完,见司马弘扬起手挡住眼前,她起身就跑。
可刚跑了几步身后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漆姑,你看我逮到什么了?”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狗娃不合时宜的提着一只肥硕的兔子,满脸是汗跑到她面前邀功,“哼,快叫我一声阿兄,我就分你一半。”
漆姑看着身后的白衣胜雪的人,提着剑,从灰尘中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她。
咬着牙,“别说了。”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狗娃揪着兔子,“漆姑我厉害吧,这兔子逃不出我的手。哎,漆姑,你眼睛怎么了?”
狗娃察觉到漆姑快要眨出火星子,往后瞧了瞧,这一看,一时看呆了,“这,这是天上来的男神仙!”
“噗呲!”漆姑也不合时宜的忍不住笑出声,见那人眉目越发寒冷,她立即收起笑,一把拉过狗娃,“跑!”
狗娃不明所以,被漆姑拉着狗娃,刚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狗娃好奇的回头,“呀!漆姑,那神仙晕倒了!”
狗娃停下脚步,就要倒回去,漆姑拉住他,“不要管,我们赶紧下山。”司马弘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
刚刚他提到什么陈王?陈王不是早被她父皇母后打败了吗。
前世,她再无知,也知道陈王代表什么,代表成王败寇,现在跟战败的陈王扯上一点关系,那就是一个字,死。
狗娃丝毫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将兔子塞到漆姑的手中,“你帮我拿一下,我去看看。”
漆姑阻拦不住,跺了跺脚,死狗娃,下次再不和他一起来山上了。
要不是他去捉什么兔子,她也不会为了找他,误打误撞进入后山,也不会遇见这人,晦气!
狗娃蹲下,见这神仙一样的人,面色如玉,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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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眼,像她阿母带他去庙里拜祭的神像,他回头喊漆姑,“漆姑,你快来,他好像要死了。”
开什么玩笑,刚刚还拿剑指着她,这会就要死了?
漆姑踱步上前,果然见他好看眉眼紧闭,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依旧圣神庄严,不可亵渎。
“漆姑,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不行!”眼见狗娃就要把人扶起来,漆姑手里拿兔子指着昏倒的人,“他刚刚拿剑指着我,我差点死在他剑下,不能救,万一他醒来要杀人怎么办?”
狗娃挠挠头,“这,这……”他的确想救人,可是这人若对漆姑不利,他犹豫了。
漆姑拉着狗娃从地上起来,“我们快里离开这里吧。”
……
半刻钟后,漆姑带着狗娃又退了回来。
倒不是来救人的,是不得不退回来。
眼前,站着四个彪悍的男子,穿着黑色劲衣,蒙着面,手中拿着菜刀,没错是菜刀!
“别,别动!我,我们是来取,取你们命的!”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狗娃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惊险刺激的事情,不觉得害怕,他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保护漆姑了。
那个男娃小时候没有当游侠的梦想呢,十四岁的狗娃也有一个梦想!
漆姑就见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身子,挡在她面前,她笑了,被气的。
“喂,你们看这小女娘还笑得出来呢。”
其中一个拿着菜刀的男子,看着他们,嘀咕,“这,这不是李家村的漆姑吗?”
漆姑听见这人的话,立即问:“你们认识我?”
“谁,认识你,我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漆姑疑惑,这辈子她都不是公主了,也没碍着谁的前程利益,有谁非要杀她一个平民小女娘不可呢。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现在最想取她性命!
瘦弱矮小的狗娃,站出来,“漆姑,你快跑,我来挡住他们。”
漆姑扶额,逞英雄也看看什么时候啊。
“几位,你们可是李巧受益来杀我。”漆姑试图拖延。
“我想着是一个误会,我和李巧,公主,无冤无仇,你们等我回去和她谈谈,我保证,她绝不会再让你们杀我的!”
刚才认出漆姑的黑衣人,听了这话果然犹豫,对其他三个同伙说,“不若,我们真带她回去问问。”
但其中一个黑衣人不同意,“蠢货,她说什么你就信,若是被人知道我们今日的事情,我们就完了!”
“可是,都是乡里人,这真不好。”
“是啊,这么做咱们会不会……”
其中一人,因为认出漆姑的那人说的话,也犹豫了。
漆姑听三人大声密谋,抬头望天,真不知该说李巧聪慧还是愚蠢,能想到杀人灭口,但找人灭口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啊。
“我和李巧是同村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和公主无缘无故,你们让我去见她,若是她还是要杀我,你们再杀不迟啊!”
“不行!今日你必须死!”
8. 李巧,你个鼠子
其中一个黑衣人举起菜刀,就向漆姑的头顶砍来,“李巧,你个鼠子!”
漆姑便跑边骂,逃命的间隙,看到昏倒在树干旁的司马弘——腰间的佩剑。
据说这把宝剑是前朝铸剑大师吴天所铸造,削铁如泥,漆姑想着,借来用用。
她脚下生风,一个鹞子翻身刚好翻到司马弘身边,抄手就要拿起宝剑,忽然,一双凉凉的手抓住她的手。
刚刚好紧闭双眼的俊美人儿,忽然睁开眼睛。
身后,那杀野彘的菜刀,马上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这人还不疾不徐的。
眼看黑衣人已经距自己一步之遥,那菜刀就在自己头顶一寸!
漆姑急的满头汗,飙出口一句官话:“救命!”
又一个翻身,从司马弘身前滚了过去,黑衣人菜刀砍了空。
司马弘握起手中的剑,剑鞘挡住了黑人的攻击,他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但对付毫无章法的黑衣人已经足够,不过两招,追着漆姑的黑衣人就被剑鞘击中胸膛和膝盖,而他甚至连剑都还未拔出来!
刚才追着漆姑砍的黑衣人抱着腿,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嚎叫。
狗娃扶起漆姑,满眼崇拜的看着白衣仙人,“好厉害。”
眼神冒着崇拜的绿光,像村口大黄狗看到肉骨头的模样。
漆姑手也擦破了,膝盖也好疼,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见司马弘拔出剑,走向其余三人,她忙阻止,“手下留情。”
司马弘看这女娘换了一副谄媚表情,他收回剑,问:“你会说官话?”
漆姑当然否认,“不会!”
“满口谎话,你……”话未说完,八尺身长的人再次倒了下去,半跪着用剑支撑身体。
狗娃放开扶着漆姑的手,跑上前,“仙人,您没事吧,我扶你。”
他蹲下扶起司马弘,才发现大侠受伤了:“漆姑,仙人流血了,他中箭了,你看他后背有血!”狗娃惊惶的大喊。
司马弘虚弱的最后看了一眼漆姑,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漆姑看着昏过去的司马弘,在地上打滚的黑衣人,还有三个隔岸观火的黑衣人,以及上蹿下跳担心他的仙人的狗娃。
深吸了一口气,仙人,什么仙人,仙人躺板板了!
“三位好汉,你们未动手,想来是过不去心中的良知,我信三位不是那极恶的人,我不怪你们。”
三人蒙着脸,露在外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漆姑,他们本就不想干这样杀人的缺德事。
如今看到其中一人倒下了,态度已经很是松动,她又说:“今日之事我不追究,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大家都无事,你们可愿意一听?”
三人看向漆姑,憨厚点头,“说来听听?”
“还请你们帮忙将这个人抬下山,你们也看见了他的衣着打扮,还有身上的佩剑,必定不是普通人,你们救了他,他肯定会感谢你们,说不得还有奖赏,即便没有奖赏,那也是好事一件,也可遮掩你们今日为何上山的事。”
三人互相点了点头,认同漆姑的话,“说得很有些道理。”
她看着四人的衣裳,道:“既然三位不是歹人,为何还要穿着这身歹人皮?你们将面巾取下来吧,还有这身衣裳也脱下来。”
三人道:“说得对,说得对。”他们穿着这身衣裳也怪不习惯的。
三人脱掉外面的衣裳,里面就是平时村里人穿的粗布麻衣,面巾取下,根本就是老实巴交的村人。
漆姑认出,其中一个是邻村的罗屠夫,她曾找他买过彘肉。
罗屠夫捏着手里蒙面的布巾,面露尴尬的道:“那李中找我们,给了我们一人一袋银子,让我们上山取一个女娃性命,都怪我,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就……一时犯了糊涂。”
“罗阿叔,还好你未铸成大错,今日你们若真杀了我,到时被官役查到,不仅你们逃不过律法处置,还要牵连家中人。”
“漆姑,你咋知道什么律法?”狗娃转头看向漆姑,今日的漆姑好不一样。
她身上发着光,他甚至觉得,她和那仙人身上似乎有同样的光。
漆姑心中苦笑,她原本是什么都不懂的,上辈子为了司马弘,却将这些记到了脑海中。
大晋朝最年轻的大司徒,她为了靠近他,她拼命学认字,记下了那些出自他笔下的生僻条例。
罗屠夫一脸后怕,“可若我们不这样做,公主那里我们也活不了啊。”
漆姑道:“放心吧,下山后我便去找李巧公主,我和她无冤无仇,和她解释清楚了,她也就不会再杀我,也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
罗屠夫与漆姑是一个里的人,也知道漆姑自小和李巧同村人,他买过漆姑家的粟麦种。
他早就后悔,如今听了漆姑的话,更是收了杀人的心心思,其他两人也和他一样。
又听漆姑说:“不过,要想今日这件事过去,你们要听我的。”
罗屠夫三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漆姑,你说,我们都听你的。”
“一会儿下了山,你们就说今日是去后山打猎,刚好遇见了这贵人受伤,将他救下山,我和狗娃刚好路过,同你们一起救了人。”
狗娃指着被捆了手脚的那黑衣人他最心狠,“那他呢!”
罗屠夫道:“这人我认识,他不是我们里的,是正阳里的人,之前因为偷盗被抓进监狱,才放出来,听见有钱拿,自然不要命了。”
漆姑想了想,道:“我们就说,他是伤了贵人的人,到时将他交给里正处置。”
被捆了个严严实实的人听了漆姑的话,忙道:“放了我,我也是无辜的 ,我也是受那李巧指使的啊”
“哼,你一点都不无辜,若不是今日遇上贵人,我早死在你的刀下,你若想活命最好知道怎么说话,否则公主和这个贵人都饶不了你!”
这人杀自己时无一丝犹疑,见财起意,心肠歹毒,和罗屠夫几人并不一样。
要不是她猜出是李巧做的,又听见罗屠夫认识自己,还有司马弘莫名出现在此处,今日就要死在这人菜刀之下。
这样的人不能宽宥!
罗屠夫又道:“可是这贵人醒来,会不会……”
漆姑信誓旦旦,“这贵人在我们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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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会久留,才不会多管我们这样的泥腿子之事呢,放心吧。”
司马弘出现在这里,是有其他大事的,这些小事他定不放在眼里,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这些人几分,更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多言。
漆姑这一顿安排,令众人心悦诚服,狗娃又侧头看她,“那李巧呢,就这么放过她?”
“她现在是公主,不能拿她怎么办?”漆姑心想,她不仅不找李巧麻烦,还要帮助她身份不泄露。
李巧,你怎么还不赶紧回都城,无事生非,蠢鼠子!
什么狗屁公主,才当了一天公主,就敢草菅人命!”狗娃大骂。
“骂吧,这会儿骂个够,一会就不要再骂了哦。”漆姑只求李巧赶紧离开。
“漆姑,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狗娃发现,他同漆姑一起长大,今日的漆姑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
还敢说她怪,漆姑没好气的说:“今日你要不是非逮你那破兔子,咱们也不会进得这后山深处来。”
说完不解气,揪着狗娃的耳朵,“下次还敢不敢见着兔子就不撒手了。”
狗娃嘴里喊着疼,其实嘴角带笑,这才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漆姑。
“我,我下次,不,敢,了……”女子温软的手指在耳朵上用力,并不痛,狗娃嘴里喊着,内心反而带着几分享受。
罗屠夫他们简单做了担架,抬起昏迷的司马弘。
几人返回前山,漆姑不忘捡起地上自己的背篓和锄头。
今日为了这些菌菇,可是遭了罪,不能忘记带走!
狗娃也重新捡起地上的兔子,耳朵是可以随便漆姑揪的,但这兔子是不能丢的!
一行人下了山,回到了李家村,他们抬着一个美得不像凡人似仙人的人,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实在扎眼,很快就被李家村人围观。
“哟,这是怎么了?”村里围上来问。
狗娃将漆姑编好的话告诉众人,说得绘声绘色的,带着相间俚语,和孩子的童言。
村里人再看向狗娃口中说的神仙般人物,无有不信。
这村里哪里见过这样容貌俊俏的郎君,虽是昏迷着,也丝毫不影响他半分夺目风姿。
啧啧啧,当真像狗娃说的,是寺庙里的神仙呢。
漆姑看见闻讯赶来的里正,道:“里正,这贵人受伤了,伤得严重,还请您请医匠为他医治。”
里正看这男子样貌气质,的确不像俗人,他见多识广,也曾经去过都城,偶尔见过达官贵人。
忙让人去请医匠,又向罗屠夫等人说:“罗家阿大快快将贵人抬到我家中。”
狗娃却不干了,他跳出来,“不行,贵人是我,我和漆姑他们一起救下来的,就让他在我家修养吧。”
漆姑拉他的衣袖警告,“你可别多事啊。”
狗娃不管,他对这仙人很是崇拜,他就要他在自己家养伤。
里正拗不过,同意了,漆姑同情的看向脸色几乎透明的司马弘,这人有严重的洁癖。
真期待出尘不染的司马休渊,醒来时看到自己身在狗娃的床上的模样,一定很有趣。
9. 俺不是公主
月黑风高,隔壁的屋子鼾声震天。
院子中,一颀长身影站在月下,身后,司马弘的属下单膝跪地,“主公,属下来迟,还请恕罪,主公身子可有碍?”
“无碍,山上那些人可是清理干净了?”
“回禀主公,都清理干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燕王的女儿没有找到。”
“继续找。”
“是。”
司马弘轻咳嗽几声,阿峰忙道:“主公还是到行馆中修养吧,您中了瘴气,又和燕王余孽周旋许久,这样穷乡僻壤,不利于您修养。”
司马弘摆摆手,他的伤并不严重,“今日我似乎见申卫等人也在这村庄中?”
阿峰道:“没错,说来也巧,申卫等人奉命寻找公主,没想到大公主就在这李家村。”
“是吗……”司马弘站在朦胧月光下,眸子晦暗不明,“你先回去吧,好好料理接下来的事情,我暂且先留在这里。”
次日,漆姑起床就扛着自己的锄头就准备出门。
“漆姑,阿父为你做点吃的,用了朝食再去。”
漆姑扯了个假笑,“不,不用了阿父,我去李巧,哦不,去公主家,她肯定能招待我吃点好的。”说完,一溜烟的跑出了自家院子。
来到李巧家,屋外守着高大的侍卫,漆姑谄媚的道:“各位官爷,俺想见见公主,可否通传一下呀?”
漆姑见这高大的士兵盯着他的脸多看了两眼,她也没在意,上辈子也是他来接自己回宫的。
不过这个申卫实际是郭夫人的人,她也是回了都城后才慢慢得知这些的。
只是现在想想,也许母后一开始就不想让自己回宫,否则怎么会放心让郭夫人的人,来接自己回宫。
想到母后,漆姑心中有些失落,尽管回宫后那些年,她和母后感情并不好。
回宫后,发现记忆中的阿母,已和宫中的皇后娘娘完全不一样。
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她很思念母后,父皇刚刚举事,前途未卜,母后带着他们东躲西藏,不仅要照顾他们,还要照顾年迈已高的大父、大母。
母后却将所有人都安排得妥帖,她永远无法忘记,六岁时的那个夏天,母后背着弟弟,牵着她的手,涉过溪流,翻越高山,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她看到母后鞋子上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是磨破了厚厚一层皮的大脚趾。
可是,母后没有喊过痛,她紧紧的牵着她的手,背着四岁的弟弟,弟弟压弯了她的腰,就像地里种的果树接了大大的果子,树枝却不堪重负的弯下腰。
阿母原先清秀的面庞,变得越发坚毅,她的脚步从未停止。汗水从她的额头低落,她的眼神却只专注着前方的路。
“漆姑,抓紧阿母的手。”
“漆姑,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能见到阿父了。”
“漆姑,站起来,我们马上就到了。”她的声音已经很疲惫,可是她的手一直紧紧的牵着她。
后来,她们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还不是父皇的阿父。
在裕县的大山深处,她和阿母、阿弟度过了一段短暂安宁的日子。
可幸福的日子是那么短暂。
阿父的大本营被当时的燕王发现,父亲被燕王的人一路追击,阿父抛下他们,独自逃命!
身后是骑着快马的敌人,母亲又一次背起了弟弟,牵起了她的手,一如他们去寻找父亲的那个夏天。
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那些骑着马的敌人太快了,在比人还高的草丛中拼命奔跑,一向冷静的阿母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漆姑的手紧紧的握着阿母,她以为这一次和之前的那些逃亡一样,并不知道,眼下的情况何其危急!
她边跑边回头,看见身后骑着大马的人,马上就要追到他们了。
她不会忘记,母亲脸色苍白,一张唇干裂着的唇,抿得紧紧的。
阿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的那一眼,带着痛苦、不舍、绝望以及决绝。
阿母说,“不想死就找地方藏起来!”然后,曾经紧紧牵着她的手,突然松开。
她站在草丛里,看了看被阿母放开的手,又看向母后背着弟弟,劈开前面草丛,崎岖奔跑的背影。
那个时候,并不很明白,阿母松开她的手,意味着什么。
求生的本能,让她趴下了小小的身子,在地上爬着爬着,荆棘条刺破了她的手掌,僵硬的时候顶着她的膝盖,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出了一小会儿神,而申卫,看着穿着一身麻衣,还扛着锄头,一副农人打扮的漆姑,以为她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是来和公主攀关系的。
申卫挥了挥手,“公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走走。”赶她离开。
漆姑道:“我和公主,十几年的同乡之谊,关系十分要好,还请您去通传一声,公主听见是我,肯定会见的。”
申卫鼻孔朝上,眼睛朝下低低的看着她,想了想,终是板着脸,“等着。”
不一会儿,申卫去而复返,将她领到李巧屋外。
李巧家是十里八乡的富户,屋舍不算小,这几日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漆姑站在李巧的屋子外,心中暗道,李巧果然比她是和当公主,想她上辈子,哪里有李巧这样自若。
那时想起来,自己当真没有公主的气派,离开李家村,也走得悄无声息的。
哪像李巧,请全村吃席不说,指挥申卫等人也是得心应手。
所以嘛,这公主和该李巧来当,母后想来也更喜欢这样的孩子,而不是她这样畏畏缩缩,半点没有她气派的女儿。
漆姑一进李巧的房间就大为震撼,短短一日,李巧房间里堆金砌玉,连床幔都换成了比金子还贵重的绞纱。
漆姑将锄头放下,啪一声,锄头落地的声音,吓了李巧一跳,她捂住心口。
“草民扣见公主。”漆姑行了个村里人大礼。
漆姑跪在地上低头,哼!吓死你,鼠子李巧,还想派人杀她,要不是她福大命大,还真被她得逞了。
李巧身后穿着深红色曲裾的宫女道,腰板挺得板正,“公主,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这样的乡下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漆姑抬头,记得这两个宫女也是郭夫人的人,上下两辈子,不变的是,这两个宫女傲慢的态度。
“这位阿姊说的是,我们这样的人的确不见为好,我呢,今日就是来给公主请个安,毕竟公主也算咱们李家村这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了,过了今日,也不知以后还能再来给公主磕头不,对吗,公主~”
漆姑仰头对着李巧咧着一张嘴假笑,露出白皙的两派牙齿,阴森森的。
李巧看她皮笑肉不笑,心中暗恨,死漆姑,命真大,她绝不会,让她坏她好事。
她回头对两名宫女道:“两位阿姊先出去吧,我有些话单独给她说。”
两个宫女还要再说,但李巧却高声道:“怎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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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你们都不听。”
漆姑忍不住心中给李巧竖起大拇指,想起自己前世那个怂啊,别说大声呵斥了,便是吩咐她们做事都不敢。
两个宫女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出去了。
等她们出去,漆姑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层,关上了身后的门。
李巧嫌弃的用手扇了扇漆姑拍起来的灰,“本公主还没让你起来。”
漆姑不理,只是被一扇镶嵌了黄金的屏风吸引了目光,实在太金光闪闪,她不由自主上前,正要伸手感受,被李巧拉住了手。
“这东西可贵重了,你这样的人碰坏了,可赔不起。”
漆姑收回手,一手拿起自己的锄头,一步一步逼近李巧。
李巧退后两步,“李,李漆姑,你,你想干什么!”她怕漆姑做出点什么事来,但更怕她说出什么话来。
漆姑将锄头放在自己面前,双手杵着锄头把,收起了刚才的假笑,“你巧,你是公主吗?”
李巧这两日体会到了当公主的滋味,现在要有谁说她不是公主,她定要和谁拼命。
为了捍卫自己是公主这个事实,她挺起胸膛,“俺,俺当然是公主!”
漆姑拍手,“好,很好,李巧我佩服你,要不说你适合当公主呢。”
“李漆姑,你别胡沁,什么适合,俺就是公主!”
漆姑道指着自己的鼻子,“那公主看看,俺是公主吗?”
“放肆,你怎可能是公主。”李巧生怕外面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压低了声音呵斥。
她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心里却是清楚,那块玉佩怎么来的!
李巧道:“你现在就算去揭穿我也没用,你手里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能证明那块玉佩是你的。”
她抬着下巴,那玉佩是李漆姑自己丢的,她捡着了,就是她的,她就是公主!
屋子里安静得连灰尘扬起的声音,仿佛都听得见,漆姑眼神定定的看向李巧,不说话,直看得李巧发麻。
太恐怖了,李漆姑这是什么眼神啊,仿佛那眼神里装着无数只捕兽夹,她就是那只马上就要踩到陷阱的猎物。
漆姑冷笑,猎物?李巧在她眼中不过一只蠢鼠子!
“没错,公主说得太对了!俺不是公主!”
李巧有点搞不太明白漆姑了,她瞅着她,“你什么意思?”
漆姑凑近李巧的耳边,道:“公主可知道,都城的繁华有多繁华,皇宫多少宫殿,琉璃瓦,水晶灯,数不清的豪奢珍宝,用不完的金银,香车宝马,多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巧不解,“李漆姑,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往日怎么没发觉,这死漆姑,看人的眼神那么骇人。
漆姑啧了一声,“公主不用多此一举派人杀我。”
她重重的看了一眼捂住心口的李巧,重新将锄头抗道肩膀。
她身穿布衣,裤子挽到小腿,脚踩一双草鞋,露出的皮肤,因为常年下地,显得黝黑。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锄头差点碰到李巧头,李巧正要骂人。
只见漆姑推门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我家田里忙,祝公主此去都城一路平安,永享富贵!漆姑就不送公主了,咱们后会无期。”
留下一个扛着锄头的背影给李巧。
李巧站在门边,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她……她竟不想进宫……
而她走在李家村阡陌纵横的小道上,从此,成为李巧心中记忆最深刻的画面。
10. 试验田
解决了一件大事,漆姑一身轻松的来到自家田地。
阿父曾经站在这里,插着腰,指着这绿油油的一片,说:“漆姑,这都是阿父为你打下的江山,啊,这个时代不能这样说。”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道:“这片田地,都是阿父为你承包的!咩哈哈哈!”
“阿父,你别这样,俺害怕。”那时她还小,后来逐渐习惯了语出惊人的阿父。
如今她站在阿父曾经站着的地方,看着自己和阿父的成果,终于明白阿父当时的心情。
因为她也想大喊:这都是她一锄头一钉耙打下的江山啊,哈哈哈!
当年,阿父将他们家的六亩地,分为甲号田、乙号田、丙号田,分别种不同的种子。
又将不同的种子混合种,还要求她讲三块田的长势、品种、泥土特性等等详细记录。
去年,按照阿父的方法,居然种出了颗颗饱满的粟米,今年,阿父又开始带着她开始研究一年两熟的粟种。
今年试验田里的数据很关键阿父说,她问阿父,“试验田和数据是什么?”
阿父指着自家地说:“试验田就是咱们种的这些地,数据你现在记录的这些。”
跟着阿父种地七八年了,她觉得现在自己也算是阿父说的“专业人员”了。
上辈子的阿父并未教过她这些,漆姑虽然和疑惑,可是她很喜欢阿父说的那些话,也喜欢阿父教她的那些。
她知道阿父有事瞒着她,她不会问阿父,因为她也有事瞒着阿父。
她想,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秘密,不管阿父的秘密是什么,她都愿意为他保守。
听见狗娃的声音时,漆姑正在埋头记录二号田粟麦的长势,她从淡青色的麦苗中抬头。
春末夏初时节,漆姑带着自己编的破草帽,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蛋晒的红彤彤的,一滴晶莹的汗珠子从的微微起伏的脸庞流到圆润的下巴。
狗娃和司马弘站在田埂上,看到的就是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但是眼睛比金子还还亮的漆姑。
漆姑回头,最先看到站在狗娃身后的——司马弘,她皱了皱眉,怎么哪哪都有他,阴魂不散,真是晦气。
漆姑站起身子,取下头上的草帽,给自己扇了扇风,走到田埂边,明日一定要去张媪家换一把蒲扇!
狗娃殷勤的上前,接过漆姑手中的草帽,给他扇风,漆姑才不理他。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篮子,从里面取出水壶到了碗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甘冽的水侵入喉咙,如脚下的粟麦一样得到灌溉,舒服!
狗娃狗腿的看着她喝完水,眼巴巴的看着他,被他看烦了,她问,“有事?”
狗娃眼生示意一旁的司马弘,“恩公要和你道谢。”
漆姑看了一眼狗娃,“救他的是你不是我,对我道什么谢。”漆姑眼神一刻都不曾停留在那天神一样的人身上,这辈子早就决定不再和宫中的人和事有任何交集,所以道谢什么的也就大可不必了。
她眼神终于落向那人,只是眼神冷淡,道:“道谢就不必了,别再想杀我就行。”刺辣辣的话,把一个无知粗鲁的村姑表现的淋漓尽致。
却听那人如山涧冷泉一样的声音说:“昨日之事我很抱歉,还有,多谢姑娘搭救。”
那人穿着白色的袍子,拱手弯腰,那张绝世容颜,此刻站在田间,显得格格不入。
而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看着他眼神并无真挚,也无温度,一片冰冷。
这让漆姑想起上一世,中箭前,他看她的眼神,她不由得行踪一紧,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司马弘永远都是这样!
他站在田埂上,她站在泥地里,就像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在水里捞月亮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漆姑用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赶走狗娃,“去去去,我忙着呐,哪凉快呆哪去。”
同样用眼神眼神明晃晃告诉她:你也一样,哪凉快呆哪去!
司马弘见这山村中的女子,鼻子上那一抹灰,不在意她态度冷淡,只掏出手帕递给漆姑。
漆姑垂眸看了眼他递来的帕子,又看了眼不假辞色的司马弘,心中微微觉得怪异,他一个有洁癖的人,居然会愿意把帕子给自己这个山野村姑。
狗娃见这神仙一样的公子伸着手,在空中点了点漆姑的鼻子,漆姑疑惑的看着神仙公子,眼神带着黄皮子被他们围困时的警惕和不安。
不知为何,狗娃心里不喜漆姑这样看着神仙公子,他黑黢黢的手,就要伸手去接司马弘手中的帕子。
但司马弘却收回手,令狗娃扑了个空。
漆姑回神,美色误人,司马弘这厮要不是她有上辈子的记忆,还真的会把持不住。
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当真卑鄙!
漆姑故意用脏手在鼻子上搽了搽,刚才只有一抹灰的鼻子,更加黑了,她得意扬起下巴,偏让你难受。
司马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给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递帕子,从她看他的眼神,他知道,她不喜自己,只是他不知为何,从她眼神中看到一种熟悉的眼神……
司马弘走到了漆姑放茶碗的地方,将自己一方洁白的丝绸帕子防在了一旁。
回头对狗娃说:“狗娃小兄弟,咱们走吧。”
漆姑再回头,看向一袭白衣如雪的司马弘背影,摸了摸下巴,话说,他昨日好像不是穿这身衣裳,从哪里变出来的衣裳啊。
低头时,看向他放在自己茶碗上的一方帕子,上前几步,将那帕子丢在田里,用满是泥土的脚底,狠狠踩了几脚,直把帕子蹂躏得脏污不堪,心中才舒服了。
重新蹲进了田地里,开始记录丙字试验田的情况。
狗娃偷偷看了一眼这神仙公子,他再是没有眼色,也发现漆姑对这个公子特别的……厌恶。
“贵人别见怪,漆姑她只是嗓门大了些,脾气坏了些,力气大了些 ,比较喜欢种地了些。”狗娃为漆姑解释道。
若是漆姑在此,一定会“谢谢”狗娃的。
司马弘想,想到昏迷时这位叫漆姑的女郎有条不紊的安排,他那时虽然昏迷,但听得见她的声音。
他并不在意,嘴角反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微弯了弯。
他问:“狗娃小兄弟,我观这里的粟田似乎长得比别处的粗壮饱满,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吗?”
没想到这样神仙样的人物,还能关心庄稼之事,狗娃热心的解释道:“这都是士叔父和漆姑的功劳。”
狗娃挺着腰杆,就像这田长的好,和他很有几分关系一样。
“前几年,士阿叔带着漆姑把他们自家的田,分成三块种,还买了不同的麦种来种,当时村里人还笑呢,士叔父买的那些种子里,有些是不能产量低下的粟麦种,简直浪费这样好的田地,可是没两年,士阿叔和漆姑家地里的粟麦,就比其他家长得好,里正也来过问,李叔将产量高的麦种分发给乡里人。”
“后来,我们村的粟麦长得比十里八乡的都好,大家都争着来买我们村的粟麦种呢。”
司马弘目光低沉,“原来如此。”
漆姑她扛着锄头回到家时,见自己家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她迟疑的退后两步,这还是自己家?
狗娃在人群中,先看到她,他从人群里挤出来,“漆姑,你回来了。”
漆姑被狗娃拉着,看向人群中身穿桃红色华丽曲裾,一脸含羞带怯的李巧,还有她身后跟着的李秀和李中父子俩。
以及对司马弘毕恭毕敬的申卫等人,她一脸莫名奇妙的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怎么都出现在她家。
漆姑立即感到警觉,该死的李巧,还不赶紧回都城,生怕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拆穿吗,今天她说得还不够明白?!
又看向人群里显眼的司马弘,撇嘴,他不是很忙吗,在这个小小的李家村到底要做什么。
李士看见漆姑站在人群里,把漆姑拉过来,“这位郎君,这是我女儿,可会种地了!”语气特别骄傲,这种骄傲,除了漆姑是他女儿外,还有老师带出了好学生的欣慰。
要是在现代,漆姑这样的农学院好苗子,肯定被那些老家伙们抢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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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漆姑站在司马弘面前,皱着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士先生和女郎之大才,令人佩服,若是真能种出一年两熟的麦种,是大晋之幸。”
漆姑神色古怪的看着司马弘,“种地而已,村中人家谁不会种?少见多怪。”
又对自己阿父道:“阿父,贵人哪里会真的懂这些,不过是客气罢了,俺家这破屋子,不适合招待各位,眼下我阿父也要做夕食了。”这是直白的赶人了。
李士瞬间开心了,“好女儿啊,阿父就知道你是欣赏阿父厨艺的,你累了一天了,等着,阿父这就去给你做。”
看着一头扎进灶房的阿父,漆姑真想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一锄头,怎么就忘记了阿父对做饭一事的狂热。
漆姑正后悔,李秀一脸小人得志的站出来:“漆姑,你可真是天生的贱胚子,我们这样的贵人来你们家,是你们家的蓬勃生辉,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
漆姑回头,右手提着锄头,站在比她还矮半个头的李秀的面前。
他身旁的李巧,担忧的拉了拉自己的阿父的衣袖,看着漆姑那一年坏笑的表情,走向自己的阿父,“阿父,别说了。”
漆姑才不惯着他,“呀,是秀阿叔,您不说话,我还不知道您在这,还以为是皇帝来俺们村呢。”
“你,你胡说什么!”李巧显然比她阿父聪明,知道这是大不敬的话,这两日,那两个宫里来的侍女可没少给她说这些尊卑有别的话。
“我还以为李叔父说的贵人是自己呢,只是我不明白,公主既然是公主,又和秀叔父有什么关系呢?”漆姑脏兮兮的食指,朝天上指了指,阴阳怪气的说:“还是,秀叔父自以为是公主的阿父,就自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李秀也反应过来,这李漆姑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漆姑,你,你莫要乱说!”但语气已是十分心虚。
狗娃站出来,“哼,秀阿叔,你刚刚可不就是这个意思,还骂漆姑下贱胚子,怎么我们这些人和漆姑一样都是泥腿子,在秀叔父看来,都是下贱胚子了!”
“就是就是。”
“公主是皇帝老爷生的,和你李秀有啥关系。”
村里人窃窃私语,李秀和李巧被人指指点点,虽说李巧现在是公主了,可是她是村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说句难听点的话,李巧光着屁股的模样,他们都见过。
“李漆姑,你,你就算我不是阿父亲身的,可是阿父养了我一场,我也不准你对他不敬!”
漆姑看向李巧,她梗着脖子,站在秀阿叔的身前,俨然护着她阿父的模样,漆姑越来越欣赏李巧了。
她反应这样快,十分胆气里有八分,知道找人来灭口,也知道维护自己阿父,当真好样的。
将来到了波谲云诡的深宫中,也能很好的适应吧。
漆姑锄头落了地,“公主说得是,还请原谅俺这样不知礼的村姑,我家实在简陋,公主金贵之躯,还是早早的离开吧。”漆姑靠近李巧:“你说是不是呀,公主”在“公主”两字加重了语气
李巧瞳孔微微飘了飘,“你,你以为我愿意来,我,我是……”
漆姑从李巧飘忽的眼神看去,呵!又是司马弘惹的好事。
“贵人们,不走还是要在我家留下吃夕食。”
狗娃闻言,拉着司马弘:“神仙公子,咱们还是快走吧!”
见司马弘走了,李巧看着漆姑哼了一声,也跟着走了,身后呼呼啦啦的跟着一群人。
漆姑一脸困惑,“他怕不是疯了?”忍不住嚷出来一句。
狗娃不解,“去都城不好吗,司马郎君连李巧的随从都对他十分恭敬,若是能去都城见识见识,他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起鼓看着李巧跟在司马身后跑的背影,摇摇头,拍了拍狗娃的肩膀,“别想了,狗娃你只适合在咱们李家村。”
这时,阿父的声音传来,“小狗娃,我今天做了多的菜,留下来吃饭呀~”
漆姑拍拍手,阿父的饭还是有一点作用的,起码赶走这些不速之客只需要阿父的一顿饭。
11. 公主归去
隔天,村里人聚集在村口,来给李巧送行。
这位流落民间八载,大晋开国帝后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回到都城,回到皇宫,回到父皇母后的身边!
李家村的村民几乎全都出现在村口,甚至连隔壁村的人都来瞧热闹,毕竟这样比话本里的故事还传奇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多少令人好奇。
村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李巧被宫里来的侍卫和宫女簇拥,头戴金光闪闪的四支金步摇,在头顶一步四晃,身穿红黑色的曲裾,嘴上涂着红色口脂,表情庄重。
李家村的村民不住议论,“李家阿巧这样一打扮上,别说还真有点公主的模样。”
“什么李家阿巧,这是公主,不过这孩子打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是公主啊。”
“我小时候还抱过公主讷。”
“我还给公主家种过地讷。”
“我,我小时候还见过公主尿床……”
一片阿谀中,也有人质疑:“不过,李家阿巧真是公主?”
“宫里的人都来接了,还能有假?”
“喂,王家阿仲,你刚刚不是说你小时候抱过李巧,这不就说明李巧就是咱李家村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又成了公主了?”
王家阿仲:“这,这……”
他们的前面,站着一跃成为李巧养父的李秀,听了身后人的话,恶狠狠的回头,“尔等庶名,我原先的女儿在战乱中没了,如今这个是我们家在逃亡路上捡的!”
李秀语气高高在上,他其实也不明白“尔等庶民”是什么意思,不过宫中那两个婢女常常说这几个字,他便记下了。
“哟呵呵,李秀,你这样抠搜之人还会捡别人的孩子啊,我记得当年里正带着咱们逃往阿蒙山深处,路上我家想借你家的一个破陶罐打水,你也不愿意借给我家,你这样的人,竟愿意收养一个孩子?”
“你,李阿祥!你敢对我女儿不敬,我让人砍了你的头!”
李家阿祥:“哼!我怕你不成,你让他们来砍,我李阿祥难道是吓大的不成!”
看着二人俞吵俞烈,有人出来劝和,“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众人见是漆姑的阿父,这些年都是因为他,李家村的粟麦才约种越好,其他乡里都因战乱饿殍遍野,就算是战争结束后,由于粮食产量低下,也常常饿死人,他们村却因为漆姑阿父,少有饿死人的事。
是以看见是他,众人都闭了嘴,狗娃也看见了士叔父,他挤过人群来到他身旁,往他身后看去,“士叔父,怎么不见漆姑?”
李中摸了摸狗娃的头,“漆姑说昨日挖到的菌菇今日拿到赵家村的打铁铺,修补她的锄头。”
“漆姑竟不叫我。”狗娃挤出人群,他阿父阿母看着他跑得比村里的小黄够还快,“狗娃,跑去哪儿!”
“我去找漆姑。”
狗娃阿父李阿木来到李士身旁笑叹,“这臭小子,根本就是你家漆姑的跟屁虫。”
一旁的阿祥不再理会气急败坏李秀,道:“我看阿士和阿木,你们两家莫不是未来要做亲家?”
狗娃阿父阿母倒巴不得:“就不知我家狗娃有没有这个福气。”
李士笑而不应,“呵呵呵,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李秀却鄙夷看了一眼阿祥,转头对李士说:“李家阿士,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嫌弃漆姑粗鄙,勉强让漆姑嫁给我家阿中。”
阿祥冷笑一声,“哼,好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李家阿秀你多大的脸,漆姑那一手种地的手艺,你家阿中胆小如鼠,配得上她!”
李秀怒目圆睁,“你敢这样说我儿!他阿姊可是公主,皇帝老爷亲生的公主,我让漆姑嫁给我儿,那都是漆姑高攀,不然,她连给我儿提鞋的的份儿都没有。”
“就算李巧真是公主,和你家阿中有有什么干系!”
“我阿巧说了,到了都城皇宫,便求皇帝老爷给我大官做,到时候看你们还敢多嘴多舌,我便把你们这些人都打死!。”
李家阿木一时也担心李秀这老鼠子到时候做了大官,这再伺机寻仇,便闷闷的闭了嘴,这样的人,居然走了这样的大运,老天真是不长眼。
李士一向好脾气,听了李秀的话,他那双平和的眼睛很是“核”善的看了一眼李秀,“上瑶台皆成仙色,怎耐偏登极乐!”
李秀睁着他那鼠目透出两丝迷茫的寸光,“秀儿兄,我夸你们家一家登了瑶台呢。”
“哼,算你识相。”甩着袖子朝着李巧的方向去了。
“阿士,这样的人你怎夸得出口。”
阿祥念过两年书,他憋笑,“阿木,阿士这是在骂他不作就不会死,这蠢货,什么也不懂。”
不过阿祥却担忧起来,“这李秀不知走了什么运气,竟收养了公主,到时李巧真为他求得一官半职,这样睚眦必报之人,怕是不会忘了今日之事。”
李士安慰,“那倒是不一定。”
若是重视,必要细细查证走访,可是这几日,那些宫中来的人,一没有来查访,二没有向里正查证,草草的就认定李巧是公主。
再说,其他的能作假,相貌做不了假。
当年他见到漆姑时,她已经六七岁,时间再久,亲生的父母总能认出来自己的孩子,如若认不出,只能说明——帝后对这个女儿也无什么感情。
李士想到今日漆姑出门前的样子,他问她:“今日李巧就要回都城了,你不去送一送?”
漆姑回头那一笑,可是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我就不去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日子总要过下去。”
“行吧,那记得早点回来,阿父给你做饭吃。”
“额……阿父,饶了我吧,今日我去买一只鸡子咱们烤来吃。”
李士舔了舔嘴,“妙,妙极了,就这么办!”
只是看着漆姑离开的背影,李士眼神有些心疼,自己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独立了些,让自己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
公主金光闪伞的车驾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李家村,长长的队伍渐渐消失……
距离李家村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的赵家村,漆姑熟门熟路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打铁铺。
一跨进门,一股热浪袭来,只是打铁铺内无人。
漆姑左右看了看无人,她喊道:“成阿姊,你在吗?我是漆姑,我来修锄头。”
喊了几声无人回应,漆姑正准备望通向后院的门走进,有人从里面掀开帘子出来。
只见一个修长精瘦,穿着褐色短谒,梳着单髻的女子走了出来。
漆姑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半头的成阿姊,她有限的见过的人里,还真没见过有谁比成阿姊更高的女子。
她低头,看着成阿姊那双大脚,心想成阿姊人好高啊,脚也大。
赵成见她盯着她的脚看,脚往后缩了缩,问:“找我何事。”
漆姑不在意成阿姊的态度冷淡,她将身后竹篓里,断成两节的的锄头拿下来,“成阿姊,我的锄头又断了,可否帮我重新熔了然后加固一些?”
赵成拿起短成两节的锄头看了看,这锄头锄刃光滑,断裂的部分在把头和锄板交接处,一看便是常年使用。
赵成坐到火炉前,通红的火炉照着赵成的侧脸,漆姑坐在一旁,赵家阿姊真美啊,竟然有不输司马弘的美,只是成阿姊更加阴柔,眼睛更加狭长,身量也更叫瘦削。
不过成家阿姊看着瘦削,可是手上的力气可真大,她看他将锄头丢尽火炉,等锄头烧得通红,他拿起大锤,就将两节断掉的铁放在铁板上敲击。
抡起锤子来眼睛也不眨,声音砰!砰!砰!的直抡得火花四溅。
漆姑连连后退,不过却看得津津有味,看成阿姊长得美,打起铁来有一种别样的力量的美。
成阿姊力气真大,漆姑眼睛里满是崇拜的神情。
赵成对身后的漆姑道:“你用锄头太用力了,这样会伤到你的腰,力道要巧。”
见漆姑不明白,赵成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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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她,“罢了,我给你再加一些铁东西进去,会让锄头更加的坚硬,不容易弯折。”
漆姑也不懂,只是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又为难的道:“不过我没有带钱,成阿姊,我用这框菌子和你换,可好?”
赵成摇摇头,“不用了,我今日之后就要离开了。”
漆姑歪着头,“成阿姊要去哪里?”
“有事,要出远门。”
漆姑双手撑着下巴手肘放在双腿上,“成阿姊也要走了。”
“还有谁要走了吗?”
“我们村的李巧,成阿姊不知道吧,她是公主,今日就要去往都城了。”又看向赵成,“成阿姊是去都城吗?”
赵成摇摇头又点点头,漆姑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是要去还是不去。”
“先去别处,以后有机会再去都成。”
“原来如此,那还回赵家村吗……”
赵成低头沉默,漆姑知道,大概是不会回了,心中可惜,这样好看的美人,还会打铁,她走了,自己的锄头以后谁来打啊,哎~
漆姑正惆怅,一个高大男子从刚才成阿姊走出的帘子里出来,漆姑坐在小凳子前,抬头,和他的眼神相撞,好锋利的一双眼睛。
那男子面色沉重,看了一眼刚刚打好锄头的成阿姊,成阿姊面色不改,“何事?”
“我们得提前上路了。”
漆姑就见成阿姊将铸好的锄头拿在手里,双手扯了扯,没问题后,他转身递给她,“锄头已经修好了,漆姑,你……走吧。”
漆姑也感觉到这人来后,气氛有些紧张,忙点头,收起锄头,重新背上竹篓,“多谢成阿姊。”
又将提篮中的菌菇送上:“成阿姊不知你今日要走,这菌菇你带着路上吃吧,很是鲜美的。”
赵成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女子一张质朴的脸,“好,我收下了。”
“那我就走了,祝成阿姊一路平安。”漆姑转身便要走。
“漆姑!”赵成叫住她,漆姑回头。
见成阿姊从怀中掏出一把只有拇指大小的锄头,“这是送给你留作纪念的。”
漆姑很是欢喜,只是这太贵重,捏在手里很有些重量,“这太贵重了成阿姊,况且这锄头你已经帮我修好了,已算是赠送了我礼物。”
成阿姊薄唇轻轻弯起弧度,“这不是贵重的东西,是我帮别人铸农具时,多出的边角废料打的。”
漆姑看着微笑的成阿姊,又被米的有些昏头。
成阿姊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因为长相太美,又是打铁匠,常被人讥讽调笑。
她第一次来赵家村,就看见成阿姊将一个满嘴喷粪的男子踢了出来。
还有一次,成阿姊请她吃了好吃的阳春面,她说:“漆姑,我不是请你吃,只是,找人陪我吃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成阿姊语气寥落,“成阿姊家中没有人陪你吃饭?”漆姑问。
“有是有,只是不一样,我亲生阿父阿母已经过世,也没有兄弟姊妹。”
漆姑以为成阿姊将她当成了姊妹,最终点了头,上辈子,她不认识成阿姊,因为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种地。
成阿姊这样美,又一直在打铁铺这样的地方,想来多少有些孤独。
她对成阿姊说:“成阿姊,其实咱俩也差不多,你别伤心,若是你今后再想找人吃饭,我还陪你,下一次我请客。”
成阿姊笑了,漆姑呆了呆,“成阿姊,你长得真美啊。”
“哈哈哈哈哈……”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成阿姊笑得那么灿烂。
“漆姑 ,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赵成又在门边将一把油纸伞递给漆姑。
漆姑接过伞,“成阿姊,希望咱们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时我再还你伞。”
打铁铺的门关上了,漆姑回头,只从即将关闭的门缝,看见绝美的脸,在阴翳中沉默。
忽然,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传来打斗的声响……
12. 殿下,慢走
漆姑上前,趴在门边听,她生怕自己听错了,可她没听
错,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是武器碰撞的声音,漆姑想到前世听到那个太监大喊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她拍门:“成阿姊,你怎么了!成阿姊!开门!”
可无论漆姑怎么拍门,里面除了凌乱的打斗声和闷哼声就是无人来开门。
“成阿姊,你等着,我去报官!”
漆姑跑着,她要救成阿姊,成阿姊是她重生后认识的除了李家村以外的第一个人。
成阿姊的阿父阿母也在战乱中死去,她常常看着成阿张自独自坐在火炉前,她知道成阿姊是想自己的爹娘。
她和成阿姊那么像,只是她别成阿姊幸运她还有捡到她的阿父疼爱,成阿姊却只能和族里的长辈生活。
起鼓不管不顾的边跑边一路喊:“快来人,救命!”
路上的人不知情由,只看见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子,在大雨中奔跑,口中喊着:“赵家的打铁铺出事了,求你们去帮帮忙!”
可是下着雨路人纷纷离开,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去成阿姊家的打铁铺,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可是她毫无所觉,成阿姊千万不能出事。
终于,她跌跌撞撞来到衙门,“差役大哥,成阿姊家的打铁铺出事了,你们快去看看!”
穿着制服的差役看着眼前背着竹篓的女子,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
差役狐疑的问:“你说的是那女子做打铁匠的人家?”
漆姑使劲点头,“对,没,没有时间了,再晚怕是要出人名,差役大哥还请和我一起去一趟。”
两个差役脸色古怪,“小姑娘,她家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快点回家去吧。”
漆姑急得大骂:“你们还是不是衙门的差役,成阿姊遭了贼人,你们身为差役竟然不管不问,这,这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你们不配当差役!”
“去去去!你知道什么,那家人可是逆……”
“别说了,上面不让说。”其中一个差役阻止两一个差役,然后对她说:“你快点回去吧,我们管不了这事,劝你最好也别管……”
成阿姊一定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夏日多雨,漆姑抬头,雨水落到脸上。
她想起成阿姊是她重生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回去,成阿姊还送了她小锄头,还给她修好了锄头,还请她吃了阳春面。
“你们不去救,我自己去!”说完,抬脚重新跑回了成阿姊家的打铁铺。
这一次,漆顾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退后几步,微微侧身,奋力向前跑,她想靠着自己的力量撞开这门。
哼!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在白日行凶!
一下,两下,三下……撞不开,根本撞不开!
成阿姊难道已经遭遇不测,漆姑不敢想象,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擦干脸上不知是雨水,重新退到雨幕中,蓄力,助跑,撞!
漆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没有迎来门板撞击肩膀的硬生生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鼻尖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竟然撞进了一具微凉的怀抱。
漆姑抬头,那人深不可测的眼神,熟悉又陌生的一张绝世容颜,令她一下子大惊,立即从他的胸膛中弹开!
“怎么是你,成阿姊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想漆姑女郎应该解释一番,你如何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修锄头,怎么了这样也碍着你的事了!”漆姑气急,“你们到底把成家阿姊怎么了?”
“你认识燕成?”司马弘眉头紧锁,眼神带着审视。
“什么燕成不认识,我是问这家打铁铺子的那个女子打铁匠哪里去了,你们抓她一个女子说什么?”
司马弘一把抓住漆姑的手,“你和燕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这时候才发现,漆姑头发凌乱,手十分冰凉,手里的力气松了松。
漆姑被司马弘紧紧拉住手腕,奇怪,上辈子,这人端方清冷,怎么这辈子这样蛮不讲理。
“你放开我,好疼啊。”漆姑挣扎着抽回手,“什么燕成,我不认识。”
漆姑透过司马弘的肩膀往打铁铺看去,可是天色渐晚,而且今日下雨,天空阴沉,打铁铺本就光线不好,这时更是昏暗得什么都是模糊的。
像是笼罩在一段黑雾中,漆姑越发疑惑,成阿姊和司马弘这两人到底怎么扯上关系的。
“你说的成阿姊,就是燕成,他是陈王之子。”
“怎么可能,成阿姊是个女子,她怎么会是……”漆姑看着司马弘一如既往的古井一样深不可测的眼,知道他没有理由骗她。
,她想她终于知道司马弘为何会出现在这了,上辈子她是在回都城路上刚巧遇上司马弘的。
司马弘明面上是代父皇到各个郡县巡视饥荒的事,但实际上是带人秘密去剿灭陈王余党。
因为满意司马弘带回来了真实的饥荒情况,父皇为此让他直接位列九卿之一的廷尉郎,那是很久之后,她才从母后口中得知的。
上辈子她自以为是她和司马弘有缘,如今看来哪里是缘,这分明是劫,是她的,亦是他的。
只是成阿姊,本以为是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漆姑心中默默道,对不起了,成阿姊。
她不知为什么这辈子却有这一场相识,但,无论如何,也仅限于此了。
漆姑深呼吸闭上眼,再睁眼她道:“我,我要回家了。”转身想走,这辈子这些事与她无关了。
“慢着!”
司马弘朝她走来,漆姑莫名紧张,“你干什么,难道你想在这里杀我?我可是良民,你不能轻易杀我的。”漆姑害怕了,手握紧了背篓的肩带。
现在,四下无人,若是他真要杀了她,轻而易举!
不行!她绝不能再第二次死在他手上!阿父还等着她回去呢,
漆姑手往后抽出背篓里的锄头,若他真要灭口,她就一锄头敲死他!
他这举动引得司马弘冷笑,“漆姑,你以为若我真想杀你,你的锄头会有我的剑快。”
漆姑双手握着锄头,双腿一前一后的站立弯曲,做出一副防御姿势,“那就试试,你别过来哦,我的锄头可不长眼!”
司马弘却笃定的向前走,漆姑举着锄头在眼前晃,可惜锄头在她头顶的时候就被司马弘一手握住。
漆姑锄头被夺了去,她只会拿锄头种地,哪里会拿锄头杀人。
何况这人力气可真大,看着怪瘦的,实际却常年练武,武艺并不差。
漆姑看着眼前的人,他依然一身洁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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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下摆有些红色血点。
漆姑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
司马弘看了,知道漆姑这是淋雨久了,他动作自然的伸手朝她的额头而去。
漆姑退后,司马弘拉着她的肩膀不准她退后,并未发热。
“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那燕成和你很熟?”
漆姑歪着头,不承认,“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司马弘将身上的大氅拖下来给漆姑批上,漆姑拒绝,可司马弘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拒绝。
他的双手固定住她的胳膊,漆姑只能任由他将他的大氅批到自己身上。
“我,我走了。”漆姑再次转身。
这一次司马弘没有阻拦,他只是在她身后轻轻的说了一句,“殿下,慢走……”
漆姑听见了,却跑得比鬼还快,什么“殿下”!她希望是她的幻觉,有没有菌菇,她真的好想吃!
漆姑急冲冲的跑回家,李士站在院子门口,看见她回来,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呀,这是怎么了。”
漆姑看到自己阿父,扑在阿父怀里,“阿父,我以为接你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李士忙问:“怎么了,谁欺负了你,走阿父帮你报仇去!”
漆姑拉住阿父,“阿父,咱们离开李家村吧!”
李士看着漆姑一双红肿的眼睛,还有湿哒哒的头发,以及全是泥点子的衣裳,脸色难得的严肃,“漆姑,告诉阿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真是漆姑被人害了,他李士拼着性命,也要给漆姑讨回公道!
“阿父你别担心,我只是,我只是想念小时候和你一起一路从裕县回到李家村的日子,那时候咱们一心赶路,顺便还能在山野中收集些种子,晚上还看到萤火虫,山中的菌菇也美味,也算是游览天下了。”
“胡说什么,那时候是前有敌人,后有追兵,如今的日子算是安稳了。”
看着漆姑脸色不正常的红起来,李士伸手在漆姑额头试了试,“漆姑你在发热,别说话了,你回房换干衣裳,阿父给去请依匠。”
“不,不用了,阿父我只是有些累,今日太累了……”
李士还是担心,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一场简单的风寒都可以要人命的,漆姑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活不活了。
李士扶着漆姑,回到房间,让她赶紧换衣服,又去灶房烧水,煮姜汤。
再进漆姑房间时,漆姑已经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口中呢喃着什么。
李士低头去听,“阿父,我害怕,阿父,救我,阿父,我后悔了……”
“哎,这傻孩子,可比现代那些熊孩子早熟,也可爱啊。”李士将用冰水打湿的帕子敷在漆姑的额头,“别怕,阿父在呢,乖乖的啊,漆姑,阿父在,一直在。”
第二日,漆姑醒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因为屋子里像是遭遇了洗劫一样,一片凌乱,桌子上放着几个大大的包袱。
漆姑穿上鞋,“阿父,阿父!”
李士听见女儿呼唤,他停下手中正在打包的动作,问:“漆姑醒来了。”
漆姑指着桌上的包袱,“阿父,家里遭贼了,这些包袱又是怎么回事?”
“你昨日不是说咱们离开李家村吗?阿父这不是在打包行李,要走这些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我一会送去个狗娃家。”
13. 十两金
李士上前,探了探漆姑的额头,不烫了,看来没有发热。
他指着桌上的一个陶罐,“阿父给你煮了粥,你去喝了,喝完我们也该上路了。”
“阿父你没有在里面放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漆姑走道桌子前,打开盖子,一股粟麦的香气飘了出来。
漆姑盛了粥,边喝边问:“咱们真走啊?”
李士道:“你这孩子,不是你昨日闹着要走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漆姑摇头,她当然是不想走的,在李家村的日子很平静,她和阿父在这里生活了八、九年,阿父带着她在附近的山上找种子培育麦苗,李家村附近的大山,她和阿父几乎都去过。
狗娃家种的甘蔗她可以随便吃,左邻右舍都很熟悉,离开李家村他们又能去哪里,而且李家村本就是阿父的故乡,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阿父离乡背井,何况他们俩又能去哪里。
“我梦能去哪里呢,再说咱们的试验田还在呢咱们走了今年种下的粟麦怎么办,那些数据可都作废了。”
李士打包后最后一个包袱,坐在漆姑的面洽,“阿父也不想走啊。”他一脸好奇的问:“漆姑,你认识村里来的那位司马郎君?”
漆姑惊,“啊,没有,我怎会认识那样的贵人。”
李士不太相信的看着女儿,“是吗,可是昨晚我怎么听见你在睡梦中喊什么司马休渊,你还哭了,昨日是他欺负了你?”
“没有,不是。”
李士更怀疑了,“漆姑,虽然阿父只是个泥腿子,可是他要是真的欺负了你,我一定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那样的贵人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乡野女郎有关系呢,人家多看我一眼,怕都不愿意呢。”
“这倒也是,我看那司马郎君一表人才,长得冷峻了些,不过不像是会做什么下作之事的人。”李士盯着在呼呼喝粥的女儿,“你该不会对人家芳心暗许了吧。”
“阿父,怎么越说越没边了。”其实她上辈子的确喜欢司马弘这模样的,不过全天下,有谁不喜欢司马弘那样的。
“哎呀,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以阿父看来,司马郎君长得,那的确是绝色,啊哈哈哈!”
“阿父你收一下你那双猥琐的眼神,俺害怕。”
看着被阿父收拾得天翻地覆的院子,不知怎的,漆姑忽然生出离愁别绪来。
这座院子是她和阿父一起修的,当年李家村很多房屋都被损毁无法住人,他们回来到时候只剩下这间塌了半边的茅屋,找了里正后,里正将这个房屋带到这里。
这里承载了她和阿父太多回忆,而且,阿父的妻女他们的墓碑在这里。
阿父右脚不便利,带着她足足走了一年才回到李家村,他的脚本就没有得到治疗,所以每到刮风下雨时总是疼痛难忍,可是他从不在她面前喊痛。
总是一个人辗转反侧,疼得受不了恶劣,就觉也不睡的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大雨。
那个时候的阿父,好像特别忧伤,一开始他以为阿父是在想在战争中逝去的妻子和亲生女儿,后来,她好像又从阿父眼神中看到的是别的,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回家,我想回家。”她曾经听阿父低低的说过。
她不愿意因为司马弘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让阿父又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阿父,把行李放回去吧。”
“你又不想走了?”
漆姑咧着嘴笑:“阿父,这里有咱们辛辛苦苦种了那么久的试验田,再过不久说不定真能培育出你说的那种一年两熟的粟麦,而且还有狗娃,还有阿母和阿姊,我们不能走的,我们走了谁帮她们打扫墓碑。”
李士黑着眼圈,天知道昨晚他几乎没怎么睡,就开始收拾行李,他揉着自己的老腰,指着漆姑,漆姑却一双黑圆的眼睛看着他,“阿父,有你在真好。”
“你,你别以为这样,这些行李我就会帮你收拾,我累了一宿。”他指着院子中他收拾好的包袱,“这些,你自己去放回原处,哼!”
昨夜因为她的一句话,阿父就决定要带着她离开,连什么原因都没有问,今日她一句不想走了,阿父责备她一句都不曾。
漆姑看着阿父跛脚回了屋子,阿父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不会让你再次离开家的。
漆姑吭吭哧哧的将阿父收拾好的包袱,一一放回了原处,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包袱。
漆姑好奇的打开,里面是衣裳,一件桃红色的小衣裳和葛红色的小裙子。
漆姑紧紧捏着这身小衣裳,因为时间很久了,衣服已经腐朽,轻轻用力,就会让这布料化为几瓣。
她当然记得,这是逃难的那一年,她身上穿的衣裳,这衣裳上面打了四五个补丁,补丁走线也十分怪异,是阿父后来缝的。
那年战火纷飞,为了躲避战火,她穿这身衣服和阿父逃亡一年,等天下大定后,才回到李家村。
而这件衣裳最初是母后在裕县给她做的,可惜新衣裳没穿多久,他们便离散。
没想到,阿父竟然将这身衣裳保存这样好。上辈子,阿父从未告诉过她,他保存了这件衣裳。
上辈子,阿父应也是怨她的吧,虽然阿父做了公乘,可是他后面就算有了高官厚禄也未续娶,临终时托人来转告她,想见她最后一面,可等她赶到,阿父早咽气。
漆姑捧着衣裳,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滑落,她回头看向阿父的屋子。
有鼾声从屋子里穿出来,这辈子,她哪里也不去,就守在阿父身边。
漆姑擦干眼泪,将包袱重新拴上,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放起来,这东西现在也只剩下一点点关于阿母的念想了。
她收拾好,看着今日雨过天晴,该要去田地里看看的,昨日的雨水应能够让粟麦好好的涨一番。
漆姑抗上锄头,拴上院子的门,走出了院子。
昨夜下过雨,今日地上全都是泥泞,漆姑弯下腰,将裤腿挽到小腿上,她可不想那些泥点子全都跳到自己的裤子上。
这些年来又是战乱又是饥荒的,布匹更贵,她又经常下地,衣裳总是更容易脏些,今年若是真能将一年两熟的粟麦种种出来,来年丰收了,她可以给阿父和她自己做一身新衣裳。
漆姑盘算着,走到试验田田坎上,一股股水流从田里流出来,这可不行,水太多,会把粟麦苗泡烂。
漆姑脱掉草鞋,一双脚并不白皙,几乎和田里的泥巴成一个颜色,她才不管这些,踩到地里,用锄头挖出一条小沟,以便多余的水能顺着排出来。
“漆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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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姑不用抬头都知道这声音是狗娃的,狗娃很快的站在漆姑面前,控诉:“漆姑,你不讲义气,昨日去县城不叫我。”
一旁不远处,也在给自己田地排水的吴阿叔笑了一声,“哟,漆姑,以后狗娃娶了你,怕是得寸步不离守着你。”
漆姑一点没有事五六十岁小女郎的羞臊,反而和吴阿叔讨论起来,“吴阿叔,你瞧狗娃这样像是能犁地十亩的人,这小鸡子似的身板,我的锄头都扛不动!”
狗娃却闹了个大红脸,“漆,漆姑,我,我能抗得动……”
吴阿叔虽六十有余,但中气十足,停了狗娃小媳妇似的回答,“哈哈哈”的大笑。
“昨日我听那李家阿秀想让他儿子娶你呢,不过你阿父拒绝了,倒是李家阿木也想让你嫁狗娃,还以为你们两家好事将近。”吴阿叔打趣道。
狗娃眼生放光,“吴阿叔,真的!!!”
漆姑狠狠敲了狗娃的头道:“真你个个头啊,狗娃,我有事问你。”
“漆姑,我什么都告诉你。”
“那山上救下来的人还住你家?”
狗娃摸了摸头,“没有,昨日就同我们告辞了。”
走了?漆姑表示怀疑,他只是离开了狗娃家,想来昨日去成阿姊家,应是秘密前往,只是阴差阳错,居然被她撞见。司马弘昨日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会管这件事吗?
漆姑希望司马弘不要多管闲事,就像上辈子那样冷漠就好恶劣。
狗娃看吴阿叔又低头开始锄地,他对漆姑招手,“漆姑过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这狗娃神神秘秘的,漆姑想难道是司马弘告诉了他什么,她走了几步,狗娃在她耳边小声说:“那神仙郎君给了我家十两金。”
漆姑听到十两斤三个字,嘴巴张得合不拢,发财了,发财了,狗娃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司马弘居然给了十两金,天,十两金啊,可以买多少石米,多少斤面啊,多少布匹。
“狗娃,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你不应该叫狗娃,你应该叫狗富贵!”
漆姑上辈子见过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可是这辈子,她连金子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如果说上辈子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那就是那许多金银珠宝。
狗娃连连摇头,“那日要不是你,也救不了神仙郎君,我阿父的意思是分一半给你和士阿叔,阿母却不让我往外说。”
“那你还给我说。”狗娃阿母哪都好,就是抠门,不过这十两金,本就不是她的,她根本不想救司马弘!
她道:“我不要,我阿父也不会要,你还是听你阿母的话,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天下刚刚结束战乱,不算太平,被有心人知道,这十两金就会从天降横财变成天降横祸。
“漆姑你说的话和神仙郎君说的一模一样,你放心,这不是只告诉你一个人呢吗。”
漆姑想到十两金,就难受得看狗娃就嫉妒!
“行了,你赶紧回家,我也要回家了。”
“不若你今日去我家吧,我阿母今日做了炙肉,可香了。”狗娃说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漆姑当然也想吃炙肉,只是她还是道:“不去。”狗娃阿母可不怎么喜欢她。
14. 消失的阿父!
赶走了狗皮膏药一样的狗娃,漆姑像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回了家。
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加快的脚步,一定要赶在阿父去厨房之前赶回家,否则今日又得捏着鼻子,吃阿父做的那些“创意”菜!
“阿父!我回来了!”
院子里没人,阿父难道还在屋子里,漆姑径直走到右边的灶房去,她得先抢占厨房!
漆姑一边将粟米放入锅中,一边开始升火。
她准备把狗娃那日打的野兔用来炒野菜,刚才吴阿叔送了他去摘的野菜。
那日去梵越山,木叔父将兔子腌制后送来一半给他们,漆姑欣然接受,毕竟为了这只兔子,她可是险些丢了小命。
只是直到麦饭蒸好,野兔肉炖好,依然不见阿父出来,漆姑觉得今日院子安静了些,难道阿父不在家?
漆姑走到阿父房间门前敲门,“阿父!”无人应答,“阿父我进来了。”
她推开了门,一览无余的房间,床上空荡荡的无人。
漆姑奇怪,阿父去哪里了,也不给她说一声,难道去狗娃家吃炙肉去了?
漆姑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蝉鸣越发吵得她心烦意乱,算了,还是去狗娃家看看吧,顺便还能蹭一顿炙肉呢。
狗娃家住在村东头,距离她家不算远,漆姑趁着天边还剩下的一丝光亮,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狗娃家。
她站在狗娃家院子,“木叔父!”
狗娃最先听见了漆姑的声音,他像一只小黄狗一样,摇着尾巴来到门前,语气欢快,“漆姑,你怎么来了,快进来,今日阿母做的炙肉可好吃了。”
“我阿父来你家了吗?”
狗娃阿父李木见漆姑,一把大胡子笑得抖动起来,“是漆姑啊,狗娃可念叨了好久让你到家里来吃炙肉呢。”
漆姑见院子里没自己阿父的身影,难道走了?
她问:“木阿叔,我不是来吃炙肉的,我是来找我阿父的,他可曾来过?”
“你阿父不曾来过啊。”
阿父不在狗娃家会去哪里呢,这么晚了,漆姑的眉头紧紧的皱起来。
“怎么,阿士不在家?你别着急,我陪着你去里正家里看看。”
李木带上了灯笼,准备出门,院子里,漆姑听见秋叔母低声道:“就你热心,这灯笼不要钱?咱家狗娃天天跟着这漆姑屁股后面,现在你也忙前忙后,咱家欠他们的家的?”
“哎呀,你别说了,万一阿士出什么事就不好了,阿士帮了村里人不是一点半点,再说,天色这么晚,小孩子家家的多着急,多危险,咱们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去去去,就你们好心,我就是那恶人!”
狗娃跟在阿父身后,也想去,被他阿父扭着耳朵,“你就别去添乱了。”
又从桌上拿了两个麦饼斜着眼递给漆姑,“拿着路上吃去吧。”
漆姑接过,轻声道谢后,跟在木叔父身后,身后,秋叔母和狗娃站在院子里,目送他们离开。
因为着急他们走得很快,看出她担心,木叔父安慰道:“别担心,你阿父一向与人为善,况且他也没有惹上什么仇人,一定不会有事。”
他们很快来到了里正家,可是里正也说没见过她阿父。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里正道。
李木道:“阿士平日最是爱护漆姑的,有什么事情也会提前告诉漆姑,这次一声不吭,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还是真有什么事。”
漆姑心越发不安,木叔父说得没错,李家村里阿父没有与人不睦,也没有什么仇人。
那就只有李巧家,但李巧已经顶替她的身份去都城了,她不会有理由再多此一举来杀她阿父。
不是李巧,那会事谁,漆姑脑海里浮出一个人——司马弘。
昨日他在她准备离开时说的那句话,难道,是他?
漆姑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着离开了,身后的李木和里正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要跑哪里去。
“漆姑,你这是怎么了?”李木担心出事,跟在漆姑身后。
漆姑一口气跑回了家,家里的灯亮着,她推开院门,阿父就站在院子里,漆姑看到阿父的背影,忍着鼻酸喊:“阿父!”
李士听见漆姑的声音,转身:“漆姑,哎呀,你跑哪里去了,正担心你呢。”
漆姑气不打一处来,这句话该她说吧,“阿父,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阿父身后,正坐在石桌前的司马弘,正的是他将阿父带走的,他想做什么!
漆姑上前,将他阿父护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李士觉得有点丢脸,他这是被自己的女儿保护了,老父亲又是宽慰,又是不服,他堂堂一个老父亲,怎么能被保护呢,多丢面儿。
“漆姑,这是误会……”
“阿父,你先别说话。”
只听司马弘轻笑一声,“漆姑女郎,似乎对我成见颇深。”
漆姑绷着脸,“对于一个想杀了我的人,我没有成见,只想保命!人为了保命,做出什么都不过分吧,司马郎君!”
“司马郎君你要杀我家漆姑!”李士看着司马弘,这不对啊,如果他要杀漆姑,刚才为何要对自己说那翻话呢。
“我想这是误会,李先生,我对二位没有恶意。”司马弘对漆姑解释:“梵越山上,是将漆姑女郎认成陈王余孽,不过现在我确认你绝不是,所以那日的事情抱歉了。”
原来如此,李士瞬间相信了这个理由,毕竟,司马弘如果要杀漆姑,不用和自己说那么一番话。
再说以他的本事,想来要杀一个人,也不会等到现在,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杀漆姑,尤其是现在他还护送他们去都城。
“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我们漆姑怎么会是陈王余孽呢。”
漆姑狐疑的看着她阿父,这就相信了?她阿父何时那么相信司马弘这了,他们今日分明是第二次见而已。
不等她问,她阿父又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对了,漆姑你还不知道吧,刚才我已经答应司马郎君,和他一起去都城了。”
“什么!”漆姑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一下午,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情,他阿父为何要去都城。
漆姑看向司马弘,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切都在他掌控中的平静,“是你?你对我阿父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去都城,是你逼他的对不对!”
司马弘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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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问,“漆姑,我听说你记不清七岁以前的事情了?”
“别叫我漆姑,你不配!”上辈子回到皇宫后,她很忌讳别人叫她漆姑,因为这些人喊漆姑的时候,总是代合轻蔑的笑意。
他们嘲笑她是村姑,是大字不识只会挥锄头的农人,二公主总是距离她十步距离,她用手轻轻沿着鼻子,“大姐姐在乡野时的名字叫漆姑啊,真,挺适合你的,呵呵呵……大姐姐,其实你若是死了,挥别现在更尊贵的呢,可惜……”
九公主肆无忌惮的鄙夷,“什么漆姑,不就是田里的一株杂草,哈哈哈……”
宫中的人依然常常私下议论,她为此责罚了几个宫人,之后宫人们渐渐不再提起,只有那几个皇弟皇妹们敢嘲讽一二,随着母后逐渐掌控了朝政,皇弟皇妹才稍微消停了。
只是“漆姑”这个名字成为她的忌讳,她不让别人提起,也从不在司马弘面前提起。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她真傻,她以为她装得端庄得体,装得识文断字,其实司马弘什么都知道,他却静静看着表演,
她像一个小丑一样,出尽洋相,他心中不知道多鄙夷她!
他对她的偶尔的好,不过是因为和母后达成了同盟,司马弘这样的人,眼中只有江山社稷,权势地位,他是没有心没有情的。
现在,他要让阿父和他会都城,自然也有他的目的。
司马弘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警惕,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将她阿父的命取走。
她眼中流露出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司马弘疑惑,他和她不过第四次见面,为何她的眼神里,好像自己欠她许多?
不过李士说这位公主殿下记不清七岁之前的事情,他之前他半信半疑,现在,从她的反应来看,他想他确定,眼前的女子什么都记得。
她什么都记得,却选择不回都城、不回皇宫、也不回到亲生的父母跟前。
司马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玉佩送给那名叫李巧的孩子。
皇宫波谲云诡,这个公主不是她想不当就不当的,她太天真了。
“你走吧,我阿父不会随你去都城的!”漆姑下达逐客令,神情冷漠。
司马弘起身,对李士道:“李先生,那么咱么三日后就启程如何。”
李士点点头道:“啊,好,好。”
“漆姑,我们三日后见。”
司马弘一身白衣,在朦胧月色下如月下仙人般的身姿消失在夜色中,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而气喘吁吁的李木赶来,看见站在院子里,沉默的父女俩,“阿士,你在家啊漆姑担心死你了,总算没事就好。”
漆姑转头,对热心的木叔父道:“今日多谢木阿叔了。”
“这有什么,你阿父没事就好。”又对李士道:“你刚才哪里去了,可让我们好找。”
李士摸了摸脑袋,像是狗娃做错事时候一样,心虚,“没什么,去后山看阿芳了。”
“原来如此,下次还是得说一声,可把漆姑吓坏了。”
送走李木,李士看着坐在石凳上,定定看着他,在等他一个解释的女儿。
话说他女儿这气势,还真有点公主的气势,看得他立马就想求饶。
15. 我们启程吧
“阿父去看阿母和妹妹了?”
李士一瘸一拐的走到漆姑对面坐下,“啊……是啊。”
“阿父你说谎!”漆姑气得不轻!
“阿父,每次去看阿母和妹妹你都要带着阿母最喜欢的麦饭和妹妹最喜欢的饴糖去,这次,你什么都没带!你根本就是被那司马弘威胁的,阿父,你为何要答应司马弘去都城!”
一定是司马弘给阿父说了什么,阿父才被骗或者被胁迫答应的。
“阿父,都城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天下初定,前朝臣子不服,还有陈王余孽未清,还有……”漆姑说到一半停下。
父皇母后根本不像正常帝后那样,太子之争愈演愈烈,一旦被卷入,一个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不得善终!
这些话像芦苇絮堵在口中,她无法对阿父说清楚,在那里要想活下去,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
漆姑越想越气,她以为李巧走后,她这辈子和皇宫里的那些阴谋诡计就再也无关了!
可为什么司马弘就是不放过她,难道还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李士察觉女儿异样的情绪,安抚道:“乖女儿,阿父知道你很气,但是你先别气。”看来这次真惹得女儿生气了啊。
他长叹一声,“漆姑,阿父知道你不想去都城,可你想想当年咱们一路逃难,一路上多少人流离失所,因为没有食物,还有易子而食的。”
李士至今都忘不了逃难路上遇见的那一家四口,那天晚上,他们跟上了一群逃难的灾民。
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不知道走了多少天,路上能吃的都吃完了,连树皮都被扒光了。
后来那夫妇俩的其中一个孩子,饿得受不了直哭,他带着小小的漆姑,想帮都不知道怎么帮,实在有心无力。
他来自一个吃穿不愁的和平时代,从小家境还算不错,读书读得也很顺利。
从未真正体会过极度饥饿感受,那些人没有饭吃,然后饿死的桥段,对她来说都只是发生在书里、电视里很遥远的东西,他从来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过饥饿带来的悲剧,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那天晚上,他看到四五岁的小孩开始哭闹不止,然后渐渐没有了力气,他想把自己怀中剩下的一点麦饼送给他们,可是他怀里,可是他怀中,是同样饿得面黄肌瘦的漆姑。
漆姑睁着因为饥饿虚弱的眼神看着她,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他知道,她怕被再一次抛弃。
他最终只能紧紧搂着漆姑,然后抱着她。对那一家人的悲剧,视而不见,怀里的麦饼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那个孩子是在深夜没了的,那对夫妇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面容悲痛,可是不知为何,很快,那个父亲眼中却冒着奇异红光看着他的孩子。
只是一个眼神,夫妇俩就打成了什么意见,他们抱着那个孩子走到树林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家三口再回来时,之前瘪下去凹陷出一个坑的肚子,肿胀了起来。
而他,看到了那孩子的父亲,裤腿上的血渍!
从那之后,剩下的一个孩子再也没有喊过饿,一家三口变得异常沉默。
这件事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是农学院的博士,手下带着几个学生,学生们在试验田里种出各种令他意想不到的植物。
那些农作物不为填饱肚子,只为了优化种子,或者培训新的品种,有时候甚至种出来的东西也不为吃,只为了学术研究和毕业论文。
他多么希望将那些他们种出来的歪瓜裂枣搬到这里来,这样这些人就可以填饱肚子。
那晚,他继续装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有时候他想,漆姑忘掉那段经历其实也挺好的,那么小的孩子,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吓坏了。
后来天下大定,他带着漆姑终于回到李家村,苦难没有结束,战乱过后就是饥荒。
他庆幸自己好歹是农学院出身,在这个落后的时代,他的专业多少能发挥一些作用。
这几年他培育出的粟麦种子,让附近几个乡的人能吃上饱饭。
今日司马弘出现,说他的培育的种子,可以让更多人不再受饥荒之苦,希望他能够随他去都城,只有去了都城,才能让更多的人都吃上粟麦。
他想这也许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缘。
司马弘当然不止说了这件事,如果说司马弘欣赏他的才能要他为他所用。那么他说的另一件事,让他真正下定决心去都城。
面对眼前脸色铁青的漆姑,李士难得正经,“漆姑,阿父去都城,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不再挨饿,前些年咱们逃难的路上,阿父见到太多饿死的人 ,阿父心里难受,司马弘也许有其他的用意,可是他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就该让这世上少些饿死的孩子。”
漆姑憋着气,不说话,李士又说:“我希望他们都像你一样,吃饱穿暖,每天还能神气的对他阿父发脾气。”
漆姑听了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这些,阿父从未和我说过。”
“哎,阿父一个只会种地农人,天天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多难为情,多亏了司马郎君的一席话,让阿父想通了。”
“阿父是真想去都城?不是为了其他?”
李士期期艾艾,“嘿嘿其实,阿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想去都城。”
“什么?”
“阿父想去都城享享富贵,李巧去当公主,可把我羡慕坏了,可怜我不是女儿身,不知道帝后可有走失我这样的儿子。”
漆姑好不容听他阿父讲了这样一长串正经的话,可正经不了多久又恢复本性,仿佛刚刚那个怜悯苍生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漆姑忍俊不禁,这才是他阿父。
李士又问:“漆姑,你为何不想去都城,那李巧巴不得去,为何你却对都城避之不及?”
“可能我是个胆小鬼吧。”漆姑想,她就是胆小鬼,她怕去都城,再死一次。
她其实只知道,阿父那几年没日没夜的培育种子,真的是想要大家吃饱饭。
阿父才不是他口中说的只会种地的普通农人,阿父的才能的确不应该被埋没,司马弘说得没错,阿父去了都城,才会有更多的人种上阿父的种子,这样很多人也能免于饥饿。
她不能那么自私,阻止阿父去都城。
也许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只是,无论如何,这辈子她都要保护好阿父。
“阿父,吃饭吧,今晚怕是我们在这院子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漆姑转身去灶房,端出刚才她做好的饭菜,父女二人难得的沉默着,吃完了这顿“最后的晚餐”。
“漆姑,你不会怪阿父吧。”
漆姑摇头,“我怎会怪阿父,要怪也是怪我拖累了阿父,要不是我,阿父早去了都城。”
李士看着漆姑忙碌的背影,漆姑放心,阿父一定保护好你。
而漆姑想的同样是,阿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三日后,狗娃拉着漆姑的袖子,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漆姑,你别走。”漆姑抢回自己的袖子,再不抢回来,她袖子就要被狗娃眼泪泡烂了。
“别哭了。”漆姑真没想到狗娃眼泪这样多。
狗娃从未想过有一天漆姑会离开,他泪眼婆娑,流着眼泪,“漆姑,要走把我也带上吧。”
“臭小子,没出息!”李木看着自家儿子,丢人的说道,脸上却带着笑意。
阿士这一手种地的本事,能得贵人赏识,此次阿士去都城是好事,他替阿士高兴。
李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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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拢在一起,揶揄道:“狗娃小子哭得真丑,阿木他哭得好像你哦,嘿嘿。”
阿木道:“阿士还是这样,不过这两个孩子从小玩到大,如今要分开,我还怪舍不得,我家狗娃还想将来娶漆姑呢,哎……”
李士扬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要带着我家漆姑去都城享受享受去了。”嫌弃的看了一眼哭得脏兮兮的狗娃,“到时再给我漆姑找个俊俏郎君。”
“阿士,你呀你……”李木并不生气,他知道阿士只是也不善于离别而已。
至于秋叔母,因为阿父答应将家里带不走的东西全都送给他们家,秋叔母如今正高兴的在自家院子里转悠,盘算要把东西全都拉走,全都拉走!
很快,漆姑家的小院子就站满了人,都是来送漆姑父女的。
里正也来了,这些年多亏了了李士的种子,李家村丰衣足食,里正得知他是要去都城,是要将这样高产的种子推行至全国各地。
拉着李士的手:“好啊,好啊,这样以后天下就会少许多饿死的人,阿士,你要好好干啊。”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眼含泪花。
他想起战乱时,带着村里人进入深山的日子,去时百余人,再回来,连一半都没有,有些病死,有些被打死,更多的是被饿死的。
里正的话未说完,李巧的阿父挤进人群,“李阿士,去了都城,记得拜见我阿巧,说不得看在同村的份上,我阿巧还能提携提携你们呢。”
“说得就像你能提携似的。”
“就是,那是公主,住在皇宫,哪里能轻易出宫来的,李阿秀,你不懂还要装懂。”村里人起哄。
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马车夫看着头发花白,眼神却抖擞精神,而马车后跟着四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马车前,司马弘从一匹毛发光亮的黑马上翻身下来,姿态若行云流水,端方君子,文武双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村人们自动为这神仙模样的郎君让路。
他走到李士面前,“李先生、漆姑,我们该启程了。”
狗娃哭得更凶了,他本是很喜欢神仙郎君的,可现在他看他像是长着獠牙的妖怪,他不是好人,他抢走了漆姑!
他气鼓鼓的看着司马弘,但司马弘并不在意,只等着漆姑父女俩上马车,李家村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漆姑无奈的看着狗娃,道:“别哭了,我屋子里放着送你的临别礼物,你一会去拿吧。”
“我不要。”狗娃不死心,“漆姑你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死小子,你跟着漆姑去,不要我和你阿父了,生你不如生个萝北!”秋叔母一拳敲在狗娃的头顶上。
村人们哈哈笑着,“狗娃像漆姑养的小媳妇似的,漆姑这一走,这小子这下得换个媳妇咯。”
“谁说不是呢。”
“不过啊,我从小就看漆姑有福气,没想到真有福气。”
“我记得你上次也这样说李巧的,就会在马后放屁。”
“那叫马后炮,不叫马后放屁!”
……
马车缓缓启程,村里人的声音渐渐听不见。
漆姑正准备关上窗子,听见狗娃手里拿着她送的,她用惯了的弹弓,跟在马车后面跑着,大喊:“漆姑,你等着,我会去都城找你的!”
漆姑刚才没哭,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狗娃这句撕心裂肺的话,红了眼圈。
漆姑回头看着哭花了脸的狗娃,看着自家的小院,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她关上了窗户,默默擦泪,死狗娃,本来不想哭的,非要让她也掉眼泪。
李士坐在一旁,闭着眼道:“呵呵呵,少年人,嗓门真大啊。”语气怅然。
马车摇摇晃晃,李家村,逐渐消失在身后。
16. 成阿姊
马车一路行到一处无人的破庙,一队二三十的队伍早已在破庙门口等候。
见司马弘,阿泰上前恭敬道:“郎君。”
漆姑下了马车,看到了阿泰,还有他身旁的阿祥,他们两人是司马弘的家将,对司马弘的忠心超过对帝王的忠心。
上辈子,她自然也认识他们,毕竟她跟在他身后三年,嫁给他三个月,也算是当了他们两人三个月的女君,只不过,她这女君指挥不动他们二人就是了,他们只听司马弘的。
她收回视线,看到阿泰、阿祥身后显眼的囚车,而囚车内是戴着镣铐的成阿姊!
她身上的衣裳还是那日她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穿的衣裳,上面满是血污。眼睛被一条黑布蒙着,薄唇有些苍白,她靠在囚车木栏上,看不出成为阶下囚的惶恐。
漆姑看着她,就算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是无法将那个沉默寡言,在光线昏暗的打铁铺里,埋头打铁的女子,和那个被称之为枭雄的一方霸主陈王联系起来。
漆姑走向司马弘,听见阿泰对他道:“郎君,一切都安排好了。”
司马弘微微点头,“半个时辰后出发。”
漆姑沉着脸,走向司马弘,“司马大人,我有事要问你,借一步说话。”
阿泰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对自己主子不假辞色的女郎,心中佩服她的勇气,在主子的示意下,退下。
司马弘跟在漆姑身后,远离人群,漆姑指着囚车的方向,“司马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她是在回都城的后半程才遇到司马弘的,在那之前她并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而且,上辈子,她也没有看见司马弘押送成阿姊和他们一路回都城。
她记得上辈子陈王的余党是被司马弘彻底清除的!根本就没有成阿姊这个人,起码她从未听母后提过,更没有见过成阿姊这个人。
她猜想,要么成阿姊是在她遇见他之前被杀掉的,要么她的存在被她父皇母后以及眼前的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隐了。
这一次,她提前和司马弘相遇,他们回都城这一路,必定不会太平!!
“司马弘,我需要你确保我阿父和我的安全。”漆姑提出要求。
“李漆姑,我们俩之前认识吗?”
漆姑脸色一僵,这辈子他们当然是不认识的。
她真是太愚蠢,为何会觉得她能够左右司马弘的决定。
她不能再让司马弘看出马脚,引起他的怀疑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这辈子,他们本不该再有过多的交集。
“可笑,司马大人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不该先问问自己吗,我们见过吗?”
眼前的女子让司马弘说不出的怪异,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无法看透的感觉,真是很槽糕的感觉啊,司马弘想。
他当然确定,自己在此前从未见过李漆姑,可她对她的厌恶和……熟悉,从何而来。
司马弘那双幽深的目光看了一眼漆姑,他想,除了她是公主,她一定还藏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你知道上一次这样和我说话的人,现在在哪里吗?”司马弘说着不客气的话,可是嘴角微微的笑着,那张脸依然维持着刚好的风度,就好像他只是在向漆姑问好,但给人一种温和的假象,其实这种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漆姑暗怪自己现在她谁也不是,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对司马弘,他这样的人,一点异样,就足够引起他的怀疑。
虽然重生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就算她亲口告诉他,他也不一定会相信,但他要是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敌意,这对阿父和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该再带着上辈子的怨气对他,她应该离他远一些,疏离一点,就像他们从来都是陌生人。
漆姑语气软了下来,“司马大人是我无礼了,我一个乡野村姑,不通礼仪,可是请您理解一个女儿担忧自己阿父的心情,阿父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他出任何事。”
她突然的识时务,没有打消司马弘的怀疑,相反,他更加对她藏着的秘密感到有兴趣了。
一个装傻充愣的公主,不想回都城,会为自己找替身,担心自己养父安危,可以立即对他和颜悦色,试图让他心软。
“漆姑,你放心,既然李先生同意和我回京,我自然回保护他的安全。”司马弘想起那日,她说自己没资格叫她漆姑时,眼神中带着恨意,可是他还挺喜欢“漆姑”这个名字的呢。
他喜欢看到他每叫她一次,她就像一只受惊的黄皮子那样,眼神变得警惕,身体变得僵硬,漆姑?他叫了就叫了,又怎样呢,司马弘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些微无聊的恶意想。
漆姑耷拉着肩膀,阿父对司马弘有用,自然会保护好他,她刚刚太冲动了,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
而成阿姊,她知道,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帮她,可还是忍不住道:“如果可以的话,可否让成阿姊稍微舒服一些,你没有立即杀她,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些用?”
“成阿姊?”司马弘看着神情低落,不再像之前对他时一副厌恶的模样,她变得恭敬起来,这让司马弘微微皱眉。
司马弘语气微凉,“他不是什么成阿姊,他是陈王的儿子。”
囚车里的人,的确不像个女子,平日成阿姊就穿得雌雄莫辨,要不是那张脸,从身量上看的确很像男子。
漆姑自嘲一笑,什么很像,他就是个男子。
“就算他是陈王的儿子,给他些水喝总可以吧。”
司马弘看了她一眼,“休息好了就回马车上,我们该出发了。”
漆姑悻悻的走回马车前,李士看她回来,问:“你和司马郎君说什么呢?”他们俩距离不远,他看和漆姑开始对着司马弘理直气壮,司马弘说了什么后,漆姑便蔫了下去,像他的学生种过的施肥过度的向日葵,脑袋耷拉到地上去了。
“没什么,那囚车上是之前给我打锄头的成阿姊,有些好奇成阿姊犯了什么罪罢了。”什么陈王不陈王的事情,阿父还是不要知道了。
李士得意的道:“漆姑什么打铁匠,那是陈王的孩子,陈王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陈王。他和赵姬简直就是霸道枭雄爱上灰姑娘,可歌可泣,连故事这么编,也会有人爱听,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有孩子活着,只是……”他摇摇头,可惜的道:“这孩子怕是活不长了。”
漆姑觉得自己又开始听不太懂阿父的话,“阿父你怎么知道‘成阿姊’的?还有你说的这些都是市井传闻做不得数,那赵姬其实是陈王的谋士。”漆姑上辈子偶然听母后说过,她很欣赏赵姬。
母后的原话是:“赵姬很聪明,可惜,陈王看中她的才华,却用情爱将她困住,赵姬之才,掩盖在陈王自以为是的爱里,世人都歌颂陈王队赵姬的宠爱,却不知赵姬善谋。”
母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和嘲讽,她不喜欢陈王,因为她曾经被陈王俘虏过,母后应该见过赵姬。
“哦?原来如此。”李士探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漆姑,那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呢?”
“啊?”漆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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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我,我是听司马大人说的,阿父又是怎么知道囚车里的人是谁的?”
李士嘿嘿笑了两声,“司马郎君身边的阿泰和阿祥告诉我的,这两人看着比司马郎君好接近多了,司马郎君哪里都好,就是有些生人勿进了些。”
“是吗?”漆姑记得上辈子这两人的嘴很严的,她找他们打听司马弘的行踪,他们是什么都不说的,怎么现在这样轻易就被阿父套话了?漆姑表示怀疑
“不过,你和司马郎君很熟?”李士问。
“没,没有啊,只不过闲聊过两句罢了。”漆姑转身登上马车,“阿父,咱们该走了。”
李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腰,这古代的车马是真慢啊,不仅慢还癫,他这几斤骨头,到那什么都城长安,恐怕要少上几斤了。
长长的队伍又重新出发,漆姑掀起帘子看着这缓慢的队伍,心中好生奇怪,就算不着急会都城,这速度也着实慢了些,而且,后面跟着的囚车,看管得是不是太松散了一些。
天渐渐黑了下来,司马弘让阿泰停下来,“今日便在此处暂且休息,等到明日彭郡的城门开了,再进城休息。”
阿泰立即传达了他的话,车队停了下来,士兵们生火的生活,打水的打水。
漆姑和李士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漆黑一片,直到士兵们将火升起来,才驱散了这如墨一样的黑。
阿祥对漆姑和李士道:“两位,我们准备了热水,郎君说今日请二位将就一二,明日进了城再好好歇息。”
李士很理解,“明白,这位小兄弟,你是叫阿祥吧,咱们大概还有走多少日才能到都城呢?”
阿祥眼神闪了闪,“这,恐怕还得要十二三日。”
李士暗自叫苦,十二三日才到,这真是要了老命了。
漆姑盯着阿祥的脸看了一瞬,阿祥在说谎,此去都城不过七八日,为何他要谎称十二三日?
难道是司马弘吩咐的,漆姑看向正在和阿泰说着什么的司马弘,心中疑窦越来越大。
他们的后面,是“成阿姊”的囚车,一路上都很安静的成阿姊,现在应该叫成阿兄了,他一动不动,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是因为他,所以阿祥才说谎吗,漆姑坐在火堆前,捧着热水发呆。
没有人管赵成,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囚车里,仿佛他不是被抓了,只是个坐在野外想着自己事的少年。
漆姑双手捧着热水,她最终起身,来到囚车前,“喝热水吗?”
囚车里的赵成,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像漆姑的声音,漆姑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被蒙眼久了,出现了幻听,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那声音又响起来,“要喝水吗?”
“漆,漆姑!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湛想,不是幻觉,是漆姑的声音!
漆姑没有回答,只将水碗斜着递进囚车,送到“成阿姊”的嘴边,陈湛迟疑片刻,最终张嘴,喝下了漆姑喂的水。
“谢谢。”因为长时间缺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然能听出和以前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了,这个声音更加像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原来,之前成阿姊是伪装的。漆姑收回了碗,没说话,默默的走回李士身边。
李士看着情绪低落的漆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拍了怕她的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回都城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为了漆姑好,他只知道,他要让漆姑平安健康,无灾无病的活着。
他不能让他的漆姑,变成囚车里的那个孩子。
17. 梦
四下寂静,一层黑色的面纱盖住天空的一轮圆月,月黑风高,正是适合魑魅魍魉出来活动的时候。
漆姑靠在阿父身旁,半闭着眼睛,赶了一天的路,身体很疲惫,可是脑袋里想着“成阿姊”,想着司马弘此行的目的,怎么也睡不着。
“唰唰唰”风吹动四周茂密的树丛,漆姑警惕的坐直身子看向四周。
确定只是风吹草动而已,并没有人,她提着的心正要放下,背后有脚步声响起。
漆姑回头,是司马弘,只见他款步而来,在这朦胧月色下,令她有一瞬间的晃神,就像回到了她和他成亲后的那段日子。
她总是坐在窗边,看着他穿过游廊,踏着月色回来,那芝兰玉树的人,一张脸瑰丽无双,可惜,这样的人,心难以捉摸。
上一刻,他可以承诺此生和她白头,下一刻可以冷漠的下令放箭,任由漫天箭雨朝着他的妻子而去。
漆姑收回视线,司马弘坐到了她身旁的石头上,黑暗中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还没睡。”不是疑问,是陈述,他刚刚应该看到了她的警惕。
身旁的人姿态好得就像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他的府邸。
漆姑见此,也不再装睡,小声的说道:“出门在外,警惕些总是没错。”
“谨慎的女郎,不过无论如何都要睡觉,睡觉才是乖孩子,否则就会看到不该看的。”
漆姑惊悚的看向司马弘,他微微的侧头,嘴角微微上翘,皮笑肉不笑,穿着白袍,在这夜色下,显得阴森诡异。
他的话让人毛骨悚然,她的警惕是大乱了他的计划吗,他在让她睡觉,不要去看不该看的东西!
漆姑双手抱膝盖,将自己的膝盖往里收了收,故意打了一个哈欠,“困了,司马大人自便,我要睡了。”
她将脸转向阿父的方向,闭上眼轻轻靠着阿父的胳膊,只有靠着阿父,她才觉得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一些。
可是她自认为已经按照那人的要求睡觉,可是那人的目光却一直在她身后,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
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决心要离司马弘更远一些,要敬重,要畏惧,要像其他人一样,眼里充满对这样一个优秀郎君的青睐,这样才能不让他生疑。
漆姑心中纷乱,闭着眼睛渐渐的睡去。
四周只有红色的火堆,偶尔发出噼里啪啦,树枝爆破的声音,三更天,周围的人都睡着了。
连司马弘也闭目坐在漆姑身旁,似乎也睡了过去。
囚车里的人,张开了眼睛,眼睛上的黑布,轻轻滑落,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推算着如今的时辰,三更一刻,他扫视着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两个依偎着的背影身上。
真的是漆姑!她怎会在这里,好看的眉眼紧紧的蹙着,被抓后都未忧心,可看到漆姑,却忍不住担忧其她的安危。
陈湛心中太多疑虑,不过随即,他那双薄唇轻松的笑了笑。
也好,他从小失去的太多了,这一次,能够带走一样心仪之物,也许是上天对他的唯一一次怜悯。
晨曦的太阳升起起来,照着漆姑的脸上,她此时在梦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她想跑,可是腿就像被冰封住,浑身动弹不得。
身后有什么东西朝她扑过来,她跑不了,只能回头去看是什么东西在盯着她,是司马弘!
他用阴翳的眼睛,手里举着弓箭,正对着她,“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漆姑喊着,可是司马弘眼神嗜血的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冷笑,她觉得她的心被这笑容冻僵。
“砰”他放箭了!
“不要!”漆姑在箭头刺入的心脏前的一瞬间,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
她拍着砰砰砰跳不停的心脏,感到头顶传来一道目光,抬头,差点大喊一句:别杀我!
好在她忍住了,刚才的那个只是梦,她站了起来,远离司马弘的视线,“司马大人何故这样盯着我瞧,吓我一跳。”
她怕他,从一开始她就怕他,这种惧怕隐藏在她显而易见的对自己的怨恨和厌恶中。
司马弘看着漆姑这张于他而言,过于平庸了些的脸,她皮肤黝黑,圆圆的脸带着些稚气,只是眼神澄澈,眼底的情绪,像清溪里的鹅卵石,阳光的照射下,层层叠叠,晶莹剔透,一眼就望尽。
司马弘回想刚才的梦里,他看着她中箭,看着她身穿一身桃红色曲裾,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无力挣扎掉到地上。
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却能看到她的眼神那么悲伤,她看着他,那么不敢置信,那只长长的箭矢就插在她的心窝处。
司马弘从梦中惊醒,身旁的人还在熟睡,他盯着她的脸,和梦中的模样,有些像,又有些不一样。
梦中的她,皮肤更为白皙,穿着打扮也更像一个——公主,一个出嫁了的公主。
她嫁人了?嫁给了谁,他为何要杀她?
司马弘就这样盯着还在睡梦中的漆姑,不知看了多久。
他身后,阿祥和阿泰看着自己主子盯着人家一个,还在睡觉的小女郎看,颇为不解,“阿泰,你说郎君这是爱慕上那小娘子了?”
阿泰摸着下巴,“不能吧,郎君那样的人怎会喜欢上一个乡野村姑,她怎么配得上郎君。”
“阿泰,你不懂,这情爱之事,没什么配不配的,只有……嘿嘿……”
阿泰看着阿祥笑得猥琐,“嘿嘿是什么意思?”
“嘿嘿的意思就是,不可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阿泰不以为意,“郎君才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都城多少高门贵女,贤淑的有,貌美的亦有,郎君怎会看上这样一个其貌不扬、不知来历的女子。”
阿祥看和阿泰憨态的脸,“等着瞧,你长大了就懂了啊。”
漆姑从梦中惊醒,然后又看到梦中要射杀自己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还用那种不知意味的目光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吓得一个机灵,就往后面退了好几步,司马弘幽幽的看着她,“漆姑,你很怕我?”
“没有!”漆姑声音有些大,吵醒了一旁睡得香甜的李士。
他揉揉眼睛,看着自己女儿站得离司马郎君几米远,而女儿脸上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漆姑,司马郎君,你们这是怎么了?”
漆姑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于大了,她连忙道:“没有什么,我睡懵了,把这当家里了,看见司马大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转身对司马弘尴尬的笑了笑,“还请司马大人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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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比哭还难看,司马弘想到那个荒诞的梦,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那梦更是荒唐。
“既然醒了,那么我们该准备走了。”
司马弘走了,留下漆姑和李士,李士看着司马弘的背影,“漆姑,你和司马郎君真没事?”
“没有啊,能有什么事呢。”
“你每次面对司马郎君都很不对,你喜欢司马郎君?”李士想,若真是这样也挺好,司马弘这样的长相,那个女子不心动哟,“窈窕公子,女子好逑嘛,漆姑不用害羞,阿父理解的,理解的。”
“阿父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他,司马大人这样的人,和我云泥之别,我若真和他在一起,那也不是良配。”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真只是身份问题,大不了阿父替你去挣上一挣,再说,漆姑你……”
“我什么?”
李士卖关子说道:“没什么,总之呢,如果你真看上人家,大胆去,阿父为你解决后顾之忧。”
漆姑怕自己阿父真有什么误会,她郑重道:“阿父,我绝不会喜欢司马弘。”她怕阿父不信,又道:“我喜欢那种强健的,司马大人那样的不够强健。”
“行吧,总之呢,漆姑,你要可是要当……大胆一些无妨的。”
李士说着去河边洗漱,这一晚上睡在石墩上,实在浑身不适,他得在马车上补觉。
司马弘余光看向慢吞吞上了马车的漆姑,收回视线,看向了囚车里的人,他和昨日一样,安静的坐在囚车里。
阿祥上前,在司马弘身前道:“郎君,昨夜,风吹,但草没动。”
“哦,是吗,这就有趣了,看来他们是有了新的计划。”司马弘不以为意。
“那,接下来咱们还要继续等吗?”
“当然,如果不能一网打尽,这次来梵越山就毫无意义,告诉他们,继续盯着。”
“是。”
一辆马车身后跟着一辆囚车,还有二三十人的士兵的队伍就这样进了彭郡。
这样的一行人,加上还有一个骑着马,丰神俊逸的郎君,刚进了彭郡,便引得街边百姓驻足围观。
漆姑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和驻足看向他们的人群。
想起上辈子,她从李家村回都城,也曾路过彭郡,不过那时她们的队伍很低调,途径彭郡只是为了借住一晚。
彭郡的郡守对她倒是很恭敬,大概是她的身份还没有获得皇室认可,只是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处,送了一些金银珠宝,被她拒绝后,也没再说什么,第二日派人将他们送走了。
彭郡很是繁华,比起李家村所在的淮郡,彭郡的繁华仅次于如今的都城长安了。
彭郡曾是前朝国都,前朝二世穷奢极欲,修建了一座豪奢的章圣宫,后来天下人不堪暴政,各地接连起义。
陈王举兵,攻入章圣宫,烧杀抢掠,之后还一把火烧了这座耗费不知多少金银、汗血堆砌的宫殿。
漆姑也是上辈子听宫里派来接自己的两个宫女说,当年陈王在章圣宫内不知抢走多少宝物,据说这些宝物至今没有下落。
如今,章圣宫已经不复存在,烧毁章圣宫的陈王也已兵败自尽,现在,只有一座叫彭郡的城市,在新朝重新焕发生机。
18. 他的谋算
彭郡郡守汤乔,早早的等候在城门口。
司马弘一行人刚进城,他就迎了上去,恭敬的上前拱手行礼,“司马大人,下官汤乔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司马弘下了马,二人寒暄了几句,漆姑跟着阿父后面下了马车,父女二人走向司马弘身旁。
他阿父腿脚不便,引得汤乔多看了几眼,“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李先生,这次随我回都城。”司马弘并未多做解释。
作为司马家族未来的掌权人,现在又是帝后面前的红人,手中握有皇上巡视各个郡县民生圣旨的司马弘,他亲自引荐的人,汤乔知道得罪不起。
“啊,原来是李先生,一路行来,辛苦了。”虽然也不知道辛苦什么,反正总之辛苦就是了。
李士没有半点乡下人见到当官的拘谨模样,他按照这个时代的礼仪,朝汤乔拱手见礼。
“我乃一介布衣,郡守大人不必多礼,唤我士即可。”
李士笑得儒雅,一旁的阿祥撇了撇嘴,若不是他之前亲自调查了这位李先生的来历,他是真不相信这样一个人,在李家村种了七八年地。
在他看来,此人除了腿脚有些不灵便,根本就不像那些在地里种地的农人,说他是个世外高人倒还更像一些,不过他的消息不回有错,他的确是李家村的一个普通布衣,机缘巧合下收养了公主。
“这位是?”汤乔看着漆姑问道。
李士道:“这位是我女儿,您就叫她漆姑好了。”语气轻松自然,便是司马弘心中都闪过一丝疑虑,这个李士当真只是个普通农人吗,他收养公主,当真是巧合?
漆姑看着这样扎眼的一行人,在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街上,众目睽睽下,互相寒暄,而他们身后的囚车上还押送着一个重要的“犯人”。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太高调了,以司马弘算无遗策的性子,怎么能做这样草率的安排,除非……
漆姑决定,在彭郡留宿这晚,一定要紧紧的跟这阿父,司马弘如果真的另有计划,她可不想被波及,被一箭射穿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汤郡守恭敬的带领一行人来到下榻的住处,这里是紧挨着府衙的有一处房屋,得知司马弘要来,他早早的命人打扫了出来。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紧邻府衙,府中井井有条,一看便是提前备下的,真是怪周全的,漆姑想。
汤郡守带着众人进了宅子,这才问道:“那个犯人,是否需要关押到府衙之中。”
司马弘看了一眼门外的囚车,“不必了,这囚犯身份特殊,我的人自会看守。”
漆姑跟在他们后面,看着汤郡守小心的模样,想起上辈子她来彭郡,也就匆匆见过这个汤大人一面,如今,换成司马弘,他亲自陪同,态度恭敬到有些谄媚的程度。
心中啧啧几声,有点酸,上辈子她好歹也是公主,这汤郡守都不卑不亢,她还以为他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不喜欢阿谀奉承呢。
现在看来,哪里是人家不阿谀,分明是她还不够格让他奉承。
听了司马弘的安排,就见汤郡守似乎放下了心,点点头后,招手叫来两个侍女,“你们带着李大人和漆姑女郎下去休息。”
漆姑和阿父跟着侍女离开前院,来到后院的一处房屋,穿着青色制服的侍女道:“这是漆姑女郎的屋子,这是李先生的。”
漆姑看了看,阿父就在她隔壁,这安排甚好,只是她还是嘱咐道:“阿父,有事叫我一声,我就在隔壁。”
李士不以为意,“阿父不过一个种地的,不会有什么事。”
漆姑想了想也是,阿父如今名不见经传,司马弘的一切布置,想来都针对的是囚车里的“成阿姊”。
她让自己不要去想“成阿姊”的事,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
一旁的阿父已经推门,进了屋子,这几日赶路,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腿是遭了大罪。
李士想,他一个现代人,真受不了这古代的马车,好容易能正经休息,他只想躺在床上,好生休息一番。
漆姑看着他阿父迫不及待的回了房间,想到阿父的腿,便对身后的侍女道:“这位阿姊,我阿父腿脚有疾,还请打一桶热水,他泡一泡能缓解一些疼痛。”
“女郎折煞婢子了,我这就去打水。”
漆姑也进了房间,这房间摆着雅致的屏风,雕花的木床,墙上还有一幅花鸟图,桌上还有一个青铜鹤立香炉,里面散发幽幽的香气。
陈设不繁复,却显得雅致贵气,可见汤郡守是费了心思的。
这汤郡守,也太殷勤了些,难道有什么把柄在司马弘手里?
漆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放下身后的包袱,坐在桌前倒了杯水。
“扣扣扣。”门外响起敲门声,那侍女这么快就打了水来?
漆姑打开门,怎么是他?
见漆姑一脸怎么是你的表情,司马弘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招人待见,“怎么,不请我进去坐一坐,还是……怕我?”
漆姑早打定注意,要对眼前人恭敬恭敬再恭敬,她想,她就应该向那汤郡守学习他那谄媚劲儿。
刚刚他怎么对司马弘的来着,微微弯着腰,语气小心,还得抽空看司马弘的脸色。
于是漆姑的腰也弯下来了,表情也僵硬起来了,眼睛也有点抽筋了。
“需要我为你找医匠来?”
漆姑假笑,“不用,不用,我没事,不知司马大人找我何事。”
“连杯水都不请我喝?”
漆姑两步走到桌前,忘记了弯腰,倒了水,递到司马弘面前,因为距离太近,瓷白杯子几乎就到了司马弘的嘴边。
漆姑慌忙退后,杯子的茶水洒出来,她慌乱的用袖子擦干,听见那坐在那里,以手撑着额头的男子,看着她露出:这真是个傻子一样的笑容。
她觉得十分难堪,上辈子,床榻之上,他就是这样看着她慌乱,果然,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个人骨子里就喜欢看她为他犯傻。
这一次,不会了!
“司马大人无事,便离开吧,男女毕竟有别。”漆姑想,汤郡守的本领她是学不了一点了。
司马弘难得好心情的,嘴角微微笑着,像一缕清风袭来,“今夜有雨,紧闭门窗。”
司马弘走了,漆姑想着刚才他那一笑,恍惚了,他是故意的吧!
漆姑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榻上,怪自己没出息,都两辈子了,看着他还是紧张。
也不能怪她,谁看着那张脸谁能不犯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啊。
不过,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看着窗外,天边残阳烧红了云层,哪里来的雨?
晚上,晚饭是由阿泰的送来的,他顶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让漆姑想到上辈子司马弘身边的这两个侍卫。
一个就是目中无人的阿泰,另一个是和他形影不离的阿祥,阿祥话多一些,不过对她也是疏离的样子。
他们不喜欢自己,或者说,他们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们主子,对她说不上尊重。
漆姑这辈子对司马弘无所求,对这两个人没有想要讨好的想法,是以,并不在意阿泰的态度。
她只是疑惑为何是阿泰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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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阿泰怎么今日是你来送饭 ,那两个侍女阿姊呢?”
阿泰瞧她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道:“是郎君的吩咐。”
“今晚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我不知。”
“司马大人今晚可在府中?”
“不清楚。”
“汤郡守走了吗?”
“不知道。”
漆姑气得鼻子朝天,看着这大高个杵在面前,就觉得食欲不振,“这位一问三不知的阿泰,送完饭了,你可以走了。”
阿泰傲娇的看着漆姑,阿祥一定是疯了,郎君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平庸的女郎。
郎君吩咐他来守着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要保护李先生的安危,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郎,只是顺带的。
他站得笔直:“郎君说今夜让我守着李先生和你,不过漆姑女郎还请你明白,我们郎君只是出于你是李先生的女儿,才一并保护你的。”
漆姑气笑了,“那你觉得你们郎君是让你站在女子闺房中守着吗。”漆姑指着门,“现在,请你出去守着!”
漆姑将门“砰”一声关上了,什么人嘛,跟个护鸡仔的老母鸡似的,谁稀罕你们家那八百个心眼子的郎君,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漆姑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阿泰的话,不是,这阿泰有病吧,上辈子他就看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她都忍了,这辈子不能再忍了,阿泰,你等着的,有你落到我手里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漆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隐约中,外面有打斗声传来,漆姑惊醒,穿上鞋子就要去隔壁找阿父。
她推门,这门居然推不开,漆姑立即察觉不对,她大喊:“阿泰!阿泰!你在吗?帮我开门!!!”
外面的打斗声似乎渐渐变小了,漆姑使劲拍门:“外面有人吗,开门!”
“砰砰砰!”漆姑手都拍痛了,依旧无人回应。
她走和阿父相邻的那面墙大喊:“阿父,阿父,你还在吗,阿父,快醒来!阿父有危险!”
漆姑拍着墙,可是四周就像只有她一个人了一样,漆姑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
对了,窗户,还有窗户,漆姑去推窗户,太好了!窗户能推开!
漆姑用力一推,一片白光照耀,她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阿父!”漆姑大喊了一声,然后醒了。
原来是梦,漆姑擦干脑门上的汗,横竖也无法再睡着了,她起身推开门,来到隔壁的阿父门前,将耳朵伏在门上。
“呜~呜~~呜~~~”是阿父的呼噜声,漆姑听到这声音,很是安心。
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高悬,今日难得是个满月,看来是她忘记关窗户,月亮照在她眼睛上,她才醒了过来。
漆姑披着衣裳,咦?阿泰呢,不是说要守着这里吗,怎么不见人影。
漆姑抬头在四周的屋顶上找了找,没看见阿泰。
真是不靠谱,居然玩忽职守、阳奉阴违,万一这个时候真有人想杀她和阿父的院子,那岂不是遭了。
一阵凉风吹来,漆姑准备回屋子。
可是走进屋子,她就感觉不对,那地上,赫然有一个被拉长的人影!
漆姑头皮发麻,最好是阿泰,千万要是阿泰,漆姑缓慢的回头。
不是阿泰,她不认识这个人,她根本就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他蒙着面!
漆姑大喊:“救……”
一眨眼,那人不知怎么到她身后,湿润的帕子蒙住了她的嘴,她浑身发软,意识模糊,最后一个念头是,死阿泰,跑哪里去了!
19. 漆姑,你嫁给我
漆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大树上。
前面是一条河,而之前被关押在囚车里的“成阿姊”恢复了自由,他背对着她,站在湖边,他的身后,有人在对他说着什么。
漆姑认出,正在说话的那个人是将她迷晕的那个人!那人身材高挑,四肢健硕修长,她不会认错。
天知道,那人在帕子上下了多少迷药,漆姑眼中冒火,她到现在头都还晕着,全身无力。
察觉到她醒来,陈湛温和的问:“漆姑你醒来了?”
漆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眼前的人,她以为“她”是朋友,可他背后藏着的身世,让她和他之间再无做朋友的可能。
可就算他们不是朋友,起码也不是敌人,她无意回去做什么公主,他为什么将她抓来。
见她不说话,陈湛好脾气的蹲在她面前,将她面上的头发轻轻抚开,他的手指头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轻轻碰到她的脸,有些粗糙。
漆姑被绑着双手,她将头转过去,避开眼前人的手,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和她一起吃阳春面的“成阿姊”了,对她来说,他是将她抓来这里的人。
陈湛眼神无奈,他放下手,“漆姑,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漆姑转头看向他:“那你放我离开吧。”
陈湛轻轻摇头,“抱歉漆姑,我不能放你离开。”
漆姑不敢置信,“为什么!”她站起来,“成阿姊,我们没有仇怨吧?”
陈湛看着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漆姑,对身后的人道:“宋时,给她解开绳子。”
“主公,这……”
陈湛冷着脸,“解开。”
漆姑的手被解开,她揉了揉被绑了一夜的手,“成阿姊,我什么也不知道,看在我们之前的情分上,放我离开吧,我保证什么也不说,我很担心我阿父。”
“漆姑,我叫陈湛,你以后叫我湛阿兄吧。”
漆姑看着陈湛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武艺不俗,否则昨夜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将她从院子里劫出来。
她想,自己被劫走的事情,司马弘一定已经知道了,她不能轻举妄动,阿父一定会让司马弘来救她的,她要先安抚住眼前的人,他,应该并不想杀她。
“湛阿兄,那你可以放我离开吗?”
“不行,漆姑,你嫁给我吧,成亲后我会对你好的。”眼前身穿黑色袍子,面容阴柔,眼神炙热的陈湛上前拉住漆姑的手。
漆姑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有什么阴谋,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想用她来威胁母后他们?
可是,让她嫁给他,这是什么计谋?美人计?漆姑实在看不清,变成了湛阿兄的成阿姊,到底为何变得那么疯。
就算他没疯,她和他之间只有纯粹的姐妹之情好吗,三日前,她甚至都并不知道他是男儿身,对他除了同情和怜悯,再无其他。
“湛阿兄,我不能嫁给你。”
“你喜欢上那个叫司马弘的了?”那几日,他的眼睛看似被蒙上,其实不过是迷惑司马弘到底而已,他什么都能看见、能听见。
漆姑看着陈湛的脸色变得阴郁,她道:“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把你当阿姊,不,我把你当阿兄,何况,湛阿兄,你现在的身份……”是逃犯啊。
漆姑在试探,如果陈湛想利用她的身份做什么,那么她提到他的身份,他应该有所反应才是。
“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世了,可是那又怎样,出生是我无法选择的,为了这个身世,我已经隐姓埋名十几年,现在我唯一想要选择的是和你成亲,漆姑,无论我的身世如何,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感情?姐妹之间的感情嘛,漆姑有一种和眼前人说不清的无力感,她刚刚知道之前的小姐妹变成了小兄弟,何来的男女之前啊。
漆姑觉得头疼,“不是,湛阿兄,你冷静一点,你乃陈王后裔,我不过是个普通布衣,而且我真的只拿你当,姐妹,当阿兄。”
漆姑再次试探道:“既然现在说清楚了,湛阿兄你是有大事要去做的人,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这就告辞了。”
从陈湛的反应看,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也许将她绑来是他的下属搞错了,一切只是误会。
漆姑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两道视线还在跟随她,不管了,她抬脚就跑。
可是才跑了几步,宋时从天而降,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手里那炳剑,挡在了她面前。
陈湛从身后走来,“漆姑,我知道事情有些突然,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我本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了,上天却给了我一次机会。”陈湛站在漆姑面前,一双眼睛全是漆姑不理解的偏执,“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离开。”
漆姑脑袋想破了都不理解,陈湛对她的所谓感情从何而来,“湛阿兄,你看,是司马弘!”
宋时和陈湛回头,漆姑趁着这空挡,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跑,边跑便大喊,“救命,救命!”
这样的伎俩,有宋时这样的高手在,根本不可能有用,漆姑不过跑了几步,便被宋时抓了回来。
看她跑得气喘吁吁,陈湛并不生气,还用哄小孩子的语气的对她说:“漆姑,不要淘气了,这里距离彭郡已经很远了,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是真心娶你,也会真心对你好的。”
“既然你是真心娶我,那我阿父呢,你把我阿父也找来,我成亲,也该让我阿父同意,成亲是也该拜他吧。”漆姑看着眼前的人,他和之前沉默寡言的成阿姊判若两人。
“等以后,局势好一些,你放心,我会让人将你阿父带来。”
漆姑冷笑,“那么在我阿父到来之前,我可以不同意嫁给你吧。”
陈湛还想再说什么,身后有一伙儿人激动的跑了上来,漆姑看了看大概十几二十个。
这些人看到陈湛,齐刷刷的跪在他的面前。
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人家哽咽着道:“小主公,我们总算不负大王的嘱托,如今您已经长大,是时候为大王报仇雪恨,夺回被那卑鄙小人楚沛抢去的江山了。”
“齐公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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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当年追随父王一起打天下的功臣,这些年隐姓埋名,劳苦功高。”陈湛将领头的人扶起来。
一身青灰布衣的齐乐,背脊微驼,他老迈的眼睛,蓄满泪水,“当年若不是有奸人陷害,大王怎会兵败,还有那卑鄙无耻的楚沛,如今居然称孤道寡,他不过是一给大王提鞋都不配的小人贱民尔,我忍辱负重到今日,就是为了看着小主公你东山再起。”
身后的人听了这人的话,都道:“誓死追随小主公!”
一时群情激奋,等这些人抒发完了当年和陈王在一起的盛况后,才注意到早就在一旁听了很久的漆姑。
“这女郎是?”那花白胡子的老人问。
宋时看了一眼陈湛,答:“她是主公的侍女。”
漆姑眯着眼,按照她阿父的说法,她刚才应是吃了很多瓜。
陈湛那张脸雌雄莫变,如今他说的话更比他的脸还更有欺骗性,漆姑听了这些人的话,心中更加生疑。
但无论如何,漆姑都明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沉默,从他们刚才那些话看来,这些人是陈王的旧部,对最终夺取了天下的她亲身父亲恨之入骨。
一旦知道她是陈湛从司马弘那里抓来的,以他们刚才对大晋的仇恨,没准会让陈湛立即处死她。
侍女就侍女吧,总比丢了小命好。
陈湛和那帮人不知道去商量什么了,那个叫宋时的人,拿着两个麦饼和一壶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漆姑垂眸,并不去接,她可不知道这里面放了其他东西没有。
“吃吧,毒不死你,而且主子是不会允许你被毒死的,主子不许的事,我不会做。”俨然是陈湛的拥趸。
漆姑想了想,不吃饱没有力气逃跑,她接过此人递来的麦饼和水。
大口大口的咬着饼,就像这饼不是饼,而是眼前将她抓来的人的血肉。
“那我们之后要去哪里?”漆姑试探的问。
宋时看了漆姑用袖子搽了搽下巴上的水,“真不知道主子为何会想娶你这样的女子,竟冒着被司马弘那样的人盯上的风险。”
眼前人将头发扎成马尾,眉眼英气,嘴唇有些厚,她心中嘀咕,怎么这成阿姊身边的人都这样雌雄莫辨,眼前的人生得也像女子,难道,这个才是真的女子?
漆姑眼神在宋时身上扫了扫,没有喉结,真是女子。
“你既然那么担心,不若把我放了,这样你主子也不危险了,我也便宜?”漆姑也知道不可能,但不试一试她怎么死心呢。
果然,宋时站了起来,“别想了,主子既然要你,他的心愿,再难,我也要为他达成。”
无妄之灾,妥妥的无妄之灾!要是知道陈湛的喜欢来得这样没有道理,她当年绝对不会因为好奇踏入那间打铁铺。
现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湛身边围着一大群人,他隔得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漆姑靠在她醒来时靠着的那棵树上,司马弘应该不会那么没用,那么久了还找不到她吧,阿父会不会很多担心她。
20. 夺取彭郡
“司马郎君,你说过的,会保证漆姑安全,可现在呢,漆姑下落不明,你食言了!”
李士身体有些站不稳,因为着急,气血上涌,整张脸涨红。
“还没有进入都城,你便无法保证漆姑的安危,当初你在李家村对我说的那些话就是笑话,既然如此,我和你回都城的协议,作废!”
李士冷着脸,漆姑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绊,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当司马弘找到他,将他调查到的,关于漆姑的身世告诉他,并且告诉他,漆姑的母后暗中请他护送漆姑回都城后,他决定跟漆姑一起回都城。
他想,既然皇后能委托司马弘暗中来找漆姑,说明她对漆姑,并不是他之前猜测的那样一点不在乎。
漆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他就要送漆姑回到她亲人身边。
至于他,漆姑在哪里,他便在哪里,正好司马弘需要他培育粟麦种解决大晋饥荒,而他需要司马弘保证漆姑的安危,他当然知道回都城回面临什么,可是正如司马弘说的那样,李巧冒充公主之事会轻易被揭开,到时,漆姑会成为众矢之的。
马弘提出让他和他回都城,将他种的粟麦种进行推广,条件是他会保护漆姑,成为漆姑的靠山,他同意了。
谁知还没到都城,漆姑就被人掳走!
他开始对回都城这个决定产生质疑,也许,漆姑说得没错,回都城固然有很多好处,但都城的生活不会再像在李家村一样平静的。
“李先生,都怪我,是我昨夜中了他们声东击西的计,才让人趁机劫走漆姑女郎,请郎君和李先生责罚。”
阿泰单膝跪在司马弘和李士面前,司马弘依旧一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只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 ,令人心颤。
司马弘想,他没有收到阿峰的消息,这说明一切还在掌控中,只是,如同李士说的那样,他的确食言了。
“李先生,是我之过,不过你放心,漆姑现下是安全的,很快漆姑就能安全回来。”
李士急切的问:“你知道漆姑在哪里?她多久能回来?”
“三日内,漆姑必回。”
司马弘想到那个对他不假辞色的女子,每每总是暗处看他,她想用抓子挠他,他一看向她,她就收起抓子的女子,只敢偷偷对他龇牙咧嘴,是他大意了。
司马弘带着阿祥离开了,离开前,他对阿泰道:“保护好李先生,阿泰,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阿泰低头,“是。”
李士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看着司马弘和阿祥骑着马离开的背影想,漆姑,你可千万别出事。
漆姑靠在大树上,她以为这些人为了逃避追击,应该会很快离开,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到准备返回彭郡。
或者说,他们不是要返回彭郡,是要夺取彭郡。
漆姑竖着耳朵,听到那个白胡子的老头说出要攻打彭郡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这些人疯了。
就算想要谋反,以他们现在的十几二十人也太天方夜谭了。
“漆姑,你也觉得很可笑吧,要推翻一个王朝,就凭这些人。”
天色渐晚,陈湛坐到了漆姑的身边,好像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微末小事的一样,他还有闲心和她闲聊。
漆姑看着他不仅阻止齐乐的疯狂做法,还鼓舞他们,她看向驰湛,想要看清他到底想做什么,最后发现,根本看不清,因为她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她只了解那个打铁手艺很好的“成阿姊”,她因为生得高大,常被那些人指指点点,说什么将来谁敢娶这样的女子。
“成阿姊”把那些说闲话的人,一脚一个,踢出她的铁铺,然后什么也不多说,弯着腰,开始专注的锻造那些铁疙瘩。
那些不成型的铁疙瘩,在她的手下,逐渐有了菜刀、锄头、剪子的形状。
“成阿姊”的手艺很好,她送她的那个小锄头,很少精巧,她说是她闲暇随便打的,可是那个小锄头光滑平整又小巧,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只会闷头打铁器的“成阿姊”,请她吃面的“成阿姊”,失去双亲的“成阿姊”,哪一个都不再是眼前这个,眼中藏着很多秘密,身后背负许多血海深仇的湛阿兄。
“漆姑,你喜欢哪里?”陈湛挨着漆姑,靠在老树树干上问。
“阿?”漆姑不解的看向陈湛。
陈湛笑着看向漆姑,他的眼睛狭长,脸像女子的,有些薄,嘴唇是棱形的,淡粉色,漆姑盯着这张脸,难怪之前他男伴女装,却有男子一样的身高,都没有人怀疑他是男子。
又想到上辈子在皇宫时听到的传闻,据说赵姬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燕王偶然在街上见到了她,一眼就爱上她,当街抢走了她。
如果眼前的人真是燕王和赵姬的孩子,那么他的长相一定是来自他那倾国倾城的阿母吧。
见漆姑呆呆的看着她,陈湛轻松的靠着树干,双手垫在脑后,“我是说,等我们成亲后,你想要住在哪里?”
“我没想过,而且湛阿兄,我阿父你还没接来,我们的成亲的事我还要问过我阿父。”漆姑想,只要拖到司马弘的人来救她,她和陈湛成亲的事情,自然不能实现。
“本来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将你阿父接来。”陈湛看了一眼齐乐,“不过有了他们,我想很快就能将你阿父接来了。”
漆姑抱着膝,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陈湛凑近漆姑,他笔直修长食指轻轻放在她唇前,“嘘,漆姑,不是你们,是我们,还有不是我们要做什么,是他们要做什么。”
陈湛的话,绕来绕去,她看着他他的笑,不知为什么,漆姑觉得陈湛虽然在笑,但笑不达眼底,那漆黑的眼珠,闪烁着病态又兴奋的光。
如果她此时此刻直接拒绝他,告诉他她绝不会嫁给他,他马上就会,杀了她,漆姑背脊发凉。
看出她的紧张,陈湛幽幽的道:“漆姑,不要怕。”他越是这样说,漆姑心里越发麻。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嗯?”陈湛的脸几乎靠在漆姑的耳边,她浑身僵硬,移动身子,远离身旁的人半尺。
陈湛看着他温和有礼,但实际给人一种,扭曲的感觉?
陈湛摸了摸她的头,“乖乖的,等那些碍事的人走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再也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中。”
离开?不等漆姑问陈湛这话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就走向那些拥护他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就听那白胡子老头就激动得高声道:“太好了,此次夺下彭郡,以彭郡为我们的根基,其他的大燕的臣民自然会一呼百应!这么多年了,我们总算没有辜负大王在天之灵!”
漆姑越来越不明白,陈湛到底想做什么了。
就连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知道,不说彭郡守卫森严,就说司马弘现在就在彭郡,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够轻易对抗一整个郡的士兵,还是有司马弘坐镇的郡!
司马弘是什么人,是代天子出巡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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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暗中不知跟了多少保护他的护卫,何况司马家族的未来掌权人,他身后又有多少部曲,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陈湛明明知道的这些的,却还是放任这些人去送死,漆姑此时都要怀疑,陈湛是故意的吗,否则为何不阻止如此愚蠢的决定,一切都太反常了。
难道,彭郡里有他们的人?漆姑只认识汤郡守,可是以汤郡守对司马弘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若是这些人的内应,也该知道有司马弘在,夺取彭郡就是送死!
齐乐临行前看向了坐在老树下的漆姑,漆姑正看向他们,不期然,和这个他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和善,甚至带着明显的不喜。
察觉到了齐乐正在看她,陈湛不动声色的站在齐乐的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漆姑的眼神。
齐乐拱手道:“小主公,还请您汲取当年大王的前车之鉴,不要被一个女子坏了咱们的大事。”
陈湛目光坦然,面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齐公,放心。”
齐乐看了看对他很是尊敬的陈湛,罢了,等到事成后再解决这些小东西吧。
他道:“小主公,还请在这里等待我们的好消息。”齐乐鹤发鸡皮,眼神却透出和他年纪不相仿的狂热。
没人比他对大燕更忠诚,在大王兵败自刎后,他蛰伏了将近三年,终于等来小主公的消息。
这一次,拿下彭郡,剑指中原,他登上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便指日可待,郑回没做到的事,他齐乐能做到。
当年郑回挡在他前面,而今,郑回已死,没有人再能阻挡他了!
齐乐大笑几声:“哈哈哈!我们走,这一次,我们要夺回属于大燕的一切!”此时此刻的齐乐不再是个亡国之臣,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时候。
风吹得他袖子鼓起来,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彭郡而去。身后跟着刚才随他一起来的十几人,个个受到他的感染,目光灼灼。
四周又恢复安静了,只剩下漆姑和陈湛、宋时主仆两人。
那些人离开后,陈湛一直安静的站在河边,他背对着漆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过去一天,漆姑苦笑,还好这两日不下雨,他们才能在这露天的野外休息,否则,岂不是除了风吹还要受雨淋。
漆姑不担心彭郡,她认为那些人想夺取彭郡是绝无可能的,上辈子,她也没有听说彭郡被大燕后裔攻陷过。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个看起来又平静又凉薄的陈湛。
一只信鸽落到了宋时的肩膀上,她从鸽子脚下取出一卷小小的布帛。
看了内容后,她走向河边的陈湛,“主子,齐乐等人已被一网打尽。”
漆姑在宋时收到信鸽时,就默默的往陈湛身后靠拢了,宋时的话,她全听到了。
因为震惊,她退后了两步,脚下的石头摩擦发出声音,陈湛回头并不在意她的偷听,反而笑了笑,“漆姑,我想我们该上路咯。”
“你不担心那些人?”漆姑心里很复杂,那些人是为了他去夺彭郡的,可是他得知他们被一网打尽的消极,似乎并不焦急,甚至隐隐带着一种兴奋。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们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鞠躬尽瘁,那是他们所愿。”
“你,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就看着他们去送死。”
陈湛呵呵的笑了两声,眼睛微微的眯着,“哎呀,漆姑,被你发现了呢。”
21. 埋伏
漆姑笑得很命苦,“我会死吗?”
陈湛大笑,“啊哈哈哈!”他上前,抬起手摸着漆姑的脸颊,“漆姑,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你怎么会死呢。”
一双长满了薄茧的手在漆姑脸上轻轻摩挲,漆姑手背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
她揪紧自己的袖子,心中臭骂司马弘,废物啊!两天了都还没有找到她,上辈子不是挺能耐的吗。
陈湛嘴上说着不会伤害她,可是他那双眼睛,透露出扭曲的猩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发疯,这样心思深不见底的人,不知道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时看着主子深情的看着那个农家女,手在她脸颊上恋恋不舍的摸着。
她知道,主子只是太苦了,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他需要一些寄托,否则那些长久压抑在心中的东西,会让他崩溃。
虽然这个女子会带来一些麻烦,可是看着原先死气沉沉,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毫无波澜的主子,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
现在的主子,疯狂是疯狂了一些,但他至少,想继续活下来了。
她上前打断了主二人之间旖旎的氛围,“主子,我们该走了。”
漆姑在那只手放下去后,偷偷松了口气,问:“我们要去哪里?”
陈湛拉着漆姑的手,心情愉快的道:“去挖宝。”
距离彭县十公里外的一处山下,司马弘在这里见到了燕王谋士齐乐。
齐乐的手被反绑在身后,看见司马弘,耷拉的的眼皮下,那双精烁的眼,喷涌出愤恨的光。
“呸,楚家的走狗,想当年,大王屈尊降贵想请司马家出山,助大王一臂之力,司马家龟缩一隅,不肯辅佐大王那样血统尊贵的君主,如今却甘愿被楚家这样的下贱之人驱使,当真是自降身份,司马家也成了下九流的氏族,哈哈哈!”
司马弘并没有被齐乐的话激怒,不过敢和他这样说话的人,这世上已经不多了。
他神色淡漠,“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燕王身边排不上号的人,当年郑回呕心沥血辅佐燕王的时候,你齐乐并不得重用,燕王兵败自刎,郑回闻讯自尽殉主,你不是自诩忠心耿耿吗,怎么燕王都化为尘土了,你还好好的活着呢。”
“你,你,我再如何也知道忠于一个主子,你们司马家呢,左右逢迎,不过是等着天下大定后出山的缩头乌龟,司马家都是软骨头!”
司马弘不屑与这样一个满口忠君爱国,实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说,“齐乐,你知道为何你苦苦筹谋三年的计划,轻易便被破解了吗。”
“哼!汤乔这个背叛大王,背叛大燕之人,待来日大燕复国,绝不会放过此等叛徒!”
司马弘看着到这个时候还被蒙在鼓里的齐乐,这样愚蠢狭隘的人,难怪他心心念念的主子都要弃之不用。
“齐乐,你还记得赵姬是怎么死的吗?”
齐乐自诩清高,他自认为一生只侍一主,对燕王,对大燕,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对得起任何人,却在听见司马弘的话后,眼神抖了抖。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当年做的那些事真的无人知道?罢了,我对大燕的前尘往事不敢兴趣,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的计划不是汤乔告诉我的。”司马弘说完不愿意再看齐乐一眼。
他转身,回头又说了一句:“是你的小主公,燕王和赵姬的儿子告诉我的,对了,他和我交易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你必须死。”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小主公怎么会……”
噗!齐乐一口老血喷出来,“司马小儿,休想离间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身后,齐乐的骂声传来,司马弘头也没回,在他眼里,齐乐已经是个死人。
都是有了陈湛提供的消息,燕王残留的势力今日已经被他一网打尽,彭郡会安然无恙。
至于那个和他早早做了交易的陈湛,他掳走漆姑在他的意料之外,难道他已经得知了漆姑的身份?
他问身后的阿峰,“陈湛和漆姑如今在哪里?”
“禀告主子,据齐乐那伙人交代,他们现在在百步川下。”
“去百步川。”
漆姑被陈湛紧紧的拉着手,她认为陈湛对她的亲密实在有些超过了,她用力挣扎,可陈湛的力气很大,无论她怎么挣脱,都无法挣开他的手。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他们已经沿着这河边走了一个时辰。
陈湛停下脚步,“到了。”
他回头,看着漆姑,漆姑看着他嘴角扯出来的笑意,美是美,但像是一株艳丽的曼陀罗花,但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漆姑,好好睡一觉吧,醒来,我们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好痛,漆姑眼睛一黑,陈湛,我操你大爷的,呸,你不是我姐妹,更不是我的兄弟!
漆姑再次醒来,天色已经从白天变成了晚上,而她手已经被绳子捆住,嘴巴里塞上了棉布。
“你醒了?”陈湛的视线从山下那条道上转向漆姑。
漆姑这才发现,她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而他们所处的位置,在百步川的山坡上,从这里看下去,穿过百步川的那条路一览无余。
上辈子回都城,她也路过过这里,这条路左右两边都是山坡,若是想要埋伏过路的行人,这里简直是绝佳的位置。
因此,由于这里绝佳的地势,常有山匪在这里出没。
上辈子,她就是在这里遇见司马弘的,那时,他们刚好在这里遇上了山匪,司马弘从从天而降,救下了她,她想,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司马弘。
没想到重生后,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来到百步川,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无法避免。
不,就算有些事无法避免又怎样,她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她了。
“呜呜呜!”漆姑朝陈湛示意,将她口中的帕子摘掉。
陈湛这一次却并不像之前那样顺着漆姑,他蹲下,耐心的道:“漆姑,暂且委屈你,等事情了解,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现在你要乖一点,安静一点。”
漆姑摇着头,“呜呜呜呜!”
陈湛犹豫片刻,还是将她口中的帕子取了下来,“我要如厕!”
陈湛红了脸,叫来站在前方一直在观察下面情况的宋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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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漆姑去方便。”
宋时迟疑的看向漆姑,漆姑仰着头,“快一点啊,憋死我了。”
宋时将她提溜起来,漆姑自诩自己成日下地,也有一把子力气,却被这些人轻易拎来递去,要逃跑不容易啊。
宋时拉着她,远离陈湛十几米,她可不想污了主子的耳朵,指着一处树丛,“赶紧的,别想耍什么花样。”
漆姑将被绑着的手递到宋时面前,“我总不能穿着裤子那什么吧?”
宋时皱着眉头,还是给她解开了绳子,“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一会刀剑无眼,伤到你,就是你活该。”
漆姑松了绑,沉默的走向树丛。
听宋时的话,今晚 ,他们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计划,否则,怎么会对她事先将她敲晕,又是绑手堵嘴的。
他们要对付的一定是她认识的人,难道是司马弘?
漆姑走向那树丛,假装蹲下,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在百步川的两边一定埋伏了人。
漆姑在黑暗中观察着四周,树上有黑影!
她猜得没错,她左前方树上的那个黑影,是一个人,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她要如何才能脱身!
突然,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宋时立马警觉起来,“漆姑女郎!出来!”
树丛后没人应声,宋时察觉不对,“漆姑女郎?”
宋时走进树丛,没有人,该死,宋时立马在四周搜查,可是身后马蹄声越来越逼近,她必须回到主子身边去,保护主子才是她的首要任务!
宋时返回陈湛身边,陈湛见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在夜色中,宋时看不清主子的脸色,但是他的声音充满了戾气,“我的漆姑呢?”
“属下该死,漆姑女郎逃了!”
“啪”陈湛反手一巴掌,打在宋时的脸上。
宋时单膝跪地,脸上一片火辣,但她语气坚定:“四周都是咱们的人,女郎跑不远,属下的任务是保护主子,待一切事了,时任凭主子责罚。”
“让人务必找到她。”
“是。”宋时召来树上的一人吩咐完,重新站在了陈湛身后。
陈湛不再说话,转而盯着下面的道路,今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两边茂密的丛林遮挡,没有人会发现这山上埋伏了多少。
司马弘,哼,你认为我会和你这样的人交易?那我岂不是和齐乐一样蠢!
“来了。”他的目光盯着道路上的集团黑影,马蹄声哒哒哒,越来越大!
百米、五十米、十米,山林中,有人喊了一声放箭!
漫天的箭矢朝着下面路上的七八团黑影射去,很快,马倒下了,人从马上直直的摔下来。
蒙着面穿着一声夜行衣的人来报告,“陈郎君,我们主子说请您下去检查司马弘的尸首。”
“放肆,我们和你们是合作关系,何时轮到你们来指使我们主子做事了。”宋时怒斥。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既然合作,当然是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了!”陈湛语气凉薄,他心中叹了一句,比起这个人,还是和司马弘那样有信誉的人合作更好。
可惜,道不同,如今,司马弘已经死在乱箭之下。
22. 相同的场景
漆姑躺在树丛旁一个凹陷的坑里,她哪里都没有去,只是静静的趴在树丛后,土地下的一个坑李。
若是在白日,宋时往前走两步,就能发现她直直的躺在坑上,将坑刚好填平。
可夜晚,有树木遮挡,视线本就不好,今晚又没有月亮,加上当时她听见马蹄声,就想到,宋时一定着急去保护陈湛。
他们的人,注意力也会全都在下面路上出现的人身上,她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次。
因此,在宋时发现她不在的时候,其实她就在原地趴着,营造出她跑掉了的假象。
她赌对了,在宋时眼里,陈湛的安危当然比她重要。
等到那些人都被马蹄声吸引过去,她才从坑里爬出,继续匍匐着前进。
今夜没有月亮,山上有很多植物做遮挡,她在地上爬着,仿佛又回到六岁那年,母后背着弟弟走后,她也是这样在比她还高的草丛里爬行,不知道爬行了多久,然后在一处田坎下昏了过去,再想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阿父。
漆姑用力的爬着,她一定要活着回去见阿父,她要活着。
身后,箭矢在空中发射的声音,咻咻咻,令她心惊。
上辈子,但愿司马弘和上辈子一样没有中埋伏,如果不幸,来的人是他,是他自己没用才中计,与她无关,她要活着,无论如何要活着。
终于,听不见身后的箭声和人声,她半蹲着站了起来。
趁着现在,她要逃回彭郡,阿父一定还在彭郡等着她。
“别动!”这声音于漆姑来说无异议鬼魅发出的低吟。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锋利银白的大刀,落在她的肩上。
树影婆娑摇曳,四周没有人,天上起给一片,地上两个人影之间,被一把刀的影子连接起来。
漆姑一动不敢动,“别,别,杀我,我跟你回去,带我见湛阿兄,我,我再也不跑了……”
“我可不是那个大燕余孽的属下。”
漆姑想回头,可是脖子上的刀已经在的脖子上的皮肤上按了进去,“别动!”
漆姑背对身后的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敢再试图回头,她相信,只要她有任何轻举妄动,这个人手起刀落,她的头马上就会和身子分家,“好汉饶命,我不动。”
心里暗叹一声遭了,这人不是陈湛的人,漆姑嘴唇发白,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和陈湛合作的,为何语气里,满是对陈湛的不屑。
她被身后的人押着,绕到另一侧的山头,路上她四处张望,她不能坐以待毙。
背后的传来粗粝的声音,“我劝你最好不要东张西望。”
他们来到一处高坡,站在这里,刚好能够看到山下的情形,有人点着火把,已经走到了那些路中央,他们在检查刚才放箭射杀的尸体。
随着火把移动,他们越来越接近路中央倒下的人,漆姑也看过去,会是司马弘吗。
天上,月亮终于突破云层,露出来一角。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下方的道路上时,山上有人大喊一声:“有人!”
漆姑察觉押着自己的人也警惕起来。
此时,山下的火把正好移动到了中箭倒地的人身旁,“不好,是假人!”
押着漆姑的人拉着漆姑,边退变对身后的同伙喊:“撤退!”可是身后,无人响应。
他回头,阴影中走出来一个健壮男子,他举着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他逐渐了看清了那张脸,十分粗矿的脸,眼神犀利。
而他身后,是倒下的同伴的尸体,他们的人竟然被此人全都解决了,他一无所觉。
漆姑感觉道自己脖子上的动了动,这个人也慌了。
她看向对面的那个人,她认识,是司马弘的部曲,叫阿峰,他在暗处为司马弘做事的,上辈子她也不过见过他两次。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司马弘没有中计,中计的另有其人。
“放我走,否则,我立刻杀了她。”刀又紧紧的逼近漆姑的脖子。
一袭白裳的司马弘从阿峰身后走了出来,阿峰恭敬的退到他身旁。
在这剑拨弩张的气氛中,他缓步而来,挺秀的身躯,一切皆在掌握中的气势,清冷的眼神,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蒙面人,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
司马弘其人,看着儒雅随和,可是整治人的手段在都城是有名的,都城人人都知道,这位司马大人看着书生模样,实则是夺命的阎王。
蒙面人垂眸看了一眼身前的人,他还有一个护身符,未必不能脱身。
漆姑看着眼前好熟悉的一幕,此时此刻的场景,多么像上辈子她死时的场景。
漆姑眼神冷冷的,上辈子她以为司马弘会救她的,可是他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就下令放箭了!
司马弘是靠不住的!她不能像上辈子一样,等着他来救她,她要自救。
漆姑试图挣扎,身后的人冷冷的道:“别动!”
蒙面人拉着漆姑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山崖,刚才她和陈湛站在对面的山坡上,所以她知道,这里的地势不算高。
她想,如果司马弘为了不受身后人的威胁,决定和上辈子一样,枉顾她的性命,直接下令放箭射杀他们,那她和身后的人一起跳下这陡坡,恐怕还有生还的机会。
漆姑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从身后的陡坡上掉下去,运气好,最多伤了残了,总比再次死在箭下好。
“放了她,我可以让你走。”司马弘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漆姑看向司马弘,眼中带着不相信的质疑,司马弘却示意让她放心,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司马大人算无遗策,我等这样的人,可不敢在司马郎君面前放肆,给我准备一匹马,二十里后,我会将她丢下马。”
漆姑笑了,“大哥,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我若现在自杀,你说司马弘还会不会受你胁迫。”
“你想做什么。”
“我是说你想要的太多了!”
被一个女人嘲讽,还是被自己当做人质的人嘲讽,蒙面人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想法,“闭嘴!”手上的刀划破了漆姑的脖子。
“嘶,痛!”又痒又疼的感觉,这些拿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怎么都一个德性,要得太多!
蒙面人对司马弘重申:“想要她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办。”
“好。”
司马弘看着漆姑:“漆姑,别动,你会没事的。”语气带着安抚。
眼前的女子,眼神中透出对他的完全不信任,他那俊秀的脸,眉头微蹙,她为何如此防备他,竟不惜说出自尽的话,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漆姑又再次眼神看向身后的陡坡边,默默将全身的重量都靠着身后的人的身上,身后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往后退。
司马弘注意到了漆姑的动作,她想做什么!他沉着声音道:“别动!”难得的动怒了。
蒙面人和漆姑,一时不知道这话是对他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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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马就在你下面的路上,你带着漆姑过来,我将马给你。”司马弘说。
漆姑心中并不领情,如果他想救人的话,是可以救的,也就是说,上辈子也不是完全不能救她的,但他没有选择救她!
身后的蒙面人在迟疑,眼前人太聪明了,今日,他们布置的天罗地网,都被他识破,本是为他精心准备的圈套,反而将他们自己套了进去,不但没能杀死司马弘,反而被他围剿,他不能冒险,否则落到他手上,主公怕会……。
“把马牵到这里来!”蒙面人想,他不能去下面的路上,谁知道司马弘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在附近埋伏好了。
“快点,否则我就先杀了她,反正不亏!”他们必须按照他说的做,否则这个女人就得死。
漆姑倒吸一口凉气,刚才是划破了皮,这次她感觉刀刺进了肉里。
“去牵一匹马来。”司马弘视线依旧盯着前面说,身后立即有人领命去牵马。
漆姑有些看不明白司马弘了,她为什么要救她,上辈子她都没救她,这辈子她都不是公主了,为何她还要救她?
为了笼络阿父?一定是的,毕竟她死了,阿父怎会供他驱策。
想到这里,漆姑想,这辈子她绝不会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她再次暗中观看了一眼身后的的坡。
“怎么还不来!”距离那个去牵马的人下去已经过了半刻钟,蒙面人仿佛觉得这半刻钟,像是三天三夜也那么长!
他失去了耐心,“司马大人不会是在耍什么花样吧,你难道不想要她的命了吗!”
“看来今夜没有马了呢。”司马弘突然说。
蒙面人,看见对面那个芝兰玉树的人,手轻轻的举了起来,惊得大退几步:“你,你什么意思!”蒙面人彻底慌乱了。
“没什么意思。”司马弘手朝前轻轻一挥,“放箭!”
身后的人大惊失色,他回头看去,一只箭直直飞来,插入他的肩膀!
肩膀剧痛,但他知道身前的女人不能放,放了他才是死定了,因此抓着漆姑的手更紧了。
而漆姑,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上辈子宫变的那一天,漫天的箭飞来的时候,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脑袋像是爆裂开来一样,眼中只看得到,司马弘那张说出那两个冰冷的字的嘴唇。
“不!”一声大叫!她眼神凄厉的看着司马弘。
司马弘被这一眼看的心神不稳,从来波澜滔天,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动摇的他,却被漆姑这一眼,扰乱了一瞬。
中箭了的蒙面人,本就吃痛,漆姑大叫后,用力往后一撞,脚步不稳,刀划过漆姑的脖颈,他整个人往后倒去。
漆姑竭力伸出手,她不能死,眼中满是求生的欲望,我不想死,手朝前,往司马弘的方向用力伸去,司马弘一个飞身上前去拉漆姑。
漆姑眼看着自己的指尖马上就要碰到司马弘的,可是,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后一拉。
两人马上就要碰到的手,拉开了距离,漆姑整个人向后仰倒,脚下没有土地,她踩空了!
急速的坠落,漆姑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结果。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前方一个黑影朝她扑来!
阿峰看见自己主子向前扑去,来不及反应,主子已被那女郎及女郎身后的蒙面人,连带着一起带下了陡坡。
而身后,厮杀声响起……
23. 一笔勾销
比落在地上的痛感先来的,是温热的胸膛,是交织的衣袂,是……被手护住的后脑。
下落中,漆姑被人按在怀里,周边的树枝擦过耳边,她的后脑被一只手紧紧按着,脸贴进男人的怀里。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身边呼啸的风声,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和男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
黑夜中,两具交·缠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陡斜的山坡翻滚。
激烈的天旋地转停止之后,他们停下来了。
漆姑被身上的人压住,她发出闷闷的声音,“司马大人?司马弘?你还好吗?”
身上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她双手推开司马弘,从地上爬了下来,坐在地上,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除了树林,什么都没有。
她又看向旁边躺着的司马弘,她手撑在地上,“喂!醒醒!”
躺着的人依旧没反应,她的手拉了拉司马弘肩上的衣裳,“你还好吗?”依旧毫无反应。
漆姑害怕起来,“司马弘!司马弘!”她跪在地上,拍打着他,她恨他,可是他刚刚救了她,她不想他死。
“司马弘,你别死!”漆姑推着司马弘。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一点醒过来的样子,漆姑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山坡上喊:“来人救命,呜呜呜!救命,上面有没有人,快来救命啊!”边哭边喊。
一时又担心身后的人真没有了气息,她回去蹲到司马弘身边,只见他双眼紧紧的闭着,难掩国丰神之色。
用手指放在司马弘的笔挺的鼻下,气息薄弱,漆姑着急的翻看他的脑袋,没有外伤,查看了他全身上下,没有外伤,为何回昏迷不醒!
抬头看着他们掉落的方向,阿峰他们不是就在上面吗,怎么还不来救人。
漆姑不知道怎么办,四周漆黑,她看不到路,而凭她的力气,无法将司马弘搬动的。
就在她急得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司马弘眉头皱了起来,漆姑惊喜,以为他要醒过来了,忙摇晃他的肩膀:“司马弘,你醒了,快醒醒!”
可是躺在地上的人,双眼紧闭,深深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梦境当中,不知道在梦中遭遇了什么,无论她怎么喊他,他那双令她一度心悸害怕的眼睛,就是不睁开。
漆姑冷静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阿峰他们来救援。
阿峰他们一定会来找他们的,没来,肯定是被别的突发情况耽误了。
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保持体力,只要司马弘活着,他们很快就会获救的。
漆姑就这样抱着双膝,守在昏迷的司马弘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时不时用手放在他额头上,查看他是否发烧,又或者试探他的鼻息。
还好,他的鼻息微弱,但一直还在,额头也冰凉,没有发烧的迹象。
漆姑稍微心安,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昏迷的人。
他就算昏迷着也是好看的,漆姑望着他的脸发呆。
在寂静的荒山野岭,只有她和他,她轻声说,司马弘,你活着吧,你欠我一命,今日又救了我一命,今后咱们两不相欠,上辈子的事情,今日之后一笔勾销。
我不再追究你上辈子为何对我见死不救,也不再将你当成上辈子的那个人。
你就是司马弘,只是司马弘。
等你醒来,你做你的贤臣名将,名留史书,名垂千古。
而我,做一个被你举荐的小官之女,我们最大的交集,就是今夜,你救我一命,我对你感激不尽,我阿父会倾尽自己心血,培育出产量高的粟麦,来报答你。
你会因此被帝后重用,褒奖,升官加爵,百姓爱戴,你所想要的权势都会得到,你会流芳百世,你的家族会成为大晋第一氏族。
而我,会成为被你惠及的百姓之一,并且心中一直感激着你,再遇见的时候,我会用真诚笑容回应你,“司马郎君,安好啊。”
你会微微点头,然后我们俩擦肩而过,你走上登云梯,我则回到阿父在都城的,开满梨花的小院子,我们再无其他交集。
也许,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你说对吗。
漆姑有些撑不住,眼皮渐渐下沉,头撑在膝盖上,马上就要盹过去。
夜更加深了,山风袭来,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野兽的声音,凄厉又尖锐。
漆姑瞬间清醒,刚刚还沉重的眼皮瞬间睁大,警惕的看向四周,她抱紧自己,千万,千万不要是野兽。
可是越害怕什么,什么却偏要来,黑乎乎的前方,传来轻微的声响。
漆姑吓得捡起一根和自己手臂一样粗的树枝,站了起来,挡在司马弘身前。
双手狠狠的握着树枝,一眼不敢措开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好在,那轻微的声响很快消失了,她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司马弘,他还是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奇怪,这土坡也不算高,看着也没外伤啊,怎么还不醒,难道是内伤。
漆姑正准备再去探探司马弘的鼻息,检查检查他的身体。
身后再次传来时声响,和刚刚的声音不一样,这次更像人走路的脚步声,不过,这脚步像是拖在地上,显得有些沉重。
难道是阿峰他们来了,漆姑开心的回头,回头的一瞬间,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你,你,居然还没死!”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来的不是阿峰,是那个劫持了他的蒙面人!
他脸上的黑布都还好好的戴着脸上,只是黑色的夜行衣身上沾了许多尘土,胸前中箭的地方也有大团黑色阴影,腿上的裤子划破了,能够看到里面有血流出来,他伤得不轻。
漆姑握紧手里的树枝,站了起来,牙齿忍不住咬紧,蒙面人正拖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向她。
漆姑心里明白,就算他现在受伤,想要杀死她和昏迷的司马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别过来!”漆姑试图呵退眼前人。
可是蒙面人根本听不见,他直直的走向她,眼神兴奋的盯着她身后。
他的目标是身后的司马弘!
“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到时你想跑也没机会了!”
“哼!能和大名鼎鼎的名臣,最璀璨的名士一起死,想来也是我的荣幸,将来说不得还会和他一起名留史书,我,不亏。”
“哈哈哈!”一旦有了这样想法,就像吃了什么秘药,漆姑看他走路都似乎轻快起来。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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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天下,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想和司马弘死在一起。
“慢着。”漆姑强装镇定,抬头道:“既然你那么想和司马弘死一起,那你蒙着脸算怎么回事?”
蒙面人并不理漆姑,漆姑心中不断祈祷,阿峰你可千万要快点来,再不来你主子就要和被人一起死了。
见蒙面人不上当,漆姑又激将他:“我知道了,你一定长得很丑吧,在司马弘面前你自卑了!连他昏迷了,都不敢用真面目面对他,亏你还想和他一起留在史书上呢,胆小鬼,鼠子而已,你不配和他一起名留史书!!”
那蒙面人一把将戴在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漆姑借着月光,看清他,四五十岁的模样,脸有些瘦削,还虚了胡须,一双眼睛十分有神。
这模样,倒是生得不像是个坏人,反而有些道骨仙风。
漆姑心中暗笑,还好,激将法管用了。
漆姑又道:“我看你长得也不像个坏人,为何一定要杀司马弘,你既然知道他的名号,应也是敬佩他的,为何亲追不舍。”
“司马弘的确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可惜,他们司马家跟错了主子……”
“你曾经是燕国的人,也不对,刚才你说你不是湛阿兄的人,你到底是谁?”
“小丫头,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会死得更快。”
“切,难道你杀了司马弘会放过我?我不过想在死前搞清楚仇家是谁罢了,说不得投胎之后,我会找你来寻仇呢。”
“那你大概寻不到了……”
蒙面人明白眼前的女子狡诈,他不打算继续和眼前女子再说废话,他举起了刀,指向漆姑身后的人。
漆姑鼓起勇气,挡在蒙面人前,“别冲动,你看今日月黑风高,适合聊天,咱们再聊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今日,司马弘,必死……”
蒙面人一步步朝着漆姑走来,漆姑双腿发软,她回头看了一眼司马弘,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义王的人吧。”
蒙面人没想到这样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女娘,竟然一语猜出他的身份。
“小丫头,我说过,知道太多,只会死得更快!”
蒙面人本是想要先解决司马弘的,不过现在,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先解决这个聒噪的女娘好了。
刀锋劈来,漆姑用手里的树枝挡了下来,她庆幸这蒙面人之前已经中了一箭,腿也受伤了,他的力气已没有在山上时那么大,否则她根本不可能抵挡这一击。
一击不成,蒙面如目光闪了闪,不能再拖了,否则就中了这女子的计。
他不再管漆姑,朝司马弘的方向而去,漆姑举着树枝,狠狠的朝蒙面人面上一棍!
蒙面人侧身躲过,漆姑因为太用力,身体朝前倾,就是这时,给蒙面人留了空挡。
蒙面人来到司马弘身前,天下第一郎君,面色如玉,此时平静的躺在地上,就像水中的明月,依旧明亮,但不像高悬在天上时遥不可及,现在的他触手可杀!
蒙面人浑身充满了即将完成任务的激动,他举起了刀,刀刃朝下,对准这块发着幽光的美玉的心脏而去。
“砰!”后脑被重击的痛,刀歪了。
24. 你醒了
眼看着蒙面人面无表情,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再停止动作的向她一步一步走来。
他没迈一步,漆姑心中,就绝望一分,最后,退无可退,,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他双手握着刀。
吾命休矣,漆姑无计可施,只能闭上眼……
一息、两息、三息……
罡劲的刀风始终没有落下,漆姑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站着的人,已经大大的变了个模样——是司马弘,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直勾勾的凝视她,如同一尊没有呼吸的神像。
而刚才正挥刀朝她砍来的蒙面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应是被司马弘解决掉了。
“你醒了!”漆姑惊喜。
她从即将被杀死的绝望中,活了下来,短短的三息的时间,从大悲到大喜。
像离开了水很久的鱼儿,最后一刻就要被渴死,忽然被回了水中,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她穿着粗气,被吓的,腿就软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朝地上瘫软。
司马弘站在原地,古怪的看着眼前人,见眼前人就要倒在地上,他上前一把接住了她。
一阵风吹来,她后背一片冰凉,原来她后背已经湿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这一晚的所经历的一切,就由着司马弘抱着,两人都沉默不语。
司马弘抱着漆姑的上半身,他的手去触碰漆姑的脸,是有温度的,柔软的。
他眼神不可思议,“你,你还活着。”声音低沉而沙哑。
漆姑恢复了一丝力气,发现自己和司马弘的样子实在不妥当。
她抓住司马弘的手腕,阻止他的手在自己脸上作乱,虽然她已决定和司马弘一笔勾销,但不代表司马弘可以对她为所欲为。
她仰头看着司马弘,怎么昏迷后醒来,变得古古怪怪的,人也变得更加阴沉了,他之前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不像现在,神情萧瑟,还变得……暮气沉沉了。
漆姑将司马弘的手丢开,“我福大命大,当然活着。”
她推开司马弘,站起来,“倒是你,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怎么刚才怎么叫你都不醒,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她在司马弘周围转了一圈,怀疑他刚才在装晕。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装晕对司马弘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既然你醒了,那我们还是赶紧去找阿峰他们会和吧,在这里始终夜长梦多。”
司马弘着看她一举一动,这一次的梦,她比他回忆里更加稚嫩,脸上还带着软乎乎的肉,叽叽喳喳的模样。是他最开始遇见她时的样子。
但这模样的她,真的太久了,回到都城,进了皇宫后,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她越来越像公主,她的礼仪越来越规范,找不到任何错处。
唯一不变的事,她一直像影子一样,在他的身后,他一回头,她就在。
只是,永安七年后,他要见她就只能在梦中了。
司马弘什么都不说,视线一眼不错的落在她身上,这视线像绵密的网,漆姑觉得自己像是飞虫掉进这张网中,喘不过气。
“司马大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醒来后的司马弘真的太奇怪,难道摔坏了脑子,还是赶紧上山,让阿峰他们给找医匠瞧一瞧吧。
“还看?到底在看什么。”漆姑手在自己脸上摸摸拍拍,什么都没有啊,这人到底在看什么,她觉得自己脸皮都要被穿几个洞出来。
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偏偏司马弘就用那种,那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你倒是说几句话。”
司马弘还是不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漆姑,逐渐暴躁,“司马大人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好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不说话到底几个意思。”
漆姑心中害怕起来,“你该不会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漆姑双手合十,“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从司马弘身上下来,拜托了。”
司马弘不是不想和漆姑说话,他只是不想让眼前的景象消失得太快。
他害怕他一旦说话,这个梦就会像之前一样,烟消云散,眼前人的,也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他面前,毕竟之前都是如此。
看着不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的漆姑,他嘴角的微笑弧度更大了一些。
眼前的她,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他很久没有梦见这样好脾气的她了。
“你再看,我就戳瞎你的眼睛!”漆姑恶向胆边生,一把拉着司马弘的手臂,他的手臂紧实,她手掌只能环漆一半。
司马弘低着头看向抓住自己手的那双柔夷,五指匀称有肉,不像都城中女郎涂着丹蔻,她的手指干干净净,指甲剪得和肉齐平。
他感觉到她手从自己小臂传来的温度,“漆姑,叫我休渊。”
漆姑瞬间甩开他的手臂,弹开来,“司马大人,莫要再说胡话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这时,黑暗的树林里传来一声:“郎君!可算找到你们了!”
天知道,漆姑听见这声音时如同听见天籁,漆姑不想再和这个古怪的司马弘呆在一起了,她要回去找他阿父!阿父一定担心坏了。
漆姑朝着阿峰挥手:“我们在这里,阿峰侍卫!”
阿峰和阿祥带着一队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见到司马弘和漆姑,阿峰单膝跪地:“属下来迟了,请郎君恕罪。”
司马弘有些恍惚,怎么,阿峰他们也会在梦中,这个“梦”和往常不太一样。
一直不见司马弘说话,阿峰微微抬头,疑惑的看向主子,郎君是怪他们来迟了吧。
漆姑上前,神神秘秘的对阿峰说,“阿峰侍卫,你们主子,这里可能被撞上了。”漆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们还是赶紧给他找医匠去了。”
一旁的阿祥听见,立即着急的道:“郎君受伤了!属下等罪该万死,都是那陈湛太过狡猾,才让郎君受伤,好在郎君神机妙算,我们已经抓到了他,只是和他密谋的人都自尽了。”
司马弘的眼神带着一丝迟疑,这梦有些不同寻常。
漆姑回头看去,见司马弘,迟疑道:“我没事,我们,先会彭郡再说。”
漆姑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要一笔勾销,那么她希望他一切都好,往后,他们就两不相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来司马弘恢复正常了。
阿峰牵来司马弘的坐骑,又看向漆姑,“漆姑女郎,事急从权,没有准备马车,不知道你可会骑马?”
漆姑正要说,“我……”会,她上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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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学过的。
身后,司马弘的声音传来:“她和我共骑。”说完不等漆姑拒绝,司马弘翻身上马,长臂从一览,将漆姑轻松的抱到了身前。
“我,我不要,我会骑马,我自己走!”
身后的人在她二便道:“别动,我们耽误太久,要快点回去了。”
马蹄飞扬,漆姑感觉身后的人紧紧的贴着自己后背,她身子僵着,拉着前面的僵绳,尽量让自己后背不要靠进身后人的怀中。
可不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身后人御马一个阻咧,她不受控制的往后仰,身子不住的倒经理依据坚实宽厚的怀抱。
“坐稳了。”
漆姑只得靠着身后人,上辈子她嫁给他都没享受过的待遇,这辈子他们两个不过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些,反而如此亲密,世事无常啊。
身后的人,一张冷峻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可惜无人看见。
司马弘不知道为何这次的梦这长,不过他想,就算是梦,也是个得偿所愿的梦。
“驾!”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彭郡。
远远的,漆姑就看见阿父站在他们之前住的院子门口张望。
漆姑挥手,“阿父!”
司马弘的马停在了李士面前,他下了马,漆姑待要自己下来,他却不容拒绝的将漆姑从马上抱下来,动作自然,就像他和漆姑本该如此一样。
身后的阿泰目不斜视,依旧面无表情。
阿祥眼睛却动了动,郎君往日不喜和人亲密接触的,都城那些女郎,今日想在郎君勉强崴个脚,明日想在郎君面前摔个跤,郎君都是让他们处理的。
今日却和漆姑女郎共乘一骑,还亲自将她抱下马,看来郎君对这漆姑女郎着实不一样。
漆姑被轻轻放在地上,她立马从司马弘手中一头扎进阿父的怀里,“阿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司马弘看着空荡荡的手,又去看靠在李士怀中的漆姑,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
父女二人就像失散了多年一样,漆姑叽里咕噜的将这一日一夜的事情告诉李士,李士本是男子,却不管不顾的泪眼婆娑,哭得比漆姑还是伤心。
“吓死我了,我这小心脏,差点就不跳了,呜呜呜……”
父女俩说着说着,就变成漆姑去哄她阿父了。
司马弘不合时宜的打断了李士不能自抑的哭声,“今夜漆姑也累了,李先生带她回去休息吧,我让人准备些安神汤,让她喝了好睡一觉。”
李士止住了哭声,拉着漆姑,“对对,漆姑你身体没受伤吧,要不要让医匠来看看?”
漆姑摇头,“没事。”又回头对司马弘道:“司马大人,我看你还是请医匠好好检查一下这里吧。”漆姑在空着点了点他的头。
“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士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司马弘的声音好温柔,和之前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不大一样。
不过他没多想,可能是怜惜漆姑遭这一场难罢了。
他拱手对司马弘道:“多谢司马郎君,那,我就先带漆姑回去休息了。”
父女俩就要离开,身后,司马弘忽然喊:“漆姑。”
漆姑回头,“什么?”
“漆姑,记住,唤我休渊。”
25. 古怪的司马弘
司马弘在阿峰的带领下,来到关押着陈湛的房间。
陈湛双手双脚被带上了沉重锁链,他盘腿坐在地上,司马弘进来时,他头也没抬,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司马弘看着陈湛,这个已经死了很久很久的人,为何突然如梦。
见主子不说话,陈湛亦打定注意什么都不说,阿祥道:“郎君,其余人皆伏诛,唯有陈湛身边跟着的一个高手逃脱,如今未有下落。”
司马弘想起来,陈湛身边的那个护卫,叫宋时,当年将陈湛秘密押送回都城后,宋时来劫过狱,不过陈湛身后的势力早被他连根拔起,宋时势单力薄并未成事,陈湛被秘密毒杀后,宋时自杀殉主。
听见他们在说宋时,陈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问:“漆姑,如何了?”
他怎会认识漆姑?司马弘目光冷冷的看向陈湛,“陈湛,休要再耍什么花样了,你应该知道这一次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湛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那双过于女气的眼睛,扫向司马弘,“司马弘你的确聪明,不过齐乐虽蠢,有一句话却说得没错,你们司马家卑躬屈膝,不过是追逐名利的小人,什么百年氏族,天下清流,道貌岸然才是司马家真正的面目!”
“大胆,你一个这亡国之子,阶下之囚,安敢侮辱我们郎君!”阿祥说着,便要上去将这口出秽言的人嘴巴撕烂!
司马弘心中虽然疑惑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挥手制止要上前的阿祥,“陈湛,我见过齐乐了,我告诉他,他当年对赵姬所做的事,并不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到了这一步,陈湛知道,他离死期不远了,他冷笑着,“那又怎样,齐乐该死。”
“不过,我想,你还有一件事不清楚,赵姬之死当真只是齐乐的嫉妒和小人之心吗,赵姬之死真正的元凶,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从未想过吗?”
陈湛本已心如止水,却突然暴躁起来,“你胡说!你不过是为司马家对贱民出生,侥幸得了天下的楚沛,卑躬屈膝找借口!”
陈湛站起来,手脚上的铁链摩擦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紧紧的咬着牙,脸色狰狞。
拼命上前,被铁链锁着,只能看着司马近在咫尺,却不能将他那巧言善辩的嘴撕碎!
司马弘神情依旧看不出喜怒,面对狂躁起来的陈湛,他声音没有起伏:“燕王,便是血统再尊贵,终究败给楚家,你之所以激动,想必也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说完这番杀人诛心的话,司马弘不再看他,转身吩咐阿峰和阿祥,好生看管陈湛,走出了屋子。
阿峰和阿祥关上了关押陈湛的房间的门。
陈湛楞在原地,如被冰霜封住,僵直的站在那里。
阿峰重新回到黑夜中守候,阿祥跟在司马弘身后,本以为郎君要回房,不料却看见郎君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现在应是三更天了吧。”
司马弘语气有些怅然,再过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这梦就要结束了。
阿祥道:“郎君折腾着一夜也累了,明日还有彭郡的事情要处理,早些休息吧。”
“我再去看看漆姑。”
阿祥:???!!!
“郎君这怕是不好吧,夜深了,漆姑女郎想来也休息了,再说……”孤男寡女的也不合适啊。
阿祥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家郎君,怎么一夜过去,就难分难舍了,在山下,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只是司马弘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即使在梦中也如此。
他不知道这个梦为何毫无逻辑,将漆姑和陈湛联系在了一起,但这些年来,他为数不多的梦见漆姑,便没多想。
来到漆姑屋前,她房间的灯当然已经熄灭了,站在房门外,一门之隔,他能够听见漆姑小小的呼噜声。
司马弘紧绷的身心,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今日,漆姑不再痛哭着指责她,不再要和他和离,她看他的眼神虽陌生,但没有以往梦中恨毒了他的模样。
这很好,他很多年没有这样平和的和漆姑说过话了。
阿祥就这样看着自家郎君站在漆姑的院子里,用要把房门盯穿的眼神,盯着漆姑女郎的屋子看,就好像他面前不是们,是人家女郎床边一样。
郎君一向清冷克制,从未见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何况他瞧这,这模样不是上心,是太上心了。
就好像他不看着,漆姑女郎就回马上消失不见似的,可是他们才刚刚分开一个时辰不到!!
漆姑女郎曾说郎君好像摔倒头了,难道真摔了头,哎呀,这可糟糕了,明日还是给郎君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郎君,天快亮了,您还是快去休息吧。”在不回去,天亮了,怕是要把人家女郎吓死。
司马弘看了看天色,罢了,能有这片刻的安宁已是不易,不能太贪心,颀长的身影才缓缓的离开了。
第二日,漆姑睡得正香呢,就听见他阿父敲门声,“漆姑,快醒来了,太阳照屁股了!”
漆姑这才从昏睡中醒来,一身的疲惫因为这一觉都消退了,她穿上衣裳打开门,还有些睡眼惺忪,“阿父,早啊。”
“早什么早,都快午时了。”李士又在身后指了指,漆姑看向旁边,疑惑的皱眉,他怎么来了。
李士拉着女儿小声道,“司马郎君早早的就来了,怕是睡都没怎么睡。”李士好奇的问:“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我看这司马郎君对你和之前不大一样呢。”
漆姑也奇怪,“什么也没发生,他昏迷了一晚上,醒来就奇奇怪怪的。”
她走到司马弘身前,他换了一身衣裳,当然要还的,昨日那一身的狼狈,司马弘这样爱洁的人,怎能忍受。
只是,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些热切的期盼,就和在山底醒来时看她的眼神有些像,那张绝世好看的脸也柔和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冷硬,也不像她记忆中,上辈子的模样。
“司马大人,可否找了医匠?”漆姑觉得他可能真摔得不轻。
“你身体不舒服?”司马弘眉宇间流露出担忧。
“不,不是。”漆姑指着他:“我觉得你需要找医匠看看。”
司马弘焦急的眼神放松下来,没受伤就好,“对了,你为何会认识陈湛。”
漆姑想,来找她可能就是为了问这个事。
她便将她如何认识陈湛,昨夜又如何被陈湛掳走的事情的事情告诉司马弘,当然,隐去了陈湛说要娶她的事。
陈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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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特殊,她能不要和他有什么牵连,最好还是不要有。
原来如此,难怪这一次,陈湛和漆姑会在彭郡遇上,司马弘记得上一世,他是在解决陈湛的事情后,受皇后委托去寻漆姑的,没有李巧的事情,漆姑回城的半路,他便遇见了漆姑。
看来这方世界,有些事情已经变了,但有些事情是没有改变。
今早醒来,当他发现自己还身处“梦中”,没有回到自己熟悉的书房,他就开始产生了怀疑。
在试探的问了阿祥几个问题后,他确定了些什么。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快速处置了和齐乐勾结的汤郡守一干人等后,来到了漆姑的院子,见她还在,安心的同时,更加确定心中猜想。
不过这些,漆姑不需要知道就是了,若这方世界是真实的,那么就让他来弥补他欠她的。
“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声音很是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亲昵。
漆姑对这样的司马弘不是很适应,她道:“哦,知道了。”
当宽大的马车停放在门口,连李士都有些吃惊,“这马车都快赶上乡下人家住的一间屋子了。”
漆姑却注意到这辆过于宽大的马车后,还跟着一辆十分小巧低调的马车,她问:“这后面是?”
“是陈湛。”
漆姑便不再问,经历了昨日的一番事,她和陈湛之间更不应再有任何关系了。
她又指着眼前属实有些夸张的马车,问阿泰:“你们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阿泰因为昨日中了陈湛的人声东击西的诡计,让漆姑被绑走,郎君交代的任务他办砸了,郎君没有责罚他,但是他自觉抬不起头来。
因此没有前日面对漆姑时的趾高气昂,“回禀漆姑女郎,这是郎君的交代,郎君说,这一路该要低调行事了。”
漆姑觉得司马弘脑袋真的摔坏了,“他管这个叫低调行事?”
身后,司马弘的清润的声音传来,“漆姑,怎么还不上马车。”
漆姑道:“司马大人,这马车太过招摇,何况不符合我和阿父的身份,还是换回之前我和阿父坐的马车吧。”
司马弘耐心的解释,“漆姑,难道你以为你的伎俩,能够瞒住帝后?”
漆姑立马警觉起来,“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想李先生之所以答应来都城,也是因为你的身份,你说是吗,你先生?”
司马弘在搞清楚情况后明白,漆姑的身份是不可能那样儿戏的被隐瞒的。
他想,他有必要要提前告诉她,不能任由她再胡闹。
李士见这司马郎君对着自己女儿到时如沐春风,轮到他就不假辞色,两幅面孔也是不要太明显。
不过,他不跟他计较,只要能护住漆姑!
“阿父,你,你都知道了?”漆姑面对司马弘可以理直气壮,只是面对阿父,却心虚,她知道她隐瞒了阿父,她没有失忆,也知道自己是公主的事情。
李士看着低下头的女儿,他拍了怕她的手:“漆姑,还记得阿父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苟富贵,勿相忘!”
算了,算了,她就知道,阿父正经不会超过三句话,漆姑不想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26.司马弘的别院
漆姑掀开帘子,恢弘气派的长安两个字映入眼帘,她有些紧张,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酸胀。
还记得上辈子,她虽也很紧张,但更多的是满心的欢喜,对多年未见的母后和弟弟的想念,以及那个已经成为天下至尊父皇的向往。
不过,那些一家人团圆的美好幻想,在进宫后,都化作乌有,只留下宫墙高耸的压迫,父皇母后威严的气势,以及那些父皇其他的夫人们、子女们的嘲笑和鄙夷。
就像一坛精心酿造的酒,埋在地底很多年,终于有一天能够拿出来品尝时,酒却不是她想象中的甘醇,反而又苦又涩。
最重要的是,她身为皇后子女,还要穿上华服锦缎、插满朱钗,穿上磨脚的木屐,端庄的品尝,再苦涩这酒也要咽下去。
进入都城,这马车虽然宽大,但在都城,这样的马车也就是一些富庶人家公子和小姐的规格。
漆姑又想到身后跟着的那个小马车,这一次,才是真的要低调行事,弃用囚车而改换普通的马车,将真正的囚犯隐藏起来,这才对。
之前司马弘就那样用一辆囚车大喇喇的将陈湛暴露在外,是在引蛇出洞。
坐得全身散架了的李士,看着都城两边络绎不绝的人,还有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在乡下呆太久,他都有些忘记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他现在就是那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什么都新鲜。
他用鼻子深深的嗅了嗅,“漆姑,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漆姑摇头,李士道:“这是金钱腐朽的味道啊,嘿嘿。”
漆姑看着可并列两辆马车的宽大街道,各种稀奇的店铺开在两旁,都城的繁华和李家村和彭郡都无可比拟。
她看向阿父,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不再一样,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被富贵繁华迷了眼的年轻女郎,也不是一心只有司马弘的大公主。
她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但又好像什么都有。
“漆姑,给阿父一些银子。”李士伸手找女儿要钱,他有些兴奋,的大笑几声,“哈哈哈,我也算是在古代旅游一次了,一来就来到天下间最为富庶的都城,就像这辈子一定要去北京天安门一次一样,身为大晋,这一辈子一定要来一趟长安。”
漆姑摇头,阿父又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了,不过自己上辈子来都城,和阿父现在这样也差不多。
她恨自己,上辈子阿父不愿意来都城,她应该把他打晕也要将他带来的,瞧这不是很开心嘛。
漆姑从荷包中掏出五两碎银子,“呐,阿父这就是我们全部家当了。”
李士搓搓手,准备将银子全都拿了去,“漆姑,乖啊,以后你就是公主了,要这碎银子没什么用,就都给阿父了啊。”
漆姑收回手,银子被她握在手心,“谁说的,公主谁爱当谁当,我是不会当的,再说您见过我这样的泥腿子公主,不会吟诗作赋,不会琴棋书画。”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有把子力气,我这样的人去当公主,阿父,我当哪门子公主,我当公公,人家都嫌恶粗鄙呐。”
李士凑近看漆姑的脸,“欸~漆姑,你知道的有钱人才说自己不喜欢钱,真的公主才喜欢说自己不是公主。”他一脸郑重的对漆姑说:“漆姑,你越来越有当公主的样子了。”
漆姑白了一眼为了骗她钱的阿父,扭过头,从手心将二两银子,算了,想来过不了几天,她就要进宫了,于是索性将全部的银子装进荷包,递给阿父,“都城物价高,这五两银子在乡下够咱们两人花个一年半载,但在都城怕是花不了多久,阿父省着些。”
李士接了银子,“放心,阿父知道。”
漆姑转念又想,“不过,阿父也不用太省,待日后我进了宫,多少有些封赏。”
提到这个李士可就不困了,“要不说女儿是阿父小棉袄呢,所以漆姑,其实当公主还是很有好处的是不是,起码有花不完的钱财嘛。”
李士想,在前世,他一个无权无钱的人能够一路顺利读书读到博士,那也是要感谢国家繁荣富强,在这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漆姑如果是公主,能够免去许多的烦恼。
再说,他也想过,若他别的没哟,起码先进于这个时代的种子培育技术也算一个筹码,为漆姑换一份安稳的前程也还是可以的。
只是他的打算没必要告诉漆姑,漆姑呢,回宫去,和她亲生的爸妈相认,然后有个公主头衔,不至于流离失所,衣不裹食,也不用跟着自己日晒雨淋。
做一个平安健康、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这是李士对这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最大的期盼。
马车直直的停在了司马府的正门前,漆姑站在司马府显赫的府门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那时,她就站在这里,满心满眼的等着司马弘回来。
但上辈子,她来司马府的时候也不多,司马太公不喜自己,司马家的下人对她并无多少尊敬,她那时候虽然愚钝,也知道,司马家的人,不欢迎她。
她眉头不由拧紧,司马弘是让她住在司马府,她记得上辈子,入宫前的这几日,她是在姨母的别院居住的。
入宫前还学了几日的规矩,她自认学得甚是上心,只是她本就不是什么窈窕淑女。
当初父皇母后没打下天下的时候,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她六岁时和他们走散,那时,天下战火纷飞,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什么琴棋书画,谋略眼光,她哪里懂那些,唯一有的一把子力气,回到都城后被嘲笑后,她都隐藏起来。
现在想来,在姨母别院居住的那几日,是母后在考察她,如果她通过了母后的考察,那么母后会将她纳入麾下,去扩充她的政治版图。
不过她想,她应是没有通过母后的考验的,因为上辈子,她曾不止一次看到母后对她的失望,母后也从不让她参与她的重要计划中。
与其说母后在找女儿,不如说她在找政·治盟友,她显然不合适一个合格的盟友
死了一次,她才想通,上辈子的宫变,母后和司马弘是提前知道的,或者说一切都是他们的计划。
至于她的死,也许是他们计划外的一环,也许……是他们计划内的……
如果,注定是无法让母后满意的,那么这辈子,她决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这个公主,否则,她宁愿不做!
“司马大人,这是让我和阿父住进你司马府?”
司马弘不知漆姑的想法,解释道:“这几日宫中在为接待匈奴史臣的事,漆姑你先和李先生住在我府上,待忙完后,我再送你入宫。”
“不必了,司马大人还是送我到我该到的地方去吧。”
漆姑眼神清明,态度坚决,司马府这辈子她是不会进了,上辈子是司马弘的妻子,司马府的宗妇了,都没捞着主司马府,这辈子,他们什么关系啊,更不必住司马府了。
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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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姨母那里挺好的,还可以见表妹,表妹算是都城为数不多,和她关系不错的人了。
想到表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和上辈子那样身体不大康健。
她记得上辈子是她回都城后两年,姨父姨母才找到叶神医为她治疗,只是叶神医说拖得太久了,彻底祛除病灶是不能了。
这辈子她可以提前告诉姨母,叶神医所在的地方,没准表妹的病还有彻底治好的希望呢。
漆姑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司马弘应该会将她送到姨母别院去,毕竟上辈子,母后就是这样安排的。
只是,司马弘在她提出不住司马府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审视、包含疑惑,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将她和阿父送到了一处别院。
但,这不是姨母的院子!是司马弘的!!
“司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漆姑,我不明白你的什么意思。”司马弘反问。
“这分明是……”漆姑立马想到什么,当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了司马弘紧紧的黏在她身上的,一双仿佛炙热的炭火一样的眼睛!
她又大意了!之前一再提醒自己,要心平气和,要把司马弘和其他人一样对待,不能对他再有丝毫的不一样了。
可是摔下山崖后,她以为司马弘摔坏了脑子,心中又放松了。
已经回到都城了,她不能再如此大意了,之前的司马弘就已经够难对付,现在的司马弘,感觉更加奇怪了,说不上哪里怪异,但就是觉得他和之前哪里不一样。
“怎么了吗,是哪里不对呢?”司马弘又问,语气不生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
可是漆姑知道,司马弘那么聪明,越是不在意,越是在试探。
漆姑本想让他将自己送到姨母的别院,可是现在看来,她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在司马弘的别院住下来。
她看了看身旁一脸好奇的阿父,难道是对阿父的重视。
“没,没有,我是说司马大人让我和阿父住进这么好的院子,真是很够意思的意思。”
司马弘好看的眸子幽幽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隐秘的愉悦笑容,“是吗?那就好。”
阿泰用手肘碰了碰阿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郎君对漆姑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阿祥想到那夜,郎君在漆姑姑娘门外站着的模样,总之,以后他们都得对这位女郎尊敬些了。
“阿泰,之前你对女郎说的那些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阿祥抱着手,说不得这漆姑女郎往后真会成为他们的女主子呢,阿泰再口无遮拦,怕是要惹大祸。
阿泰吃惊:“不能吧,府里都在说,高家女郎得太公青睐,最有可能成为咱们新的女主子,这不止从哪里冒出的乡野女郎……”
阿祥阻止:“别说了。”他拍了拍阿泰的肩,听阿兄的话啊,今后对漆姑女郎,怎么恭敬都不为过。”
司马弘的别院优雅别致,比起司马府的庄重恢弘,更添了一些行云流水的风流不羁,和司马弘在外给人的冷淡疏离不太一样。
好像进入了司马弘隐秘的一角,若是换成上辈子,漆姑想她要能进这里,会开心得三天三夜睡不着叫。
可是这辈子,她只觉得有种交浅言深的别扭,他们真的——不熟。
“哦哟哟,是我那可怜的大外甥女漆姑吗!”中气十足的话从后面传来。
27.姨母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身材圆润,云鬓高耸,面容精神的贵妇人走了进来,一派雍容华贵。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穿统一服饰的侍女,排场盛大。
她下巴上有一颗痣,说起话来,眼睛微微眯起来,细细的眉毛跟着上挑,“你是漆姑?”
也不管漆姑认不认识她,上前就拉起漆姑的手,从头到脚的仔细的打量。
“像,像极了。”
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漆姑当然认识眼前正仔细端详她的人是谁。
眼前这位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的贵妇人,正是大晋开国皇后的亲妹妹,广顺候袁蒯的夫人,更是大晋以女子之身封侯的开国功臣之一,她的姨母——张之。
漆姑喜欢这个姨母,她为人耿直豪爽,年轻时跟随军队,上过战场,她身为女子却底气十足。
不仅如此,她说话风趣幽默,没有那些其他王公贵族的倨傲,最重要的是,姨母是真的关心她。
上辈子,她和司马弘的赐婚旨意下来后,姨母就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司马家不适合她,她说,“漆姑,若是你同意,我这就进宫,让阿姊收回成命,司马家的宗妇条条框框太多,还有司马太公那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你嫁过去只会受累,难有幸福。”
那时,她才从司马府出来,自以为和司马弘已经两情相悦,他是自愿娶她的。
于是委婉的拒绝了姨母,“姨母,我是真心喜欢休渊的。”
“你呀你,罢了,既然你认定了司马休渊,那姨母也不能再说什么。”
她记得姨母用一双温厚的大手握着她:“以后有什么委屈不要偷偷的放在心中,拿出你的当公主的气派来,你是阿姊的第一个孩子,是大晋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其他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你尊贵,那什么二公主、九公主你只管拿出长姊、长公主的气派来,还能怕了他们。司马家也如此,什么百年世家,也是楚家的臣子,你啊,就是心太软,被一些不必要的感情蒙住了心,记住,该硬气的时候要硬气。”
姨母是敢在宫宴上站起来要敬父皇酒,也敢喊已经成为皇帝的父皇叫“姊夫”,即使当初跟随皇上打天下的几个开国功臣,也不敢提起当年在裕县的事,但姨母敢说。
不过,姨母也是极有分寸,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她很懂得拿捏尺度,既不会令已经是皇上的姊夫心生不悦,还能让席上不少人忍俊不禁,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就是母后对这个妹妹,有时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母后也很信任姨母。
这些话,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都是担心她受委屈为她考虑,只是当时的她听不进去。
见漆姑呆呆的不说话,曲周侯以为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想吓着了。
她哎呦一声,“瞧我,高兴得都忘记了,我是你姨母,你小时候可喜欢缠着姨母了背你了,你可还记得?”
她眼神中流露出怜惜,想到外甥女的遭遇……哎,当年,阿姊也是无奈,但愿这孩子不要和阿姊生了嫌隙。
漆姑低眸,她知道姨母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姨母在母后的利益和她这个外甥女下半生的幸福之间,冒着被母后责怪的风险,对自己说那样一番话,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亲人,为自己打算,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政·治博弈的工具。
她上辈子糊里糊涂不明白,这辈子不能再糊涂,漆姑垂下眸子,“我记得姨母,姨母背着我在院子玩,用蒲扇给我扇风。”仿佛回到了幼时居住的小院子里,漆姑声音轻轻的,“我,都记得。”
张之想起皇上没有举事前,她常常去阿姊家帮着带小漆姑,小小的漆姑最爱牵着她的手,指着河边,想她带她去河边玩水。
当年那么艰难,但一家人好歹在一起,后来……唯独小小的漆姑,软软的趴在她背上的漆姑,流落在外这些年。
当年她才六岁啊,她都不敢想,这样小的孩子是如何能够活下来,可她不敢再阿姊面前提,当年的事情,阿姊苦啊,但终究是姊夫……
顾不得什么仪态,她一把将自己可怜的外甥女揽入怀里“好,好啊,漆姑,你还活着,真好,姨母一直以为你已经……”已经贵为曲周侯的张之,泪洒当场。
漆姑靠在姨母宽厚软和的胸怀里,闻到她身上一股熟悉的艾草的清香,和小时候趴在这个姨母背上时闻到的味道一样。
她闭上眼睛,想起姨母带她去河边玩耍的情景,心中酸楚就像发酵的苦酒,冒了出来。
姨母蒲扇一样宽厚手掌轻轻拍着漆姑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姨母以为再也见不到小漆姑了,当初姨母不在裕县,要不怎么都不会让你……好孩子,回来就好。”
这些年,阿姊不说,她也不敢问当年的事情,但她知道,阿姊抛下漆姑也是迫不得已,阿姊没有错,错的是卑鄙的燕王,还有不顾夫妻、父子之情的……皇上。
有些事情,当年尚且不能责怪那个人,如今就更不能了。
她想,既然如此,漆姑受的罪,她已经受了,那她该享受的尊荣,也应该全都给她!
漆姑在姨母怀中默默流泪,她其实不想哭的,可是姨母的怀抱真的好温暖,还有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那时,她还是有阿母的孩子。
“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没事了,以后有姨母护着你。”
漆姑忘记了身边还有阿父和司马弘在,忍不住轻轻体抽泣起来,“姨母,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呜呜呜。”
堂堂曲周侯因为外甥女这句话,又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的抚摸着漆姑的脑袋。
曲周侯拿出帕子在漆姑眼角处按了按,“哎,不说这些了,都过去,过两日你进了宫,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团圆了。”曲周侯流着眼泪笑着擦干了漆姑脸上的眼泪。
说罢,她有看了眼这院子,对这院子不甚满意,拉着漆姑的手不放,对司马弘说:“司马郎君,怎么把我外甥女送到这里来,这不合适。”
说着,拉着漆姑的手就要走,“走,跟姨母回家,姨母府中样样都打点好了,有檀香木的拨步床、还有霄纱的床幔,琉璃屏风,不像这院子,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你住不习惯。还有你表妹,也盼着你呢。”
司马弘见状,上前阻止了她要将漆姑带走的脚步,“曲周侯,眼下匈奴使臣还在长安,宫中正忙着和亲事宜,眼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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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漆姑住在这里更好。”
漆姑就见姨母看了眼司马弘,似乎在思考什么,又看向自己外甥女,“有何不方便?我是漆姑的姨母,她住在我那儿,天经地义。”
“眼下,和亲一事还未有定论……”
曲周侯眼神不屑的向上翻了翻,“哼,便是要和亲,我看谁敢让漆姑去!”当她和她阿姊吃素的!
“据我所知,宫中的那位李巧公主现在是和亲人选,皇后也未曾反对,曲周侯现在将漆姑接到你府上,怕会节外生枝。”
想到宫中那个冒牌货,以及阿姊明知她是假的,却未置可否,甚至还纵容郭夫人怂恿皇上,送那假公主送去和亲的态度。
曲周侯不蠢,立刻明白了司马弘的意思。
她停下了脚步,回身对漆姑道:“好孩子,先委屈你在这里暂住几日,宫中如今正忙着打发那几个匈奴来的蛮夷,等忙完了,再风风光光的接你回宫。”
漆姑想的却是,李巧要被送去和亲了?漆姑皱了皱眉,她记得上辈子,父皇和母后最终商议,是将一个大臣之女认作公主,送去和亲的。
曲周侯又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宫女立刻上前,漆姑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庞——是鸿雁和鸿鹄。
“这两个是你母后为你挑选的侍女,今后由她们两人服侍你。”
曲周侯对跪在地上的鸿雁和鸿鹄道:“今后好好跟着,公……女郎,若是服侍不周,仔细你们的小命。”
她那张本来慈眉善目的脸,瞬间变得威严。
鸿雁和鸿鹄两人低着脖颈,齐齐道:“诺。”
漆姑看着两人,这是母后给她准备的人,只是上辈子,母后知不知道鸿鹄是郭夫人的人呢。
她盯着二人,想从她们的表情看出端倪,但两人低着头,她看不清她们的脸。
罢了,这辈子她本就不打算卷入都城这个大漩涡中,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这两人跟着她的时间不会太长,若是顺利,等待这些事情了解,她会自请去封地。
鸿雁这辈子不会被她害死,鸿鹄不管为谁卖命,她也不会再让她坑害。
曲周侯又吩咐人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一端上来,这才主意到,司马弘身旁一个长相文雅清隽的中年男子,一直动容的看着她和漆姑相认。
这男子腿脚似乎不变,看着她的眼神有好奇、有欣赏,唯独没有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的惧怕和怯懦,真是少有的气魄和胆量。
“这位是?”曲周侯问。
漆姑站到阿父面前,介绍道:“姨母,这位是我的养父,当年我……和母后他们走散后,幸而遇见了养父,他收留了我,等战事结束,带着我回到家乡,我才能活下来。”
漆姑三言两语,说完了离散之后的遭遇,差点死在追兵刀下的恐惧,躲在树洞里的饥寒交迫,被阿父阿母丢弃的绝望,最后遇见了阿父的惊险,这些统统都一笔带过。
曲周侯心中长叹一口气,哪里是走失呢。
曲周侯正色的站在李士面前,收起之前的气势,向李士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先生救了漆姑,是我张家的恩人,我张之感谢先生,先生想要什么,只要不违国法律例,我都答应先生。”
28.谁都不能越过她女儿去!
李士泰然的受了这个礼,没有表现得十分受宠若惊,也并不为因为这个恩情,产生倨傲之感。
曲周侯想,漆姑这个养父是有些不一样,她一个有爵位在身,背后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靠山,说一句权势滔天都不为过的女侯。
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换做都城其他想要攀附他们张家的那些人,早就巴巴的贴了上来。
眼前人云淡风轻,并未说自己多么功劳无限,他只问:“你是漆姑的姨母,她走失这些年,她的阿父、阿母可曾找过她?”
一句话,让曲周侯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对于李士来说,这位曲周侯的沉默,已经等同于回答。
“哼!”他的脸冷淡了下来,“我知道漆姑阿父阿母如今是天下至尊,不过,倘若他们对漆姑可有可无,那漆姑我带走,继续回李家村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去,对我来说,漆姑很重要。”
漆姑虽然没有告诉他当年的事情,但从漆姑并不想回宫这一点来看,他想当年漆姑和亲身爹娘走失,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李士想到初次见到漆姑时,她已是饿了两天两夜,瘦弱的似小猫一样,躲在树洞下。
他发现她时,她已经快要饿晕了,用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不安和惶恐,生怕他是坏人,将她抓走。
若当年遇见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也许漆姑都不一定能活着。
从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位漆姑的姨母对漆姑多少还是关爱的,只是,漆姑的亲生爹娘,如今是这个国家的男女主人,他们真的会对漆姑好吗?
他来都城,一是为了将自己培育的种子推广全国,免去更多孩童受饥荒的苦,这是他身为受过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价值观熏陶的绝悟。
二是为了漆姑能回到家人身边,漆姑的身份注定她不能继续呆在李家村,否则有心人找来,他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保护不了她。
李士想,漆姑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若是漆姑到时不开心,她那对亲生的爹娘对她不好。
大不了等他将粟麦种推广一事和司马弘交接清楚,便还是带着漆姑回李家村。
“遇见您,是漆姑之幸,我代阿姊谢过您。”曲周侯再次行礼。
李士也不含蓄也不谦虚的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长央宫,皇后的寝宫内,张之一早便来拜见自家阿姊,卢媪正在给皇后娘娘佩戴凤钗。
见妹妹进来,挥退众人,回身问,“他当真这样说?”
张之扶起阿姊的一只手,“是啊,咱们漆姑是有大福气的人,当年大难不死,还遇上了这位李先生,将她养得很好。”
大晋开国皇后张令,身旁的卢媪为披上黑红色的皇后袍,裹上一身威严的气度,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哦,是吗。”
想起当年和女儿最后一面的场景,虽然过去那么多年,她所经过的事情千千万万,可是每每想到那日和长女的最后一面,她平日不怒自威的面容,也有了一丝藏不住的心痛。
“她……如何了?”
张之对这个外甥女是十分喜爱,“漆姑很好,是我们张家人,长得和阿姊年轻时候很像,我一眼就认出她来,等您见到她就知道了。”
她不是为了安慰阿姊,才说漆姑的好话,昨日见了漆姑,第一眼就觉得她眼神清明,对她不自觉的流露出亲昵。
张之本就怜惜外甥女,加上漆姑看她的眼神,没有这些年隔着时间、距离的疏远,反而透着一股子天然的亲近,她心中欢喜又心疼。
“这孩子让人心疼,虽然她没说,可是他们在李家村那样的地方怎么会过得好呢,这些年又是战乱、又是流匪、又闹饥荒的,孩子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真是上天保佑。”她双手合十。
曲周侯在阿姊面前自在惯了,又道:“阿姊,漆姑真的回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假的了,往后咱们可得还好待她。”
皇后的手微微握紧,张嘴想要问的太多,最后吐出一句“她,长高了吗?”
十年没见了,她的女儿、当年不到她的腰高,如今该长成什么模样了。
当初那个叫李巧的拿着玉佩进宫,她一眼就认出了她不是她的漆姑!
她的漆姑长什么模样,她做阿母的会不知道,就算隔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都能认出她的女儿来!
那一瞬间,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漆姑回来了,她以为她的漆姑被害了,不过很快,司马弘那里传来消息,她的漆姑还活着。
李巧不过是郭姬的人随意找来充数的,郭媛那愚蠢的女人,想要让她的女儿去和亲,她未免太小看了她的张令,高看她自己。
曲周侯看着平日一丝不苟的阿姊,难得眼神露出一丝微颤,她知道只会比她更心痛。
这些年她不提,她作妹妹的也知道,阿姊越是隐忍不发,越是痛苦。
她红着眼圈,手在空着比着,“漆姑现在都和阿姊一样高了呢,身子看着还算健康,皮肤不算白,这点倒是随了皇上,眼睛像阿姊,眼珠子很亮,就跟夜晚黑猫子的眼珠子似的,看着很精神。”曲周侯又把外甥女一顿夸。
她知道阿姊一定思念这个离散对面的女儿的,提议道:“不若让漆姑先进宫见见阿姊?”她实在不想阿姊再为了大局,忍受思念女儿之苦。
外人看阿姊,只看到她的权势、地位。
羡慕她嫁给了皇上,皇上打得天下,不改初心,立阿姊为后,多么风光、多么尊贵,却不知道,阿姊这一路走来,阿姊失去了些什么才换回了这些尊荣。
她心疼阿姊,好不容易亲生女儿找了回来,就不应该再母女分离。
几乎就在一瞬间,皇后就要接受妹妹的提议了,可是仅仅只是那一瞬间,然后,她的理智战胜了情感。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和亲的事情还没解决,等尘埃落定了再说。”张皇后,她的女儿怎能偷偷摸摸的进宫,她回来,便要风风光光的回来。
她是大晋开国皇帝原配正妻生的第一个孩子,她的阿父推翻前朝暴政,打败贵族后裔燕王,成为了天下之主,她母亲是圣上亲封的皇后,敬过天地,从长央宫正门抬进来的天下之母。
他们张家出了一个将军一个女侯,她的孩子怎么能偷偷摸摸的回自己家。
她要让她女儿光明正大的回来,告诉这长央宫所有人,谁都不能越过她女儿去!
“对了,你说,漆姑现在住在司马弘的别院?”皇后收回思绪,又问。
“没错,我看着司马郎君倒是对漆姑挺周到。”曲周侯也算阅人无数,司马家这个名扬天下的年轻郎君她很是欣赏,又是阿姊都夸赞才能的人。
就是平日里性子太冷了,和她不是一路人,曲周侯平日都是敬而远之。
不想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将漆姑安置在他的别院,她们漆姑果然人缘好,这还没正式回归呢,就结交上了都城名声最鼎盛的司马家。
曲周侯挺着胸脯,有一种自家孩子哪哪都好的得意劲儿。
“是吗。”张皇后语气中有些微疑惑,她的确托司马休渊为自己打听漆姑的下落。
申卫是郭家的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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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去找漆姑一事,她本就暗中派了其他人跟着。
刚好司马弘也要南下,于是想着拉进和司马休渊的关系,于是以一个母亲的名义,请求她顺便帮自己找找漆姑的下落。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真让他找到了,而且他竟愿意做到如此地步,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司马休渊才能无人出其右,对于百废待兴的大晋,司马家这样世代辅佐了很多君主的家族太重要了。
司马家这样的煊赫的人家,普通的权贵不合眼缘的,都不屑结交,就算是皇子公主也是一视同仁。
笼络他们,本就不易,没想到漆姑倒歪打正着,这样也好,能结交司马家一二,对漆姑不是坏事。
很快,到了宫人们来皇后娘娘殿中请安的时辰,皇后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昂首一步一步走向承明殿前殿,属于她的皇后宝座。
“皇后驾到!”内侍洪亮又尖细声音响起。
她站在殿前,高高在上的俯瞰来请安的姬妾、公主们。
“皇后娘娘千秋万岁,长乐无极。”一屋子的女人朝跪拜行礼。
巍峨的声音道:“起。”
公主们上前请安,宫中如今有四位公主,其中郭夫人出的二公主、姜姬出的九公主以及邓姬说出才刚满两岁的十一公主。
还有一位,便是才刚从民间找回来的“大公主”——李巧。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乐未央。”
皇后的视线从李巧的身上微微扫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道:“起。”
又对众人说:“这些日子,匈奴使臣进宫,宫中人事纷乱,你们约束好自己殿中的宫人,免得出了岔子。”
说这话时,她看向郭姬,郭姬知道,皇后娘娘这话是敲打她,她不以为意,“皇后娘娘,皇上喜欢妾炖的三味汤,怕是不送,惹了皇上不快。”
郭姬生得美,虽然已经三十三岁的年纪,声音还像二十来岁的女郎,清丽婉转,一张脸面若桃花,眼睛泛着水,嘴巴如熟透的樱桃,腰肢曼妙,及擅跳舞。
这宫中最得宠、得宠时间最长的便是她,兼她又生了一女一子,在整个长央宫,除了皇后,她便是最大的。
“皇后娘娘,听说匈奴人是来求娶公主的,其实,让公主们多和匈奴来的人熟悉熟悉,将来去到匈奴也便宜不是吗。”
皇后有时候真的很想扒开郭媛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但很有可能里面什么都没有!
“住口!匈奴人来大晋是国事,岂容你信口胡说!”她手掌拍看一声桌子,“哼!你让公主结交匈奴人,亏你想得出来!你是让皇上把大晋的威严,把自己的脸面,把公主们的尊严,丢在地上让匈奴踩!”
见皇后动怒,郭姬急忙跪下请罪,美人身子微颤,微微红了脸,眼中垂泪,“皇后娘娘,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冷嘲一声,身体靠在黄金凤椅上,冷冷的看着她,“罢了,也不怪郭姬你,毕竟你们郭家惯来如此行事,你从小耳濡目染学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想来也是家学渊源,但是,郭姬,宫中和你们郭家不一样,休要用你们郭家那一套,来随意置喙前朝大事,否则本宫也保不住你!”
皇后眼神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郭姬,你可明白了。”
郭夫人咬紧了唇,一张樱桃小口被她咬得发白,“是,妾明白,谢娘娘教诲。”
她低着头,嘴上说着明白,眼神却闪过一丝恶毒,敢当众让我出丑,我一定让皇上将你那村姑女儿送去匈奴和亲,让她受尽匈奴人的磋磨不可。
29.司马弘的烦躁
漆姑一手挽住阿父的胳膊,用一种肉麻的眼神望着自己阿父,“阿父,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李士怪不适应的,还是之前那个数落自己做饭不好吃,骂自己不正经的漆姑,比较让他适应。
“哎呀,阿父也不过是在你姨母面前装装样子,要是阿父表现得特别贪图荣华富贵,那岂不是惹了她们的厌恶,阿父这样,他们就得用更多的钱乃砸我啦,咩哈哈哈!”李士得意的大笑。
漆姑靠着阿父的肩膀,“阿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她又问:“阿父,你可怪我之前一直隐瞒你我的身世?”
李士切了一声,他就知道,穿越人士不会是那么平庸的角色,这不他随便收养的一个孩子,就是公主。
难得他没有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傻孩子,我早猜到了,你当我傻,那李巧的玉佩也是你故意扔的吧,就那么不想回都城,那可是公主之位啊,你爹娘可是灭了前朝,打败了燕王的牛掰之人你不想见?这样泼天的富贵你舍得?”
李士把漆姑扶着认真看了看,打趣道:“真看不出,咱们漆姑还是个不慕富贵,一心只想种地的,视金钱如粪土之人。”
漆姑苦笑,她哪里是视金钱如粪土,上辈子得知自己爹娘就是那打赢了燕王,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的大晋帝后,心中也是欢喜得很。
只可惜,上辈子撞得头破血流,才终于知道,这些东西自己消受不了,还会因此送上小命。
她不是不爱财,也不是什么风光霁月,不贪图荣华富贵的高尚之人。
她不过是经历过一遭后,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以只想平安度日的,庸俗之人而已。
“阿父,我一个连五两银子都要精打细算的人,怎会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是……”
“只是什么……”
漆姑摇摇头,又恢复惯常的模样,“没什么,你放心,我当了公主,也一样好好孝敬你啊。”有些事无法避免的话,她想,只要远离司马弘,抱住自己和阿父的小命总还是可以的。
“收起你这副想哭还硬要笑出来的模样,阿父不喜欢。”李士叹一口气,“哎,你正式入宫,就不能再叫阿父作阿父了,毕竟你的亲生阿父是那位。”他用食指指了指天。
“改口吧。”李士刚才还嘻嘻哈哈,这会儿泪眼朦胧,自己养大的孩子,今后不能叫自己爸爸了。
“阿父,就算进宫认回了亲生的阿父,你也永远是我阿父。”宫中的那个阿父,不是她的阿父,是她的君父。
前世,那个父皇对她的态度不能说亲近,只能说不咸不淡。
她想,要不是碍于阿母,父皇大概就是当她是空气的,甚至在郭夫人的怂恿下,父王是真的考虑过将自己送去和亲的。
她不用想也知道,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和他也无甚感情。
在二公主和她之间抉择,父皇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下从小跟在他身边,且还是他最宠爱的爱妾生的二公主,将自己这个和他没什么感情的女儿,推去和亲。
若不是母后一力阻拦,她这个皇后的亲生女儿去和亲,那岂不是让郭夫人狠狠踩她的脸,张家怕是要被全都城的勋贵笑掉大牙!
最终,母后联合大臣们反对,又不知对父皇说了什么,且再加上皇上对张家多少还有些忌惮,她恐怕逃不了进宫后,被嫁去和亲的命运。
说对父皇和母后没有怨怼是假的,她以为他们找她回来时,是想要一家团聚,但其实是为了和亲。
母后阻拦的原因,也不是出于真的喜欢她、爱护她这个女儿,而是她作为皇后的尊严,张家作为后族,丢不起丢这个脸。
皇宫的生活如履薄冰,荣华富贵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享受的,尤其她的母后不是一般的皇后,她,是一位有抱负的皇后。
母后年轻时陪着父皇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多得了天下,她当过平民,做过俘虏,知道百姓的不易,因此甚至比父皇更想治理好这个国家。
只是,漆姑想,有时候有些东西不能既要又要,母后就是这样清醒的一个人,她选择了自己的的道路,就明白,有些东西是要舍弃的。
作为皇后漆姑佩服,只是作为母亲,漆姑心头苦涩,她甚至不能因为母后要承担她应该承担的职责,而去指责她。
因此,在后面的一两年,她和母后的关系总是不远不近,母女之间,隔阂太多了。
她的孺慕之情,她的小情小爱,她的愚笨懦弱,为母后不喜,她的委屈又无法诉说。
她想母后已经尽量庇护在她的羽翼下了,只是这样的庇护,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身为公主,身为本宫的女儿,你有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最后,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想,这也算承担了责任吧。
母后没了她这个累赘,平定楚效成发起的宫变,顺理成章扶持弟弟上位,母后成为太后,无人能掣肘,她的抱负定能实现。
这辈子,她定不会再当个拖后腿的公主了。
“傻孩子,今后叫我师父吧。”李士偷偷抹了抹眼泪,当年刚穿来的时候都没哭,如今对漆姑,根本忍不住啊。
漆姑摇头,“阿父,你永远是我阿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过如果你不想叫我师傅,叫我爸爸也可以。”
“爸爸?”漆姑口中喊出这个怪异的称呼,好奇怪。
“这是阿父家乡的叫法。”李士又玩笑道:“其实准确的来说,我应该是你的男妈妈,哈哈哈。”
漆姑扶额,阿父又在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她知道阿父的顾虑,“阿父放心吧,我知道,以后没人叫你阿父。”她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阿父,你的家乡不就在李家村,我记得李家村没有叫阿父为‘爸爸’的习俗啊。”
李士打了个哈欠,口轻拍着自己长大的嘴,“啊,阿父困了,要去休息了,漆姑,你也去睡吧。”
他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快速的关上门,“晚安!”
第二日,司马弘在进宫前,对漆姑父女俩道,“若是你们想在都城逛一逛,我已安排好马车,你们吩咐阿祥一声便是。”
这话虽是说的两人,但是李士却看着司马弘的眼神是落在漆姑的身上的,他目光如炬,难道漆姑的春天要来了。
年轻男女,司马弘又长得倜傥英俊,他们家漆姑嘛,虽然皮肤黑了些,身材略微圆润了些,但在他心里,漆姑配谁都是配得上的。
“多谢司马大人,只是我和阿父准备去看看都城的田地,李家村种的粟麦我移植了些来,还是要尽快找到合适的田,将这些麦种种下去,才能尽快培育出粟麦种来。”
司马弘看了一眼低头不看他的漆姑,“我让阿祥陪你们,还有,漆姑,我想这一路来,咱们多少算是朋友吧,叫我的字,让你很为难吗?”
“啊?”漆姑不知道为何司马弘为何纠结与自己叫她什么,漆姑一本正经道:“司马大人高山仰止,我,我这样的人,还是叫您大人吧。”一副药撇清干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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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士在一旁吃瓜,啧啧啧,他们家漆姑真有骨气,这样帅的男人,又有权势,人品也好,能文能武的。
他还听阿祥说,他们郎君可是都城女子的抢手货,嘿,到了他家漆姑这里,瞧都不瞧一眼,唯恐避之不及。
李士不由在心中给自己的女儿竖起了大拇指,不贪恋富贵,也不爱男色,一心只想种地!
这放在现代,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司马弘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漆姑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爱慕、也没有濡慕,她在极力的和他划清界限。
上辈子,漆姑看她的眼神,含着叫人一眼就能看到的……爱意,而眼前的漆姑甚至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司马弘一向没有波澜的内心,泛起一丝烦躁,这到底是为何?
难道是之前自己还未醒悟是做了什么?
可是他这些日子已经完全适应了再世重生的事情,也慢慢接手这一世的所有记忆。
和漆姑之前虽有误会,但不至于让漆姑避他如蛇蝎,他的眼神幽暗的看着漆姑的头顶。
阿泰来回禀,“郎君,该进宫了。”
“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和阿泰出了门。
李士摸着下巴,很不对劲,漆姑不是不喜欢司马弘,她根本是怕司马弘。
“可惜,可惜,郎有情,妾无疑啊。”
“阿父胡说什么,这里是都城,还是莫要胡说,否则都城里其他女郎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我淹死。”
李士笑得眯眯的,“小漆姑,阿父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
“昨晚我去陶盆里的粟麦苗,情况不太好,您再不管,都快要蔫死了。”
“什么!”李士收起玩笑,那可是他实验标本,要是死了,可就得再耽误一年了,他跑着往粟麦苗的的房间去。
李士蹲在粟麦种前,自言自语:“这是缺钾了。”转头对漆姑道:“漆姑,去找些草木灰。”
漆姑知道耽误不得,只是司马府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秸秆,没有秸秆又怎么来的草木灰。
突然,她想到昨日进别院时,他们曾经过一座荷塘。
她招来阿祥,“阿祥护卫,我要借你们郎君的荷塘里的荷塘泥一用,可能帮我找个渔网?”
阿祥跟着他们郎君那么多年,有想要他们郎君手帕的、有想要他们郎君玉佩的,甚至有想要他们郎君头发的,当然,她们都没成功,就没见过要娶挖荷塘泥的。
虽然很不解,但是想到郎君的吩咐,他快速去找来渔网,还找来一条小船。
鸿雁、鸿鹄见漆姑撸起袖子就要上船,她们对看了一眼,连忙上前,“女郎,还是让我们帮您去吧。”
漆姑倒忘记了鸿雁、鸿鹄二人,实在是她们存在感太低。
不亏是她母后训练出来的人,她表示不适应后,她们二人就尽量降低她们的存在感。
她拒绝了她们的帮忙,二人站在岸边,就看见主子将船划到中间,用一只长长的渔网,打捞上来一对池塘里的淤泥。
鸿鹄看着这样一位动作不拘小节的公主,面色有些僵硬的道:“这真是公主?”
鸿雁看了看鸿鹄的样子,皱眉道:“慎言,主子不是咱们能非议的。”
“我,我就说说嘛。”鸿鹄噘着嘴,“不过,主子和宫中那些公主一点都不一样。”
“咱们主管服侍好主子便是,其他的莫要多说多想。”
“我知道,这不是主子听不见才说说的嘛。”
30.土地法
宣室殿内,皇帝楚沛龙颜大悦,“此次休渊代朕巡视南方灾情,还顺便剿灭了大燕余孽,甚好,甚好!哈哈哈。”
楚沛满意的看着下面的长身玉立,姿容不俗的臣子,谁不爱看美人,便是臣子长得顺眼,办起枯燥的政务来,也是更加愉悦。
司马弘站在殿前,微微躬身,像一直青竹,姿态优美,不卑不亢,“陛下,如今天下大定,想要彻底收服民心,臣以为一还需土地,二需要粮食。流民有了土地,就不再想着举事,那些心怀故国的人,拿到皇上分的土地,也不会再生事端;二则,因为连年征战,导致饥荒,短时间内,应开仓救济灾情严重之地,长远的,就是要解决粮食种植问题。”
楚皇帝沉吟,正是因为土地之事,事关重大,楚家是否能坐稳天下,土地、百姓太重要了,他才让司马弘代其巡视他鞭长莫及的南方。
“朕当然知道饥荒一事一日不解决,大晋一日不安稳,便是匈奴也是趁着咱们饿肚子的时候,敢来求娶我的女儿!”
想到这个,楚沛一双三角眼露出凶光,他打得天下,历经百战,就是前朝名将,和燕王也交过手,在战场上侵染出的一身杀气,此时遮掩不住。
司马弘依旧不疾不徐,这趟出去,他早已想好对策,“因此,之前土地丈量之法,分配之法,事不宜迟。”
早在离开都城之前,他就已经上交了土地法给皇上,只是碍于朝中阻碍重重,没有定论。
毕竟这个土地法将会触及许多权贵的利益。
皇上彼时还很犹豫,如今他提交了巡视后的结果,灾情、流民的情况远比想象中的严重,如若再不解决饥荒问题,大晋的江山怕是不会稳定。
“各位爱卿,自己看看吧,如今百姓食不果腹,难道要等到大晋像前朝那样,百姓吃不起饭,群起而攻之,我大晋步前朝后尘,你们才只掉如今事态又多紧急!”
大殿下,众人低着头静默不语,又听司马弘道:“此次臣出巡,还有一个意外收获,臣带来一善于种地之人,此人种植的粟麦,竟比其他普通粟麦高产二成,他所在的李家村是臣巡视的郡县中,唯一能够实现粮食产量富裕的地方,若要解决饥荒,土地法之事不能再拖,粟麦收成也很重要。”
皇上嘴角翘起来,屋子抖动,激动的问道:“好啊,太仓令!”
太仓令弓着腰从队列中站出来:“臣在。”
“立即让此人入你们的部门,他要什么都务必答应他,明年的粮食产量必须比今年涨上两成!若是少涨了,朕为你是问,若是超过两成,朕重重有赏。”
太仓令孙善苦着脸,硬着头皮道:“是。”
“朕已决定按照司马爱卿所提供之策进行土地改革,袁蒯,由你协助司农令对全国土地进行重新丈量和分发,司马爱卿监督。”
袁蒯一脸络腮胡子,长得十分威武雄壮,为人憨直,但忠心耿耿。
皇上还未发迹之前就跟随皇上,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广顺侯,加之又是娶了皇后的妹妹。深受皇上信赖。
他出面不仅足够威慑有二心的人,他的地位又能代表帝后,再合适不过。
这也是司马弘在离开都城前,和帝后商量后的最佳人选。
司农令左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土地法,虽然遭到一些人的反对,但现在皇上态度已经明了。
他额头上有点热,细密的汗冒了出来,想到家中的那白两金,如今真是烫手。
只是现在,他只能兢兢业业的上前跪地,向皇上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重要的事情说完,鸿胪令上前,“启禀陛下,匈奴使臣贺兰德再次上表求娶公主。”
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匈奴的来意,只是皇上迟迟不表态,大臣们便都不敢去触碰逆鳞。
鸿胪令也不想提,但这是职责所在,匈奴来大晋已经一个月,贺兰德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冷,以为是他从中作梗,他也怕到时一个处理不当,引起战事,这个天大的锅,他可背不起。
今日也只得顶着皇上一双深沉的目光再提此事。
楚沛想到这个问题就有些头大,一边是发妻,从自己一穷二白之时下嫁自己,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一边又是自己宠爱的爱妃,身娇肉软,很是可心。
他若是让刚刚找回来的大公主去和亲,势必得罪皇后,张家人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这就引得前朝不稳。
他若是让二公主去和亲,实在也是舍不得,这孩子嘴甜,长得乖巧像她娘,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忍心送到那等地方去受罪。
因此,这匈奴入都城已一个月,他迟迟没有定论。
有人提出,不若找个大臣家的女儿封为公主,送去和亲,只是这贺兰德仗着如今的大晋刚结束战争,又遇上饥荒,便提出想要他亲生的公主。
简直可恨!若不是大晋如今需要时间修养生息,他楚沛岂能让此等蛮夷威胁!
等着吧,和匈奴,他没完!
只是眼前,到底是大公主还是二公主,他还是无法决定。
看了看刚才还交头接耳的大臣,如今个个噤若寒潭,他大袖一挥,“此事待朕和皇后商量,自会给贺兰德答复,他若等不及,让他回匈奴去便是!”
散朝后,皇上又留下司马弘、袁蒯。
建章宫内,楚沛直接问:“燕王之子陈湛当真找到了?”
司马弘道:“没错,此人正被臣秘密关押,今后大燕所谓的遗民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楚沛激动得走到司马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休渊办事果然牢靠,这一次,不仅将南方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还将大燕余孽一网打尽,朕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赏你了。”
“阿蒯,你今日就去将司马府,将陈湛秘密押送到天牢。”
司马弘听见皇上的丰富,眼神闪了闪,但并未让皇上和袁蒯发现。
袁蒯站在一旁,硕大的身躯将光都挡得暗了一些:“是!”
这时,内侍小跑着来通传,“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只见张皇后身后步履沉稳,一身气势遮不住,她缓缓走进建章宫,司马弘和袁蒯向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千秋万岁。”
“二位爱卿无需多礼。”
张皇后站在了皇帝身边,皇帝微微笑着,“皇后怎么来了。”对自己的皇后他还是给予高度尊重的。
皇后也不拐弯抹角,“皇上,臣妾只是想来问问和亲之事是否有定论,我也好为公主准备嫁妆。”皇帝心虚,不敢看她。
皇后也不咄咄逼人,看向司马弘,“听说,燕王之子找到了。”
司马弘则道:“是。”
皇后点头,又关切的对袁蒯,“对了,阿妹正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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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宫中用膳,你去接她一并回府吧。”
袁蒯有些笨拙的道:“哦。”此时不像沙场上的将军,朝中的大臣,像是普通的妹夫回应长姊。
“司马大人,此次劳苦功高,辛苦了。”然后对两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要事和皇上相商。”
在两人要退出大殿。
司马弘出了宫,没有回司马府,径直去了别院。
下人见他回来,回禀道:“漆姑女郎今日挖了荷塘的淤泥,浇了他们种在偏房的粟麦盆栽。”下人们今日也是头一次见这样,不拘小节的女郎。
司马弘嘴角微微上扬,“今后她要做什么,都只管做,你们不要阻拦。”
下人们哪里敢阻拦,只是听好奇,这女郎到底是何人,主子这样宽纵她。
“她现在人呢?”
“回主子,女郎和李现在说要娶城郊看看粟麦地。”
司马弘看着空空荡荡的别院,往日他喜爱这别院清幽,有时不想回府,便来这府中歇息,觉得很是清净放松,今日却觉得这别院这样清冷。
下人们就见主子刚来,才不过片刻,又走了,有些摸不透主子的心思。
司马弘也没回府,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不知不觉就让车夫将马车驾到,漆姑他们回程一定会途径之地。
漆姑和阿父在城郊四处看了看,如今已经入夏,百姓们已经种上了粟麦,李士查看了沿途这些粟麦种。
“不行啊,这些粟麦种还没有咱们在李家村培育出的第一代种子好。”
漆姑蹲下来,用手轻轻捻了捻这片田,“的确不够饱满。”
一望无际的金黄粟麦,只是到秋季时,怕不会太过丰收。
回来时,父女两人心思都有些重,“咱们从李家村一路来都城,这一路上饿殍遍野,要是饥荒再不解决,饿死的人会更多,到时不仅饥荒还有瘟疫、战争。”
漆姑想到上辈子,的确如阿父所说,这场饥荒几乎持续到她嫁给司马弘时,整整五年多。
那时候,母后和司马弘焦头烂额,她听了司马弘提出的土地法,但是由于粮食产量低下,土地法实施得也很缓慢。
由此还生出了很对流匪,这场饥荒,在她和司马婚后,才稍微有所缓解。
“咱们之前培育的粟麦种能推广起码也还需要一年,要再继续培育产量更高更稳定的粟麦中,还需要时间。”漆姑语气沉沉。
李士见漆姑如此,他道:“道阻且长,但是咱们父女齐心,其利断金,争取两年以内将粟麦产量提高凉城嘛,阿父有信心!”
漆姑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粟麦,语气幽幽叹道:“但愿如此。”
“好不容易来都城了,正事办完了,今日咱们去都城最大的馆子,阿父请客!”李士一扫低落,拍着自己的荷包。
“阿祥,都城最大酒楼在哪里?”
“回李先生,是陶乐居。”
漆姑看着那荷包,里面统共就五两银子,“阿父,咱们这五两银子,去陶乐居,还不够买人家一盘菜的,我倒有个想去的地方,不若我们去那儿?”
当司马弘看见,坐在街边的酒馆窗边的漆姑,正专心的咬着一串糖葫芦,仿佛看见了上辈子,她和他在此的情形,那时他们还没成亲,她来找他,说是书上有个问题不甚清楚,要请他吃饭,于是她带他来了这间小店。
31.司马休渊你后悔吗
“休渊,你尝尝这家的杏花村,虽比不得陶乐居的皓月白,味道粗了些,但有市井风味。”漆姑为他斟了一杯酒,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平日在宫中时刻端着的一张脸,紧绷得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弦,就这样露出淡淡的微笑,眉眼间都是开心。
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喝下了她倒了杏花村。
后来,无数次梦中,他都和她在这间小店,重复着这样的场景。
她含着笑,劝他喝一杯杏花村。
她生动的脸就在眼前,他伸手,指尖想要碰道鲜活的眼睛,却始终无法触碰。
那是漆姑第一次邀他来此地喝酒,那时,朝中政务繁忙,土地法实施起来受到各方阻拦,饥荒未得到解决,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流匪猖獗,后宫太子之争越发激烈。
而祖父身子也已经不好,祖父对他满怀希望,将司马家重回鼎盛的重任全部交与他。
所有人都看到他满身月华,他们赞他,司马弘才能如月之高,风姿在风霜雨雪依旧不减,容貌更是夺天之姿。
人们敬仰他、羡他,也妒他、怕他。
他是深受帝后重用的重臣、他是肩负家族期望的继承人,是都城男子的目标,都城女子青睐的郎君。
他应该是神,他应该无所不能。
但,漆姑看出了他从未表现过的疲惫。
张皇后给他和漆姑赐婚之前的一个月,他们在这间小店,喝了他人生最难以忘怀的酒。
他对漆姑从没有男女之情,只怜悯她自幼流过民间,没有阿父、阿母在身边,因此她哪些启蒙的读物来问他,他对她总是多一丝对孩童般的耐心
是没有想到漆姑对他日渐情根深种的,这是他的第一个错处。
第二个错处,是在和漆姑在此地喝完杏花村后,他想起漆姑那抹轻松的笑,竟在皇后再次重提联姻之事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皇后让他和漆姑成婚的提议。
皇后一直希望他能和漆姑成婚,这样,司马家和太子形成更紧密的联系,还有就是,张皇后终究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偿所愿的。
后来,已生华发的张皇后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站在空旷的建章宫前,问他:“司马休渊,你可曾后悔过。”
他司马弘,一身无愧于帝后、无愧于大晋、无愧于司马家。
他从来便被寄予厚望,他走一步必须看十步!
他不能后悔!
没想到,怪力乱神之事会发生在他身上,站在此间故地,司马弘想,那时,没能回答皇后的话,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
只是他和皇后,都不去提,不敢提。
“阿父,这店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这家烧鹅最正宗,还有这家杏花村很是地道。”
“怎么看你像来过都城千百遍。”李士看着这间店,无心一说。
漆姑嘿嘿笑,早想好应对的理由,“我也是听鸿雁和鸿鹄说的。”
当司马弘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如玉公子走进这小间小店时,仿佛这间店都明亮起来。
漆姑抬头,司马弘一张皎月如华的脸,悠悠映入眼帘,漆姑觉得眼前一晃,昏暗小店,忽然蓬荜生辉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漆姑回神,一脸阴魂不散的看着司马弘。
司马弘从善如流的坐在漆姑的旁边,对旁边正一脸八卦的李士道:“先生,今日去城郊可有收获。”
漆姑咬着牙,怎么哪哪都有这个人,她记得上辈子,她想和他偶遇,不知费多少劲儿。
十次里面能有两次,她就谢天谢地了,怎么重生了,倒是走哪里都能碰见。
李士将今日在城郊的见闻告诉司马弘,又说:“明年粮食收成还是不乐观,都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恐怕粮食欠收的情况会更严重。”
漆姑咬牙切齿,只是司马弘实在狡猾,一坐下酒和阿父说正事,让她不能直接赶人!
她抱着双臂,真是稀奇,高洁得只喝露水的司马弘,竟然会来这样的店。
想起上辈子,她和他唯一来的那一次,也是她勉强他来的。
司马弘听李士说完,转头问漆姑,“今日辛苦了。”
李士在一旁,听了司马郎君的话,心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瞧瞧刚刚还和自己公事公办的模样,这一转头,对他家漆姑多么的温柔,多么体贴。
就是,怎么有种老爷爷关心孙女的感觉,李士忙把自己这样危险的想法赶走。
漆姑道:“有什么辛苦的,在乡下的时候,天天犁两亩地也不在话下,倒是司马大人纡尊降贵,竟会来这样的小店。”
“小店又小店的好,我亦是人,如何来不得,再说,这里的烧鹅和杏花村酒倒别有一番滋味。”
“哎呀,司马郎君和我家漆姑真是心有灵犀,你说的话,刚刚漆姑也说了一模一样的。”
“是吗。”
漆姑就看见司马弘看自己的眼神透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揣测,她回避司马弘灼灼的目光,“我,我这不过是听鸿雁和鸿鹄说的罢了。”
司马道:“鸿雁、鸿鹄是宫中之人,据我所知,她们从六岁起进宫,并未出过宫。”
“三位客官,你们的的烧鹅来了”店小二很适时的端着一整只烧鹅上了桌子。
李士闻得烧鹅香味,八卦之魂也不燃烧了,吃瓜的心思也没有了,肚子的馋虫也被勾起了。
“这烧鹅,香!”李士伸手掰下一只鹅腿递给漆姑,自己掰了另一只鹅腿,“司马郎君自便啊,今日走了那么久,确实是饿了。”
“您见笑了。”说完嗷呜一口,李士毫无顾忌的咬下鹅腿,唔,真香!
漆姑低着头啃烧鹅,想到上辈子,她看出司马弘焦头烂额,虽然人人都知道,司马弘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他干什么都行。
可她那日去司马府找休沐的他,见他看侧卧在踏上,清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抚不平他微微隆起的眉头,似乎在小憩中,都在想着江山社稷。
她拉着她:“休渊,便是神仙,也有休息的时候,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拉着他来到了这家小店,因在他面前,想要保持优雅公主的形象,那时,不敢大快朵颐。
哼,如今她再不想保持什么风仪形象了,天大地大,没有吃饱肚子大!
漆姑报复性的咬下一大块鸭腿肉,将嘴里塞得圆润。
她边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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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着司马弘,看什么看,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样,怕了吧!
司马弘看着嘴里塞满了肉,鼓着眼睛瞪着他,大嚼特嚼的漆姑,想起他幼时和族人隐居之处,曾遇见过的黄皮子。
时人信奉黄皮子是地仙,不得轻易杀生,因此纵容得黄皮子胆大妄为,每每闯入庄户人家偷了鸡鸭鱼肉,原地就吃起来,被人发现,还露出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
他的视线一刻不停歇的落在漆姑的脸上,漆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她恶狠狠的看他,他就温和的小小,一副你吃你的,我看我的。
被这样看着,漆姑怪不自在的,咬腿肉的动作也渐渐小了起来。
见她吃完,司马弘贴心的从袖子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擦嘴。”
漆姑低眸看了看司马红递过来的手帕,眼珠微微转了转,无视了他的手帕,用自己的袖子,胡乱在油滋滋的嘴巴上抹了两下。
然后,她挑衅的看向司马弘,恶心死你。
司马弘看她如此粗鲁,如此不讲究,自然就对她敬而远之了。
司马弘只轻笑了一声,看眼前的漆姑,如同看一个淘气的孩子,他凑近漆姑,修长的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不容拒绝的,用手中的手帕,轻轻为漆姑擦了擦嘴角遗留的油渍。
漆姑惊悚的往后仰面,“司马大人,你让我感到陌生!”
那双像一汪冷泉的眼睛,此刻,含着两分松快的笑意,像泉水途径山涧,发出轻快的潺潺的声音,“是吗,我倒觉得和漆姑一见如故。”
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动作自然的把手帕收了回去,就像他做这个动作做了千百遍一样。
这太不对了,上辈子的司马弘,总是疏离有礼的,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亲近过任何人包括她。
“司马大人,你……”
连帝后都要礼让三分的司马弘,风光霁月对任何人都一样进退有度,但总是隔着一种他是天上月,其他人地上泥的的距离的司马弘。
对受宠的公主尚且避嫌,不可能对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如此亲近,何况还是她这样一个,还没有正式被皇室认回的公主!
他不对劲,真正的司马弘不会对人任何人这样亲近。
除非——他真的摔坏脑子了!
“司马大人,我觉得还是让阿泰他们给你请个大夫吧。”
“漆姑,痛吗?”
漆姑:???
“没什么,我是说,今后,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弥补。”
漆姑连连摆手,“不不不用了,我挺好的。”她忽然想到什么,改摆手为双手合十,“现在在司马大人身上的那个谁,你还是赶紧下去吧,司马大人这样的人你可不敢轻易上身的啊,否则灰飞烟灭,指日可待!”
“噗!”李士正喝着杏花村,一口酒不由喷了出来,当然,是对着漆姑的。
他可不敢想司马郎君这样的人,被自己喷酒后的模样,司马郎君不能亵渎,不能亵渎。
“哈哈哈,漆姑,阿父送你一句话,媚眼抛给瞎子看。”
“司马郎君,给你一句建议,和钢铁直女说话不要拐弯抹角,哈哈哈哈!笑死俺了!”
32.两株粟麦苗
太仓令孙善站在司马弘别院外,徘徊了半炷香的时间。
他耷拉着眉毛,更显得天生的一脸苦相更苦了。
他本是农户,能做上这太仓令,是因陛下征战之时,路过他们村,发现他种的庄稼很是不错,从此不仅将他的庄稼“收编”了,将他这个人“收编”了,专门为陛下的军队种粮。
陛下打天下时,这“收编”未见得是好事,他常常忧虑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头上这颗黑乎乎的脑袋就要不保。
谁知陛自己属实运气好,陛下先是和燕王一道灭了暴虐前朝,后来花了六年时间,终于灭了燕王,至此,陛下统一天下。
再说那片被陛下看中的土地,若不是遇上那个人,他也不会如此好运被陛下“收编”。
那年,正是绿螭虫泛滥的时候,他地里的粟麦正长到关键时期,却遭了绿螭虫的殃,眼看着他辛苦种下的十几亩庄稼就要颗粒无收。
一日,一路过的男子站在他家田边,见他站在地里垂头丧气,喊住他:“老先生莫伤心,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救下你这十几亩地,只是,老先生可否给我和我女儿些水喝干粮。”
孙善垂头丧气走到田边,见这父女俩,一个饿得瘦脱了相,但眼神清明,不像那等饿得眼睛冒着野兽般的光,凶及饿及之人。
他牵着的女娃,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倒是长得圆润可爱,就是一张脸脏兮兮的,像脸跟在土堆里滚过的汤团,衣裳虽灰扑扑的,但并无补丁。
他站在地里摆了摆手,“这绿螭虫虫灾,谁也没办法,”又对二人说,“你们随我来。”
他带着父女二人来到家中,让妻子舀了两碗凉水,拿了两个粟麦饼给他们,“你们从北边逃难来的?”
男子道:“是啊,北边不是真打仗嘛,我带着女儿一路逃难,准备投靠大舅子,哎,谁知,孩子她阿母却没了……”
男子接过饼,却没要那凉水,还提出一个有些麻烦的要求,“二位老人家,可否帮我将这水煮沸了给我,一来是我女儿小,喝不得冷水;二来是这凉水中细菌多,喝了对身体恐不好。”
孙善看这二人的模样,想来逃难钱应是家境殷实的人,不知民间疾苦,都逃难了,还穷讲究。但他这人,人如其名,心善,还是让妻子去烧水了。
又不解的问:“这细菌是什么东西?”他活了这些年,从未听过“细菌”。
“细菌嘛,一种微生物,微生物嘛,就是一种用肉眼看不见,但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对人可能有害也可能无害。”
父女俩就着热水吃完了麦饼,离开时,男人对他道:“老人家,你用鱼藤捣成汁水,按照水和鱼藤三比一的比例对了,洒在地里,保准再不受绿绿螭虫侵扰。对了,外面打仗尸横片野,尸体腐烂后会污染水源,你们尽量将水烧沸喝为好。”
说罢,那男子牵着女儿离开了。
他本不怎么相信,但看着十几亩地被绿螭虫祸害的样子,想着试试就试试,万一真成了呢。
没想到,死马当成活马医,还真让他医活了。
他眼看就要被绿螭虫的粟麦,在浇完鱼藤汁水后,没几日便好转起来,绿螭虫也慢慢减少,被绿螭虫咬掉的叶子开始重新生长。
后来他将这个法子告知了全村,村里的粟麦涨势一片大好!
那一年的秋天,他连带着他们村的几十亩地被陛下“看”中,后来,陛下登基,便封了他做这太仓令。
他开始是拒绝的,“陛下,我那几亩地种得那么好,全凭运气,不敢当此大任。”
陛下倒是平易近人,摸了摸胡须道,一脸信任的说:“哎,孙翁,你要知道,运气好才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若你能将这运气带给全大晋的农人,何愁他们不丰收呢。”
他就这样做了太仓令,只是做得战战兢兢,昨日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实在重大。
他回家后可愁坏了,是以,今日天不亮就等在了司马郎君的别院。
终于,有家丁打着哈欠出来扫地,他一步一迟疑的上前,“小哥,我是司农属的太仓令,奉命来见李士李先生,还请给我通传一二。”
家丁拿着扫帚,见这老翁站在微蒙蒙的晨光里,一脸粗糙皮肤,笑得很是勉强,扯的脸上的皱褶都平滑了。要不是看他穿着官服,都不敢相信他是朝中大人。
下人自不敢怠慢,忙去通传。
漆姑来到阿父的院子,见阿父正醉得不省人事,昨日就不该带他去喝酒,那杏花村后劲儿太大,他阿父又没有节制……
漆姑看着正呼呼大睡得到阿父,对来通传的人道:“请带路,我替阿父去见太仓令大人。”
这女郎是郎君第一次带来别院的女郎,主子对他们父女俩礼遇有加,她的话,自然无人敢违背。
漆姑正要走,身后鸿雁和鸿鹄两人就紧紧的跟上,昨日公主走得那样快,她们没反应过来,因此未能跟上,已经是大大的失职,今日万不能再让公主独自出行了。
漆姑身后跟着两个尾巴,怪不自在的,停下脚步对二人说:“你们就留在院子里,帮我……额,就看着我的行李的吧,不必跟着了。”
鸿雁嘀咕,“可是女郎,您的行李就那一个小包袱,也没啥好看的。”这可是大晋前途最为光明灿烂的是司马郎君的府邸,谁会要她那点破烂。
鸿雁却道:“院子里的确要留人看着,这样吧女郎,让鸿鹄留在院子里,我陪着您去,您的身份,怎可单独出行呢。”
漆姑想了想,点头,“也行。”
太仓令才刚喝了一口热茶,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但头发梳的倒是时下都城女娘们时兴的款式的女郎迈步走了进来。
这姑娘,圆润的脸盘,小麦色的皮肤,一双葡萄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好生面善,他们似在哪里见过?
就见这女郎利落走进来站定,对行了个礼,“太仓令大人。”
“你是?”
漆姑道:“我是李士的养女,下人来禀,说您找我阿父,只是我阿父昨日不甚饮醉了,我怕他耽误大事,故来为他请罪。”
“不,不,是我着急请李先生去看皇田,陛下昨日下了死命令,要我太仓司提高两层收成,漆姑女郎,我知道现在还早,但我心急啊。”
太仓令酱色的脸上,布满皱纹,他嘴巴有些凸,花白的眉毛,眉尾的眉毛长得到太阳穴,耷拉在两边,更显得无助。
“都城内外,粟麦涨势堪忧,皇田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司马郎君说李先生在乡里时种的粟麦比其他地方高产两三成,我想问问是真的吗?”
“昨日我和阿父已去城郊看过粟麦田,情况的确不是太好,正好您今日来了,我阿父的意思是,今年种下的粟麦田再如何也没办法了,但等到来年春天,种的粟麦种就不能再是之前的粟麦种了。”
“漆姑女郎的意思是,这增收的关键是种子问题,不是其他问题?”
“是也不是,田地是否肥沃,适合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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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物也很重要,但是再肥沃的土壤,也不能让贫瘠的种子长出丰满的稻穗。”
孙善虽已经是太仓令,但是仍旧事事亲力亲为,所以他那一年酱色的皮肤才一年深似一年,所以,他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是自谦了。
听了漆姑的话,他那双年迈的眼睛,迸发出不符合年纪的亮光,急忙上前一步问:“漆姑女郎这番话真是让老朽汗颜,漆姑女郎看来是继承了李先生的衣钵。只是,我督种的皇田,本就是选择好种子种的,可收成和普通百姓种的收成也差不了多少。”
漆姑回忆中以前阿父教的那些知识,当年她刚开始和阿父下地,阿父站在田边给她解释,她也一头雾水。
之后的七八年,她终于在实践中,一步步明白了当年阿父所说的“孟德尔”理论。
漆姑把自己这些年从阿父那里学习到的,用自己的话总结后,告诉眼前这位满眼求知若渴的太仓令:
“我阿父曾经说过,人和动物都是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若要孩子长得好看,就要男子女子都生得好,若要聪明,就要两人都聪明,植物同样如此但同时又不太一样,不过,要生下高产的粟麦种子,那么也需要两株适配的种子。”
漆姑说得仔细,孙善听得入神,没注意两道影子,轻轻停在门外。
她的话简单直白,但切中要害,很容易让人听懂其中的关键,太仓令很快领会了她话中的意思。
孙善苦相也没有了,眉毛也不耷拉了,眼角微微上扬,“也就是说,只要选择两种高产的粟麦种一起种下,就能得到高产的种子?”
漆姑苦笑着摇摇头,初初接触阿父说的那些话事,她也天真的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但阿父说,种子杂交是一项宏大的工程。
“没有那么简单,阿父带着我一起研究了将近十年,也才不过培育出来一种粟麦种,阿父说,要想培育完美的粟麦种,很难。”其实,阿父的原话不是很难,而是:几乎不可能。
她曾经问过阿父为什么不可能,阿父看着天边,眼神悠远,“因为时代,这个时代没有实验的设备,连基础的显微镜都没有,所以我空有理论,但很多事情,无法突破时代进行实践。”
阿父的那番话,她从未听懂,时代?实验设备?显微镜?
她有太多疑惑,阿父摸了摸她的头,“漆姑,如果你是我的学生,一定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封你为我的关门大弟子,哈哈哈!”
孙善一双眼睛就像饥渴的鱼儿张着嘴巴,等着接受来自眼前女郎的知识投喂,“漆姑女郎,这么说你们已经有现成的,能够让粟麦收成涨两成的种子了?”
漆姑摇头又点头,“没有。”孙善的眼神眼看就要失望的暗淡下去,就听漆姑道:“但是我和阿父已经知道哪两种粟麦杂交能够增加产量,虽然不是很稳定,但是只要今年的几株实验苗能够成功,就能验证我们的猜想了,明年就可以种下这两种粟麦苗,到时候再进行扫粉,想来增产是没什么问题的。”
太仓令不懂什么叫杂交、不稳定、扫粉,也不懂什么叫实验苗,但是他非常会抓重点,他忘记了和眼前女郎不过初次见面过,激动的拉着漆姑的手腕,“漆姑女郎说的可是真的!”
漆姑身后,响起说话声,“真是我的关门大弟子,好啊,这十年进步神速,想来没有我,咱们漆姑也可独当一面了。”
而他身后,司马弘眼神中带着欣赏,也带着她看不懂的探究,凝着她。
33.蕉鹿公主
建章宫,帝后两人在殿内单独呆了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这对天下间权势最大的夫妻,到底说了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张皇后绣着凤型金色刺绣的宽大裙摆,威仪的划过建章宫朱红的门槛,一道挺直的背脊,很快消失在台阶之下。
隔天,皇帝召见了匈奴使臣贺兰德,“贺兰卿来长安也有一个多月了,我们大晋的风土人情领略得如何了,不知道这一个月,可宾至如归否呀。”
贺兰德身高将近两尺,鹰隼一样的眼睛,小而锋利,鼻梁像鹰钩,他身材不胖不瘦,在他们的国家,长相也属上乘。
可惜,他不爱武功爱文治,一心要成为前朝名臣张仪那样的人。
这一次,来大晋求娶公主也是他的主张,这次求娶,有两个目的,一是来探探大晋虚实,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没闲着。
二来是,为今年冬天做准备,他所在的部落如今除了不缺男子,什么都缺,他们缺女人,缺钱财,最重要的是却粮食。
来大晋这一趟,他可以为他效忠的君主,获得一大笔财物、粮食、畜牧。
起码,能够让他们的部落在这个度过这个冬季,至于之后,那就再看大晋的诚意了。
他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感谢陛下的招待,这一个月来我过得非常心安理得。”
他的身后,一个小个子的男子着急解释,“陛下,我们贺兰大人的意思是,非常感谢大晋的招待,我们非常的得寸进尺。”
承明殿内,短暂的沉默的片刻,然后不拘一格的皇帝拍着龙椅,爆笑出声,“啊哈哈哈!”
其他大臣个个忍俊不禁,唯有司马弘依旧如同一座巍峨冰川,岿然不动。
匈奴使臣互相对了对眼,不知为何大晋皇帝为何拍着龙椅,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不知陛下何故如此开颜?”贺兰德问。
楚沛虽归位皇帝,但不拘小节的本性未改,他止住笑容,“贺兰卿,今日宣你前来,是有要事要宣布。”
此刻,他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庄严,一双上翘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透露出精光,面色冷肃,仿佛高才笑得东倒西歪的人不是他。
他微微抬起下巴,点了点身旁的内侍。内侍昂首上前,用奸细、高亢的声音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匈奴虽为外邦,但对我大晋恭敬之姿,足矣,虔诚之心,昭矣。吾大晋,地华人灵,海纳百川,包容万物,今,特赐皇后之蕉鹿公主——巧,嫁于匈奴呼和单于,愿与匈奴结秦晋之好,并,赐五百金、三百牛羊、随嫁者200人!望匈奴勿忘大晋天恩,永世唯大晋俯首尔,钦此!”
披香殿殿外,李巧顶着烈日,拉住路过的两个宫婢,“请为俺向郭夫人通传一声,俺要见郭夫人。”
她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李家村隶属阜郡,她才到都城不足两个月,乡音依旧浓郁。
眼前两个宫婢,细细的眉毛上扬,微微低头看着台阶下的这位皇后的亲生女儿。
宫婢露出的一丝缀着恶意的笑容,“哟,这不是咱们新封的蕉鹿公主吗,怎么不去求见皇后娘娘,反来找咱们夫人呢。”
就算是皇后的女儿又如何,一样要被送去和亲,还不如她们这样的宫婢。
李巧身后的两个宫女,鸿书、鸿语比李巧这个主子面皮薄,听了这两个二等宫婢的话,觉得十分难堪,偏偏公主还要厚着脸皮求见。
鸿书想,真真见过这样没有眼力见儿的主子,便是求也该去求皇后,郭夫人什么样的人,莫说皇后娘娘和郭夫人势同水火,不会帮她。
便是其他人的公主,郭夫人也未见得会伸手救一救,这位夫人是无事也要生非,惯爱火上添油,从不雪中送炭的主儿。
指望她大发善心,还不如指望一道雷下来劈死匈奴来的使臣!
“公主,咱们走吧,和亲之事无可更改,在这里反惹人笑话,失了公主的体面。”鸿书和鸿语拉着她的手,劝道。
李巧力气大,她也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她家在李家村虽算是富户,但她小时候也是下过地的,且乡下女子没那么多讲究,常在外面劳动惯了的,因此,她比这些宫中的女子,多了一分力气。
她挥开拉她的鸿书,“你们懂什么!”什么体面不体面,都要被送去和亲了,哪里还管这些。
再说,皇后根本不会管她,她早就认出自己是假的了,从她第一天入宫开始!不!从看她的第一眼开始!
她桃李代僵,她顶替了她亲生的女儿,她甚至还想让人杀死她亲生的女儿!那位皇后的眼神好像看穿了这一切!
她看她的眼神,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一次见张皇后,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却不知为何,张皇后一直隐而不发。
她初入宫中时,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想着不能坐以待毙。
听得宫中人都在说郭夫人和张皇后不对付,又最为得宠。
她懂得不多,勉强识得几个字,知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
再加上,她知道随他回来的那群侍卫,是郭夫人的人,她曾经无意间发现,那个叫申卫的,私下来拜见郭夫人。
因此,她放弃讨好皇后,反而和郭夫人亲近,谁人不知郭夫人是皇上宠妃,她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只要让郭夫人满意,郭夫人可以帮她求皇上改变心意,到时,皇后也无可奈何。
可是,郭夫人之前答应,只要她把债皇后那里的所见所闻偷偷告诉她,她就帮她免于和亲。
她骗了她!她什么都没做!到头来,她还是要被送去和亲!
这些日子以来,她头上宛如悬着一把刀,磨灭着她来时的一腔勇气!
鸿书和鸿语劝过她,可是她没听,因为鸿书和鸿语不知道,她藏着的那个天大秘密。
如果她是张皇后亲生的孩子,她当然会去求她,可是她知道,她不是,最重要的是,皇后也知道她不是。
张皇后没有杀了她,已经是看在她要去和亲的份上,怎么会帮她!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李巧想起了李漆姑对她说的的话。
都城无限繁华,香车宝马、荣华富贵,她的确享受到了,可她李漆姑为何偏偏不要这公主头衔!
她既然知道这都城这样好,又为何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这表面金光闪闪的牢笼!
可恨的李漆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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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落得如此地步!
“阿嚏!”漆姑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骂我!
而随着李士和司马弘从漆姑身后走进来,太仓令的眼睛凸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景。
这个男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但他绝不会认错,他就是教他用鱼藤汁浇灌粟麦苗的人!
“你,你是……鱼藤汁和热水!”
司马弘站在了漆姑身旁,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圆润的侧脸,仿佛在思考什么。
漆姑被他盯的浑身难受,就像她的身体就像木桶,里面装满了水,他的眼神就矬子,往她身上戳了很多小孔,水从这些小孔里漏了出来。
她狠狠的回瞪他,我的水漏完了,还看!?
一旁的孙善,惊讶的指着李士,一双要跳出来的眼珠转向她,“你是当年那个小女娃!”
李士看向孙善,也认出了他。
“哎呀呀,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两眼泪汪汪呀。”
“先生高才高义,当年老朽有眼无珠。”孙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李士毫不在意,“您最后不还是听了我的话。”
他看这老翁虽然脸色和当年一样黑,但一身官服,“这些年,老翁在哪儿升官发财呀。”他自来熟的和孙善拉起家常。
孙善想起当年陛下封他做这太仓令,他说自己是运气好,现在想来,他的运气全靠眼前男子。
“先生有所不知,我能得这官,和你有莫大关系。”
李士指着自己,“我?!”
孙善点头回忆当初:“当年我用鱼藤汁法救下自家十几亩地,后又将此法教给同村人,那一年秋天,我们村几年来第一次大丰收,恰巧陛下行军路过,将我们村的地‘收编’了。”
漆姑暗笑,好一个“收编”,这太仓令能封官,怕是除了幸运,还有另一个原因。
李士呵呵一笑,“老翁,你还真谦虚,官运亨通是你活该的。”
孙善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这看似无礼的动作和话语,继续道:“这是其一,先生有所不知,后来,我跟随陛下,为陛下在后方种地,但不知为何,士兵们常常腹痛生病,好些士兵不是因为战场上被敌人杀死,而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腹痛导致高热,失去战力倒罢了,好人人因此病死。我想起来先生告诉我,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那些腐烂的尸体来不及清理会污染附近水源,便向同在后方的皇后娘娘提议,今后所有水都要煮沸后再喝,士兵们腹痛之症果然好转。”
说着,孙善向李士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我替那些军士感谢先生,也替我自己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李士拉起他行礼的手,“老翁快快请起,这些和我无关,都是老翁你随机应变,这些都是你凭借自己得到的。”
“先生高义无私,我孙善佩服。”当年这热水之法,他私心没有告诉帝后,是从眼前人处得知,是以一直愧疚得很。
“我定向帝后禀告,当年热水之法,是你的功劳。”
“些许小事,老翁就不要说得跟什么了不得的功劳了,就让过去的过去,咱们今后开启新篇章吧!
34.上林苑偶遇三姝
上林苑内,大片金黄的麦田,晃得人眼花。
这里本是前朝皇帝修建的别院,占地足有三分之一的建章宫那么大。
天下初定,晋元帝定都长安,这座上林苑自然归皇亲国戚所有,多年无人打理,上林苑早已荒废。
孙善走在前面,边说边解释。
他不像个朝廷官员,满眼希冀着丰收的老农,指着成片的金黄麦穗道,“皇后娘娘进宫接管后宫诸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上林苑开辟出皇田来,用于种植粮食,那时候燕王余党还没肃清,前线粮食紧缺,皇后娘娘此举可谓一举多得,只是,因为天灾,这几年收成都不好,聊胜于无,都让皇后娘娘拿去救急灾民了。”
李士看着上林苑的麦田,明显比前几日他们在城郊看到的麦田涨势更好。
他点点头道:“这里的麦田打理得好,想来孙大人是用了心的。”
“哎,幸得帝后赏识,只能尽心尽力的打理这片皇田了,可惜,这些年旱情严重,还有蝗灾,这些粟麦收成太少,百姓依旧吃不饱肚子。”
漆姑想,旱情很快会结束,上辈子,阿父并未和她来都城,所以,粮食减产的事情并未得到解决。
她想,这辈子,有了阿父的种植之法,这么大一片皇田,定能种出很多稻穗丰富饱满的粟麦的。
漆姑边走边听,微微垂下头的麦穗扫过她的裙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伸手羞答答小女孩拉住她,不让她继续走。
漆姑蹲下身子,双手捧着麦穗,用手在结了稻子的麦穗上小心的捏了捏,眉头不由皱起来。
这些粟麦虽然颜色金黄,实际却长得过于瘦弱,只是因为栽种比较密集,有宽阔,看起来很是繁盛的模样。
实际上,每一株都太瘦弱了,而且现在这个时节,叶子黄得太早了。
李士和孙善发现漆姑没跟上,回头看她正蹲在麦田边,双手抚着麦穗,小心翼翼,双眼专注。
孙善正要喊她:“漆……”被李士挥手止住。
漆姑又查看了多株麦穗,发现这些粟麦苗看着颜色金黄,实则分孽少,籽粒干瘪。
李士微微笑着,看着漆姑蹲在天边的样子,很是欣慰,多么合格的一个农学生啊,这要在现代,漆姑是他学生,他不知道多幸福,看她论文的时候,血压应不会飙升。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他付出全部心血,培养的这一个学生,李士的眼神里,满是对自己带出优秀学生的沾沾自喜,和对自己学生的满意。
“漆姑如何,看出什么了?”
漆姑拍了拍手,“这些粟麦苗太瘦了。”漆姑看向太仓令“太仓令大人,你们种的这些粟麦,看着颜色金黄很漂亮,实则养分不够,会大大影响产量。”
孙善立即道:“可这皇田,太仓属的人打理都是有规定的,三天浇水,五天施肥,从不敢有懈怠。”
漆姑道:“敢问你们施肥是施何种肥?”
孙善道:“草木灰、河底淤泥、偶尔家禽粪便皆有。”
漆姑疑惑的看着他,“您应该知道浇灌人的粪尿是必不可少的。”
孙善眉毛又向下拱起一个弧形,露出一副苦相,“这……漆姑女郎有所不知,不是我太仓属偷懒,实在是……”
孙善一副难言之隐,正要解释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驾!”
三人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个在风中纵马驰骋的飒爽身影。
漆姑远远看去,是个老熟人,她的好九妹。
而身后,还跟着两匹马,马上的人,同样也是熟人,二公主和已被封为“蕉鹿公主”的李巧。
孙善的表情尴尬的解释道:“上林苑是前朝别院,修建得甚是奢靡无边,皇后娘娘虽然为了避免奢靡浪费,划了一片用于种植粟麦,可是剩下的那些依旧供皇亲贵胄们玩乐。”
漆姑大概明白为何这皇田每年都会欠收了,“所以,因为常有贵人出游,为了避免人的粪便传出气味,会坏了贵人们的雅致,便只好放弃了浇灌。这皇田岁被精心打理,却依旧和外面的那些田地一样,无法丰收。 ”
孙善一双眼睛被阳光照得眯了起来,他长叹一口气,点头,“正是如此。”
“此事可向皇后娘娘禀报过呢。”漆姑想,若是母后知道此事,必会让太仓属以粮食产量为先。
“哎~本打算说的,只是正好遇上皇上和郭夫人来此狩猎游玩,郭夫人说,这上林苑又不是普通农家田地,为何要浇灌那等臭烘烘的脏东西,浇其他的也一样,皇上发了话,我们也不敢再因为这等事情去找皇后娘娘。”
难怪,太仓令的话,让漆姑和李士仿佛见证了一场后宫的争斗赤·裸·裸的后宫刀光剑影。
漆姑仿佛看见了一个宠妃仗着帝王宠爱在向皇后视为,宠妃妩媚的眼神,在帝王怀中,挑衅的看向了皇后。
此时的皇后不是她的阿母,她是为了让百姓吃上饱饭,让四海归心,尽力辅佐帝王的天下之母。
她是经历无数磨难,登上后位,并不以男人情爱、好恶为目标的后宫主人。
她的目光那么深远,绝不在君王怀中的方寸天地,而在巍巍万里河山。
但,站在她对立面的人,是她的丈夫和她丈夫宠妃,漆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感觉。
“漆姑?”李士看她出神,叫她,“想出什么对策了吗?”
漆姑摇头,“没有,眼下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李士却凑近漆姑,“其实我倒有个法子。”
漆姑眼前一亮,“阿……师父难道你想到别的法子,可以制作出你之前说的那个人粪便中所含的‘氮肥’了?”
李士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想什么美梦呢,那东西我要能造出来……”我早称霸这个世界了。
真当他是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了,可以直接用现代技术合成氮肥,再说他是学农的,不是学化学的,专业不对口!
“我的意思是,可以由你求皇后娘娘啊。”李士用肩膀撞了撞漆姑,“现成的权利不用白不用。”
漆姑正要开口,“ 喂!你们几个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骑着一匹额头上有一撮白毛的黑色骏马,九公主拿着一条红色的短鞭,威风凛凛,高高在上,抬着她尖尖的下巴问道。
身后,一白一棕两匹马,一前一后的慢悠悠的跟上来,白马上的人驱马上前,和九公主齐头并排。
马上的女子一身青绿的骑装,皮肤白皙,容颜清丽,眉眼之间有几分郭夫人的妩媚,又比过夫人的更清冷几分。
“九妹妹不得无礼,这里是皇后娘娘开辟的黄田,他们想来是奉命种地的太仓属的人。”
说话的二公主踩在内侍的背上,在两个宫婢的搀扶下,下了马,对孙善道:“想来这位便是太仓令大人吧,九妹妹不懂事,还请大人莫怪。”
身后,就公主一脸不服气的下了马,指着漆姑和李士道:“喂,你们二人见了我和阿姊为何不行礼?”
孙善忙上前,笨拙的解释,“九公主殿下,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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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是司马大人特意请来培育粟麦的,第一次入宫,不懂得规矩,请二、”孙善看见后面还有一位公主,忙改口道:“请三位公主见谅。”
李士靠在漆姑身旁,“漆姑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啊。”
漆姑看着一脸淡定的阿父,“阿父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还玩笑。”
李士故意笑得揶揄:“怕什么,有你在,最坏不过让着盛气凌人的就公主抽几鞭子,回头你认祖归宗,吓死她。”
漆姑心中冷笑,呵呵,就算她真认祖归宗,她这九妹妹怕是对她也没什么敬畏之心。
上辈子,她和司马弘成婚后,这位九妹妹也没放过她,还经常跑到她的公主府,对她冷嘲热讽呢。
只是,比起这个什么都写在脸上,做事都在明面上的九妹妹,她这位二妹妹才是更难对付的人。
当年她好几次暗中设计,让她当众出丑,受人嘲笑,尽失公主体面,还连累母后面上无光。
上辈子,诓骗她进宫的计划,想来作为郭夫人的女儿,三皇子楚效成的妹妹,二公主也少不得参与其中。
“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第三匹马的主人,拒绝了内侍的背,撅着屁股,以一个及其不雅的姿势下了马。
等她站定后,透过前面两人的身影,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李漆姑!!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何时到这里的,皇后娘娘找到她了!她知道真相了!
李巧的心蹦蹦蹦的跳的飞快,比刚才在不受她控制的马上时还快。
而她的这一声,成功让二公主和九公主回头看向了她。
九公主英气的眉毛挑了挑,“喂!你认识她?”
李巧吞了吞口水,腿有点软,“认,认……不认识……”
二公主打量了脸色苍白的李巧,又回头看了看让她面色苍白的女娘,有意思,看来李巧这位“大公主”遇上熟人了呢。
她上前,故作姐妹情深的牵起李巧的手,“大姐姐,你畏畏缩缩怕什么呢,你都回宫了,又是公父皇亲自封的‘蕉鹿’公主,就该摒弃从前那些,在民间养成的小家子气。”她将李巧一把拉到漆姑的面前,李巧魂不守舍,被她拉得一个阻咧。
“还不快给皇上亲封的‘蕉鹿’公主,母后亲生的女儿行礼。”
漆姑伸手,扶住了李巧,使得她本来向前倾倒的身子获得支撑,没有往扑摔。
眼神平静的看着李巧,心中却道:李巧啊李巧,在李家村时对我的得意劲儿哪去了?
李巧感觉一双有薄茧但温热的手,扶住了她,她知道是谁,低着头,不敢和眼前人对视。
一半是心虚,一半是……此时,她竟有些想哭。
“蕉鹿公主,没事吧?”漆姑面色如常的弯腰问。
又看向她们身后,站在李巧马身旁的宫婢,“你们公主站不稳,还不快来扶着她。”
九公主一把将李巧拉开,好在,鸿语和鸿书听了漆姑的话,反应过来,低着头,顾不得二公主看她们冰冷的眼神,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了李巧。
九公主看着眼前,穿着粗布麻衣,一双布鞋上全是土,皮肤和这粟麦一个色的寒酸女娘,鞭子指着她的鼻子,“你是冒出来的葱,敢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
漆姑抬头看向一脸稚嫩的九公主,她穿着一身火红骑装,一双眼角上扬,眉眼间尽是飞扬跋扈。
她是姜夫人的女儿,姜家是跟随晋皇帝大江山的功臣之一,姜夫人父亲乃是平江候,自然有资本飞扬跋扈。
35.舌战二姝
漆姑抬头看向虽一脸稚嫩,但一身火红骑装,一双眼角上扬,眉眼间尽是飞扬跋扈的九公主。
她是姜夫人的女儿,姜家是跟随晋皇帝打江山的开国功臣之一,姜夫人父亲乃是平宁伯,自然有资本飞扬跋扈。
一旁的二公主,身上的骑装碧如翠玉,漆姑认出来,她身上的是川蜀绣娘才能织出的鱼牙绸。
行动间浮光流水般仙气飘飘,静止时也莹莹发光,看似低调不张扬,其实一寸一金,极致奢侈。
二公主气质如空谷幽兰,更衬得得人幽雅尊贵。
反观自己,荆钗布裙,一手拿着锄头,双脚泥泞,这真真是麻雀见了凤凰。
只见二公子亲亲的捂上了秀气的鼻子,“九妹算了,这里是皇后娘娘看得要紧的皇田,若是被人告诉娘娘你在此生事,怕是要受罚的,咱们还是先走吧。”
漆姑看了一眼,她这话,若不是多活了一世,她也听不出,她看似在劝架,实在是在供火,更是在抹黑母后。
她既然怕九公主犯错,就应该指出九公主做错了,而不是抬出皇后权势来叫九公主低头,否则即便九公主认错,也是碍于皇后权威,而非真的认为自己有错。
长此以往,性格粗直的九公主只会认为皇后娘娘处处管制约束她,对皇后心生怨怼。
而更重要的是,二公主借此,令人觉得皇后娘娘苛刻过甚,引起九公主和姜姬以及平宁伯府对皇后的不满。
二公主比郭夫人聪明。
“九公主,民女不知何错之有。”漆姑站直着身子,平视九公主。
“你一个贱民,在我和阿姊面前,也敢颐指气使,指使宫中宫婢,谁给你的胆子,还不跪下磕头认错!”九公主发难,这样一个贱民,敢直视她。
她在宫中未见过背脊如此硬的女娘,看不惯有人比她还理直气壮!
孙善为人老实,虽然入宫当了太仓令,但他这个职位多与田地、粮食打交道,在宫中不受人看重。
他又不是那等会专营的人,没有和都城中的贵人结交过,和宫中公主更是没有打过交道,第一次遇见贵人发难,一时不知所措。
他想,今日是他将李先生父女请来,才遭遇了这样的事,一时就要代漆姑给九公主认错。
漆姑对他摇了摇头,双手靠在了自己的锄头上,看着就公主一张倨傲的脸,她道:“民女不过看大公主摔倒,让她的宫婢扶住她而已。”
瑟缩在二公主和九公主身后的李巧,看着漆姑此刻的模样,想起来那日她来找她,告诉她她知道她找人去杀她的事情,她也是这样一副姿态。
她暗暗看着漆姑,以及她身前的锄头,她怎么走到哪儿都带着她那破锄头,这里可不兴用锄头大人哦。
李巧面对漆姑心虚,但此刻看她站在二公主和九公主面前不卑不亢,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哟,你还知道咱们蕉鹿公主呢。”九公主带着嘲笑的眼神看向李巧,“大姐姐你知道父皇和母后为何要给你封蕉鹿公主吗?”
李巧怎会知道,她读书有限,才来都城两个月不到,皇后不管她,郭夫人嫌弃她。
九公主不等她回答,就说:“有一个姓郑的人还是郑国人来着,他砍柴的时候看见一只鹿跑过来,打死了鹿,藏在坑里用蕉叶盖好,可是等再回来找时这鹿不见了,他以为这是一个梦,把梦告诉了路人,路人却找到了这只鹿,不想这人回家后梦见了拿走鹿的路,第二天就根据梦中的线索找到了路人,两人为争鹿闹到了官役那里。”
九公主走到李巧的面前,喊了一声:“大姐姐,你可知道自己封号的由来了。”“大姐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巧被九公主直勾勾的眼神惊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懂九妹在说什么。”
“谁是你妹妹,你这个……”
“二公主、九公主。”漆姑上前一步,打断了九公主的话,“我前几日才听闻帝后封了流落民间的大公主为‘蕉鹿公主’的圣旨,连同封公主旨意一起的,还有大公主要为大晋前往匈奴和亲。”
说着,她朝李巧深深鞠躬,“公主深明大义,愿意舍身去匈奴和亲,远离故土家人,为刚刚结束战乱的大晋争取一时半刻喘息的时间。民女听闻您流落民间数年,没有享受公主之尊,却要担负着天下太平的重任,您舍己为天下人不受战火侵扰,民女心中对您十分敬佩,公主舍小我 ,为大晋做出牺牲,当被天下人尊敬和感谢。”
漆姑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听了这话,谁还敢嘲笑李巧。
李巧呆呆的看着漆姑,口中喃喃的道:“李漆姑你……”
二公主心中像泡了毒药汁一样,想要立即毒死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平民女!
九公主就算是再胆大,也不敢反驳,她若是再敢对即将要去和亲的大公主不敬,这事被父皇和皇后以及母妃知道了,自己讨不了好。
二公主却不想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贱民教训,今日之事传出去,她一直维持的名声还要不要。
这个时候,她反而摆起了姐姐的姿态,对九公主道:“九妹妹,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大姐姐赔罪。”
李巧忙道:“不,不用了。”
二公主又假意劝和道:“自家姐妹,九妹无心的,大姐姐不要怪她。”
却看也不看李巧,对漆姑道:“我们姊妹之间的事,自然我们姊妹解决,只是……这位女娘,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九公主听了这话,本来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得意看向漆姑,仿佛找到了惩罚她的合理借口,“就是,无知村姑,敢在皇家园林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我们什么身份,你又是身份!”
她右手的鞭子放了下来,“今日,我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民,看你这张嘴还能不能拿话来压我!”
鞭子在空中挥舞,发出呜呜是声音,李士眼看不好,挡在了漆姑身前。
“住手!”低沉的呵斥传来。
同时,九公主的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婢福莲,她会武,手劲极大,听说和皇后娘娘上过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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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沉默寡言,一向只听命行事,在长信宫没有卢媪令人惧怕。
卢媪代表着皇后娘娘有旨意,而福莲身后,正是双手放端正放在身前,嘴角微微向下,两条纹路在脸上显得一张脸愈发古板的卢媪。
“福莲,放开九公主吧,想来九公主不会再动手了,是吗?”
九公主撅着最不服气,但是想起皇后娘娘,还有她母妃姜夫人的交代,最终忍下脾气,低头,“是。”
卢媪站在三位公主面前,先对漆姑三人和善的道:“三位公主年纪小不懂事,让太仓令难办了,还请原谅公主们的无礼。”
太仓令忙挥手,“不不不,不敢。”
漆姑低着头,感觉头顶上有一道实现落在自己的头顶。
“想来,这位就是李先生和……漆姑女郎了吧。”
李士像模像样的拱手,“正是。”刚刚那两位刁蛮的公主的确让他吃了一惊,没想到古人小姑娘如此彪悍,属实没想到,还好最后虚惊一场。
眼前的老婆婆倒是慈眉善目的,说话也客气,看她来了这三位公主都恭敬得像猫咪了。
看来,漆姑的亲生母亲还是在意的这个女儿的,李士心中放了心。
卢媪的视线在漆姑脸上多停留了一些时间,终于她看够了,点点头,微笑着道:“皇后娘娘改日再邀李先生和漆姑女郎入宫。”
平日严肃不讲情面的卢媪,嘴角的两条纹路都变得浅了一些,李士想,看来母女二人终于要会见了。
卢媪说完,转头看向身后的三位公主。
她又恢复之前的铁面,“皇后娘娘将上林苑一分为二,一边为皇田,一边为游玩之所,皇田内禁止无关人等进入,二公主,你熟读宫规,自幼便尊长爱幼,今日却放任妹妹,随意侮辱流落民间的姐姐,目无尊长,此为一错,你怂恿九公主擅自闯入皇田,又在皇田内随意仗势欺人,借皇权行压迫之事,丢了皇家颜面,此为二错。”
这话不可谓不重,只见二公主一张玉色小脸变得惨白起来,这养的训斥传出去,她今后还怎么做人!
可是想起皇后娘娘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二公主知道,除非自己母妃有一天做了皇后,否则,这一次,她只能认下这些罪名!
卢媪又看向已经完全失去了先前气势的九公主,“皇后娘娘说,这里关乎民生大计,不是嬉戏游乐之处。身为公主仗势欺人、随意听信他人谗言,愚蠢!”
最后她视线落在李巧身上,“大公主,皇后娘娘念在你刚回宫不懂规矩,免去责罚,但每日宫规课多加一个时辰。”
李巧腿软的靠在鸿语和鸿书身上,仿佛逃过一劫,余光瞟到漆姑,看着灰头土脸二公主和九公主,心中难得好心情。
你说你们惹她干什么,以后等她被皇后认回来,你们就祈祷她不挥锄头打你们吧。
卢媪教训完三位公主,又对所有人道:“今日之事,管好你们的嘴,若是传出去,损了公主们的清誉,你们的下场就在暴室!”
宫人们齐齐跪在地上道:“诺!”
36.你才是公主
“她真的这样说?”
“没错,怎么公主虽长在乡野,但身上流着娘娘和陛下的血脉,这性子像娘娘,比看着精明实则狭隘私心重的二公主,看事情看得清,比九公主那被人唆摆还不自知的蠢人,不知聪明多少。”
卢媪将今日所见所闻告诉皇后,作为娘娘的奶母,她从前也抱过小公主。
当时天下大乱,陛下卷入纷争,前途未卜,她离开主家,随家人回乡下避祸。
后来,她的家人都死在战乱中,她重新投奔皇后娘娘,那时,公主已经走失。
卢媪想起今日公主在面对二公主和九公主时的从容和不卑不亢,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公主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还能言善辩,今日将二公主都堵得说不出话来针对蕉鹿公主。”
张皇后想到司马休渊带来的那个男子,听他的意思吗,这位李士先生也是奇人异事,看来她的女儿也有一番奇遇。
“本宫本不指望她有什么大出息,只要她不怨我,我这个当阿母的自然会保她一生荣华富贵、平安无虞,倒没想到,她还有此等见识。”
卢媪笑,“娘娘和公主是亲母女俩,当年……娘娘也是迫不得已,母女之间哪里有什么怨恨不怨恨的,公主怎会怪您。”
张皇后坐在堆满竹简的案桌后,脸色并未因为卢媪的话而得到宽慰。
她又问,“她,可有提起过我?”
卢媪轻轻摇摇头,“这倒没有,毕竟现在公主身份没有公开……”
“罢了。”张皇后摆了摆手,“和亲之事已定下,三日后,让她和她那位养父入宫进吧。”
“太好了,公主也是苦尽甘来,今日我看公主,果然如曲周侯所说的那样小脸圆圆的一脸福气样,只是常年在田间地头,有些晒伤,回了皇宫,还需好好养着呢。”
卢媪为公主回宫高兴,也未皇后娘娘终于母女相聚而开心。
这些年,皇后娘娘过得并不轻松,对外还要帮陛下打理政务,掌控朝臣;对内要提防对付郭姬这个包藏祸心的宠妃,要捍卫太子的位置不动摇。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司马家族那样的家族,燕王都请不动的豪族,也被娘娘诚心打动,终于愿意出山帮助皇上。
不是她看低郭夫人,实在是她那样以色侍人的女郎,还敢肖想皇后之位,那么皇后之位未免太不值钱。
她根本不知道,娘娘一路走到今天,脚上流了多少血,磨了多少泡!不是靠一副皮囊可以就可以得来的!
“对了,听说郭家最近想要把他们家的世子送到军中历练。”
“是有这么一回事,前段时间,郭夫人缠着陛下就是为此呢,只是她那侄儿,都城有名的纨绔,进军中能成什么事。”卢媪不以为然的想。
皇后的眼神一暗,冷笑一声,“既然郭媛那么想让自己的侄儿为国效忠,本宫怎么能不成全她呢。”
上林苑,二公主白着一张脸离开了。
“公主咱们快走吧。”九公主的婢女劝道。
九公主愤恨的回头看向漆姑,指着漆姑:“你给我等着!”
重重“哼!”了一声,才离开。
李巧在她们二人走后,心虚的不敢抬头看漆姑,她不敢面对漆姑,鸿书和鸿语搀着她,就要离开。
谁知,就在她们转身就要走的时候,“站住!”身后传来李漆姑的声音。
李巧的脚步一顿,鸿语看面色有异的主子,她想公主应是认识身后这位女郎的。
今日,二公主和九公主的话,让鸿语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她身为奴婢,无论如何,她和鸿书今后的命运,都会和这位蕉鹿公主绑在一起。
漆姑扛着锄头,走到了李巧的前头,此情此景,如同那时在李家村。
“民女想和蕉鹿公主单独说两句,不知公主可否赏脸。”
李巧想到那日她求见郭夫人时,郭夫人避而不见,她正要离开,二公主叫住了她。
整个皇宫,谁人不知二公主的尊贵,她生得秀美妍丽,不像五大三粗的皇上,自小博览群书,性格和善,在宫中素有贤名。
那日,她见不到郭夫人,见这位二妹妹从披香殿外回来,以为这位二妹妹可以帮帮她,不料,这位二公主,却对她冷嘲热讽。
“大姐姐留步!”
在披香殿外,二公主叫住她,她以为自己有救了,抓住她的手,“妹妹,可否让我见见郭夫人,我有事要找她。”
谁知素来人前亲善的二公主,嫌恶的甩开她的手,一双细白的手,轻轻扫了扫她刚刚抓过的袖子处,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大姐姐?”她微笑着的脸,收起了笑容,“你算哪门子的大公主?我才是这宫中的大公主,没有你,长公主的尊号会是我的!”
看着变了脸的二公主,李巧才终于明白,郭夫人不会帮她的,他们应该都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是啊,皇后的亲生女儿,怎会被送去匈奴和亲。
“我,我不知道二妹妹在说什么!”
“呵呵呵,我开玩笑的,大姐姐,明日我和九妹妹要去上林苑游玩。”
李巧的心忽上忽下,但她知道,二公主和郭夫人母女不会帮她的,她终于明白,她们只会看她笑话,怎么会帮她。
“我,我就不去了。”
二公主却突然亲热的道:“大姐姐不去,这是生我的气了,还是说对父皇和皇后娘娘的旨意心中有怨?”
二公主这话一出,她是必须要去了。
到了上林苑,才知道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她的把戏,她不会骑马,九公主却道:“大姐姐,你今后是要去匈奴和亲的,马都不会骑,岂不是要被那些匈奴人笑死了。”
高大威猛,打着响鼻的马,在她面前撂起蹄子,扬起沙尘,在二公主和九公主看笑话的眼神下,她只能鼓起勇气,上了马。
等她费尽力气上了马,马也不听她的,九公主挥起鞭子,朝她的马屁股来了一鞭子,她的立即马失控,冲出了马场。
而身后,是哈哈大笑的九公主,以及慢悠悠溜着马的二公主。
她们在身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等御马的内侍看不过去,救下她回来时。
九公主看她的眼神除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还有轻蔑和恶意。
她看向二公主,她知道,一定是二公主对她说了什么,难道她们都知道了,她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
面对这些真公主,她本就没有底气,来到都城,又见这些自小金尊玉贵的公主皇子们,个个气质不凡,她本就没有底气,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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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被衬托得自卑暗淡。
漆姑看着锄头,在李巧身边转了一圈,“李巧啊李巧,不过才两个月,当初意气风发,誓死都要做公主的你,怎么现在,真被封了公主,却没了当初那份心气,这皇宫,真是吃人。”
李巧抬头,看向好像没什么改变,又好像改变很大的漆姑,“李漆姑,你少说风凉话,我这样,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哈,难道你还要怪我咯。”
李巧不愿意在漆姑面前塌了面子,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二公主、九公主戏弄,她可以忍受她们带来的屈辱,但是在漆姑面前,她不想那么狼狈。
她抬起头,挺起胸,“李漆姑,我是不会对你说抱歉的。”
“嘁~谁稀罕你的道歉。”
漆姑放下锄头,把李巧吓得倒退一步,“李巧,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敌对的,相反我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被送去和亲的是我也不一定呢。”
不知为何,李巧从她的语气重听出凄然。
李巧凄惨的一笑,“当初我抢了你的玉佩,到这都城来,以为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谁知道,这皇宫里的人,人人都是人精,我在她们面前什么都不是!”
“李巧,你可能理解错了,那玉佩不是你抢去的,是我不要的,刚巧被你捡到了而已。”
“不是刚巧。”李巧想起当年的事,没想到一时贪恋,让她落得如今的下场,现在就算她不想当这公主都必定要当了。
“玉佩不是我偶人捡到的,你当年把那玉佩丢到河里,我刚好看到了,后来我趁你走了,去河里将这玉佩捞起玉佩,据为己有。”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那么巧,还以为是河水把玉佩冲到岸边,被你捡到呢。”
漆姑轻轻向前,拍了拍李巧的肩膀,一脸郑重的道:“李巧,你真是天生当公主的料啊。”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吧。”李巧说。
漆姑抿唇,“我从没在心里嘲笑你。”漆姑又说:“我都是直接明面上嘲笑你的。”
李巧听了这话,露出一丝久违的轻松的笑,就像在李家村时一样,李漆姑还是以前那个李漆姑。
“反正,我也受到惩罚了,马上远嫁和亲。”李巧长叹一口气。
“李巧你是公主吗?”漆姑问。
两个月前,李巧坚定的毫不犹豫的回答漆姑她就是,可是现在,她说:“我哪里是什么公主。”进了这四面都是墙的皇宫后,她才知道,是不是公主,从来不是一块玉佩能决定的。
“你是公主!”漆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李巧的眼睛,“你是帝后亲自封的蕉鹿公主,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揣测,圣旨是真的,皇后娘娘也从没有否认过你是她的孩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严肃起来,“你为何要觉得低人一等,二公主、九公主再尊贵,却都还没有封号,你是圣上亲封的公主,代表大晋去和亲,你的身份不比生来就享受天下人供奉的公主低,你的贡献更是她们无法比拟的,便是你跋扈又怎样呢,马上就要去和亲的公主,还怕什么郭姬、二公主、九公主的报复吗?”
李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的头抵在漆姑肩上,打了她的手臂一拳,失声痛哭,“呜呜呜,死漆姑,你赢了,你才是公主。”
37.漆姑,你恨我吗?
夕阳西下,都城的黄昏显得格外耀眼,整个长安笼罩在金黄色的余晖下,漆姑和李士父女俩的身影,在司马别院外,被拉得长长的。
孙善敬仰李士和漆姑对于种植一事上的天马行空,一不注意,三人再抬头时,时间已晚。
孙善索性留下他们,用皇田种出的粟麦、和新鲜的蔬菜瓜果招待二人。
“二位不要嫌弃简陋,虽然饭菜不像司马府那般精贵,但都是这片土地里种出的时令蔬菜,最是新鲜可口。”
李士不拘小节的坐下,“我们都是经历过战乱的,逃难的路上,哪里讲究这些,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比起那些吃不上饭的灾民来说,这些已是佳肴。”
太仓令越发欣赏李士,这人不是假把式,胸中是真有些本事的,这样的人,待人和善,毫不藏私,也乐意传播自身所长。
他也见过一些掌握着知识和技术的人,他们只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藏起来,或者束之高阁,或者奇货可居,以此来谋取自身的利益,绝不会愿意给更多人知道,李士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人。
漆姑见桌子上的菜都是些炝炒小彘肉、凉拌小黄瓜之类的菜,顿时食指大动。
如像太仓令说的那样,这些菜简单制作,却带着食物本身的鲜嫩,她比起司马别院那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细菜,这里才和她的胃口。
兴许是久违的吃上了在李家村时候的农家菜,漆姑埋头吃得多了些。
直到肚子浑圆,才恋恋不舍的收了手,“太仓令大人,您真是谦虚了,这里的菜可别司马别院的好吃多了。”
“嗝~”漆姑不由打了嗝。
太仓令看她天性自然不拒,像田地中自由生长的麦穗,随风自由摇晃,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哈哈哈,漆姑女郎倒和我在都城见过的其他女郎不大一样。”
李士自豪的说:“那当然,那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二人辞别太仓令,为了消食,提前下了马车,在人声鼎沸退却的大街,慢慢走回司马府别院。
而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背身站在别院的荷塘凉亭旁,听着属下的汇报。
今日在上林苑,漆姑遇见三位公主的事情,他已经知晓。
“你是说,漆姑她用一口流利的官话,为蕉鹿公主解围。”
“是。”
司马弘看着荷塘内,一株盛放的荷花,一阵微风吹过,荷叶微微颤抖,引发了一整片池塘的泛起涟漪。
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忽然连成了线,就像这阵微风一样,引起了整片池塘的涟漪。
“你退下吧。”
漆姑和李士回到司马别院,因两人被安排暂住的院子,需经过一个荷塘,因此二人一进来,便看到凉亭中那道亮丽的声音。
“漆姑,我敢打赌,司马郎君是找你的。”李士调侃道。
“司马大人不过是在欣赏荷花而已。”漆姑推着他快走,不要打扰司马弘看风景。
“漆姑。”
李士听见这声低沉但富有磁性男子声音,嘿嘿一笑,揶揄的看向漆姑,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司马弘沿着凉亭的游廊,走到两人面前。
李士笑道:“真巧啊,司马郎君。”
“李先生今日辛苦了,我有些事想找漆姑单独谈谈。”
李士看向漆姑,眼睛眨了眨,“可以,当然可以,我这个老人家很开明的。”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迈着松快的步伐离开。
“不知司马大人找我何事?”漆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漆姑,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或者,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实在想不出,这辈子,她和司马弘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就是上辈子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漆姑抱着手,双眼难得的回应司马弘的视线,她怕自己会不由自主的又被他的眼中的漩涡吸引,然后忍不住沦陷。
她眼神古怪的看着司马弘,“司马大人找我,却问我有没有想问你的?”
司马弘想到上辈子,无数次走在都城的街上,他有时希望,身后漆姑默默跟随的身影,有一天会重新出现,无数个深夜,看着榻上空无一人,只有她用惯的竹夫人。
没想到,上天似乎总是厚待他的,他真的再次见到了那个无数次幻想再见一次的人。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漆姑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伤痛。
他想到了什么?什么让他露出如此表情?漆姑看着他的脸想。
难道是最近朝堂不太平,可是漆姑想了想,就算有什么事,他总能解决,上辈子,他没遇见过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就是后来义王勾结朝中重臣意图谋反,也是他出谋划策,最终,和母后一起平定了那场叛乱。
再后来,那场由郭家和二皇子策划的宫变,她想,他和母后提前有所预备的,虽她没能活到最后,但是想来他们也一定用最小的代价平定了那场宫变。
上辈子那么多事,他尚且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漆姑分神想了想,随即又想,不管他是因为什么都不关她的事,他们之间,除了同为大晋子民,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交集了,一切已两清。
“司马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司马弘在漆姑和他错身之前,握住了她的手,漆姑抬头,“司马大人?”
“漆姑,你……你恨我,所以你……回来后,才不愿回都城,才装作和我不认识。”司马弘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漆姑,不容她逃避一丝一毫。
漆姑猛然抬头看向司马弘,他眼神伤痛,却带着肯定。
难道他也……重生了……
这不可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漆姑忽然想到,他从山崖下摔下后,再醒来,看她的眼神似乎就不太对劲了,难道是那个时候?
一股滔天的怒气扑来,漆姑想,上天对司马弘未免太过厚待!
看她可怜,允她重来一世,可是司马弘又为何要重来,难道他的人生还不够顺遂,不够被优待、不够名垂千古?
没天理!
再说,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明明她已经决定和这一世的他划清界限,上辈子的那些事,就留在上辈子。
这辈子,他救了她,他们一笔勾销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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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甩开司马弘的手,“司马大人发什么疯,我和你并不熟悉,也没有多深的交情,谈何恨不恨的。”
“司马大人,既然今日说到这份儿上,我再明确一下,我和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感谢你送我回京和救了我,但我也是因为你的突然闯入,才落入险境,救我也算是你的职责。今后,我只是皇宫里众多公主当中的一位,您是前途无量的司徒令,我们!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退后一步,和司马弘拉开距离。
“哈哈哈,好一个没有一点关系,漆姑,这就是你所求吗。”
漆姑回头,嘲笑的看着他,“司马大人,这难道不是你所求?”
司马弘似乎有片刻失神,漆姑转身,迈步向前。
身后,“漆姑,你在自欺欺人。”
漆姑脚步落在地上,她依旧没有回头,朝着夕阳的方向离开。
夜晚,窗外蝉鸣吱吱吱的,吵得人心烦意乱,漆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蝉鸣何时才有个休止,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漆姑索性披上衣裳,起身推开窗户,今日夜晚无云,月亮又大又圆,月光洒向窗户,打在漆姑的脸上,她原本有些粟麦色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洁白无瑕。
上辈子的事情,重生那么多年,其实她已经渐渐淡忘了,她手放在胸口上,这里,已经感觉不到那么疼痛了。
可是,今天司马弘问她,她恨不恨他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她原来也没有嘴上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如果司马弘真的也是上辈子的司马弘,她会忍不住怨恨他的,可恨,他为何要告诉他,他还不如不告诉她,就让她以为她是一个全新的司马弘,一个不认识的司马弘!
就像窗外的蝉鸣一样,司马弘此人,搅得人心烦!
“哟呵!漆姑没睡呐,来和阿父喝点?”
阿父居然也没睡,他从她窗边走过,手里拿着一个玉色的酒壶。
漆姑推开门,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她看阿父脸色有些苍白,“我看阿父脸色不好,阿父的腿又疼了?”
李士拍了拍自己的腿,“嗨,好着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光乡。”
漆姑看着站起来,对月当空那的阿父,“阿父,用你平时的话来说,你现在这样子有些做作了。”
“啊,是吗?”
“那我再来一首,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时古难全。”
阿父的诗好是好,就是她没听过。
她胳膊撑在石凳上,看着他阿父诗兴大发,又道:“嗯,这首也不好,太悲了,再来一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影,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需及春……”
阿父笑着,可是这笑容里有漆姑理解不了的愁绪,就像以前在李家村,阿父也曾看着月亮苦笑时一样。
阿父原来也是有心事的人,他的心事又是什么呢。
“我想家啊,我想我爸妈,我想我写好了还没发的期刊,我想念我那几个衰崽学生,最重要的是,我想念冬有空调,夏有暖气的房子,还有手机、淋浴器……”
38.入宫
张皇后一双凤目,望着宫门外,双手在广袖中攥得紧紧的。
卢媪从小看皇后长大,见她表面强装镇定,眼睛却时不时望向宫殿门口,这望眼欲穿的眼神,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她知道,娘娘这些年来嘴上不说,但心中是十分思念公主的。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到,路上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娘娘放心,曲周侯带着福莲去接公主回宫,不会有事的。”
张皇后多年磨练出来坚毅的心志,在泰山崩于眼前,也能面不改色,今日有些沉不住气。
她觉得今天的时间好像比往日漫长,好像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年了,可是,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依旧没来。
她从凤椅上站起身,卢媪扶着她的手,走到长信宫殿门,殷切的眼神着那天通往通往长信宫的白玉石路。
她此刻的模样,若是被宫中其他妃嫔,或者皇上看到,恐怕都要惊诧,着还是往日那个一丝不苟的皇后娘娘吗。
内侍福明垛着小碎步,两只腿倒腾得飞快,“来了来了,娘娘,公主来了!”
福明年纪和卢媪差不多,是宫中的老人了,满脸都是褶子,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张皇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又重新整理的了自己的衣袍,低头,好像才这身衣裳是玄色的,这衣裳过于正式了,会不会吓到女儿。
有心想重新换一身亲和一些的衣裳,可来不及了,漆姑和李士已经在曲周侯的带领下,走进了长信宫。
曲周侯满面笑意的走到自己阿姊身旁站着,“阿姊,瞧——”曲周侯指着漆姑,“人我给阿姊带来了,全须全尾的。”
顺着自己妹妹的手,张皇后看向台阶下,距离自己不过几丈远的女儿。
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宫服曲裾,明媚的眼睛,挺翘的鼻子,脸如圆盘,唇色如嫣红芍药。
没错!是她的元初,是她的女儿!
分别时,她才八岁,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女郎,她的容貌长开了,可不会有错这就是她的孩子!
张皇后多年来处变不惊,这一刻手竟然不自主的颤抖。
平日里,她要彰显皇后威仪,要让人惧,让人怕,要维持一国之后的风范,要管理偌大的长央宫,她不能失了皇后的威严。
可在看到亲生女儿的脸时,她险些没忍住,她伸手想要抚摸女儿的面庞。
她的元初,她的漆姑,如今尽在咫尺,可是最终,她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恢复成那个长央宫女主人严肃的模样。
漆姑跪在地上,没有看到几乎失态的皇后,她只觉得上方过于安静了,整个大殿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想到上辈子第一次见到母后的场景,她那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无一点体面可言。
那第一面,估计给母后留下十分糟糕的印象,后来她在铜镜中看到自己那张脸,属实太狼狈了些。
现在,她的眼睛酸胀着,可是她竭力的忍住,她紧紧的咬着牙,否则眼泪会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冲出来。
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才看明白,她和阿父、阿母已经不是普通的父母子女关系了,他们再也不是裕县那个小村庄里,平凡的一家四口了。
她的父母如今已成为天下间最尊贵、权利最大的一对夫妻,他们不再是普通人,他们或许依旧有一些普通人的感情,可是这些感情,都不能凌驾在皇权二字之上。
皇权二字,高高在上,不可亵渎,她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他们的儿臣,是他们的孩子,更是他们的臣子。
在这皇宫中生存,第一要务,就是要学会如何做一个臣子。
于是,不等皇后娘娘说话,漆姑便跪在地上,深深的拱起自己的背,匍匐在地上,额头着地,重重的行了一个大礼:“漆姑,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千秋万岁。”
李士跟着撅着腚,口中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如意,千秋万岁。”
皇后的心五味杂陈,但她依旧面色如常的盯着女儿,“起来吧。”
曲周侯在一旁,替自己的阿姊着急:“哎呀,错了,错了,漆姑,该改口叫母后。”
漆姑和李士站了起来,漆姑依旧低着头,没有因为激动或者好奇,而贸然抬头和四处大量。
眼前的女儿,从踏入长信宫开始,便规规矩矩,眼睛不乱看,身子一丝一毫都不多动,对自己也没有过分热情,她很守礼,也很……疏离。
张皇后皱了皱眉,“漆姑,你抬起头来。”
漆姑这才抬头,一双黑戚戚的眼睛,看向了另一双黑戚戚的眼睛。
“你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的看看你。”
漆姑迟疑,最终还是上前,走到和皇后只隔着一张案桌的距离。
“这些年,过得可好。”是关心的话,可是不知为何,张皇后的声音听来,有些低沉,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隐隐有些发怒了。
“启禀娘娘,都好,多亏师傅养育教导,这些年学了些字,跟着师傅学种地。”
漆姑是故意这样说的,虽然可以将自己的礼仪规矩,推到这几日跟着曲周侯学的,但她知道,母后是个及其精明的人,她的礼仪规矩前世是花了很多功夫学习的,几日时间不会如此娴熟,索性将功劳都给阿父。
“好就好,好就好。”不知道为何,张皇后看着眼前规矩知礼的女儿,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明明女儿就在眼前了,可是她觉得,她距离自己好像很远,比她没有回来时还远。
她应该感到开心的,起码漆姑是个很懂礼的孩子,并不因为在乡野长大,便举止没有规矩,需要花时间和精力教导。
可是,她一切都很好,她故意回避了当年的事情,她对自己没有一点怨恨,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切都好,她看她的眼神,再没了小时候看着她的濡慕,她开口第一句,没有喊她阿母。
她想问,漆姑你怪阿母吗,当年权衡利弊,带着你弟弟走了,却留下了你,可是话到喉头,却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漆姑进退有度,她就像这皇宫中长大的公主,就像她从来没有和他们分离过,只是,张皇后明白,他们隔着的东西不止时间。
她将视线落在漆姑身后的李士,然后起身走向李士,把李士吓了一跳。
李士就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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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光看脸,就知道非常离开的皇后娘娘,居然郑重的向他行了一个礼,“多谢李先生相救,若没有你,我和元初不会有相见之日。”
“元初?”
“元初是漆姑的大名。”张皇后道:“怎么,她没有告诉先生?”她语气有些冷,眼神有些犀利。
漆姑听了这话,立刻听出母后是误会了,她忙站在了李士身旁,对她解释:“娘娘有所不知,当年,我们走散后,我无意中撞到了脑袋,所以忘记了一些事,直到前段时间司马大人找到我,我才隐约想起以前的事情,不怪师傅,他什么都不知道!”
张皇后多疑,其实她也不是天性多疑,只是在这个位置上,她不得不多想。
李士救了她的女儿,她自然要感谢他,可是他如果救了她的女儿,却明知女儿的身份,这些年故意将女儿藏起来,不让她回到她的身边一家团聚,而是将漆姑奇货可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她没想到,漆姑竟然敏锐至此,她的冷静克制,是对她的,当她怀疑她的养父时,她立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俨然摆出一副维护的态度。
在此时,她才觉得女儿不像是皇宫中的人。
原来不是所有事情她都能云淡风轻的,她的养父对她一定很好,张皇后怅然若失。
她站到天下最高的位置,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也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比起失去的,她得到的更多。
所以这些年,她从不为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后悔,也不为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伤春悲秋,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那些,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可是今日,看着那双清澈中带着无欲无求的眼睛,她才发现,有些东西,无论站在多高,得到多多,都是无法弥补的。
李士冷汗连连,亏他之前还想着皇后娘娘没有一点架子,对他一介草民行如此大礼,那时真心感谢自己的,没想到在这等着他呢。
好在他救漆姑,毫无私心,也不怕皇后的怀疑。眼神投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作保护态的漆姑,心想,傻孩子哎,眼前这个可是你亲妈,还是皇后,你为了我一个养父,得罪当皇后的亲妈,你可真傻,不过……傻得可爱。
李士心软得一塌糊涂,这小棉袄,还真暖和。
漆姑的态度很明确,不允许谁动李士,就算是她亲阿母也不行!
张皇后收回气势,“我不过问问罢了,既然撞到了头,一会儿让宫中的侍医给你看看身体,莫要留下病根。”
说到病根,曲周侯最有发言权,“没错,还是让侍医好好查看一番,身体之事马虎不得。”想到女儿那副身子骨,她就愁,外甥女可不能再病恹恹的了。
长信宫外,一声高昂的,“皇上驾到!”传来。
张皇后本还有很多话要嘱咐,可漆姑已经低眉垂眸的站在李士身旁,等待皇帝驾临。
她有些酸的看向李士,明明她才是她的亲阿母,漆姑应该站在她身旁的。
殿门口,一个器宇轩昂的身影,穿着玄色衮服阔步而来,绣着金黄色龙形金边下摆,扫过长信宫光可照人的青石地板。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司马弘。
39.百姓无饥馁
漆姑印象里的父皇,其实是很模糊的,在裕县时,父皇不常在家,一次,父皇去其他县办差,将近半年才回来,那年,她才五岁,看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走进自家院子。
她吓得哭起来,指着那胡髯遮住半张脸的男子哭着闹:“阿母有坏人进家来了,进家来了。”
阿母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眼便认出是去隔壁县办差回来的丈夫。
她哭笑不得的去牵她的手,又对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县衙差役的丈夫道:“怎么弄成这样。”
谁知,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嘿嘿笑着,伸出一双黑黢黢的手,要来抱她,可她转过脸,死死的抱住阿母,“阿母,怕,怕。”
“行了,你就不要逗她了,我让人打水来,你洗洗身上吧。”
男人笑着走到阿母面前,两只手做张牙舞爪的模样,“哇呜,我是怪兽,我要吃了漆姑。”
漆姑停止了哭泣,反而噗呲一声笑出来,“你不是怪兽。”阿母以为她认出阿父来了,结果听她一本正经的说,“你是讨饭的花子。”
“哈哈哈哈!”男人被女儿当做了要饭的叫花子,没有生气,反而仰天大笑,他用食指在她鼻子上轻刮了刮,漆姑觉得有点痒,又有点刺挠。
在阿母的催促下,他走进浴房,等再出来时,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遮住半张脸的胡髯也修剪干净,露出漆姑有些熟悉的脸。
漆姑坐在饭桌上,好奇的盯着他看,而趁她一个不防,那男人大摇大摆的抱起了她,朝着天空抛去。
“啊~”漆姑兴奋得大叫,“阿父~”只有阿父才会这样将她抛得高高的。
然后,一个比她矮了半个脑袋的弟弟,拉着父皇的裤腿,“阿父,我也要。”
“好,来咯!”
那是天下大乱前,漆姑对阿父唯一的具体印象,后来,阿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再也没回过裕县的家。
再后来,阿母带着她的和弟弟颠沛流离,在裕县的大山深处,他们再次见到了阿父,可那时候的阿父身边围着一些陌生的叔叔伯伯以及女子。
他们总是很忙,阿父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阿母也开始变得忙碌,她和弟弟,被安放在一个人很多的院子里,院子里都是妇人和小孩。
妇人们也很忙,他们忙着织布、浆洗、缝缝补补。
只有在夜晚,阿母回来后,他们才能在阿母的怀里,听着阿母的声音睡去,但阿父……已经很久不来看他们了。
弟弟问:“阿母,阿父呢?”
那时候,她看不懂阿母脸上复杂的表情,只听阿母说:“阿父去打仗了。”
“什么叫打仗?”弟弟问。
“多久能打完呢?”漆姑问。
弟弟又说:“可是我看见阿父抱着别的孩子。”
阿母语气顿了顿,“那是你们阿父小妾生的孩子。”
“那是我的弟弟妹妹?”弟弟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阿母问。
漆姑却察觉阿母情绪因为弟弟的话变得低沉,“他们才不是咱们的弟弟妹妹,阿母,我只有你和弟弟,我不认识那些人的,他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
弟弟看着她,也坚决道:“我也不认那些弟弟妹妹。”
“两个傻孩子,快睡吧……”
漆姑以为经过了两辈子,这些事情她早就忘记了,可是,再见到上首那个的男人,那些记忆全都像是洪水,冲进她的记忆,她根本忘不掉。
“元初,你过来。”张皇后向漆姑伸出手,漆姑看向那只指甲修剪得整齐,皮肤白皙的手,把自己的手伸向这双手的掌心。
她的手被温厚的手掌包裹,手心里有薄薄的粗粒感,这是母后的手心的茧子。
漆姑想到了在裕县深山处,那座全是妇孺的院子里,阿母和那些妇人们一起浆洗缝补,就算是在下着雪的冬天,也要出去准备将士们的饭食。
张皇后牵着女儿,“陛下,这是元初,咱们的女儿,她回来了。”
张皇后回头,轻声对漆姑说:“漆姑,来拜见你阿父。”她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一向将宫规看的很重的张皇后,此时,没有让女儿拜见“父皇”,而是拜见阿父。
张皇后是故意的,她要让丈夫知道她的伤心,让丈夫愧疚。
这些年,她从未提过当年的事情,她知道男人的愧疚不会维持很久,何况是已经做了皇帝的男人。
那份愧疚最多只能用一次,所以她不提,是为了今日,她要用这一次的愧疚,为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他和她欠女儿的。
而漆姑记得,上辈子她第一次进宫,父皇是没来。
她不知道母后如何和父皇说的,在她入宫见了母后的几日后,她在正式回归的大殿上,才正式见到自己的亲生阿父的。
在早朝的承明殿上,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从没有被如此多有着锋利眼神的人注视过乡野村姑,被那样的阵仗吓得腿软。
尽管在此之前,母后已派了卢媪亲自教导,可是她那日的表现依旧糟糕,甚至在大殿上,没能完整的回答过一句话。
而不知这一世,为何他的父皇会出现在这里,她眼神飘向另一个上辈子同样没出现在这里的人,也许,很多事因为她和他的重生有了改变。
漆姑正色,站在晋元帝的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公主礼仪,“儿臣元初,扣减父皇,父皇万岁无极,长乐未央。”
张皇后看向女儿,她浸淫在这些后宫争斗尔虞我诈之中多少年,如何听不出女儿的以退为进。
晋元帝看着匍匐的女儿,眼睛微微眯起来,想到了没有得到这江山前,自己还是个小小差役的岁月。
那时,谁能想到他一个小小衙门差役,能拳打前朝悍将,脚踩大燕英雄,成就这样一番霸业呢。
元初,这是他和阿令的第一个女儿,他自然记得的,他当然也记得,那年燕王得知他藏在裕县深山,派人夜间突袭,将他苦心经营的根基差点毁于一旦。
这个女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也见证了的失败、狼狈,就像他当年外出办差半年,再回来时,脏兮兮的模样,被她天真的指着叫他叫花子。
而燕王夜袭的事,也被她看在了眼里。
“起来吧,这些年你辛苦了。”晋元帝的声音并无多少亲近之意。
“儿臣不苦,只是这些年未能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还请原谅女儿。”
漆姑知道,父皇不见得讨厌她,但也不会多喜爱她,毕竟她流落民间的原因,和他这位父皇脱不了干系,若被人知道当年之事,天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
一个为了逃命,抛下了糟糠妻子,和一双年幼儿女的人,那些士族,对于庶民出生的皇帝本就抱着观望态度,若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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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知道还有这样一桩事,晋元帝的名声不保。
还是前朝一个小小差役的他,或许不讲究什么名声不名声,只要能活命,他什么都能干。好在,这天下终归是他打下里了,他笑到最后了。
而当了皇帝,名声太重要了,没有名声,连百姓都能背后说道他两句,何况那些一板一眼的史官,那些自诩清高不凡的清流士族,如何供他驱使。
今日,若不是被司马休渊提起这一桩事,其实他是很想避而不见的。
在皇后有些紧张的眼神下,漆姑低眸,“这些年儿臣在乡野真真的见识了战火无情,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上首的皇帝,眼里含着湿润,“前朝暴政,百姓苦不堪言,后来父皇入关定乾坤,天下终于不打仗了,您又鼓励百姓回乡种地,免去各种苛捐杂税,儿臣远在乡野,依然得了父皇和母后的庇佑,终是有惊而无险,如今,天下在父皇和母后的打理下,欣欣向荣,父皇和母后千秋万代,必然会开创一个百姓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盛世。”
漆姑一番话声情并茂,若是她是长在皇宫里的二公主、九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她一个在乡野生长十六年的女娘,历经战乱,流落民间,这是土生土长在民间的女子,她说出这样的话,可信度就大大的提高了。
何况,司马休渊曾经提起过,漆姑的养父是个擅长种地的人,为此,还特意将此人带回都城,专门送到太仓属去干活。
晋元帝被这一顿马屁拍得舒服了,龙颜大悦,“哈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楚沛的女儿,就算长在乡野之间,也能有此见识,不错,不错。”
皇后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却暗暗叹息,有些事情不能深想,越深想,越觉得自己当年该死。
而司马弘,想起来上辈子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如今她泰然自若的站在宫殿中央,看似弓着腰,其实脊梁笔直。
这一刻,张皇后和司马弘两人,心中若知道对方想法,一定会惺惺相惜。
曲周侯一向胆大,在这个皇帝姐夫面前什么都敢说,“陛下,瞧瞧咱们元初,就算是长在乡野又如何,也不看看身上流着谁的血,这气度、这见识,还是姊夫和阿姊有福气。”
晋元帝笑看曲周侯,今日这一个个的嘴都挺甜,“哈哈哈!小妹这张嘴就是甜,不过你说得不错,既然是我楚沛的女儿,在外受了这么多年苦,也该认祖归宗了,明日我就昭告天下,我楚沛的长女回来了!”
张皇后看向楚沛,她不感谢他,因为这些是她的女儿应得的,也是他们欠漆姑的,但她面上还是做出十分感激和惊喜的模样,“谢陛下。”
楚沛站起来,拉起张皇后,“阿令何故和我如此客气,你我乃是夫妻,漆姑是我们的女儿,我如何不心痛。”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张皇后流出两滴感动的泪水,“陛下能抽空过来这一趟,我领陛下的情。”
楚沛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呵。”其实今日若不是司马休渊在和他讨论如何处置那陈湛时提起漆姑,话里话外,暗示他身为父亲,应该来见初次入宫的女儿,他还真不打算来的。
不过他还是接受了皇后的感谢,毕竟他最终还是来了,不是吗。
只要她们母女俩不提之前的事情,他还是很愿意给皇后面子,给女儿应有的尊贵的。
40.逾制马车
披香殿,郭夫人大发雷霆,将一尊白玉麒麟从桌上掀翻还不够,又将一盏青瓷茶杯摔了个稀碎。
“陛下要册封长公主?还是那个乡下来的不知道是谁的种的,乡野村姑?可笑!实在可笑!”
郭夫人嘴唇咬得紧紧的,“她张氏凭什么,凭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皇宫难道姓张不成!”
伺候她的林媪忙将殿内的宫婢们挥退,实在是郭夫人的话太过大逆不道,要是被皇后知道,又是一桩事。
郭夫人一向恃宠生娇,她不是郭夫人入宫前就服侍的,是前朝就在这别宫中服侍的老人,后来陛下打下天下,没有迁怒他们这些下人,便还继续留着他们在宫中听用。
她凭借自己的一点才能,被分配到郭夫人的披香殿,本以为郭夫人受宠,被分到这里当差,那真是运气好极了。
谁想到,郭夫人竟是心比天高,是啊,一个有一子一女,又年轻貌美,深受皇帝宠爱的宠妃,怎么能不觊觎皇后宝座。
若是皇后真是无能之辈,她第一个冲在前面,为郭夫人争议争,兴许还真有那等福气呢,毕竟,谁不想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那是独一份的尊贵和体面。
可是,这些年,依她所见,张皇后不仅不是无能之辈,是太有才能了,她是皇帝发妻,陛下未发迹时就为皇上生儿育女,之后,陛下举兵,她本人随陛下征战四方,就是陛下的那些大臣们,谁人不敬张皇后几分,更何况,张家一门出了一后、两候。
反观郭夫人呢,不过是凭借一张脸,带着家人鸡犬升天而已,如何和张皇后这样手握实权的皇后来争、来比。
她在宫中见过太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主子了,她不想因为郭夫人的愚蠢,葬送自己的小命,于是常在一旁劝解郭夫人。
只是,忠言逆耳,说得多了,郭夫人反而对她生疑,要不说这忠仆难做呢,尤其是跟着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主子,就更难了。
“怎么不说话,林媪你哑巴了?”郭夫人气的一张精致的小脸,狰狞起来。
还好现在皇帝不在这里,否则看着他娇软温柔的美人,这样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恐怕也会不习惯自己爱妃的两幅面孔。
林媪谦卑的低着头,“奴婢知道夫人心中难受,这些东西砸了摔了不要紧,只要夫人能消了心中的气,也是这些物件物尽其用了。”
林媪的话真是打在郭夫人的七寸上,她自诩美貌过人,这些年被皇帝宠得没有了一点思考能力,习惯了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感觉。
若是有人敢说她不爱听的,或者敢违逆她,她便直接让这个人再也不敢对她不敬。
这个林媪,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之前在自己面前阻拦这阻拦那,要她低调隐忍。
哼,她要忍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等张氏的儿子登基了,以后她继续仰人鼻息的过吗!她看着林媪怕是皇后那边的人!
留着林媪也不过是暂时找不到接替她的人,还得让哥哥找个可信之人!
不过嘛,她偶尔说话还是很中听的,不然她也不会留她道现在。
“你也就会说这些话哄我开心,真正要你为本宫办事,你怕是做得不如说的好听了。”
林媪忙跪下请罪,“郭夫人,奴婢一心为您,我这条老命都是在您手里握着,您何必这样说折煞我一个奴才呢。”
郭夫人眼波一转,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媪,她满不在乎的说:“你既然对本宫忠心,那我派你去会会咱们这位长公主,看看你的忠心到底有几分,如何?”
郭夫人的话,如同毒蛇吐出信子,林她浑身发毛,林媪知道,郭夫人这是在测试自己,她根本不是简单的去见长公主,可是,若她不答应,郭夫人马上就会让她去死。
林媪只得硬着头皮,磕头道:“奴婢遵命。”
公主册封之礼的前一晚上,曲周侯在司马别院忙前忙后,又是准备明日册封的宫服,又是给她搭配明日的首饰。
漆姑和李士两人就坐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看着一通忙碌的曲周侯。
李士道:“漆姑,你有个好姨母。”
漆姑看了一眼阿父,“我不仅有个好姨母,还有个好阿父。”
李士的嘴角隐隐流出藏不住的笑意,“你还有个好母后,至于父皇嘛,也就那样。”那日在皇后宫中,他看了皇后和皇帝面对女儿截然不同的反应,心中自然有数。
漆姑有时觉得她的阿父,好像对皇权没什么概念,不管是从入都城以来也好,入皇宫也好,见司马弘也罢,还是父皇母后也好,他似乎从未表现出过那种真正的惧怕和敬畏。
阿父这样和司马弘倒是有些相像,不过好像他们又有些不一样,司马弘是百年氏族底蕴和自身强大的不卑不亢,而阿父是……无感。
她问:“阿父,你不怕我父皇母后?”说实话,就算身为他们的亲生女儿,有时她自己都难免会惧怕来自帝后身上的压迫气势。
“怕啊,怎么不怕,怕得要死。”但其实李士说得很敷衍。
李士起身拍了拍她的肩,长叹一声,“明日你就要进宫去恶,咱们父女俩,以后再见那可是君臣有别了啊。”
他的话勾起漆姑的伤感,“阿父说什么话,难道我入宫了就不是你的漆姑了吗。”她不会的。
李士眼中含泪看着她,“怎么有种明天要送女儿出嫁的感觉呢。”李士拿袖子搽了搽没有流出来的泪水。
“哎~一定是秋天来了,阿父也多愁善感了。”
“阿父……”
“哈哈哈,漆姑,以后阿父就要靠你罩着了,我以后也是上头有人的人了。” 李士重重的又拍了拍漆姑的肩膀。
漆姑拉住李士的手,“阿父,就算我进宫受了册封公主之礼,我也还是那个跟着你种地的李漆姑。”
“你啊你,就那么喜欢种地。”
漆姑靠在李士肩上:“我是喜欢当阿父的女儿。”
“突然这么肉麻,我还怪不适应的,我走了。”临走前,李士回头,“漆姑,阿父有没有说过,其实,你也救了阿父。”
“阿父……”漆姑看着阿父的一瘸一拐的声音潇洒离去,不知怎么的,觉得阿父的背影怎么有点凄凉。
终于等曲周侯打点好了一切,又吩咐鸿雁和鸿鹄二人,明日一定要好好为漆姑梳妆打扮,“明日是漆姑正式亮相,不能失了长公主的气度,你们二人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是。”
曲周侯又拉着漆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这些都是阿姊为你准备的衣赏首饰,你的宫殿阿姊也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你不要怪你母后,其实,她这些年也很难过……”
漆姑微微一笑,“我从未怪过母后。”
她看着桌上摆放着的华美钗裙,前世,她的确很喜欢这些,她以为拥有这些东西会非常快乐的,可是当这些名贵的不料穿在她身上,这些珍贵的首饰戴在她头上,她并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
名贵的布匹堆砌太多成了累赘,耀眼的珠宝,不知节制的和选择,成了别人嘲笑她的把柄。
要得到尊重,得到爱,似乎仅仅是这些东西并不够,她上辈子一直在追求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直到死的时候,才明白,只有她自己强大,才能得到尊重。
至于爱,并不是凭借这些外在或者内在的东西可以获得的,那东西虚无缥缈,有就是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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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就是没有,刻意去追求是求不来的。
漆姑轻轻抚摸着深红色的曲裾,曲裾丝滑柔软,穿在身上一定十分耀眼夺目,只是,这一世,她还是喜欢手握锄头,这样繁复的衣裙,不适合握锄头。
曲周侯看她抚摸衣料,以为她很是喜欢,欣慰的道:“这就好,阿姊担心你怪她,说你今日不肯含她一声阿母呢,我看阿姊关心则乱。”
漆姑摇头,“我只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她不怨母后,只是她想经过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和母后之间的隔阂,注定她们不能再回到小时候那样,做一对普通的母女了。
曲周侯更心疼这个外甥女了,多懂事知礼的孩子啊。
她拍了拍漆姑的双手,“行了,明日你还要起早进宫呢,今晚早点休息,姨母先走了。”
临走又再次嘱咐鸿雁、鸿鹄好好伺候。
第二日,鸿雁和鸿鹄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准备将公主打扮得光鲜亮丽。
漆姑也早早起床,今日要到承明殿接圣旨,她心中也紧张,因为这一次,她准备来个一鸣惊人。
鸿雁要服侍漆姑穿上那套华丽无比的深红色曲裾,漆姑却摆手拒绝了,“拿我那套桃红色的常服来,我穿那个就是。”
鸿鹄道:“可是,昨日曲周侯千叮咛万嘱咐,要公主穿这一身衣裳的。”
漆姑想,她还是有必要和鸿雁、鸿鹄约法三章的,“鸿雁、鸿鹄,你们也知道,我呢,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并不熟知宫中的规规矩矩,也不喜欢弯弯绕绕,我不将你们退回免了你们的麻烦,也希望你们能明白,我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彼此配合、体谅一些,更有利于完成好各自的工作,你们说呢?”
说来,工作这词语,还是阿父教的呢。
鸿雁、鸿鹄忙跪下请罪,但漆姑阻止了她们,“不用请罪了,刚刚我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是,奴婢们明白了。”
漆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穿上了自己的衣裳,头上戴了一只凤凰样式的步摇,也不能太素,显得像是昭告天下她过得多惨似的,否则就打脸了她的皇帝父亲。
人靠衣裳,马靠鞍,只是今日,她还有别的计划,所以那身衣裳不是不穿,是今日不穿。
司马别院外,一架三马厌翟车早已等候在此,漆姑看到这辆逾制的车架,眉头皱了起来。
“别担心,这是陛下对公主的补偿。”司马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漆姑转身,抱着双臂,狐疑的看向他:“是你搞得鬼。”
司马弘没否认,只是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虽不比公宫服华丽,但桃色曲裾,倒也衬得漆姑气色饱满,精神熠熠。
“走吧,该进宫了。”
漆姑却避嫌的道:“司马郎君先走吧,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该一起走。”
司马弘上前,盯着她,“我们都要去皇宫,都要去承明殿,漆姑,我们,一直同路。”
司马弘这是摆明了要告诉所有人,他是和她一起进宫的,他的目的是什么,漆姑怀疑目光射向他,“司马弘,你想做什么?”
“你终于不再装作和我是陌生人了,嗯?”
司马弘清冷眼睛,少有的流露出一丝快活的笑意,漆姑以为自己眼花了,摇摇头再看,那丝笑意还挂在他一双冷眸上。
“我有什么好装的,既然司马大人不怕麻烦,那咱们就走吧。”
说完,漆姑一手将地上放着的一个麻袋拎起来,扛在了肩上,鸿雁、鸿鹄来不及反应,就见自家公主扛着一麻袋,阔步上了厌翟车。
二人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
身后,传来低低的几声轻笑声。
41.一麻袋粟麦
文武百官早早等候在承明殿,他们已得到消息,今日陛下和皇后娘娘亲生女儿回归。
这个亲生女儿不是指的之前的蕉鹿公主,满朝文武,从蕉鹿公主的封号以及她被赐婚匈奴时就明白,这个公主不会是皇后的亲生子。
今日早朝热闹,除了去西南剿流匪的义王和忠平侯张添,那些跟随陛下打天下的老,能到的都到了,他们都要给皇后几分薄面。
而这其中,对当年长公主如何“走失”的内情,最清楚的,除了皇后的妹妹曲周侯、妹夫袁蒯,还有定远侯魏新。
当年,他曾经强烈反对皇上将张皇后及其一双儿女抛下,别说陛下当时就意在天下,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王侯,这样抛弃妻子儿女的事情,传扬出去,对自身的声誉都是极大的损害。
若是今后陛下真能有幸夺得天下,这样的事被人知晓,那皇上登上帝位,也同样会遭到天下人口诛笔伐,甚至影响大局。
但,燕王来势汹汹,本来他们已经准备好出逃的马车和路线,可是,燕王军队凶猛无比,追兵太多了、太快了。
那时候斗争经验还比较少的皇上的确吓坏了,魏兴其实很能理解当时陛下的选择,他只是个小小的差役,一步一步带领着兄弟们扩大了势力,很多人闻讯来投奔,他若不能保全性命,他们这些投奔他的人,下场会很惨烈。
所以当年,为了引开追兵也为了让马车跑得更快,陛下做出那样的选择,虽然有违伦理,但却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并且,张皇后识大体,她默许了丈夫的抉择,“君侯,不用犹豫了,今日若是我们母子三人能助你脱困,也是我们的命,况且,你还得带领兄弟们和燕王决战。”
“阿令。”还是不被天下承认的一方小小诸侯的楚沛握着妻子的手,“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三人。”
“君侯,莫要耽误了,如果以后,我们……你记得要为我们报仇,我们哥哥和妹妹就交给君侯了。”
楚沛忍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阿令你放心……今后,平恭和阿之就交给我吧。”
说完,皇后不再多看一眼丈夫,没有一丝犹豫的抱着一双儿女跳下车。
他当年就驾着马,目睹张皇后的决绝,心中不由得钦佩张皇后的魄力。
张皇后带着两个孩子跳下车后,的确为拖延了片刻追兵的猛烈进攻,为他带着皇上逃走,争取了宝贵时间。
所以,昨日张皇后的人来他的府中,请他参加今日早朝时,他爽快的答应了。
他敬佩张皇后,而那个可怜的孩子,当年那么小,躲过了燕王追兵,躲过了这些年的战乱,还能活着回来,很是不易。
不论张皇后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为她当年的义不容辞,为她的果敢,他都愿意来这一趟。
他站在同是开国功臣之一的曲岩旁边,这人早就不问朝政,一心隐退修养身子了,“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你和身体怎么越来越虚了。”
曲岩病弱的一张脸,斜着看了他一样,“和把你吹到这里一样的风。”他说这话时,倒让他想起以前一起打仗共事时候的意气风发。
“皇后娘娘今日整这么大的阵仗,怕是不止为公主回归之事吧。”
他故意试探,这人心眼子最多,但身体不好,这些年不问世事,要不是帝后强烈留下他,他怕是都要归隐山林了。
“庆和不用故意试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不过是来还张皇后的情。”
“呵呵呵,不过闲聊两句罢了。”
出了这些大晋开国功臣,像司马家、高家这些新晋朝臣,自然也悉数到列。
今日,皇后的坐在了龙椅左边的凤椅上。
皇帝的大内侍宏亮的一声:“宣公主元初入宫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大殿门口走进来的女郎,大殿安静得只剩下她走路的声音。
漆姑缓缓走过两边站得笔直的大臣,他们目光或多或少的在她身上扫视,漆姑目不斜视,步伐缓缓的走向前方。
大臣们只见这女郎,整张脸依稀有些皇帝的影子,一双眼睛像足了皇后,穿着一身朴素的桃红色曲裾,最重要的是她的肩膀上还扛了一麻袋胀鼓鼓的东西。
魏新用手肘示意曲岩,“这是给咱们呆了土特产呢。”
曲岩看着女郎眉目清明,进了这文武百官赫赫站立,帝后庄严巍然的殿中,居然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步伐稳健,心中想着,倒有些张皇后的风范。
本以为这看着更农家女没大多区别的女郎,看着一个麻袋就来这庄严大殿上,已经够不一般了,、。
没想到,不一般的还有她身后的司马弘,这个平日里目下无尘,曲高和寡,但才能实在无人望其项背的司马家最年轻的掌权人,居然就这样以维护之姿,跟在她身后。
朝臣们没想到,一些人想张皇后竟然恐怖如斯,拉得司马家为公主回归造势。
一些人想得却深了,这是不是说明,司马家已经站在皇后和大皇子身后了,那么太子之位岂不是……
“啪”一声,漆姑将肩上的麻袋放在了地上,然后跪下,“儿臣元初,拜见父皇、母后,愿父皇后母长乐未央,千秋万岁!”
“起”
“起”
漆姑站了起来,身子端正挺直,双手放在身前,和她穿着不符的,是这身一丝不苟的规矩,以及并不像一个在乡野身后十几年的气度。
而一旁的司马弘,行了臣子礼后,并未回自己本该站着的位置。
魏新又忍不住对一旁的曲岩道:“子烈,你看这一对儿人站在殿前,倒是有股子登对的感觉,张皇后怕不是要做司马休渊做女婿。”
曲岩虽不问朝政,但身在都城,多少有些耳闻,对司马弘也挺欣赏,司马家选宗妇,自然不会看公主不公主的,张皇后再厉害,也左右不了司马家,除非,司马休渊自己愿意。
曲岩不想回答话多的魏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
只见司马弘双手交叠,“回禀陛下、皇后,弘奉命接公主归京,幸不辱命,现,还君明珠!”
“哈哈哈!好,好!休渊此次立了大功,朕封你为左司徒令,赏千金,赐良田百亩!”
漆姑站在一旁,她明白,司马弘大可以不跟着自己一起进殿,否则在别人眼里,那他就是自甘为她的护卫,甚至被有心人猜测,他这是站队皇后,受皇后驱使。
可是又因为他是司马弘,没有人会这样认为。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是在……为她撑腰。
漆姑眼神看向司马休渊,他喜爱白服,平日很少穿玄色服装,但官服就是玄色的,玄色的衣裳,令他那飘飘欲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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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质变得狂狷起来,整个人更加凌厉了。
这是他赤裸裸的维护,和明示,她这个公主,是他接来的,他认可的。
漆姑没觉得高兴,司马弘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上辈子那一箭的愧疚和弥补,如果是上辈子,她会高兴得跳起来,紧紧抱住司马弘。
但这辈子,她不需要,她不需要他的愧疚和弥补,他们尘归尘,土归土,他的愧疚与她无关,那是他的事,他要用他洗刷上辈子的愧悔,她不奉陪。
上辈子的她已经死了,这辈子的她不需要任何的弥补,她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那些不属于她的,她不再强求。
司马弘对漆姑轻轻点了点头,站回他属于他的司徒令的位置。
漆姑当做没看到,依旧端正的站立,等待帝后的问话。
“元初受苦了,不过,朕看你刚才扛着什么东西进来,是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带来?”
漆姑从容的回答,“回父皇,这是我从乡下带来送给父皇、母后的礼物。”
皇后很是感兴趣的问:“哦,是什么东西。”
漆姑弯腰,将脚边的麻袋打开,从里面捧出一捧金黄的粟麦,“是我自己种的粟麦。”
身后的朝臣们,看着来自乡野的公主的双手捧着粒粒饱满的粟麦,仿佛闻到了来自粟麦的香气。
小黄门将漆姑手里的粟麦呈到了帝后面前,楚沛伸出手,抓了一把放在手心种揉搓,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楚沛闻着粟麦散发的香味,“元初你很好,你历经磨难,但心志坚韧不拔,不堕我与你母后的风范,想当年,我也是因为前朝暴虐,苛捐杂税,又遇上天灾,实在吃不起饭,才决定带着百姓起义,就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
楚沛是个感情丰富的人,看着舍弃华丽衣饰,而穿着布衣上殿拜见的漆姑,勾起了当年还在裕县时候的苦日子。
晋元帝此时忘记了当年抛下妻子儿女的芥蒂,身子前倾着问:“这是你们种的粟麦,收成能提高两三成的粟麦?”
漆姑点头,“是,这粟麦种收成能提高,都是师傅这些年一直苦心专研的结果。”
对这个女儿,比之前更加看中了,“甚好,甚好,元初吾儿,你想要何封赏!”
“回父皇,师傅当年在逃难过程中救下我,这些年,我跟着他种植培育粟麦种,这些产量高的粟麦种,并不是我的功劳。”
“对了,朕想起来了,休渊之前说过,和你一起来都城的还有一个叫李士的,就是他?”
漆姑答:“正是。”
一旁的皇后看着大殿下,对答如流,举止落落大方的漆姑,就算没有这公主头衔,凭借这些粟麦的种植技艺,她也能获得封赏。
皇后想起那日,漆姑对这位养父的维护,今日这袋粟麦,是漆姑为她的养父李士,特意准备的,心中滋味难明。
在离开他们这对失职的阿父阿母身边,她长得那样茁壮。
“陛下,李士先生有此大才,能解我大晋当前的燃眉之急,况且他还救了元初,当重重封赏!”皇后怎么能不成全女儿的孝心呢。
楚沛看着这金黄饱满的麦穗,自然没有不准的,“封李士为大夫,赐都城三进宅子一处,百两白银,两倾良田!”
“儿臣替师傅谢父皇赏赐!”漆姑跪下,真心实意的谢恩。
42.长公主
“元初我看你很有为父当年的风范,哈哈哈!”
兴许是今日看见漆姑献上的这袋子粟麦,勾起了晋元帝想起以前过的苦日子,那时候日子是真苦,各种徭役服不完,地里的庄稼种来还要交税,他一个小小差役,尚且日子艰难,何况其他百姓。
“庆和啊~”晋元帝拖长声音,这是要抒发感情了,魏新站了出来,低着头聆听皇上的感慨。
“俺还记得咱们一起下地,巴不得一倾地可以种出两倾的地来,可惜,那年种出来的粮食不仅少还全都交了税……有一次去你家吃饭,你加米缸空见底了,你阿母竟然从家里的角落东搜刮点,西搜刮点,让俺吃顿饱饭。”
晋元帝做怀念的样子,虽然那时候的日子真苦,但现在回想起来,反觉得有几分宁静致远的感觉。
魏新和皇上同村长大的人,她的阿母因为当年的事情,还被封为了寿安君。
虽然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比较好,但他不能扫皇上的兴,“可不是吗,当时我阿母就看出皇上将来有大前途,让我好好跟着皇上。我看到元初这孩子,就想到还在裕县种地的日子,当时要是有这样的种子,说不得,我阿母就不用到处搜刮才能招待皇上了,不过,皇上心系天下,瞧着同村、同县的人吃不饱饭,后来这不是带着兄弟们拼出一条活路来了,这一切都是命……”
要不说魏新在晋元帝身边呆得最久,最得信任呢,这张嘴那是真会说,既显着自家阿母当年对皇帝的好,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又吹捧皇上怜悯百姓,最终带着他们这群人建功立业,如今做皇帝的做皇帝,封王拜相的封王拜相。
魏新还不忘夸漆姑,“皇上,我这大侄女吃了不少苦,好容易回来了,咱们做父母打天下还不是都为了孩子,可不能再委屈了孩子。”
至此,魏新功成身退,两段话,漂漂亮亮,自家的功绩点明了,皇帝的马屁拍了,皇后的面子给了,顺带还卖给漆姑一个人情。
他退回自己的位置还看了眼司马弘的位置,得意的又对身旁的曲岩说:“哥们儿厉害吧,说不得将来那司马弘也要卖俺一个面子,嘿嘿,今日这趟不虚此行。”
曲岩依旧不动如风,不过这次还是回他一句,“你的话太多了。”
“嘿~我看你是嫉妒我~”
听了魏新的话,晋元帝豪爽不羁的笑声传来,“庆和啊庆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圆融,如今这嘴上功夫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这都是托了陛下的福,如今不打仗了,天天和我家那口子斗智斗勇,这都是顺嘴了。”
“哈哈哈!你啊你啊……”晋元帝指着魏新,嘴角带笑,显然魏新的话,让他高兴。
他精明的眼睛再看向漆姑,“不过你说得不错,元初本就是我和皇后第一个孩子,又受了这些年的苦,天下乱成这样,回来不容易,今日,朕便封吾儿为元初长公主,赐长公主府,封地淮郡为你的封地。”
漆姑没想到,上辈子,她苦苦追求都不曾获封的长公主头衔,这一世居然一进宫就得到了。
当年,就是因为她迟迟没能获封长公主,被二公主和九公主等人嘲笑,“这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配得上长公主的尊位。”
“就是,皇后娘娘那样护短的一个人,都没有为她争得长公主的册封,说明皇后娘娘也十分不满意这个女儿。”
“说不得,过段时间,她就要被打发到遥远的封地去了,毕竟这样一个大字不识,言行粗鲁,咱们说什么她都像是在听天书一样,一口乡下口音的公主,皇上和皇后看到都觉得丢脸,巴不得远远的打发出去,眼不见为净,怎么会封长公主这样的头衔给她。”
正是因为这些话,她上辈子发狠的读书识字学宫规礼仪。
三年的时间,她追在司马弘身后,除了想靠近司马弘外,也是因为司马弘博览群书,他的一句点拨,她都受益匪浅。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问的那些问题,对司马弘而言,是那么浅显,用那些人的话来说,她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上辈子,一心追求的东西到死都没能得到,这辈子,什么都不追求了,反而轻而易举得到,漆姑心中暗叹,可见有些事情,强求是不行的。
不过,可惜,再想要的东西,如果过了期限,就没什滋味了。
她上辈子想要得到长公主的头衔,不是这长公主可以给她带来多少权利和富贵,而是她想要得到母后、司马弘还有皇宫这些姐妹的认可,但这辈子,她并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了。
长公主头衔对她而言,就像一块香甜的点心,饥渴之时,她需要,现在她吃饱了,不再需要。
所以,在所有人都等着她跪下谢恩的时候,漆姑的确跪下了,但她却说:“父皇天恩,漆姑本该感激涕零,只是我却不敢受这样重的封赏。”
皇后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来,看向跪在殿下的漆姑,她竟然看不透这个女儿到底要做什么。
司马弘同样也看不懂跪在殿前的漆姑,长公主的头衔,他是知道她一直很想要的,但上辈子局势混乱,皇后娘娘之所以未给她请封,也是为了保护她。
她和他成婚后,他本想局势安稳后,他再向皇后娘娘提漆姑封长公主的事。
长公主的头衔在他看来并无甚重要,但她若想要,他帮她争来也无妨,他以为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却没想到,她会……死在那场宫变中……
漆姑跪在地上,声音却铿锵有力,“父皇、母后,我不过运气好,投生在了父皇和母后肚子里,享受公主尊荣已经足以。只是儿臣寸功未建,于国家于百姓都无一点功绩,这长公主之位,我不配。”
“胡说,你是本宫的女儿,流落在外八载,又习得这粟麦培育之法,怎么不配长公主的尊号!”
皇后忽然很心慌,一向沉着的她,终于也害怕,这个才到的女儿,会从眼前飞走,她种种迹象表明,她根本不想留在都城!
她心中有怨!对她是对她的父皇也是,可是这些都被她藏在表面规矩、平和里!
一个对阿父、阿母有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的孩子,不可能如此冷静理智,面面俱到!
而且,她已经在知道,李巧并不是偶然被找到当做公主带回都城的!
漆姑她,分明是自己不想回都城的,她已派人到李巧家去查证过,李巧的爹娘都已全部交代!
漆姑,你要干什么,你难道不要阿母了吗,此刻,张皇后不再是皇后,她是一位母亲。
漆姑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后,因为发怒,她眼睛瞪着她,她竟然从母后眼中看出了一些湿润。
但漆姑没有因为后退,她道:“儿臣认为,最该封长公主的不是我,是代表大晋前往匈奴和亲的蕉鹿公主,她为了大晋安宁、大晋百姓免于战火而离开家人、离开故土,她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虽比不得战场上的建功立业,但这样的功绩也是儿臣这些只知享受的公主富贵,却没有为国家有所贡献的公主能比的,她才配尊为长公主。”
朝臣们属实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乡野长大的女郎,还能有此等见识,且胸怀如此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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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思想如此高洁。
对于鸠占鹊巢的蕉鹿公主不仅没有怨恨,反而只看到她为国家的牺牲。
就连曲岩这个不问政事,今日纯粹来凑数的人,也终于向漆姑投向一个敬佩的眼神,在这小女郎身上,他看到了几分当年的皇后娘娘的影子,这大概就是血缘吧。
皇帝的确是运气极佳的人,当年能一步步和燕王消灭前朝,又能打败燕王,夺得天下,有实力也有运气。
没想到他的妻子和女儿也很不错,看来,储君之事,皆在皇后娘娘的掌控中了。
曲岩暗自点点头,太子虽羸弱些,但有皇后娘娘坐镇,之后再有这个眼界、格局都不低的长姊,总是别其他几个皇子要好些的,这样大晋才能安稳。
今日,他来之前,卜了一挂,卦象显示遇方外之人而乾坤始定。
曲岩想着卦象,“方外之人”指的又是谁呢?
晋元帝一开始也因为漆姑的拒绝而沉下脸,但漆姑在说完拒绝的理由的,他的脸色立马变了,大呼:“善,大善,吾儿有此胸襟,不愧是我和阿令的女儿。”
“就照你说的办,不过朕不能委屈了元初,这样,朕给再给你加一个封地淮郡旁边的汤郡也一并给你封做汤郡。”
这一次,漆姑跪下接受了,其实比起长公主这样的名誉头衔,多得到的一个郡作为封地,那简直不要太实惠。
今后带着阿父回到封地,在淮郡和汤郡的田地上种满粟麦,继续培育阿父说的那种收成能够提高七八成的粟麦,还有其他的粮食品种、植物,漆姑就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准备没有一点白费。
一袋粟麦和一个虚无缥缈的长公主头衔能换得两个郡做封地,很划算。
但漆姑不知道,正是因为她回绝了“长公主”的头衔,她才更走不了了。
今日早朝结束后,漆姑回归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传到了后宫。
赵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闯了大祸,她只有一个女儿,平时骄纵些,她也没管,但这一次得罪的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她不是郭夫人那等蠢人,于是将九公主关在了宫里。
“这段时间你在宫中好好磨磨性子,等磨好性子了,再出来!”
“母妃,我不,我要骑马、我要射箭、我还要去上林苑狩猎,您答应我的!!”
“你给我老实呆着吧。”赵夫人看着披香殿的方向,这宫中且有得热闹呢。
二公主怒气冲冲的来到郭夫人的披香殿,“母妃,皇后那个乡下来的村姑便罢了,现在一个欺君罔上的假公主,居然封了长公主!父皇是不是糊涂!!”
“住口,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皇,当心传出去,你父皇可就不宠你了。”
二公主此时不再是那个在外沉静温婉的二公主,她冷着脸,想到那里那个满脚是泥的农人之女,心中就一万个不服,凭什么那样的人就是皇后之女,而自己不过是宠妃之女,凭什么那样的人,长公主的头衔,说不要就不要,既然还让父皇赐给那个假公主。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不免心生怨怼,为什么她母妃不是皇后,若是皇后,长公主之位何至于回落到其他人头上。
又想,她这样长相、才华、礼仪的绝佳的女子,才配当皇后的女儿,那两个,一个是胆大包天的冒充公主的假公主,一个是在乡野长大,无知无识在地里刨食的农人,她们怎么配与她相争!
郭夫人也气不打一处来,“我看哪里是你父皇的错,分明是张令那毒妇怂恿的你父皇,哼!!终有一日,我毕让她跪在我脚边痛哭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