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尖叫,身体便猛地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的手中,还死死攥着凌文鸣生前最爱的香囊。
...
几个时辰后,武安侯府,正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难以驱散的阴暗气息。
杨氏蜷在榻上,往日保养得宜的脸庞枯槁凹陷,一双眼睛因日夜哭泣而红肿不堪。
“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被面,喃喃自语。
“我的鸣儿……我可怜的鸣儿啊!”
她猛地捶打床榻,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怎么敢!那个毒妇!她明明可以救我的鸣儿的!
她是故意的!她是杀人凶手!”
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将她最后一点清明也淹没。
她猛地掀被下床,踉跄着扑到门边,就冲了出去。
“夫人!您慢些!”
端着汤药的夏菊,骤然被杨氏撞飞,脸色大变,抬脚就要去追。
可惜,愤怒至极的杨氏,又岂是夏菊这被烫伤的人,能随意追上的!
...
“侯爷!您要为咱们的鸣儿申冤啊!”
杨氏已然扑倒在了凌鸿远的床榻前,
“侯爷!您不能再纵容那个煞星了!
是她害死了鸣儿!她就是个索债的鬼!她还要克死我们所有人啊!”
凌鸿远被杨氏的举动惊住。
那尖厉的哀嚎声,吵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煞星?
这不是在说凌玥吗?
怎么好端端...
凌鸿远心乱如麻:“你在胡说什么?”
“我不管!她不能留在府里了!一天都不能!”
杨氏抬起狰狞的脸,
“赶紧把她嫁出去!让她滚得越远越好!否则……否则我们都要死!侯府就要完了!”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武安侯,杨氏的建议荒谬,但或许……或许送走她,真的能换来安宁?
他虚弱地挥了挥手,气息奄奄:
“去……去叫……大小姐过来……”
...
扶摇院内,却是一片难得的温馨。
凌玥正拿着一本启蒙游记,轻声念给凌瑾和凌瑜听。
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严寒和阴霾仿佛是两个世界。
棋兰悄步进来,俯身在凌玥耳边低语几句。
凌玥念书的声音未有丝毫停顿,只是眼底那点暖意瞬间褪去,凝结成冰。
她轻轻合上书页,递给凌瑾,柔声道:
“瑾儿,你接着念给珏儿听。阿姐去去就回。”
她起身,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姿态从容依旧,唯有那双眸子,深寒如夜。
...
踏入凌鸿远房间的瞬间,那股混合着病气、药味和绝望气息的污浊空气便扑面而来。
凌玥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榻上死气沉沉的凌鸿远,以及地上状若疯魔的杨氏。
“父亲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
她声音清凌,如冰珠落玉盘,瞬间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闷。
杨氏见她这般云淡风轻,恨意瞬间冲破顶点,尖叫道:
“侯爷!你看她!就是这副样子!冷血无情!就是她害死了鸣儿!快把她嫁出去!快啊!”
凌玥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向杨氏,那眼神冰冷又锐利,
“出嫁?”
凌玥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讽刺,
“我的嫁妆尚未清点完毕,巨额亏空无人填补,夫人就这般急着将我扫地出门?
难不成,..是怕我继续追查下去,查出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她步步向前,气势逼人:
“我生母留下的嫁妆单子白纸黑字,如今库中实物却对不上半数!
那些价值千金的东珠头面,账上只用了三百两就抵了?!
京郊三百亩上好的水田,可是有市无价的,也只换了区区二百两?!
若是这般折算,便是有万贯产业,只怕也得“损耗”得连十分之一都不够吧!”
杨氏脸色骤变,血色尽褪。
这,是她的主意。
侯府看着锦绣富贵,内里早已经虚无。
侯爷还发话要补齐沈氏的嫁妆!
若不这般折扣,只怕都交不了差。
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
没想到...没想到凌玥这小贱人,竟是在故意等着机会!
武安侯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怎么回事?”
承诺是他许给凌玥的,如今却这般,杨氏不是在糊弄凌玥,是在糊弄他这个当家人!
杨氏气急,尖声反驳:
“侯府开销巨大,这些年……哪一样不要钱!些许损耗乃是常事!”
“常事?”
凌玥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
“好一个常事!莫非我朝律法在夫人眼中,也是可以‘常事’糊弄过去的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冷冽的呵斥:
“武安侯夫人,你就是这般掌管侯府、欺辱仙去的原配夫人遗孤吗?!”
只见百里笙面罩寒霜,缓步而入。
他冷冷瞥了一眼抖如筛糠的杨氏,继而落在试图挣扎起身的凌鸿远身上。
“武安侯,”
百里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
“贪墨已故原配嫁妆,苛待嫡出子女,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武安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你这爵位还想不想要?
今日你若不给玥儿一个公道,不将亏空一分不少地补齐,就休怪本世子不顾情面,即刻进宫,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圣裁!”
夺爵吗?
凌鸿远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差点滚下床榻。
仕途、爵位是他如今仅剩的指望,他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波了!
他扭头对着杨氏,用尽力气嘶吼:
“蠢妇!还不快把亏空给玥儿补上!立刻!马上!”
杨氏被百里笙的气势和凌鸿远的怒吼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可...那巨大的亏空她如何填补?
她只能色厉内荏地哭喊:
“我……我催玥儿出嫁也是一番好意!
女子终归要嫁人!我是为她着想!你们不能如此污蔑我!”
“为我着想?”
凌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深渊,
“你看着我,扪心自问,你此刻逼我出嫁,当真是出于一片为我谋划未来的慈母之心?
没有半分因为流言而想赶我走的恶念?
没有半分想掩盖你贪墨罪行的私心?
没有半分……为你那死了的儿子报复的恨意?”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杨氏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