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鸿远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侯府...完了!
凌家,真的…断子绝孙了!
“祖坟?!”
凌鸿远猛地嘶声开口,声音干涩,却染着冷意:
“他不配!
凌文晖……这个猪狗不如的孽障!毒杀亲弟,天理难容!触犯国法,罪有应得!
我凌家……我凌家的门楣清清白白,没有这等让列祖列宗蒙羞的不肖子孙!
不准!绝不准他玷污我凌氏一方净土!”
剧烈的情绪让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衫。
好半晌,他才喘上那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凌玥心中毫不意外。
这个男人,骨子里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是他的权势富贵!是他凌家的虚名!
备受他宠爱的长子?不过是因为凌文晖的天才名头,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权势罢了!
如今,凌文晖有了污点,他自然要弃之如敝履,甚至恨不得踩上几脚以证“清白”。
“您既已决定,我便让人去安排了。”
话落,凌玥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出了书房,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凌玥只觉得无比清醒。
她直接唤来垂手候在外院、大气不敢出的管家,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寒冷:
“侯爷有令,罪人凌文晖,德行有亏,触犯律法,有辱门楣,罪无可赦,不准其骸骨入祖坟。
去找副薄皮棺材,或者直接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去,不得延误。”
管家闻言身子一颤,虽早已料到侯爷可能不会厚葬大少爷。
但,真听到如此绝情冷酷的处理方式,管家仍是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偷偷抬眼觑了下凌玥冰冷的神色,不敢有丝毫异议,连忙躬身应道:
“是,县主,老奴这就去办。”
凌玥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轻描淡写,却刺得管家头皮发麻:
“对了,记得寻一寻,把他和先前扔出去的沈姨娘尸身,扔在一处。”
她目光掠过管家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
“到底是亲母子,生前未能尽孝,死后……黄泉路上,也算团聚了,不至于太孤单。”
管家只觉得一股阴风扫过脖颈,连声应“是”。
但细听,那声音都在发颤!
管家几乎是踉跄着、连滚带爬地退下去操办。
他比旁的下人知道的更多些。
如果不是大少爷用了手段,试图让大小姐和夫人对上,他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现在,母子两纷纷“意外”殒命!
在深宅大院多年,管家绝不相信,都是偶然!
处理完凌文晖的“后事”,凌玥并未立刻回扶摇院。
问了路过的下人一句,凌玥脚步一转,踩着包裹着寒气的青石板路,朝着府邸最偏僻、最破败的西北角走去——
那里,是凌瑶如今的住处!
越往西北走,景象越发萧条。
路面坑洼不平,廊檐下的柱子,不少都露出了里面腐朽的木头。
枯黄的杂草胡混杂白雪,堆积在墙根和砖缝里,无人清理。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荒凉气。
这里,俨然与侯府主子们居住的院子,恍如两个世界。
凌玥脚下不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本以为,杨氏为了让她难堪,会给凌瑶安置在别处,没想到...
院门虚掩着,门轴歪斜,甚至无人看守。
凌玥伸手,轻轻一推,那破败的木门便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比之外面,院内更是荒芜。
院中的积雪无人清扫,被踩得污浊不堪。
枯死的藤蔓,爬满了半面墙壁。
恰在这时候,屋内传出一阵骂骂咧咧:
“呸!真当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呢?
侯府给你口吃的就是天大的恩德了!还挑三拣四?”
凌玥透过门缝看去,只见——穿着臃肿旧棉袄的粗使婆子,正将一只黑乎乎的陶碗重重摔在门口结冰的地面上。
陶碗里面看不出原貌的馊饭冷粥溅得到处都是。
那婆子仍不罢休,叉着腰,唾沫横飞: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晦气的东西!没得脏了老娘的手!”
那婆子骂得正起劲,一抬头猛地见到门口逆光站着的凌玥。
虽看不清全部面容,但那窈窕身影、通身的气度以及冰冷迫人的气场,让婆子瞬间认出来人是谁!
婆子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县…县主恕罪!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嘴贱!求县主饶命!饶命啊!”
婆子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在冰冷的地上磕头如捣蒜。
凌玥扫了婆子一眼,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
那婆子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个头,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逃了出去。
凌玥这才抬步,走进昏暗、冰冷的屋内。
屋里甚至比外面更冷,好似所有的寒气都聚集于此,凝滞不化。
窗户纸破了几处,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屋内甚至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条缺腿的凳子,以及角落地面上一张铺着薄薄稻草和破烂席子的“床”。
此刻,凌瑶就蜷缩在那堆破烂稻草里,身上盖着一床看不清颜色的、硬邦邦的薄被。
只可惜,那薄被,哪怕是春日里盖着,都会冷。
如今这样的大冷天,即便凌瑶将自己裹得再厚实,也根本无法抵御这深重的寒意。
凌瑶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
听到推门声和脚步声,尤其是那婆子惊恐的求饶声,凌瑶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门口。
逆光中,她先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随即,那熟悉到让她夜夜从噩梦中惊醒的熟悉脸庞,瞬间笼罩了她整个身心。
凌玥?!
她来做什么?!
凌瑶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拼命地想要向后缩去。
可惜,身体早已经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麻木。
“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
她只能徒劳地用脚蹬着地面,后背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墙壁。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的!你还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