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的失态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她瞬间压下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脸上迅速堆砌起厌恶和严厉。
那,是更甚于门房的居高临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刚刚那一瞬间的惊惧彻底掩盖。
“哪来的疯妇妖孽,竟敢在侯府门前撒野?
污言秽语,攀诬贵人!”
周嬷嬷的声音尖厉刺耳,嫌弃地指着地上的杨银,仿佛那是什么秽物:
“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污秽不堪的东西,也敢冒充侯府血脉?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体!
来人啊!”周嬷嬷厉声朝门内喝道。
“还不快把这几个晦气东西给我乱棍打出去!
记得扔远些!别脏了侯府的地界,冲撞了贵人!”
门房和另一个闻声出来的健壮仆役,立刻抄起门闩,凶神恶煞地逼了上来。
周围的寒风似乎都凝滞了,只剩下周嬷嬷尖厉的斥骂和仆役沉重的脚步声。
绝望!
冰冷的绝望缠紧了凌玥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却被这深宅大院最肮脏的爪牙死死堵住!
凌玥眸底泛着嗜血的寒光。
前世,安氏之所以对自己下狠手,除了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更多的,是这位周嬷嬷的怂恿!
凌玥没错过周嬷嬷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异色。
周嬷嬷定然是清楚自己身份的。
事已至此,这恶仆不仅要驱赶她,更要侮辱她死去的生母,践踏她仅存的尊严,甚至要伤害她奄奄一息的弟弟!
这一刻,凌玥再也无法克制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骇人,
她不再看那逼近的门闩,不再看周嬷嬷那刻薄的脸,而是仰首望向那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如地狱恶鬼的咆哮: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震得空气都在嗡鸣。
“若我凌玥,非武安侯府嫡亲血脉——!”
她猛地指向那高悬的、朱漆描金的“武安侯府”门匾,指尖仿佛凝聚了无尽的怨毒,
“天雷立降!劈碎此藏污纳垢、谋财害命之畜生门户!
令尔等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耗尽了凌玥所有的生机。
她眼前猛地一黑,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从脑海深处炸开,喉头腥甜上涌,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然而,就在她意识模糊的瞬间,似乎看到眼底有血色符文一闪而逝。
轰咔——!!!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道惨白刺目、粗壮的如同巨龙般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那看似平静的铅灰色云层中悍然劈落!
没有乌云翻滚,没有雷声酝酿,仿佛这道雷霆就是为了响应那诅咒而生!
那道蕴含着天地之威的恐怖电光,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不偏不倚,正正劈在那块——象征着武安侯府百年荣耀与权势的朱漆描金门匾之上!
“不——!!!”周嬷嬷的瞳孔紧缩,失态地尖叫着。
“天爷啊!”朝着凌玥逼近的门房与仆役,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手中门闩更是砸落在了地上。
那,可是天雷啊!
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耀眼的电光将侯府门前映得一片惨白!
那厚重坚硬、代表着武安侯府门楣的匾额,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瞬间四分五裂!
灼热的碎木、崩飞的金漆、焦黑的残片,如同暴雪般四散飞溅!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而其中那块最大的、带着烧焦“侯”字的残匾,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生生砸落在周嬷嬷脚前不到三尺的地方,溅起的雪沫和黑灰扑了她满头满脸!
这一刻,空气好似凝结成了冰霜,寂静的可怕。
门房和仆役,早在雷声消散之际,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门房的裤裆间,晕染出了一片可疑的湿热。
真...真的有天罚吗?!
周嬷嬷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瘫软在门柱上。
那精心梳理的头发,早已经散乱不堪,发丝间甚至沾满了焦黑的木屑。
凌玥抬眸,只见周嬷嬷那双精明刻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好似被抽走了魂魄。
侯府那两扇朱漆大门后,不过几个呼吸间,就传出了一片混乱的惊呼和奔跑声。
“匾!门匾被雷劈了!!”
“快禀告侯爷!不,先禀告夫人!”
“护院!护院都死哪去了?有刺客?”
伴随侯府门口这一地狼藉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份寂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天……天罚!!!”
一个在远处探头探脑的货郎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惊恐地尖叫起来。
“老...老天爷开眼啦!武安侯府的门匾,竟然被天...天雷劈了!”
摆摊的道士,见此情形,手指飞快掐算,片刻后,他倒吸凉气,喃喃道:
“断子绝孙…此咒应天,大凶之兆啊…”
围观的百姓如同煮沸的开水,瞬间炸开了锅!
“这姑娘难不成,真是武安侯府的血脉?”
“天罚都下来了,这还能有假?!”
“那孩子看着真不行了,侯府真狠心,亲骨肉见死不救...”
“哼,高门侯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腌臜呢!”
“快看!侯府那些眼睛长在天上的下人,竟然吓尿了!哈哈哈!”
“刚跑出去个小丫鬟,说什么主子晕倒了,我看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恐惧、震惊、幸灾乐祸...交织在一起,化作汹涌的议论浪潮,席卷了整个街道!
盛京城,天子脚下,不是没有新鲜事。
但,好端端被雷劈的,百年来,也就只有这一家了。
武安侯府的门前,彻底大乱!
尊贵的门楣化为齑粉,好似侯府精心维持的体面,也随之荡然无存!
凌玥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看着眼前这骇人又混乱的一幕,嘴角缓缓勾起。
那笑中,藏着冰冷、讥诮、又带着无尽悲凉。
四肢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本就疲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轰——
眼前景象陡然变得模糊,凌玥只能勉强听到周围嘈乱的喧哗声。
然而,即便如此,她那瘦弱的身体,却依然死死地护住了身后昏迷的杨银和吓呆的杨金。
凌玥抬眸,目光死死盯着眼前敞开的侯府大门,眸光里,藏着破釜沉舟的寒芒。
没人能阻止她回这深渊!
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