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东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苏沐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她见过媒体间的明争暗斗,却从未见过官场上如此赤裸裸、不留情面的绞杀。
这是要把叶凡往死里整。
她看向叶凡,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叶凡非但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或沮丧,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像是棋手看到了对手走出一步意料之中、却又愚蠢至极的臭棋。
“他急了。”叶凡拿起桌上的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慢悠悠地咀嚼着,“一个医生最怕的不是病人病情有多重,而是病人讳疾忌医,不肯告诉你哪儿疼。现在,他主动把最疼的地方指给我们看了。”
苏沐秋没明白:“他冻结了项目,架空了你,这……”
“项目是国家的,不是我的。他冻结的不是我的权力,是国家发改委的脸面。”叶凡又喝了一口汤,眼神亮得惊人,“至于架空我?正好,我最近也挺累的,想休个假。王市长他们喜欢‘军训’,就让他们自己跟自己玩‘题海战术’去吧。”
他三两口吃完夜宵,用餐巾擦了擦嘴,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下来,仿佛刚刚接到电话的不是他。
“沐秋,真正的战斗不在会议室,不在文件里。”他看着她,目光灼灼,“我们的手术室,在外面。”
苏沐秋冰雪聪明,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
“不只是**。”叶凡站起身,“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高建民是****,但他不是皇帝。他堵得住政府的钱袋子,但他堵不住老百姓的嘴。”
他走到苏沐秋身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我要你做一次‘战地记者’,但这次,我们不冲锋,我们做‘战场解剖’。”
“怎么解剖?”
“三刀。”叶凡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刀,解剖‘国际视野’。你去采访史密斯,让他以康普顿专家的身份从纯技术的角度,谈一谈建立‘国家级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让他讲讲,在欧美,一款有问题的药品,会给企业和监管部门带来多么毁灭性的打击。记住,全程不提华瑞,只谈标准和科学。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一把国际顶级的‘显微镜’,正准备对准国内的药品市场。”
“第二刀,解剖‘个体悲剧’。你去采访陈默律师,让他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讲述他父亲陈老师从生病到‘石化’的全过程。不要控诉,不要愤怒,只要陈述。把那些病历,那些检查报告,那些无效的治疗,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我们要让读者感同身受,让他们看到一个家庭在面对一种‘怪病’时的无助和绝望。同样,不提药名,只描述症状。”
“第三刀,也是最重要的一刀,解剖‘民生之痛’。”叶凡的目光变得深邃,“项目资金被冻结,最先受到冲击的不是政府,是那些垫资进场的供应商,是那些等着工钱养家糊口的工人。你去采访他们。去采访那个被我当场兑付工钱的张木匠,问问他,如果剩下的钱拿不到,他孙子的学费怎么办。去采访那些给工地送菜送饭的小商贩,问问他们,这个冬天要怎么过。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领导一个轻飘飘的决定,落在普通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苏沐秋静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升温。
她明白了,叶凡这是在用阳谋对付阴谋。
高建民用权力这把“钝刀子”**,叶凡就用**这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他的软肋。
“我明白了。”苏沐秋重重地点头,她的眼中没有了恐惧,只剩下昂扬的斗志,“保证完成任务。”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叶凡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很干燥,很温暖。
“注意安全。”叶凡看着她的眼睛,“别靠太近,小心血溅到身上。”
苏沐秋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有些发烫,她挣脱开他的手,故作轻松地哼了一声:“我可是专业的记者,戴着护目镜呢。”
说完,她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青川县的上空,风平浪静,水面下却暗流汹涌。
王海东的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了国际医院项目组。
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每天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项目工地上“视察”,对着图纸指指点点,试图找出点问题。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比“题海战术”更折磨人的陷阱——无事可做。
叶凡真的“休假”了。
他每天要么待在宿舍里看书,要么就去红岩村跟村民们聊聊新品种的种植情况,对项目的事不闻不问,仿佛那几十亿的投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王海东想找茬,却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项目停了,资金封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空气里,憋屈得快要内出血。
而与此同时,一场**风暴正在江城乃至全省的媒体上,悄然酝酿。
最先刊发在《青川县报》头版的一篇专访,《一位美国专家的忠告:药品安全是不可触碰的红线》,迅速**城各大都市报转载。
史密斯先生在采访中,用专业的术语和详实的数据,描绘了一幅药品安全监管的“理想图景”,并含蓄地表达了对某些地区“标准不一、监管滞后”的担忧。
文章不痛不痒,却在医疗界内部引起了巨大震动。
紧接着,《江城晚报》的社会版,刊登了一篇名为《“石化”的心脏:一个退休教师的最后时光》的深度报道。
苏沐秋用她细腻又克制的笔触,将陈默一家的遭遇娓娓道来。
那份绝望,那份无力,透过文字,刺痛了每一个读者的心。
报道引发了市民的广泛同情,无数人打电话到报社,询问陈老师得的到底是什么“怪病”。
风暴的中心,在第三篇报道出现时,彻底引爆。
《青川日报》的头条,《谁动了我们的救命钱?——青川国际医院项目资金冻结事件调查》。
这篇文章,没有采访任何一个官员。
苏沐秋的镜头对准了最底层的民众。
画面里,年迈的张木匠对着镜头,老泪纵横:“叶县长亲口答应的,剩下的钱开春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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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孙子还等着交学费……现在说没就没了,俺们庄稼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俺们就信政府说的话啊……”
一个承包了工地食堂的大姐,对着一仓库快要腐烂的蔬菜,哭得泣不成声:“几十万的菜啊,都是赊来的,现在项目停了,钱一分没有,下游的菜农天天上门要账,这是要逼死我啊!”
报道的最后,苏沐秋只用了一句平淡的旁白:“一个旨在为百万民众提供更优质医疗服务的惠民工程,如今却成了部分家庭的“催命符”。我们不禁要问,决策者的笔尖,是否感受过民生的重量?”
文章一出,**哗然。
从青川到江城,再到省里,网络上,现实中,议论声铺天盖地。
原本一个地方性的内部调查,瞬间演变成了一场关于“政府公信力”和“民生疾苦”的大讨论。
高建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那几份报纸,气得浑身发抖。
他没想到叶凡的反击,如此刁钻,如此狠辣。
他没有攻击自己,却句句都打在自己的七寸上。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了个人恩怨,不惜牺牲民生、阻碍国家重点项目的酷吏。
省里已经有领导打电话来“关心”情况了。
高建民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
他不能承认冻结资金是为了对付叶凡,那等于自曝其短。
可不解释,这顶“漠视民生”的大帽子,就得结结实实地扣在头上。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电话,让他瞬间如坠冰窟。
是省纪委的一位副**亲自打来的。
“建民同志,关于华瑞医药集团涉嫌生产销售伪劣药品,以及其董事长高建业畏罪潜逃一事,中央纪委和**部已经成立了联合专案组。明天,专案组将抵达江城。请你和**市政府,全力配合调查。”
高建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以为把叶凡按**,就能争取时间,把弟弟的事情压下去。
他错了。
叶凡根本没想在江城跟他斗。
叶凡从一开始,就是要把天捅破,请一尊最大的神,来收这个妖。
“咚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
“高**,国家发改委,林建业司长的秘书刚打来电话。”
高建民麻木地抬起头。
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说,林司长正在陪同省里的主要领导开一个关于‘国家级试点项目保障工作’的紧急会议。林司长请他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中央对试点项目的稳定性和连续性,高度关切。省委已经表态将排除一切干扰,确保青川项目顺利推进。’”
高建民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许久,他拨通了叶凡的手机。
声音嘶哑,冰冷。
“叶凡,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把你那个会写文章的朋友,也一起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