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无意间打翻了左芦送来的药罐子,南启嘉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枯死在这晦暗的宫闱之内。
这份帛书极尽轻薄,只容得下寥寥十几个字。
再熟悉不过的肃国文字映入眼眸,终究是有人来带她回家了。
李严月前辗转到了雍都。这段时日,他忙于奔走部署,终于打点好虞宫和蒙家军营里的一切,可以带南启嘉和左芦安全离开。
待到南启嘉生辰那夜,她只消抽身出来,到了宫门边上的小春楼,自然会有人带她出去。
南启嘉藏好帛书,来到正宫面见殷昭。
她都没来得及开口,殷昭便问道:“怎么又出来瞎逛?你身子好些了吗?”
这语气不似从前那般冰凉,倒令她有些心虚。
南启嘉敛了神色,不敢抬头:“我又不是你宫里那些楚楚可怜的美人儿,哪里就那么矜贵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上次允我的事还作不作数?”
“什么事?”殷昭细一回忆,她没求过他什么,唯一一件,就是想给左芦回信。
他道:“你若想给你的小奴才回信,就写好了给我过目。”
南启嘉喜出望外,高兴得举起拳头朝殷昭胸前砸了一下。
她指骨泛疼,心道这人的胸膛可厚实,只是以后再也打不了了。
她心中涌出一阵说不清的酸涩,也不知为何难过,明明就要解脱,却没有半分喜悦。
殷昭垂眼看她,温声问道:“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还是把你自己给打疼了?”
“要你管。”南启嘉不想听他关心自己,转身要走,不经意间撞倒了叠放在书案边缘的一摞折子。
两人同时俯身去捡,殷昭的下巴猛然间戳在了南启嘉的发簪上,疼得他本能地用手捂住痛处。
“我来捡吧,”南启嘉嫌弃道,“你还能做点什么?”
她将散落的折子一本一本拾起,叠放整齐,待翻到那本蓝色的书,她的指尖倏然一僵。
殷昭来夺,被她灵敏地避开,那折子上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撞入她的瞳孔。
南启嘉迅速扫过那几行字,反身问殷昭:“为什么要按月给蒋钦的家人发抚恤金?”
南启嘉感到不可思议。
她先前听礼宾院当值的小吏说,蒋钦是回虞国替她传信时暴露了身份,被殷昭救下了。
殷昭从南启嘉手中拿回折子,神色黯然。
“他死了,为了我死的,自然要给他的家人留个保障。”
“死了?”南启嘉觉得头好痛,“不是你叫他别再管我和慕容悉的事,就留在雍都做官吗?”
殷昭怔了,迅速拼凑起整件事情的始末来,须臾,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南启嘉会对他态度大变,甚至不惜拔刀相向。
“谁告诉你,是我把他留在雍都了?!”
殷昭勃然大怒,抖着一双青筋暴起的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在殿外候命的高敬听闻陛下语气不善,唯恐他二人又生纠葛,匆忙地入内相劝。
南启嘉见殷昭怒气难消,一时失语,便对高敬说:“高公公,你帮他说吧。殷昭在郸城礼宾院安插了一个眼线,叫蒋钦,可刚才殷昭说他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敬瞅了瞅殷昭的脸色,朝南启嘉躬身行礼,站定后,娓娓道来。
“去年,蒋钦将有南姑娘手印的手书亲送回雍都,陛下当即拟旨,要中郎将率一队轻骑,快马加鞭前往郸城,向肃皇递交和亲文书,求娶南姑娘为后……”
“我?”南启嘉将目光转向殷昭,“他求娶的不是永安公主吗?”
“胡说!!!”殷昭愤而握拳,脖颈间青筋迭出。
“陛下莫急,臣这就向南姑娘解释清楚。”
高敬先前受殷昭警告,不许私自对南启嘉多嘴,现气氛已到此,他自不会错过这机会。
“陛下写那和亲文书时,臣就在旁边,绝不会有假,只是……”高敬随时留意殷昭的反应,见他无意阻拦,方才敢继续往下说,“唉,说来惭愧,正所谓变生肘腋,虞肃两位太后娘娘与乔相联手,收买了中郎将黄彤,更换了陛下亲写的和亲文书。
“其实到这一步也还有补救的余地,姑娘也知道,陛下在郸城安插了不少眼线,其中负责盯南家的那部分人,以蒋钦为首,按时将南家的消息经蒋钦之手传给雍都,按理说变了和亲对象这么大一件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可气的是,蒋钦不信陛下会娶慕容公主,策马回雍都求证,在路上被肃太后的人截杀了,不仅如此,还找了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民间高手,伪装成蒋钦继续与雍都保持联系。
“雍都和郸城里应外合,陛下深受其害,直到见了新娘,才知自己被骗了。”
高敬说完,长叹一口气:“唉,南姑娘,咱们陛下苦呀!可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唉,乔相被废了,太后常年幽居青萝殿,凡是与此事有关联的差不多都死绝了,可是就算做到了这份儿上,陛下也不让我们对你说,唉,这……”
南启嘉呆愣了好一会儿,过往种种,全都明了了。
殷昭倔强地扭过头去,故意不看南启嘉。
他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眼尾泛红。
南启嘉曾用尽全力让自己接受的事实,原来并非真相,殷昭亦从未放弃过她。
她蓦然回想起自己在战场上刺向殷昭的那一剑,眼底泛酸,脸色惨白。
殷昭忙道:“你怎么了?高敬,让太医来。”
“不用,我没事,”南启嘉道,“高公公,你送我回去吧。”
她神思恍惚,不知该如何面对。
殷昭正要前去搀扶的手悬停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高敬道:“陛下放心。”便扶着南启嘉要回承元殿去。
二人刚踏出正宫的门槛,就见殷昭追了上来。
“姣姣……”殷昭面色沉着,一脸严肃,“南启嘉。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定你的。”
他把一卷玄色暗纹锦布包裹的圣旨揣进南启嘉手中。
打开一看,正是殷昭亲笔加盖国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定位,阴阳和而后万物得遂其生;家国同构,夫妇协而后邦家以宁其祚。咨尔南氏启嘉,系出名门,性行温良,淑慎端庄,礼教克娴,且心怀慈爱,宽仁待下,应正母仪于万国。朕心嘉悦,特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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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南氏为皇后,入主中宫,母仪天下。钦此。”
南启嘉看完,胸口闷闷的,把那圣旨递给高敬,摇头道:“殷昭,我、我……”
“我要定你的。”殷昭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语气坚定,“我只要你。”
南启嘉并不知晓,这圣旨上的内容,在今日早朝就由高敬宣读给众臣听了。
此举虽在朝臣意料之中,尤不禁一阵哗然。
因易嫁一事牵连甚广,还引得两国交战,众人均知此女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除了道贺恭喜,别无他言。
钦天监应殷昭所求,把书都翻烂了,择出了一个离得最近的吉日,下月初七,只剩下二十多天了。
尽管预留给筹备大婚事宜的时间如此短暂,殷昭还是决定要为南启嘉大办三日后的生辰夜宴。
阖宫上下因此事忙得不可开交。
南启嘉每想到自己和殷昭之间的阴差阳错,总是倍感酸楚。
她随了南家人,生性要强,丢了的东西从不想再捡起,她来雍都后与殷昭相处,也总能感受到最真切的疏离。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南启嘉还是偷偷给李严回了信。
云素不知道南启嘉会在信上写些什么,无比听话地坐在案边替她磨墨。
她忽然说:“姑姑,有你真好。我从小没有爹娘,舅舅总是很忙,太后娘娘又只喜欢小舅舅,还好后来舅舅把我送你啦,等以后你和舅舅有了孩子,我也教他们写字……唉,算了,我还是教他们捉蛐蛐吧,我捉蛐蛐可厉害了。”
南启嘉满心潸然,原来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后宫,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她主动要求:“素素,我给你做一件衣服吧。”
自素素来到她身边,她还没亲手做过什么礼物给她,现在要走了,总得留个念想。
南启嘉长了十八岁,只做过一次针线活,还挨了慕容悉好一顿训斥。
还有三日的光景,就那么一块布,拆了做,补了拆,不知不觉能折腾到大半夜去。
云素添了好几次灯油,劝道:“也不消这么赶的。何况你送过我不少礼物了。我也不差这一件。”
南启嘉道:“我送过的那些是殷昭买的,不是我自己做的。”
她实在困得不行,打了个呵欠,笑道:“罢了罢了,我先睡舒坦了才有力气干这苦差。”
待南启嘉睡去,高敬又亲自来了趟承元殿,代忙得脱不开身的殷昭过问了她们今日的饮食,还央求康乐公主多多劝告南姑娘,立后大典在即,莫再因前尘往事与陛下置气。
云素明显感觉到,自那次南启嘉生病之后,殷昭待她全然不同于以往了。
从前他只会旁敲侧击地向云素打听南启嘉的起居,还总是凶狠地要挟她:“只是怕她给我后宫添乱罢了,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旁的想法。你不要多嘴,不然朕叫你绣完整幅虞国的版图。”
哪像如今这般,毫不掩藏关切之意,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南启嘉是他的掌上明珠。
云素眼见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终于要修成正果了,成天幻想着自己带上殷昭和南启嘉的孩子满宫跑,做梦都快要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