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有个人影在南启嘉的小院外立了许久,被主人家发现,又霍然转身。
南启嘉追出门去,喊道:“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吧!”
不知从何时起,她没那么反感和慕容悉待在一起,慕容悉也没有先前那样讨厌她。
他们没进屋,就在屋檐下的木阶上坐着。
南启嘉坐在慕容悉身后,比他高出几阶,她乍然想起喜婆教过,女子不能比夫君坐得更高,于是准备起身往下挪。
慕容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重新坐回原处:“你就坐这儿,别走。”
接下来慕容悉自顾自的,说了好多古怪的话。
他絮絮叨叨,说起自己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那段幸福快乐的日子,又说起他母亲赐给南启嘉的那把瑟,原本是他的心爱之物,他央求了好几回,先皇后都没有将那把瑟给他。
说到此处,慕容悉眼里润润的。
南启嘉没见过男人这样伤心,慌张地说:“别……别这样,大不了我把那把瑟还给你。”
可是慕容又悉无缘无故地笑了:“还是你留着吧。这瑟,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慕容悉还想说,当年他觉得那瑟音质极好,尽管年幼,却想把它送给自己喜欢的玩伴。
他对南启嘉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在城外狩猎,那时他还是太子,南启嘉不过四岁,穿着一身男装,他以为她是个男孩儿。
另一次就是在国宴上,南启嘉去捞人家放的河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最后还是慕容悉把她救上来的。
年幼的慕容悉还问过先皇后,能不能和南大将军家的女儿做朋友。
所以先皇后将那把瑟赐给了南启嘉。
乌鸦在树枝上连叫了好几声。
慕容悉说:“南启嘉,我要走了。”
南启嘉一头雾水:“啊?”
慕容悉道:“虞国下了战书,太后让我领兵抗敌……去前线。”
他说得那样平静,仿佛自己只是出一趟远门。
南启嘉惊愕不已。
太后向来忌惮慕容悉,这次让他去前线,就没想让他活着回来。
她虽然不喜欢慕容悉,可那毕竟是她的名义上夫君,他若是英年早逝,岂不是连带着让她也变成了肃国最年轻的寡妇?
何况太后让慕容悉领兵,南家父子也一定会同上战场,还有李家父子,都是南启嘉的至亲,要把她一个人留在郸城,实在太难熬了。
南启嘉深思熟虑后,毅然道:“我跟你去吧。”
最严重就是和慕容悉一起死在战场上,反正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为国捐躯可谓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你能做什么?”慕容悉轻轻一笑,“再说你还有枫团呢。”
南启嘉不服气地说:“我能做的事情很多,绝不会比营中那些一等兵差。枫团……有幸月呢。”
慕容悉道:“南启嘉,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好……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
话到了嘴边,终究说不出口,最后他只说:“你还是留下来陪枫团吧。”
两人关系本就不怎么样,这样平心静气地说了会儿话,都没有了再聊下去的想法。
慕容悉深深地看了南启嘉几眼,带门离去。
几天后的清晨,南启嘉被门前“哒哒”的马蹄声吵醒。
她跑出门去看,竟刚好错过,只看得慕容悉和谷雨骑马远去的背影。
离别唯一的意义,只是让人明白,离去之人是否在旁人心里真正存活过。
这一霎,南启嘉心头有些慌乱。
这场战打得异常艰难。
虞军勇猛,只攻不守,因虞国推行军功制,将士们看见肃兵的人头便两眼放光,无一不争相杀敌,以立战功。
短短一月余,肃军死伤近半,交战场地哀鸿遍野,连着战场周遭的城池,也血流成河。
慕容悉接连三天未合眼。
将士们白天作战,夜间还要清理死去士兵的遗体,男儿有泪不轻弹,谷雨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慕容悉呆望着年轻士兵们的尸体,心如刀割。
慕容悉的行囊很少,比一般将士,只多了件上衣——是南启嘉替他缝补过的那件,针脚粗陋,形状滑稽。
他不禁想,若他死了,南启嘉也会哭吗?
就像她得知殷昭不要她了那样。
慕容悉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若能撑到活着回去,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生死之外,都是闲事。
郸城内也不比前线松快。
入伍的都是大好青年,不是家中的顶梁柱,就是才长成的大儿子。
前方时有战报,朝廷尽力隐瞒,也总还有疏漏,百姓知晓前线死伤惨重,悲痛交加,入夜常有妇人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南启嘉抢过门童手里的家书,这还是离开近两个月以来,慕容悉写回来的第一封书信。
因战地苦陋,这家书,显然是一块从战衣上撕下的粗布。
南启嘉翻开细看,字迹倒还工整,上面寥寥几行字,交代清楚身后之事,包括家中田宅如何处置,奴仆如何安顿等等。
这般沉重的交付,让人承受不起。
南启嘉阅过之后,心中五味杂陈。
管家来了,看过信跪地就哭。
南启嘉没献王府中其他人那般依赖慕容悉,尚还有些理智。
她问送信的士兵:“慕容悉这是什么意思?他不回来了吗?我未曾听说他阵亡。”
士兵说:“虞军已快打到郸城外了,若是李成谏将军再不来支援,怕是……殿下他,快撑不下去了!”
管家听闻,哭得更加厉害。
南启嘉又问:“那南大将军呢?我哥哥呢?”
“大将军前日负了重伤,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士兵道,“南恕将军押送粮草辎重到前线,正好补上南大将军的缺。”
南启嘉秀眉轻拧,让管家给送信的士兵送了碗热汤,心中决断已生。
天始泛亮,南启嘉从衣柜里翻出两件玄色骑装,打算到了战地交替着穿。
幸月打了盆水,一边伺候南启嘉洗脸,一边念念有词:“献王待你不好,嫁过来半年都不曾碰过你分毫,若他真的战……死,留下的家财也够你安稳度过余生。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单枪匹马赶过去,能干些什么?只能是白白送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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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启嘉道:“幸月,人不能这样。你话说得在理,可是指着丈夫的遗产过日子,总归是有点儿……嗯……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也不全是为了慕容悉,我父亲和哥哥都在前线呢。”
幸月说:“姑娘还是挂心老爷的。”
南启嘉仔细想着还有哪些事没交代清楚。
“铺子里的生意交给符贞姐姐,献王府里的事就麻烦你和左芦了。还有枫团,你别老是欺负它,你看它多可爱。”
这时左芦突然闯进来,还背着行囊:“姑娘,我跟你一起去!我能保护你!”
南启嘉劝他说:“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她们吧。你不习武,反而会拖累我。”
左芦当即拾起南启嘉放在柜子上的短剑猛刺过去,南启嘉持凳子抵挡,二人从屋中打到院内,不过数十招,剑锋直抵南启嘉咽喉。
幸月大惊:“你武功这么好,怎么不早说?那次别人打你,为什么不使出来?”
左芦道:“我没钱。怕打伤了人赔不起,还要被他们捉去见官,我不想被关起来。”
南启嘉不再多问,点头应允,继续回屋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要收拾的了,她只是不愿意抬起头来让幸月和左芦看她哭——她还是有些怕死。
临行前,左芦亲手做了盘白米糕,道:“就当是替我和姑娘践行了。”
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膳,每个人都吃得心痛不已,幸月没有吃完,丢了碗跑到院子里去,一个人蹲地大哭。
二人日以继夜赶了几天路。
南启嘉发现左芦当真是身手了得,一路上由他护着,她连皮都没有擦破。
左芦让南启嘉换上虞军的战袍,这样易于掩人耳目。
南启嘉不肯:“虞军身量高大,我穿他们的衣服太过滑稽,更惹眼呢。你再看看我,即便穿着男装也能被路人认出是个女子,虞军可不傻。”
好在两军都忙于战事,这一路走来还算太平。
慕容悉正在帐内看军事部署图,听到外面喧哗吵闹,怒火顿生,喊来人问话。
士兵说,抓到两个硬闯军营的,一男一女。
南启嘉正极力同看守的士兵争辩:“我真的是南尚的女儿!你让慕容悉出来,他认识我,他走之前我还跟他一起吹过风呢!”
这次左芦也护不住她了,两个人被肃军团团围住。
“你们都退下。”
慕容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帮南启嘉和左芦解了围。
南启嘉正要感谢,慕容悉立刻翻脸,训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死是不是?马上滚回家去,我让人送你们。”
好不容易来了,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
南启嘉道:“我想明白了,你若是战死,我父亲那般固执,肯定不会让我再嫁。左右是要孤独终老的,倒不如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慕容悉抖了抖眉:“你真这样想?”
“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南启嘉说,“况且我们不一定会死,李叔父的援军就快到了,我们支撑几日就好。”
慕容悉不傻,知道南启嘉这番话半真半假,但无论是为了谁,人都来了,他心里总归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