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伙房虽小,却被陈月娘收拾得异常干净利落。
灶台擦得不见半点油污,碗筷炊具各归其位,连柴火都摞得整齐,处处显露出女主人的勤勉细心。
秦猛决定亲手给病中的未婚妻弄点像样的吃食。
牛五等几名亲兵下意识想来烧火做饭,却被他抬手制止:“你们烧火打下手,我自己弄。”
很快,伙房里响起锅碗瓢盆的声音。
秦猛把新鲜枇杷叶洗干净,放入陶瓮中添水,转身从橱柜里翻出小半块老红糖,投入瓮中。
陶瓮置于小灶之上,缓缓熬煮起来——这是为月娘准备的驱寒润肺糖水,能让她身子舒服些。
随后秦猛挽起袖子,熟练地淘米、切肉焯水,动作麻利地将食材下锅,熬煮出软烂喷香的肉粥。
接着,他从瓦罐里取出几个鸡蛋,念及月娘口味清淡、不喜油腻,只往热锅里抹了薄薄一层油,再在灶边小心磕开,将蛋液缓缓倒入。
很快,煎蛋的香气便弥漫在狭小的伙房里。
灶火摇曳,映照着秦猛棱角分明的脸庞,往日里那股肃杀之气被罕见的温和与专注取代。
正当秦猛掂动锅铲反复轻翻煎蛋,力求煎出外焦里嫩的口感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原来,是诸葛风因急事返回官署,途经院中时瞧见伙房内忙碌的熟悉身影,先是愕然,随即眉头微皱,三步并作两步赶来。
他闯入伙房,语气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不赞同:“哎呀呀,大人,您贵为知寨官、飞虎卫正将!
乃是朝廷命官,岂能屈尊亲入庖厨?此等琐事,交由亲兵处置,或是唤个婆子来做便是!”
他微微拱手,引经据典地苦劝:“古人云‘君子远庖厨,大人不应涉足琐碎事务,当以军国大事为重……”
秦猛专注于手中活计,闻言头也没抬。
他一边用铲子轻拍煎蛋使其受热均匀,听着锅里油脂“滋滋”作响,一边摇头轻笑,反驳:
“子壑,我秦猛本就不是文人,也自认为不是君子。不过是个粗莽武夫,没那么多讲究,不怕这些。”
诸葛风面露忧色:“可大人您现在身份尊贵,此举若传扬出去,恐惹人非议、有损威仪啊……”
“屁的尊贵,我就是个丘八。”
“大人,您不可妄自菲薄……”诸葛风还想再劝。
“子壑,”秦猛这次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向诸葛风:“你说的‘君子远庖厨’,在我看来就是谬论,是读书人,把自己给读迂腐了。”
诸葛风闻言一怔,欲言又止,显然没料到秦猛会直接否定圣贤之言。
秦猛将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盛入盘中,语气渐沉:“你想想,若掌权者连一碗粮米面能做多少饭食、炒一盘菜要放几撮盐都不清楚。
甚至不知治下百姓日常吃什么、能吃几分饱。那他凭什么坐在高堂之上,空谈民生疾苦?又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自诩为合格的掌权者?”
诸葛风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他细细咀嚼这番话,虽直白朴素,却藏着深刻道理,与平日所学截然不同,却又无从反驳。
秦猛见他不语,索性继续说道,手下也没闲着,已然开始清洗锅具:“古人的话,未必全对。
许多事,唯有实践方能出真知。
自己亲手做过、真正了解了,才能心中有数。大是大非时,手底下的人也无法轻易哄骗蒙蔽。”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忙碌的军寨,语气愈发坚定:“庖厨之事涉及更广,等明年开春、局势稍稳,我还要亲自带军卒们下地开荒种田。
让他们也亲身感受,这一粥一饭、盘中之餐,究竟是怎样得来,‘粒粒皆辛苦’,来之不易。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真正明白,手中刀枪的职责,不只是杀敌立功,更是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家园,护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
“呃……”诸葛风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秦猛这番朴实无华的话语,竟字字千钧、振聋发聩。
他再次望向眼前这位年轻的知寨官时,与以往迥然不同,火光映照下的身影陡然高大起来!
——对方不仅是骁勇善战的虎将,言行间更藏着通透的为政处世之道,远非寻常武夫或腐儒可比。
他心中原本那点“有失身份”的芥蒂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钦佩与深深的深思。
“这种人值得自己追随,”诸葛风首次有了这个想法。与秦猛这番关于“庖厨”与“治道”的简短对话,也如一颗种子般,悄然植入了心田。
当秦猛端着热气腾腾的肉粥、煎蛋和那碗深褐色的枇杷红糖水回到屋里时,陈月娘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乱军中厮杀、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笨拙又细心的普通农家汉,为她张罗着这些琐碎吃食,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快,趁热吃点儿。”秦猛将木托盘放在她身边的矮几上,语气带着些许催促,又有些不自然。
“这枇杷糖水也喝了,发发汗,咳疾能好得快些。”
陈月娘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下,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吃着肉粥。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肉香混合着米香,暖流从喉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份煎蛋,也火候正好,是她喜欢的熟度。
她吃着,眼泪却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滴落在碗里。
“呃……怎么还哭上了?”秦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月娘,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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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娘连忙摇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哽咽:“没有……很好吃……就是,就是觉得……猛子哥你对我太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要驱散这过于柔软的气氛,岔开话题道:“这些天杀的**,年节都不让人安生,总是来劫掠**,真是坏透了!”
话语里,带着对侵略者切齿的恨,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即将再次出征的心上人的深深忧虑。
秦猛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他心中一片温软,坐在她身旁,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手一挥,语气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月娘,别担心。他们来,咱们就打回去!上次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这次照样让他们有来无回!你安心在家里养病,等我的捷报。”
他的笑容和话语,像是有种奇特的魔力,驱散了陈月娘心头的阴霾。
她看着秦猛坚定的眼神,感受着他话语里的力量,那份担忧渐渐被一种莫名的信任所取代。
陈月娘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晕,低声道:“嗯,我信猛子哥。你…你一定要小心。”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对即将面临分别的年轻人。
难得的温情在硝烟的间隙里静静流淌,暂时掩盖了外面的肃杀之气。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秦猛看着陈月娘慢慢喝下那碗枇杷糖水,刚想再嘱咐她几句时——
“呜——呜——呜——”
低沉、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如同冰冷的铁锥,猛然刺破了军寨短暂的宁静!
一声紧接着一声,连绵不绝,是从前沿燧堡发出的最高敌情警报!
这声音代表着,大规模敌军出现,已经迫近!
秦猛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军人本能的锐利与冷峻。
他猛地站起身。
陈月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惊得手一颤,碗里的糖水晃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秦猛的衣角,眼中满是惊慌与不舍:“猛子哥,你…你…我等你回家。”
秦猛回头,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心下一软,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语气沉稳,安慰道。
“月娘,你放心,这场仗打不起来的,至少今年冬季打不起来,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说完,他毅然抽出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一出门,秦猛脸上残存的温柔尽数化为凛冽的杀意,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直娘贼!这群狗**,没个消停,真是找死都不看黄历!”
早已在署外集结待命的牛五等亲兵立刻牵马迎上。
秦猛翻身上马,一扯缰绳,踏雪乌骓打了个响鼻,撒开四蹄,便朝号角声响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