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时不时传来男生嬉笑打闹声，在狭小的楼梯间，一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空气闷热，水房卷来些许潮湿，沉重的水汽在时轻时重的气息之间漩涡流转。
“你...”陆则昀薄唇微启，喉结滚动落拓，投落一小块阴影。似乎很纠结，说了一个字就不继续说。
祝青沅：“......”
不跟心情不好的人计较。
他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小宝。”
祝青沅：？
“是你的小名？”补充完一句话。
说完，陆则昀便后悔，深黑的眉宇拧起，绷直的嘴角尽是挣扎之色。
也许祝青沅之前说跟他最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十九岁又不是九岁，就是九岁有人跟他说这句话他都会当那人在谄媚自己，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祝青沅沉吟：“你从哪里听来的？”
稍微一思考，他便猜测与贺栩有关。只有贺栩这样喊过他，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理解。
陆则昀眼皮垂拢阴影：“不重要。”
果然，他只告诉了贺栩。
“贺栩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
祝青沅一怔，半晌才想起这回事，抱着零食的手臂缩紧，包装袋摩擦发出细响。
以防这些人口供对不上，他回道：“...不知道。”接着又添把火：“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彻底断绝可能。
陆则昀没说话。
黑暗将人切割成两半，唯一一点光亮降临在下巴，锋锐的颌线冷硬，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他出声：“你那么不想让贺栩知道你有女朋友？”
“嗯。”祝青沅点头。
不然他可能面临又一次掉马风险。
贺栩看过自己女装，肯定能猜到所谓的女朋友只是掩盖自己“女装”的理由，而且他这个大嘴巴，嘴上一个不把门再把他穿裙子的消息散播出去，他彻底就没法见人。
“为什么？”陆则昀扯唇角，心头涌上一股恶劣，快要将他吞噬：“方便你钓他？”
他手臂抵着墙，将祝青沅牢牢禁锢在怀里。
像没听懂一样，祝青沅不可置信抬眼，足足迟钝几秒钟才出声：“你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陆则昀抬高手，昏黄的光线映照掌上缠着的那根祝青沅起初以为是绳子的红色带子，边边镶嵌一层白色蕾丝，像是穿裙子时系在腰上的腰带。
有点眼熟。
祝青沅掌心蜷缩，后背陡然升起一股烫意，整个人温度迅速升高，脸颊滚烫。
这不是他下午穿的那条裙子的腰带？
陆则昀怎么会有？
越深想越惊悚。
是捡到的还是...？
陆则昀攥紧手里的腰带，他不会告诉祝青沅这是下午他跟贺栩一起经过小树林时，不小心从书包里掉落出来。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却并没有猜透的快感，反而燥得可怕。
没想到祝青沅竟然真是这样的人，亏得他之前还他因为错怪向他道歉。现在看来祝青沅才是段数最高的人。
一边谈着女朋友，一边跟人搞暧昧。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是他不小心掉在宿舍，被陆则昀捡到了？祝青沅还在思考陆则昀怎么得来的裙子腰带。
不过事到如今，计较陆则昀在哪里捡到显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陆则昀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他面色冷下几分：“你说我钓贺栩？”
陆则昀笑意不达眼底，那种隐秘的情绪像是藤蔓包裹住灵魂，淡淡的幽香从身前的人散发卷进鼻腔，窒息感令人上瘾。
陆大少爷天之骄子，虽然平常一副阳光少年的样子，骨子里却还是说一不二的陆氏未来继承人。
头一回被人这样玩弄，饶是一向为人大方如他，此刻也忍不住化身斤斤计较的妒夫，只想狠狠报复回去。
他勾唇，笑容几分邪气：“不是吗？有女朋友还跟男的走那么近，祝青沅，你想要什么？钱还是玩弄人情感的快感？这么喜欢跟人搞暧昧。”
祝青沅一言不发。
片刻后腾出手，薯片哗啦掉到地面，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打歪陆则昀下巴。
陆则昀偏过头，牙尖磕破腮肉，腥味在舌根蔓延开来。他抵了抵腮，难掩震惊，扭头重新对上祝青沅冰冷的面庞。
“你脑子出了问题？”祝青沅眸色愠怒，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一开始还说服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陆则昀，结果越听越觉得过分。
前车之鉴，让他认识到过于忍耐只会让人变本加厉：“我想要什么你又知道了，是不是要夸你一句好厉害。搞暧昧，就算我跟贺栩搞暧昧，跟你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不知道他哪里让陆则昀造成这种错觉，但不影响他这回被陆则昀冒犯彻底。
那一番话不仅是对他的羞辱，也是对贺栩的不尊重。
他气得胸脯起伏，一把拿过腰带，不想在这里跟人浪费时间。
亏得他一开始还以为陆则昀心情不好，想着怎么安慰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手腕一把被身后人圈住，他顺着视线往上，陆则昀眼底隐忍，嘴唇形状薄削，不明所以蹦出一句：“我有钱。”
无疑是火上浇油，像是没被打够，祝青沅攥紧拳头，冷眸清透：“所以呢？”
二人无声对峙，冰凉的眼神刺痛了陆则昀，目光灼灼，过往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有祝青沅守在观众席帮他们看水，也有夜晚二人在商场对面散步时，祝青沅会踢走盲道上的石子，也有顺手帮他们带东西，就算他们不说......如果祝青沅想，大有人上赶着被他玩弄情感，他刚才是魔怔了，鬼迷心窍才会那样想。
还有钱，连续一周，祝青沅从没缺席过，每次都卡在他们比赛结束前几分钟将水送到球馆，不等交到他们手里不会离开。明明他可以送完就走，却非要等到他们下场，前前后后忙活快一个小时赚那30块钱搬运费。
没有立刻甩开人是祝青沅最后的温柔，到底相处了一个月，他都把人当成朋友。然而陆则昀那一番羞辱将他推回原点，告诉他其实他从始至终都在自作多情。
月色清凉如水，照亮一地皎洁，临近凌晨，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小。
陆则昀肩颈肌肉微沉，余光捕捉到祝青沅眼角湿润，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紧，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前抽自己两巴掌。
他后悔到极点，在心里骂自己混账。
又他妈犯浑。
“是我眼脏，说了过分的话，对不起！你别哭。”
他哪儿哭了？
祝青沅还没那么脆弱，压下喉咙艰涩，月光照耀眼尾冒出点绯红，嗓音清冽：“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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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陆则昀不敢违逆，祝青沅拾起红袋可比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房。
宿舍内，三人都在各忙各的事。
祝青沅先回到宿舍，一言不发回到自己床位，打开柜门，正好堵住同侧的床位。
陆则昀慢一步回来，坐会凳子上，想偷看祝青沅，一偏头视线被木柜挡的严严实实。
“… …”
化悲愤为食欲，祝青沅把买来的夜宵几乎消灭了干净，就剩余的一袋小熊饼干没吃完。他实在吃不下了，还剩半袋决定分给其他人。
许炽南洗漱好路过，祝青沅举着饼干，递到他面前：“吃吗？”
许炽南刚刷过牙，“谢谢。”从袋子里拿了一块。
“你可以多拿几块。”
每人一块根本分不完。
祝青沅直接从袋子里抓了一把放到许炽南手心。
动静吸引了另外几人，许炽南眉梢轻挑，捏了一块放嘴里，下一刻听到祝青沅问陈辞：“吃饼干吗？”
陈辞道了声谢，也跟许炽南一样从里面拿了一块，祝青沅不解释，依旧抓了一把给陈辞。
许炽南顿觉嘴里的饼干不香了。
最后还剩一点，贺栩闻着味过来，他不爱吃饼干，但看到祝青沅只分给许炽南和陈辞，更重要的是他第一个分给许炽南。
第一，first，在贺栩看来某些程度等于唯一。
想起白天祝青沅说的话，贺栩眼瞳暗了暗，一阵不爽漫上心头。
这种感觉好像情景游戏里他不过晚通关了几秒钟，妻子就被怪兽抓走了。甚至比这还要不爽，怪兽他可以打死。
祝青沅掂量了下袋子，掀眸望向贺栩，白日相处的不快暂时搁置心头。
更何况相比于他，现在宿舍有一个更让他不快的人。
“饼干吃吗？”
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贺栩神色骤然一松。
祝青沅连着袋子一起给了他。
但肉眼可见剩余的不到一把，贺栩瞟向许炽南满满一把的饼干，再低头看袋子里不剩几块的饼干。
“流鼻血别吃太多干的。”祝青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如同涓涓细流扫除所有不平，贺栩噙起嘴角：“谢谢关心。”
最后除了陆则昀都有饼干。陆则昀苦笑，他也不奢望有，毕竟自己刚对人做了那样一件混账事。
深夜，304寝到了熄灯时间，大家陆续上床。
下面还剩陆则昀一个人，他头靠着凳子，英挺的眉毛似皱非皱，化不开的郁色，闭目养神。
咚——床板发出的声响惊醒了他。他不耐捏了捏鼻梁，看了眼时间，起身关灯上床。
掀被子的手碰到一个硬物，他疑惑是什么东西，拾起，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光，发现那是一支药膏，功效写着消肿化瘀止痛。
很快反应过来这药膏来自谁。
密密麻麻的酸涩穿透心脏，越过空荡的床位，他看向祝青沅的蓝色床帘，视线寒森。白光从缝隙露出，恍如救赎圣光照拂在死刑犯身上，洗涤污浊。
怎么有那么心软的人？
五指按在床单，锁紧，陆则昀手背泛起青筋，祝青沅那一巴掌并没多用力，打在他脸上不痛不痒，还没球队那些人打招呼拍他肩膀的力道重。
下巴的红印已经消了差不多，隐秘的欲却越来越重，刚堰鼓作息又呈现风雨欲来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