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养了十来天,江叙风总算能下地走动了,他由广修搀扶着在驿馆外头的湖边散步。江叙风没走几步就已有些喘不上气,他捧着手炉在亭中歇下,远处的黄草地上,林画月和燕怀誉正同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孩一起蹴鞠,战况激烈。
广修挡在风口处,他递给江叙风一封信:“大人,京师来信了。”
江叙风没接,他望着远处:“念。”
广修将信拆开,粗粗看了一眼道:“康宁公主在出宫祈福的路上坠崖失踪,生死未卜,陛下派锦衣卫在山崖搜寻公主,至今还未找到。大人,郡主跟康宁公主情谊深厚,康宁公主失踪的事要不要告诉郡主一声?”
林画月正抬腿一个飞踢,皮球穿过燕怀誉腋下射入鞠门,林画月立刻将同队的小孩抱起来欢呼,笑声清亮。
“不必,”江叙风说,“陛下既已派人搜寻,待有定论后再告诉她不迟。穗州府离京师千里,她知道了也只不过徒增担忧罢了。”
“是。”广修继续念信,“民间歌颂武宁王功勋的歌谣已经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已在派人暗中探查,而武宁王……至今没有任何动作。”
江叙风眉头一蹙:“郡主没有将那八家商铺的名字转告武宁王吗?”
“到达穗州府第一天,郡主就已修书一封回京了。”广修说,“早知如此,我们影司出手直接处理了得了,省得绕这么一大圈把肉端武宁王面前,武宁王居然咬都懒得咬一口!”
“不一样,”江叙风掩唇低咳几声,“流言既是有人蓄意散播,在达到目的前,我们在暗中根本灭不干净,今天堵了几家铺子,明天准有新的冒头。此局唯一的解法,只能是武宁王在流言触及天听前,亲自率人大张旗鼓去把传谣的铺子端了,并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清正肃源,再主动脱冠去宫中请罪,如此才算釜底抽薪,彻底掘了幕后之人以此做文章的路。”
“可惜武宁王没有抓住机会,武宁王终有一天会被他对陛下的愚信反噬。”江叙风拢了拢氅衣,叹息被寒风吹散,“还有吗?”
广修翻过一页宣纸:“还有最后一道,张岩死了。”
江叙风毫不意外,他轻笑一声:“尚宣出手够快啊,我原本还担心他舍不得。”
“是啊,能在六部安插进棋子,尚宣当初肯定废了不少力气,如今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都不带挣扎一下的。”说罢,广修从怀中摸出另一封信,“对了大人,说到尚宣,去汴州府的影司回来了,他们找到了顺统二年尚家的户籍,这是他们抄录的。”
江叙风接过密信打开,上面赫然显示顺统二年时尚家只有四口人,其中根本没有尚宣的名字。
“尚宣的户籍果然是伪造的,恐怕他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江叙风说。
“大梁十五省一百多个府,更别说若干州县,若是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可知,那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不必着急,尚宣既然已经开始行动,就不怕狐狸露不出尾巴。”
“啊!皮球飞了!”一个小孩嚷起来。
棕褐色的皮球在空中掠出一道高抛弧线,落地后弹了两下,骨碌骨碌滚到江叙风脚边。
林画月追过来,见江叙风在这里,她一脸极其刻意的惊喜:“江少师恢复得不错嘛,已经能出来走动了。”
“嗯。”江叙风缓缓俯身拾起脚边的皮球,递给林画月。
自从江叙风醒来后,他与林画月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卫国公寿宴前,彼此恭敬疏离,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偶尔碰见了,两人恨不得你躬我扶,你拜我却,做足客气之态后赶紧逃之夭夭。
林画月接过皮球,手指无意中与江叙风的指尖相触,虽有手炉暖手,他的指尖仍是冰凉。
一番嘘寒问暖完毕,林画月抱着皮球火速逃离,跟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着似的。
江叙风稍微恢复了一些后,便开始每天去衙门,燕怀誉自然也告别闲散的生活,开始早出晚归。没了燕怀誉,林画月开始整天与骆宁儿厮混在一起。
既是厮混,去的必然不是什么正经之地。
“南风解悒”。
南风阁门首两盏并蒂莲丝灯将四字牌匾映得昏黄而旖旎,林画月一走进就感到暖香扑面而来,大门一关将冬日严寒阻拦在外面,门内衣香鬓影烘得人发烫。
作为穗州府今年风头最盛的倌馆,南风阁从早到晚人影憧憧,中央三尺高台上,一名男倌摇曳着水袖翩然起舞,他鬓边簪着琼花,回眸间眼波流转,比女子还妩媚。台下坐着各色人等,书生、番商还有纨绔子弟,基本都是男人,偶有几位女恩客,但都蒙了面。
老鸨见林画月和骆宁儿衣着不凡,立刻堆笑迎上去:“两位贵人头次来吧?二楼雅间请。”
老鸨一边引她们上楼一边问:“贵人喜欢什么样的?尽管点。”
林画月问:“有会弹琴的吗?”
“哎哟哟,”老鸨轻甩着手帕眉开眼笑,“贵人这话可小觑奴了,不瞒您说,咱们楼里就连端茶倒水的小厮,手底下都能拨弄两下琴弦,您听这满楼绕梁的丝弦声,哪敢让糙弦子污了贵人的耳呐。”
骆宁儿灵光一现:“时公子今儿个在吗?”
“在的在的,贵人先坐会儿,奴这就叫他来。”
老鸨掩门出去了,整个雅间就剩下她们二人。
她们刚在帘前主位坐下,骆宁儿就迫不及待地说:“郡主,这位时公子弹得一手好琴,你保准满意。”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少年抱着琴走进来,林画月没什么反应,骆宁儿倒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少年看着十七八岁,与楼下那名阴柔妩媚的男倌不同,他一进来整个房间都朝气蓬勃,他身材紧实强健,不知是衣衫偏小还是肌肉太饱满,他胸前的布料绷得紧紧的,但又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油腻与粗壮。
林画月感觉这位时公子比起弹琴更适合舞剑,然而老鸨说得对,他们这里任何一个男倌都精于琴技,少年一曲广陵散弹得刚劲激昂,弹指间铁刃相击,战马嘶鸣。
好听是好听,少年孔武的身段也与这曲子相得益彰,明明是听觉与视觉的两重盛宴,却始终勾不在林画月的点上,或许是她常年待在军中的缘故,对孔武型的男人已经有些审美疲劳。
林画月渐渐开始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腰间的剑穗。
骆宁儿早已听得神魂颠倒,一曲毕,骆宁儿正准备跟林画月感慨几句,却见林画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问:“郡……呃君姑娘觉得他弹得不好吗?”
林画月摇头:“没有,挺好的。”
不是琴技的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骆宁儿想起那日琼花节,林画月笑吟吟冲着魁首鼓掌的模样,她叫来老鸨:“魁首沉公子今儿闲着吗?”
老鸨有些为难:“沉公子一个月才挂一次牌,今儿不是他挂牌的日子,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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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呀魁首红绡帐里值千金,琼花节过后沉公子的首块花牌已经要价到三千两白银了咧!”
魁首的首块花牌都是老鸨用来重点捞金的,老鸨这话已经是明示了。
骆宁儿说:“我们不摘花牌,就听听沉公子的琴声。”
“这……”
老鸨面露难色,眼前两位年轻女子虽一看便知出身富贵,可再富贵的女子终究要顾及名声,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姑娘,极少会在风月场豪掷千金。因此倌馆主要的恩客还是那些公子老爷们,她将沉琢藏了这许久,哪里舍得拿出来给这些出手小气的小姐们赏玩。
见老鸨不应,骆宁儿俏面一扬:“怎么?怕我堂堂骆氏缺你银两不成?”
“哪能呢?”老鸨一听见是骆氏,刚刚还为难的面立刻都要笑烂了,“只不过今儿不是沉公子挂牌的日子,是否愿意来全看沉公子自个儿的意思,奴去替贵人问问。”
老鸨扭着身段走后,林画月啧啧:“三千两白银买他春宵一刻,这沉公子忒值钱了。”
“可不是?”骆宁儿应和,“而且三千两白银还仅仅是敲门砖,想拥美人入怀得看沉公子能不能将人看上,我听说前两天有个钱老爷抱足了银子来,结果被沉公子发打了。”
琼华节那天林画月喝醉了酒,没能将这位沉公子的风姿看真切,如今听到骆宁儿这样说,林画月不由被勾起了浓烈的好奇心。
说话间,一阵清脆透亮的银铃声由远及近,林画月才将将看见一只系着银铃的纤细脚踝踏入雅间,一阵风就透过窗棂拂来,吹落她面前的纱帘。
这纱帘稀奇得很,明明薄得能透出烛火的光影,却唯独将人影晕得影影绰绰,仿佛隔雾看花。
不知怎的,隔着纱帘,白衣男子一举一动的气度与风华,总让林画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沉琢端坐在琴案前,拨弄几下琴弦后,琴声如流水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林画月在琴上的造诣并不深,没听出来沉琢弹的什么曲子,只觉心中莫名渐起了燥意,活像有个猫爪子在其中抓挠。
林画月凝视着纱帘外的人影,一时看得有些入神,骆宁儿却只向纱帘瞟了一眼就望向林画月,咬唇不语。
一曲毕,沉琢起身向纱帘鞠了一躬,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清雅矜贵,林画月心颤不已,可等了许久,沉琢始终没有要弹下一曲的意思。
“怎么了?”林画月问,难不成这是在暗示她们要加钱?
“在下近日忧思繁多,心绪不宁,怕使琴声沾染上愁绪,让贵人听了心烦。”他嗓音泠泠,竟比琴音更似天籁。
心情不好不来不就行了吗?都弹了一曲了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林画月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她向来不爱勉强,只得惋惜说道:“本来你今日就不挂牌,是我们唐突了。既然如此那你歇息吧,让老鸨换个人就是。”
骆宁儿刚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赶紧拿手帕掩住:“君姑娘,人家这是在跟你调情,想让你做解语花疼爱他。”
“疼疼疼爱?”林画月大惊,舌头都捋不直了,“可我没打算在这里花三千两白银啊。”
骆宁儿:“……”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林画月是不解风情还是太解风情。
“……我的意思是,心理上的疼爱,君姑娘宽慰他几句就行了。”
这好办,林画月松了口气:“沉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可否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