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潋碍于众人视线,无法亲自搀扶杨玉缨起身,她只得尽力展露最灿烂的笑容,朝前方伸出玉手,温声与杨玉缨道别。
“玉缨姐姐重获自由,可喜可贺。贺州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愿姐姐余生恣意洒脱,来日之路,皆是坦途。”
云潋未开口前,杨玉缨便跪着向前挪动几步,双手紧紧抓住云潋朝她伸出的素手,即使云潋看不到,可她还是拼命点头。
“我会的,余生我都会为自己好好活。”
静梅赶紧搀扶着杨玉缨起身,杨玉缨怕云潋无法寄名在二房名下,来日进京都无名无份,前路曲折,赶忙指着木台上的三十六抬嫁妆,主动表示要赠与云潋。
“虽然你我并无母女情分,可今日这些嫁妆都是殿下和你帮我要回来的,若无你们为我做主,这些嫁妆也就打了水漂。所以,我想将这三十六抬嫁妆赠与妹妹,就当为妹妹添妆。”
云潋哪里肯收,她连忙摆手推拒。
“这是令慈辛辛苦苦为姐姐置备的嫁妆,是为了给姐姐傍身用的,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若赠与我,岂不糟蹋了令慈的心意。”
燕绥之却另有权衡,今日此事在贺州闹得沸沸扬扬,裴家颜面尽失,声名受损,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裴家子弟来日少不得找杨玉缨和她母家麻烦。
为保他们无虞,他少不得要将范台池调回京都,在官场替杨家运作一番。
范台池显然也意识到这一层,今日带玉缨离开,并不是终点,来日裴家挟私报复,疾风骤雨,杨家独木难支。
因此不等杨玉缨再劝,他赶忙上前下跪进言:“下官有一提议,斗胆向殿下进言。”
见范台池似乎有意攀附他,请他庇佑杨家和杨玉缨,燕绥之欣然同意。
“讲。”
范台池此刻更加确定,刚才二殿下派人去贺州大营请他去裴府,便是有意成全他与玉缨。
殿下和云姑娘不仅还玉缨自由,还有意庇护,为她找寻退路。这份恩情,他自会铭记,杨家也誓不敢忘,来日定要寻机会报答。
范台池不顾裴家众人阴狠怨愤的目光,朗声开口:“下官认为,既然云姑娘与玉缨投缘,本就有意寄在玉缨名下。不如依旧如此行事,让云姑娘入杨家族谱,让她二人以母女相称。如此一来,玉缨身为义母,为义女添妆,自然就名正言顺了。且杨家世代忠良,家风淳朴,常年在京都定居,云姑娘也算多一重倚仗,能时常回家与家人团聚。岂不皆大欢喜?”
云潋也意识到这是双全之法,可毕竟寄名之事求到裴家在先,如今她若是当众左右摇摆,转投杨家,终究会得罪裴家。
所以云潋摆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想让燕绥之出面为她做主,她故作为难道:“这......”
大长公主眼看到嘴的鸭子又要飞走,连云潋这个和二殿下加强关联的人也要被杨家撬了去,自是一万个不甘心,赶忙出面阻止。
“殿下,早前不是商定要让云姑娘寄在二房名下吗?这事已经在裴家宗族过了明路,不日就要举办仪式了,怎好再随意更改?”
燕绥之却冷了脸,一开口便杀气腾腾,望向裴舟霁的眼神又冷又厉。
“过了明路?可我却认为裴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大长公主一时语塞,望向站在一旁良久不出声的孙儿,希望他能靠着和二殿下的旧情,帮裴家留下云潋。
裴舟望接收到裴家众人哀求般的目光,纵使心中不情愿,还是挺身而出。
他将双腿打颤的弟弟往后拉了一把,迈步上前,拱手回禀:“此事裴家诚心诚意,绝不敢欺瞒殿下。”
“哦?可孤却不这么认为。”
裴家众人见燕绥之动怒,皆匆忙跪地行礼,头磕在冷硬的地上,不敢抬起分毫。
裴舟望尽力镇定下来,直起身回话:“让殿下不满,是裴家的失职。请殿下明示,我等定会尽力整改,绝不慢待云姑娘半分。”
燕绥之声音冷厉:“早前孤拜托堂兄跟家人商议此事,堂兄可曾照办?”
裴舟望垂眸不答。
他的确不情愿,不想彻底断了那渺茫的可能,不想和云潋成为兄妹。
所以,关于寄名一事,他未曾和家中透露半字。
大长公主的脸色一沉,很快意识到这段时间燕绥之对裴家忽冷忽热的态度,果真有她不知道的情由。
对于裴舟望的心思,燕绥之一清二楚,他轻蔑一笑,继续诘问:“你们裴家说要将云儿寄名在二房,可刚才二房的这位嫡子却屡屡口出狂言。你裴家就是这么教育子嗣的?让他们轻贱姊妹,让他们以下犯上,无法无天?”
裴舟霁顿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不住打颤,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燕绥之身上的威压逼得涕泗横流,他哆哆嗦嗦不停道歉。
“草民刚才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草民知错,求殿下宽宥!”
云潋冷眼旁观,始终不发一言,对于这种毫无真心的道歉,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裴舟霁不是觉得轻贱冒犯她有错,甚至道歉时都忘了提及她。
他跪的是燕绥之的权势,他哭的是他的未来,他此刻无穷无尽的恐惧,皆因他害怕被燕绥之呵斥惩罚后,会彻底断送了他未来的仕途。
裴家人不语,大长公主虽然心疼这个孙儿,却还是硬着心肠示意身边的管事嬷嬷过去掌嘴。
管事嬷嬷动手前,低声道:“少爷,得罪了。”
一声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混合着裴舟霁不停忏悔的道歉声,显得凄惨又荒谬。
毕竟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的痛呼让杨玉缨不忍细听,可是她却并未上前阻止。
范台池看出杨玉缨的不舍,准备上前帮忙求情,却被杨玉缨拉住手臂。
“他犯了错,就该罚。他的轻狂会一次次让他跌跟头,直到铸下大错,无法挽回。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早该明白。”
燕绥之毕竟顾及着杨玉缨的颜面,见裴舟霁唇角渗血,双颊红肿,他便仁慈地挥手叫停。
“好了,大喜的日子,别闹得这般难看。”
终于得救的裴舟霁赶紧磕头道谢:“谢殿下宽宥!谢殿下宽宥!”
可燕绥之全然无视磕头如捣蒜的裴舟霁,牵着云潋径直从裴舟霁、裴舟望与大长公主面前走过,将云潋的素手放在杨玉缨手中。
“云儿亲缘福薄,孤希望日后您能善待她。”
杨玉缨立刻欣喜点头,将云潋抱在怀中,忙不迭开口表态:“幸得殿下和云姑娘不弃,民女感激不尽。日后,云潋便是我杨家人,我这个做义母的,定会对她百般呵护!”
云潋窝在杨玉缨怀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脂粉香气,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虽然这个家是假的,可也有别样的温暖。
等她们母女二人亲热的定下一同回京都的行程,范台池才邀请杨玉缨去他府中安顿,启程前由他亲自护她周全。
裴舟霁见母亲绝口不提要带他这个儿子离开的事,不由得慌乱起来。若是母亲离府,祖母心中有怨,只怕他再难在裴府立足。
“母亲,难道您不要我了吗?”
杨玉缨早已寒透了心,不再理会拽着她衣摆的裴舟霁。
见母亲不为所动,裴舟霁干脆倾身保住杨玉缨的小腿,声嘶力竭的唤着:“母亲!您别丢下我。我早年丧父,现在只有您了。若您也弃我不顾,我该如何活呀!”
杨玉缨痛苦的闭上眼睛,转头朝身旁的一位亲卫说道:“借您的弓箭一用。”
接过弓箭,杨玉缨对着裴舟霁拉紧弓弦,冷声道:“撒开。”
身旁的裴家人都吓坏了,想要上去劝阻,却忌惮弓箭的威力,在三步外停住脚步。
裴舟霁吓得顿时松开手臂,拼命朝后爬了几步,将跪在他身旁的书童拉到身前遮挡。
“救我!快救我!她疯了!”
这个举动彻底让杨玉缨寒心,她的儿子,胆小懦弱,自私自利,视旁人的生命如草芥,实在不可救药。
他从未真心信赖过他的母亲,竟然真的相信——她会杀他。
杨玉缨释怀一笑,抬手将弓箭举高,瞄准那个依旧被红绸遮盖的贞节牌坊。
松开手指,长箭飞速射出,锋利的箭矢深深射入石块当中。
红绸在微风中飘扬着,至此后,再也无人能禁锢她前进的脚步。
回裴府的马车上,气氛凝滞,云潋几次试图去哄燕绥之,可燕绥之却始终不肯搭理她。
云潋刚利用完燕绥之,自然不好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她只得再次凑到燕绥之身边,试图伸手去抱他的劲腰,想借此让他消气。
谁知燕绥之却轻轻将她推开,将放在她身侧的长腿收回,微微侧身不肯理她。
云潋不解,明明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燕绥之表现出对她极致的宠爱和纵容,怎么此刻他又性情大变,对她冷淡非常了?
实在哄不好燕绥之,云潋只得柔风拂柳般朝一旁倒去,假装头晕目眩,力不可支。
“静梅,快给我倒杯茶。”
静梅赶紧上手去扶,帮着云潋稳住身形,她又赶紧手忙脚乱的斟茶。
云潋这一倒,燕绥之再也顾不上装生气,马上将她揉进怀中,对着马车外的车夫大喊:“再快些!”
燕绥之将人搂进怀中,才渐渐冷静下来,打量着云潋红润的脸颊,微微上扬的唇角,才知自己上当了。当即一手稳住她的后腰,一手插进她的腿弯,想将人从腿上抱下去。
云潋马上意识到燕绥之要做什么,赶忙用双臂搂紧燕绥之的后颈,将头贴在他的胸膛。
“哎呦,我头好疼。”见燕绥之不为所动,云潋又软着嗓音撒娇,“殿下,您快给我揉揉。”
燕绥之对云潋这副装模作样的示弱态度颇为无奈,他抬手揉着云潋的太阳穴,手上的动作格外轻柔认真,可依旧冷着脸,不发一言。
云潋闭着眼睛,也不追问,更不再哄,自顾自享受着燕绥之精湛的手艺。
最后还是燕绥之沉不住气,掐着云潋的脸,在她的唇上泄愤似的落下一吻。
云潋下意识挣扎,可却被燕绥之死死扣住。
一吻闭,燕绥之抵着云潋的额,发出一声喟叹:“你总是这般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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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行事出人意料,让人轻易摸不着头脑。”
云潋睁开水润的眸子,露出狡黠一笑,“殿下不喜欢?”
燕绥之败下阵来,投降般絮语:“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有了你,这日子处处有惊喜,别提多有意思。”
云潋满意地笑着,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今日鼓动杨玉缨离开,是因为她不想寄名在裴家二房。
裴家树大招风,宰相在朝中结党营私,把控朝政,实在太过膨胀,还妄图通过姻亲同时在太子和燕绥之身上下注。她不信宣德帝能继续容他在几位皇子间反复横跳,左右徘徊。
若有朝一日裴家触及宣德帝底线,被整治抄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她要稳妥且长久的留在燕绥之身边,自然不能随裴家一同倾覆,这才不得不见招拆招,早早斩断与裴家的联系,以绝后患。
大长公主刚回到裴府,便在命人将裴舟霁扔进祠堂思过;将二房院内杨玉缨留下的东西收拾好后,尽数焚毁。
裴舟望跟在祖母身边,小心劝慰:“祖母莫要动怒,当心气坏身子。”
“跪下!”
裴舟望从未被这般严厉的呵斥过,一时怔愣在原地,随后顺从的跪在祖母面前。
大长公主指着他鼻子,干脆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你对那盲妓从何时起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裴舟望背脊挺直,不发一言,无声抗拒这个话题。
“我说殿下为何偏偏要让那盲妓寄名在大房,合着是为了绝你的心思!殿下是从什么地方摸爬滚打起来的人,你拿什么跟他斗?他是皇子,你又如何敢与他争?”
裴舟望浑身打颤,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想争。”
“你没想争,怎会为她对你妹妹疾言厉色?你没想争,怎会千方百计不让她做你嫡妹?你骗得了别人,你骗得了我?”
裴舟望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知道,他此生都无法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
可是他不甘心!
明明一开始她是被送给他的女人,可阴差阳错,她却成了他再也无法肖想、触及的人。
大长公主急切的从木椅上起身,半跪在裴舟望身前,再次重复着她曾一遍遍说与孙儿听的话。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祖母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你身上。你从小就守规矩、明事理,从不会让祖母操半点儿心。舟望,你记住,你不能行差踏错,你肩负着裴家的希望,是祖母唯一的依靠,是你那群兄弟姊妹的榜样。答应我,千万别为她做傻事!”
裴舟望默不作声,无声抵抗。
驸马爷服了药,听闻夫人动怒,忙赶来劝阻:“今日都是二房不懂事,你怪舟望作甚?”
大长公主顿时冷脸,在管事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走到驸马身边,一巴掌扇在他那张老脸上。
驸马爷没料到夫人会迁怒于他,一脸震惊,震怒道:“你这是作甚?”
大长公主转头吩咐道:“将他后院里的那群狐狸精和小贱种们收拾干净。即日起,对外宣称驸马病重,不准他踏出院门半步。”
驸马爷顿时慌乱起来,他的语气软了几分,试图去牵大长公主的手,求她消气。
“婉贞,我保证日后不再闹出事端,你莫要迁怒她们。”
大长公主却不再留情,“驸马,当年我便同你说过,我嫁过来不是为了和你琴瑟和鸣,是陛下需要笼络裴家,我才不得不嫁给你这个草包。这些年你好色贪欲,我从未干涉过,只一心培养后代,让裴家兴盛下去,让我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殿下来此,我是否劝过你这些日子收敛几分?”
驸马爷怯懦地应着:“是。”
“那你是如何做的?强抢民女,重伤百姓,闹到殿下眼前,你是生怕无人参你吗?还是觉得你这个驸马爷,当真稳如泰山,无人敢动?”
“我并非有意,是那女子和她兄长太傲,不肯屈服,我才让人动了些手段。”
大长公主此刻终于累了,她不再粉饰太平,而是直言不讳:“驸马,若不是文虞这个宰相在朝堂如履薄冰,舟望这个状元郎才刚刚有些政绩,他们二人丁忧三年,朝堂变数太大。否则你以为,我会继续让你活下去?”
意识到妻子有心取他性命,驸马顿时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裴舟望也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见识到祖母的雷霆手段,他眼睁睁看着祖父被人带走幽禁起来,却束手无策。
大长公主料理了让她心烦的人,转头询问孙儿:“舟望,祖母问你,订亲之事,你肯还是不肯?”
裴舟望身姿笔挺,坚定摇头,“祖母,孙儿不愿。”
大长公主实在无奈,跌坐在太师椅上,朗声吩咐:“来人,请家法!”
云潋和燕绥之一同用过午膳,不多时便有人着急忙慌前来回禀:“禀殿下,大长公主着人对裴大人动了家法,裴大人伤势严重,裴家想请两位太医前去看诊,前来请殿下恩准。”
燕绥之正握着云潋的手,手把手带着她作画,察觉手中的笔在云潋的控制下瞬间停滞,怀中的人身体僵硬,燕绥之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