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之并未理会伏在他脚边嚎啕大哭的刘良才,待裴舟望接过狱卒递来的钥匙,替他打开手镣与脚镣后,才缓步走到大堂上,在正中落座,对跪伏在地的众人说道:“平身。”
大堂上静谧无声,所有人都默默垂首,静待燕绥之发话。
“孤隐姓埋名视察宁州,潜伏在河工队伍,就是想深入了解宁州百姓疾苦,整改官场风气。宁州官员本该尽忠职守,报效朝廷,然尔等贪墨害民、专权乱政,逾制奢靡、罔顾民生、受贿枉法,现革除宁州同知刘良才,通判王廷秀职位,抄没财产,羁押待审。”
刘良才与王廷秀被衙役拖走,走之前还不忘高呼“冤枉”,表现得如同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可百姓看到此等情形,却都拍手称快,望向燕绥之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曾闻仕见此情状,立刻跪地,朗声致歉:“臣对下属监管不力,辜负皇恩,请殿下降罚!”
燕绥之却并未说话,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带皇子亲卫前去官员家中搜查的沈烁与楚执带着一众物证回来,搜罗出来的账本、珠宝、金银成箱的被搬进大堂,将大堂上摆的满满当当。
沈烁跪在堂下,朗声回禀:“臣今日携亲卫搜查宁州大小官员府邸共六十五座,皆发现不同程度的受贿现象。按照您的吩咐,已将赃物登记造册,涉案官员及其亲眷下狱待审。”
燕绥之翻看着账册,点头称赞:“亲卫队今日当居首功,回去后务必要论功行赏。”
沈烁面露喜色,朗声回道:“谢殿下赏赐!”
燕绥之又转头对裴舟望降下旨意:“裴卿奉命巡察宁州,现今宁州官员相互勾连、贪赃枉法之事已有实证。望卿尽快梳理证据、监督审讯,将案情始末汇集成奏章,直呈给陛下审阅,恭请父皇示下。卿亦需敦促吏部尽早委派新的官员前来赴任,莫要耽误宁州府衙正常运行。”
裴舟望跪地领旨,“臣谨遵殿下旨意,定会竭尽所能,还宁州官场清明。”
等燕绥之与裴舟望对话结束后,楚执十分郑重的将一个木匣放在案几上,低声回禀:“启禀殿下,这箱子是从曾知府书房的密室中搜出的密信,兹事体大,还请殿下亲自查阅。”
楚执心细如发,因此也是由他初步审阅大部分证据,果然发现许多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
燕绥之接过密信,粗略读了几封,神情越发严肃,抬头看向曾闻仕时眼冒火光。
可通敌叛国、与朝中重臣结党营私之事,自是不能随意宣扬,以免引起百姓恐慌。
“仔细收好。”燕绥之命楚执收好木匣,随后高声宣判,“来人,将知府曾闻仕、师爷许仲宏押入大牢,改日孤要亲自审问。”
百姓对此颇为不满,毕竟曾闻仕这三年在宁州做下不少实事,眼见二皇子要将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父母官下狱,围观的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殿下,曾大人是好官呀!”
“殿下,您就原谅曾大人吧!”
“宁州需要曾大人,他比那些贪官污吏强千倍万倍,求您别再追究了!”
眼见百姓再次跪地求情,揽着曾闻仕的狱卒也生出恻隐之心,暗中放水,任由曾闻仕在百姓面前停留片刻。
“我曾某愧对宁州百姓。”曾闻仕声音极轻,话是对百姓说的,可视线却始终落在云潋那张隐忍的脸上,他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也只化为一声喟叹,“日后,望诸位善自珍重,所求之事——皆如愿。”
曾闻仕的话没头没尾,不再理会无数跪地殷切哀求的百姓,垂首朝着牢房方向走去。
脚下的铁链叮当作响,沉重的枷锁压在曾闻仕肩头,可他却始终挺直背脊。
云潋情绪不稳,她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下一瞬便会忍不住冲进去,可她掐紧掌心,终究是决绝地转身离去。
见云潋含泪离开,燕绥之下意识想起身去追,可王大勇一番话打断了他起身的动作。
“小人名为王大勇,斗胆谏言!”
燕绥之本就有意解决重修堤坝之事,饶众河工一条性命,见王大勇主动开口,他轻声准允,“讲。”
“殿下前几日与河工们同吃同住,和小人一同被抓下狱,想必已然知晓小人与其他河工们的遭遇。这些年宁州官员随意征召苦役,克扣河工伙食,对我们动辄打骂。服重役本该发工钱,可他们不仅不给,还变着花样的给我们加税。同为岱国子民,大家并非不愿为国效力。可那堤坝像纸一样薄,就是个空架子,除了白白往里面填命,让那群官老爷中饱私囊,实在是没有半分效用。”
王大勇警惕地抬头观察着燕绥之的神情,见他神情肃穆,并无怒意,才敢继续说。
“国法森严,不容践踏。小人深知组织河工逃役,罪该万死,因而不敢奢望苟活于世。可小人临死之前仍想恳求殿下,求殿下为宁州百姓做主!求殿下为宁州重修堤坝,替百姓寻个活路!”王大勇越说越激动,将头重重磕在地上,“若以小人一命,换千万河工的未来,换宁州数年安宁。小人虽死,亦无憾!”
王大勇一番热血发言,瞬间让宁州百姓激动起来,从不停给曾闻仕求饶,改为口中高呼:“求殿下为宁州百姓做主啊!”
燕绥之听着百姓山呼海啸般的请愿声,一拍手边的惊堂木,大堂瞬间恢复安静,百姓个个噤若寒蝉。
堂上的燕绥之正襟危坐,年仅十七岁的他虽稍显稚气,可一言一行却极具震慑力。
“被抓那日孤就说过,是孤组织了那场集体逃役,与你无关,你自然无需担责。”
燕绥之轻轻抬手,沈烁便接过狱卒手中的钥匙,为王大勇解开枷锁。
王大勇活动几下酸痛的手腕与脚腕,随后满脸喜色的跪地致谢:“殿下英明神武,谢殿下大恩!”
血洗宁州官场已成定局,在下一任官员们到任前,如何帮助宁州稳定局势,顺利完成权力过渡,才是接下来要操心之事。
而宁州水患频发,此事一日不解决,宁州便无一日宁日。
面对百姓们的殷殷期盼,燕绥之承诺:“孤已经叫停修建堤坝一事,命人释放河堤上被困的河工。旧堤坝不日就会拆除,至于重修堤坝之事,孤亦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重修堤坝一事有燕绥之监督,自然无人敢糊弄了事,等了二十来年,宁州百姓总算不必再为汛期决堤一事日日忧心,自然对燕绥之感恩戴德。
人群散去,望着十几个盛满账目与金银的木箱,燕绥之与裴舟望干脆坐在大堂之上一一翻阅核对。
不到两柱香的功夫,只见一个亲卫小跑着进来传信,“启禀殿下,客栈传来消息,云潋姑娘已经收拾好行囊。暗卫那边想请示您,是否准许她们主仆二人离开。”
燕绥之立刻变了脸色,扔下手中的账册,疾步朝大门走去。
“务必要将她留住,快带孤过去!”
裴舟望看着步履匆匆的燕绥之,暗叹他被云潋乱了心神,那女子摆明是要以退为进,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身边。
堂弟素日那般冷静机敏之人,何等狠辣多变的手段不曾见过,竟然沦落到被这盲女玩弄在股掌之间。
看来情爱之事,当真能让人彻底失去理智。
云潋为曾闻仕入狱之事烦躁不安,可偏偏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与燕绥之虚与委蛇,演出一副失魂落魄、被欺骗而暗自神伤的痛苦模样。
因而当暗卫出面拦住她的去路时,她难得忘记伪装,冷着脸,语气生硬:“让开。”
两名暗卫高举着手臂,将地字号房门堵得严严实实,无论云潋和静梅说什么,他们都寸步不让,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云姑娘,殿下已经从府衙赶回来,请姑娘在屋内稍等片刻。”
静梅见小姐受欺负,主动出头,言辞犀利狠辣:“你们殿下扮作巡察御史,将我家小姐耍得团团转,看着我们为他入狱的事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坚持不肯暴露身份,说到底不就是在防着我们吗?你们放心,我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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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绝无攀附权贵之心,这就速速离开,不敢留在此地让二殿下与裴大人觉得碍眼。让开!”
静梅气呼呼地推搡着侍卫的手臂,可那几名暗卫身手了得,静梅这点儿小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们分毫。
听到静梅一番慷慨陈词,燕绥之心怀愧疚,难得低声下气地哄:“是孤的错,孤不该瞒你。”
云潋听到燕绥之的声音近在眼前,立刻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冷声吩咐静梅,“静梅,关门!”
静梅完全不理会几名暗卫跪在地上行礼,面对燕绥之又是何等畏惧,只一门心思撒火,面对想要进门的燕绥之冷哼道:“哼,一群骗子!”
燕绥之还是第一次吃闭门羹,雕花木门险些撞到他高耸的鼻梁。
他无奈至极,可偏偏他欺瞒云潋在先,让她焦急奔走在后,终究是他理亏。
燕绥之屏退身旁的暗卫,继续低声下气地哄云潋开门。
“云儿,是我不好。你开开门,让我进去当面跟你解释可好?”
可屋内除了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再无任何回应。
今日燕绥之在府衙处理事情有条不紊、雷厉风行,引得不少百姓追随在他身后,想一睹皇子风采。
掌柜见客栈外人声嘈杂,命小二前去打听情况,小二机灵,回来后很快帮着掌柜理清人物关系。
当听闻住在天字号房那位包下客栈的男子是新任巡察御史裴舟望后,掌柜心头一惊。
当他又听闻刚才急匆匆跑到地字号房间外,不停哄云姑娘开门的男子是当今圣上的二儿子——尊贵的二皇子后,更是无措。
“哎呦,小本买卖,何时见过这么多尊大佛。”掌柜急得原地转圈,随后高声吩咐,“快给殿下备水洗漱。再叫后厨采买些新鲜菜肉蔬果,速速给殿下备膳!”
小二却拉住掌柜,指了指在楼上哄云潋的燕绥之,低声说道:“堂堂皇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咱们这乡野厨子做的寻常饭菜,如何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掌柜本就慌张,被小二一说,越发焦急:“那可如何是好?”
小二神情镇静,低声说:“云姑娘为了给她夫君接风洗尘,一大早就带着婢女在后厨忙活。现下他们二人吵架,殿下没有台阶下,若是他能知晓云姑娘的心意,定会感动欢喜。届时您用云姑娘备下的酒菜招待,也不会出错。等殿下带着云姑娘搬回府邸居住,咱们客栈还能落得个招待过皇子的美名。岂不两全其美?”
掌柜看着眼前这个脑袋灵活的清俊小二,他衣衫整洁,招待客人时也总是笑容满面,为客栈招揽下不少熟客。除了家境稍逊常人,似乎并无其他缺陷。
掌柜家中只有一女,如珠如宝的养大,正逢婚龄,不少人觊觎他家丰厚的资产,托媒婆主动上门提亲。可因为那些人大多怀着吃绝户的心思来试探,他始终没敢将女儿嫁出去。
女儿又不甘于蹉跎于内宅,总想在他百年之后,接下客栈的生意。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在鱼龙混在的客栈迎来送往,他便一直没让她出来经营客栈。
现下掌柜两次被小二帮助,对他越发欣赏,想着若能有这样一位青年,能帮衬生意,人品又好,若是入赘到他家中,既能帮他绵延香火,又能帮着女儿经营客栈,所有困境便都迎刃而解。
“掌柜?”小二以为自己的提议并未被掌柜接纳,赶忙转换口气,“若是掌柜觉得不妥,我马上去街上采买新鲜菜肉。”
掌柜回神,拍了拍小二的肩膀,低声叮嘱:“刚才的提议甚好,我马上去回禀二殿下。”
小二见掌柜接受他的提议,腼腆一笑。
掌柜朝大堂走了两步,回身问道:“小霍,明日随我回家吃顿饭吧。”
小二连连推辞:“怎敢去您府中叨扰,我回家陪母亲吃就好。”
掌柜温柔笑笑:“那就带令慈一起来,彼此多熟悉一下,更好。”
小二尚且发懵,身旁的厨子乐呵呵地提点他:“你小子,有福了!”